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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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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安娜仰面趴在地上,周圍是一圈潑灑的咖啡,而不遠處的墻角,一個咖啡杯滾倒在地。

宮紀踩著鮮血,跪在喬安娜面前,碰了碰她冰冷的臉頰和毫無生機的手腕。

喬安娜死了。

“怎麽回事?她為什麽出現在這裏。”那排黑影裏傳來壓低的尖叫,“快點通知負責人和安保,帶麻醉針過來,她在破壞現場!”

宮紀置若罔聞,她捧起喬安娜的手。

那只手沒有帶手套,手指節被洗得發紅,泛黏膩水汽,粘稠的血液滴滴答答從直接淌下來。宮紀將她的十指指腹一根根擦幹凈,將喬安娜的手捧得更近,在血腥味裏聞到了清淡的洗手液香氣。

比起指節,指腹發紅更明顯——喬安娜的指腹被刻意用力揉搓過。

喬安娜在死前多次洗過雙手,又用裸|露的雙手接了一杯咖啡。

在宮紀思考時,頂燈突然恢覆,驚得人群變貌失色,隨後兩面走廊上窗簾紛亂急促的腳步聲,一個人的腳步還沒立穩,焦躁地對著宮紀舉起了麻醉針。

赫雷斯按下那個人的手臂,疾步來到了屍體旁邊。

“讓開,離遠一點。”赫雷斯頭也不回地對宮紀說。

他帶上手套,撥開頭發,觀察了一番喬安娜頸部的傷口,又按了按喬安娜的肌肉。

“屍體沒有發僵,死亡時間在半小時內。”

喬安娜死亡不久,身體如魚一般癱軟。赫雷斯將她翻了個面,拿起被壓在胸口下的手機。

手機被鎖上了,赫雷斯煩躁地試了幾次密碼,將它遞給匆匆趕來的助手。

“去破解這部手機的……”

助手滿頭大汗地跑到赫雷斯身側,還未喘勻一口氣,急忙湊到赫雷斯耳邊。

“我們趕過去的時候,監控室的大門是打開的。”宮紀聽到助手說:“監控存儲被人拔掉了,雲端備份也被刪除了。”

赫雷斯臉色一變:“現在去調其他樓層的監控,篩查出今晚待在二層的人。”

“通知那些人來二層公共休息室。”他一字一句地說:“一個都不能少。”

助手走後,赫雷斯側頭看了宮紀一眼,又轉向竊竊私語的人群。

“是誰第一個發現了屍體?”

陰影裏裏人頭攢動,好半晌無人回答。眼見赫雷斯的表情更加難看,一個中年人才磨磨蹭蹭地從人群裏擠出來。

這時候是淩晨三點多。而赫雷斯規定,潛藏在第一實驗室的行兇者被發現之前,不論出於什麽原因,研究人員一律不允許在晚上十二點之後工作。

這個規定如同虛設,沒有人願意為一個不知何時出現的幽靈打斷自己的計劃。

“是我。”那個中年研究員冷汗涔涔,神經質地絞著雙手,聲音顫抖:“我的研究進行到關鍵階段,實在放不下才……”

宮紀觀察到他的雙腿還在打顫。

“直接說自己發現屍體的經過,講清楚時間,以及自己看到了哪些人。”赫雷斯打斷他。

“今晚,我兩次遇見了喬安娜。”中年研究員跌跌撞撞地往側邊走了幾步,扶住了一座沙發,讓自己不至於癱倒。

“十二點五十四分二十八秒,我離開自己的實驗室,來到二樓接一杯咖啡。在這間公共休息室裏,我第一次遇到了喬安娜,她站在咖啡機旁邊,和我打了聲招呼。”

“當時的喬安娜有戴手套嗎?”

“她戴了手套。”中年研究員下意識回答過,才發現提問者是宮紀。

赫雷斯皺眉,“不用管她,繼續說。”

“喬安娜問我那個時間段還待在試驗區的原因,她說自己實在是睡不著,便想來看一看自己的研究進度。”

中年研究員雙手撐著額頭,不斷拭去流向眼窩的冷汗。

“談論這些內容時,喬安娜杯中的咖啡已經見底,她將咖啡杯放在這個吧臺上,先我一步離開了公共休息室,刷卡進入了南側樓梯間。”

公共休息室位於二層中央,在八個方向分別設立逃生通道,其中東西兩端打通走廊,東側分布著宮紀的病房、器材存儲室和監控室,西側主要分布著員工辦公室和二層電力總控室。

其餘六個方向則連通樓梯間,防火門內設閘機,需要員工證才能通過——這些樓梯間通往三層的試驗區,研究人員大部分時間都泡在那裏,偶爾來到二層休息室喝咖啡。

中年研究員繼續說:“淩晨一點零三分五十二秒,我到達實驗室,又進行了兩個半小時左右的工作。大約兩點四十,我覺得自己還需要一杯咖啡,於是從北側樓梯間下樓,打開那道防火門時,公共休息室居然是漆黑一片。”

“喬安娜就站在那個沙發旁邊。”

所有人順著中年研究員的手指指向看去,看到了位於西側的一座布藝沙發。

“所以二層停電時間在兩點四十左右。”

赫雷斯看了一眼自己的腕表,現在是三點半。

“繼續。”他說。

中年研究員打著哈欠刷開防火門,驟然踏進一片黑暗的公共休息室。樓梯間的亮光一閃而逝,他背靠著冰冷的防火門,腦子裏閃過近期的兇殺現場,冷汗瞬間竄滿脊背。

他背著手哆哆嗦嗦地摸索著磁感應區,被突然響起的沙啞女聲嚇得膝蓋發軟。

“誰?”

一束微弱的手機亮光向他掃來。

接著那束光,他看見了喬安娜發白的臉。

“是我,宮野。”他立即喊道,左右四顧,“怎麽回事?怎麽突然停電了?”

“我也不知道。”

那束光轉了回去,宮野再度瞧見了喬安娜的神色。她正處在極度焦躁和恐懼中,強撐著站在那個地方。

“停電多久了?”宮野又問。

“不到三十秒。停電沒幾秒,你突然走進了這裏,我嚇了一跳。”喬安娜環顧四周,又顫著手打字,“不行,我要快點通知赫雷斯,一定是有人想要殺掉我……”

喬安娜喃喃著,宮野突然想到昨天下午薄賽珂對喬安娜的詛咒。

“快點回三樓去吧,離開這個地方。”宮野手裏的卡亂滑幾下,終於碰到了磁感應區——防火門應聲而開,他被籠在燈光裏,終於松了一口氣。

“我先走了,喬安娜,你發完消息快點回去……”宮野匆忙地往樓梯間裏跑,在轉身的一瞬間。他突然聽到令人恐懼的聲音。

回憶到此止步。宮野睜大眼睛,一只手撐著額頭,已經陷入了驚懼中。

另一只手死死地抓著沙發,他喃喃自語:“我知道她正在被人殺害,我聞到了血腥味,聽到了她氣管漏氣的聲音……”

“閉嘴。”宮紀的聲音輕冷如雲霧,讓宮野身體發涼,“你本來可以選擇救她的,但你逃跑了。”

“我沒有辦法!”宮野驟然起身,卻差點再次癱倒。他面色蒼白地扶著沙發,“二層停電了,我什麽都看不到,兇手就藏在這裏……”

“閉嘴。”赫雷斯也不耐煩地說。他站起身,脫掉手套,示意助手將喬安娜的屍體擡走。

“將喬安娜單獨火葬,骨灰埋深一點,提醒處理屍體的人註意安全。”赫雷斯吩咐道。

宮紀擡頭環視著嚴絲嵌合的金屬墻壁,只覺得地獄的荒謬也不過如此。

人群如摩西分海,為擡著擔架的人讓出一條路。另一群人迎上這擡擔架,靜默地貼著墻壁,目送著喬安娜的屍體經過他們身邊。

今晚沒有離開第一實驗室二層的人快要到齊了。

宮紀在那群人裏看到面色發寒的薄賽珂,看到低著頭不停掉眼淚的松枝。

覆著白布的擔架經過松枝身邊時,他猛然擡起頭,疾步跟上擔架,像是要看喬安娜最後一眼。護送人員擡起手臂輕松攔住他,喬安娜被帶走,松枝便怔然地站在原地。

宮紀轉過頭,不願意再看了。

等人都到達公共休息室,赫雷斯擺擺手,示意助手們守好安全通道。

休息室內白光煌煌,照得一張張面色各異臉慘白。這裏聚集著二十多個人,安靜到落針可聞,如一個冰冷的審判場。

“諸位,第一實驗室出現了第三位受害者。”赫雷斯站在中央,冷眼環視過周遭,“這也是最後一位受害者。今晚,我們必須找出兇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滯在滿身是血的宮紀身上。

赫雷斯略過那些目的性極強的目光,對宮野招招手,示意他將目擊經過再講一遍。

宮野痛哭流涕地將事情經過講完時,赫雷斯的助手又為他送來另一份資料。

“三層的監控顯示,喬安娜2:30離開實驗室,2:40之前於公共休息室被殺害。這個區間段,大家都在哪裏?”赫雷斯合上文件,聲音重重地從胸腔裏震出,“從左到右一個一個地說,不要著急。”

公共休息室內鴉雀無聲,連松枝都強壓著抽泣聲。半晌,一個不滿的聲音從人群裏傳出,“您精心布置的那麽多監視器呢?”

赫雷斯的手指用力揉皺了紙張又迅速松開,他心平氣和地說:“二層西側電力總控室的電線被毀掉了,東側監控室的存儲被人偷走,連文件雲端備份也被刪了個一幹二凈。”

如受驚撲騰而起的麻雀,人群裏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動靜,這種驚惶的動靜驟然出現又消失,轉為窸窸窣窣的私語。

就在這個時候,宮紀平靜的聲音壓在嘈嘈竊響上方:

“我記得你的助手說,他們到達監控室時,監控室的大門是打開狀態。”

赫雷斯沒料到這個時候的宮紀會說話,他驚異地看向她,“是的。”

“要想完全在監控中銷毀自己的罪證,必須先拔掉電源,再竊走存儲,刪掉備份。”宮紀兀自站在場域中央,聲音傳遍整個休息室,“所以兇手先到達監控室讓大門保持開啟狀態,再前往電力總控室拔掉電源,最後回到監控室取走存儲——這就是監控室的金屬大門為什麽半開的原因。”

“監控室和電力總控室分別位於東西走廊的盡頭,那是我被禁止踏足的地方。從電力總控室到監控室,大約需要多少分鐘?”

“最快十分鐘左右。”赫雷斯回答。

得到答案,宮紀毫不猶豫地說了下去,“2:20之前,兇手在走廊西側打開了監控室的大門,隨後便趕往走廊東側的電力總控室等待時機。2:30,喬安娜來到公共休息室,兇手拔掉電源;2:40,喬安娜被殺害,兇手前往監控室帶走了監控存儲器。”

宮紀的脊骨仿佛在一寸寸地舒展,骨頭裏流淌的熱息在灼燒她的身軀。即使她面色一片冷淡的蒼白,眾人也從她字字不容置疑的氣勢中認識到:她原本是一個警察。

“所以,不在場時間的範圍要進一步擴大,至少在2:00以後,3:00以前。”

“你的邏輯有問題。”薄賽珂擠開人群,站在宮紀面前。她雙手插兜,面色不虞,“宮野稱,2:40左右,他到達公共休息區時,停電才不到三十秒。兇手怎麽可能用一分鐘都不到的時間從電力總控室抵達公共休息室?”

宮紀收緊手指,沈默著看向赫雷斯。

“抱歉,之前是我用詞不準確。”赫雷斯抽出一張照片面向眾人,照片放大了一臺主控機焦黑的局部,“電力總控室的總控機,是被慢慢燒毀的。兇手將少許棉芯塞進電纜與主控機電源插座的縫隙裏,隨後點燃棉芯,讓短路引發停電。在這種情況下,兇手確實能夠做到在停電三十秒內殺害喬安娜。”

赫雷斯本想隱瞞一些不那麽重要的訊息,打算在適當的時候詐出那個神出鬼沒的兇手。而宮紀和赫雷斯在這隱瞞訊息上的無聲互動,讓薄賽珂起了疑慮。

“你以為這樣就可以洗脫嫌疑嗎?”薄賽珂壓眉看向宮紀,低聲說:“監控才是你最有力的不在場證明。沒有了監控佐證,你就是第一嫌疑人。”

第一實驗室對外來人的排斥,對實驗體的惡意,足夠將宮紀民意處決。

“原來您一直認為我就是那個兇手。”宮紀迎上她的目光,手指指向公共休息區和西側走廊的交界線,“我被劃定了行動範圍邊界在那裏,更不被允許進入東側監控室附近;最後我也不知道這兩個房間的密碼。”

薄賽珂嗤笑一聲。

在場所有人都知道,因為赫雷斯對宮紀處處維護的態度,她的禁足分明形同虛設;而赫雷斯同樣是掌管電力總控室和監控室密碼的人,人們不難懷疑宮紀已經從他那裏得到了兩個房間的出入權限。

第一,三個受害者全都是Gaea計劃的狂熱支持者,而宮紀是Gaea的實驗體,她同被害者天生對立;第二,除去喬安娜,被害者都是赫雷斯厭惡的人。

早在第一個死者被發現的那個早晨,薄賽珂就揚言宮紀藏起了一把手術刀。而這種說法,在赫雷斯將薄賽珂叫去談話中不了了之。

連續兩場命案,赫雷斯只是象征性地將宮紀關了幾天禁閉。就是在赫雷斯的不作為中,第三起命案發生。

人群裏的交頭接耳停住了一瞬,好幾個人強壓著驚疑,視線若有若無地掃過赫雷斯和宮紀。

這些科學家們被聚集在公共休息室裏,四周出口盡是赫雷斯的人,他們不敢高聲宣洩,權勢強壓之下,不滿和憤怒正在壓抑沸騰。

赫雷斯撫著胡子,冷然的目光掃視過眾人。

“我很確定,進行皮膚切片手術那一天,托盤裏確確實實少了一把手術刀。”薄賽珂湊近宮紀,在她耳邊私語:“但我沒有證據,也沒有人相信我,赫雷斯連同那個組織的人都想將這件事搪塞過去,所以我選擇了吞下這個秘密。”

“你說為什麽我一直堅信你是殺人者?”薄賽珂勾起嘴角,冷然的氣息噴吐在宮紀耳邊,“我看著你長大,沒人比我更加清楚你的秉性。”

宮紀目視著前方,“如果我是殺人兇手,你會怎麽對待我?”

薄賽珂笑了,“當然是將你送給上面的組織。”

“那些人喜歡培育出色的殺手,你一定能夠讓他們滿意。”她的聲音裏壓抑著嘲笑、不甘與怔然:“你天生就是個反社會分子,無恥的殺人犯,你才是最適合那個位置的人。”

被送去當殺人屠刀的,不應該是她的兒女,而是身來便背負血債的0號——一定是宮紀偷竊了津暮惠和兼行真的人生。

薄賽珂後退一步,緊縮的瞳孔裏倒映著宮紀的面容。

薄賽珂是風燭殘年的獸類,十幾年來,仇恨灼燒著她的身體,而她只能平靜地發瘋。遇到宮紀,她對自己人生的恨意短暫蓬勃一瞬,又瞬間熄滅。

她將將細小的、不引人註目地寒針鋪在人生路上,一路安靜地走過,腳底下流出淡薄的血痕。

宮紀也算得到了一個精神病人瘋狂的瞬間。

兩相對視的那一刻,宮紀知道——薄賽珂確實是想要她活下去的,而活下去的方式,就是讓她成為組織的殺人工具。

如同她的兒女一般。

“您覺得,今晚就能判處我的罪行,將我送走嗎?”宮紀問她,聲音模糊如夢囈,“沒有指紋,沒有殺人工具,我和喬安娜的關系還那樣親密,沒有人能夠證明我殺了人。”

薄賽珂語氣憐憫:“也沒有人能夠證明你沒有殺人。”

她們的聲音已經恢覆正常大小,薄賽珂話音一落,所有驚慌、害怕、恐懼和厭惡的情緒盡數傾瀉到宮紀身上。

“把她送走。”薄賽珂尖銳的聲音在空間裏炸響,“把她送走,第一實驗室就能恢覆原樣。”

“你說什麽?我們還有沒找出真正的兇手……”

“導師,留在這裏的人將第一實驗室看得比自己的家庭還重要。因為一個外人,這裏已經死了三個人,還不夠嗎?”

“為什麽不把0號送走一段時間呢?就當是排除了一個危險源……”

積累的情緒從薄賽珂撕開的豁口裏傾倒而出,一時間惡語紛飛,沸騰的聲音在人群裏赫然敞開。

赫雷斯在這裏積威甚重,鮮少有人敢故意觸怒他。幢幢沸然的聲音在人群裏模糊,他發怒的眼睛盯著壓壓竄動的人,緩緩擡起右手。

薄賽珂藏在口袋裏的雙手猛然攥緊,視線匆匆掃過守在通道口的助手。

赫雷斯向來不憚於對別人施加權威,這種鐵血手段效果卓著,卻會毀了他聲望的地基和松弛的科研氛圍——他已經二十多年沒有發布過武力鎮壓的號令了。

這時候,有一道細小且低微的聲音從那群人裏傳來,流竄到赫雷斯耳邊,讓他停下了動作。

赫雷斯朝那邊看去。

那道聲音被掩埋在忽高忽低的抱怨聲中,缺字漏句讓人聽不真切。他往那邊走了半步,煩躁地高揚一下手臂,群情激奮的聲音乍然低緩下來。

就在人群的示弱中,松枝抽泣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傳到所有人耳邊。

“我、我可以作證,宮小姐沒有作案時間……”

宮紀的笑容像一片落在皮膚上的雪花,短暫出現又迅速融化,只留一縷薄冷的氣息。

周圍人後退幾步,把松枝擠了出來。他人在爭吵時,松枝一直在哭泣——他是真正為喬安娜傷心的人,借著高揚沸然的吵聲嚎啕大哭。

他一轉過身,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的眼角被自己揉爛了,淚水變成了淡粉色,掛在緊咬的腮邊。

自看到喬安娜的屍體開始,宮紀寂然無波的心情動蕩一瞬。看著松枝,她頹然地咬了咬牙,作出了一個決定。

赫雷斯對松枝招了招手,掰過松枝的肩膀,溫聲問他:“為什麽說0號沒有作案時間?”

“宮小姐回到第一實驗室時是在晚上十二點左右,我很早就等著宮小姐回來。”

松枝的身體如樹葉一般顫抖,一些字詞被囫圇吞在喉嚨裏:“喬安娜和……吵架了,我不敢打擾喬安娜,從十二點鐘開始就待在宮小姐房間外面,希望能和她說一說話。”

沒有人反駁松枝。不少人目睹了喬安娜和薄賽珂激烈的爭吵,也有不少人親眼看到松枝失魂落魄地蹲在宮紀病房前。

事態逐漸失控,薄賽珂呼吸一滯,想要開口卻被赫雷斯的動作打斷。

赫雷斯不容置疑地打住薄賽珂的動作,直視松枝,“你和宮紀聊了多久,你們什麽時候分開?”

“宮小姐不是殺害喬安娜老師的兇手。”松枝勉力控制著自己不聽話的喉嚨,將聲音一段一段地從胸腔裏送出來,“和宮小姐告別的時候,我看了一眼時間,是兩點二十六分。”

他挽起自己的衣袖,急切地將細弱的手腕遞到赫雷斯面前,一邊讓他看手腕上的廉價腕表。

“我應該在休息室停一會兒的,我應該去看望喬安娜老師,都是我的錯……”他舉著那只手,眼淚忽而又淌下來。

所有人默然無聲,只餘松枝的哭聲低響。

薄賽珂始終緊繃的肩膀頹然地松懈下來,她冷冷瞥了宮紀一眼,轉身向外走去。

正在溫聲安慰松枝的赫雷斯猛然出聲:“回來!”

薄賽珂停下了腳步,緩緩呼出一口氣,側頭問:“導師,還有什麽事嗎?”

“我說過,在找出兇手之前,誰都不能離開這裏。”赫雷斯沈聲問:“薄賽珂,我聽說昨天下午你和喬安娜大吵了一架?”

薄賽珂冷笑,“我會蠢到發生矛盾的當晚就殺了她?”

久久不曾開口的宮紀突然問:“那兩點鐘到三點,您在什麽地方?”

薄賽珂猝然轉身,雙手攥緊。

在赫雷斯的註視中,她啞聲說:“還能在什麽地方?在我的辦公室睡覺。”

“二層?”

“不然呢?”

“有誰可以作證嗎?”

薄賽珂被宮紀訊問的架勢激怒了,她咬著牙,不發一言。

在沈默中,宮紀的視線下垂,放在了她只露一絲皮膚的手腕上,緩聲說:“您在這個時候也不忘記帶上手套。”

此時已過四點,赫雷斯派去現場取證的助手盡數返回,從他們的神態可以看出,無論是指紋、腳印亦或是毛發等生物證據,兇手沒有在三個作案現場留下任何有用的痕跡。

薄賽珂厲聲回應:“你見我什麽時候脫下過手套?”

宮紀不再試圖激怒她,而是看向松枝,輕聲說道:“第一實驗室裏有許多喜歡戴手套的人,所以三個案發現場都沒有留下指紋。兇手在殺害了喬安娜後必然會前往監控室拔掉儲存。在這之前,她會選擇銷毀沾滿血跡的手套,換一副新的手套,再去偷竊監控存儲。”

講述推理過程時,宮紀身上有股力量,警察的秉性慢慢在她身上生根發芽。

“兇手的行兇過程本應該像前兩次那樣順利,但是今晚,卻出現了宮野這一個變數。”

宮野乍然被點到名,無所適從地站了起來。

宮紀沒有理會宮野的小動作,她繼續說了下去:“停電的第一時間喬安娜便想給赫雷斯發送消息,但那個時候兇手已經抵達了她身邊。”宮紀看向赫雷斯,“求助消息發送出去了嗎?”

助手已經解開了喬安娜手機的密碼,赫雷斯對宮紀搖搖頭。

“求助消息並沒有被發送出去,但是宮野聽到了兇手的行兇過程,很快便有一大群人聚集在屍體旁邊,留給兇手銷毀證據的時間已經不多。而兇手要在這短暫的時間內銷毀沾血的手套,帶走錄像儲存,然後安全返回自己的房間,將存儲器毀掉或是藏起來,最後來到這個現場。”

話音落下,宮紀看向薄賽珂。

“你明裏暗裏都在針對我。”薄賽珂的目光與宮紀相撞:“不談證據,你的推理明顯有幾個立不住腳的地方。”

她疾聲反問:“假如我是兇手,我為什麽要在明知有目擊者在場的情況下殺人?”

宮紀隱隱然露出一個淺笑。

看到這個笑容的瞬間,薄賽珂便知道自己問出了一個愚蠢的問題。

停電的一瞬間,喬安娜便想給赫雷斯發消息,不管消失是否屬實,赫雷斯都會第一時間趕到,並將停留在二層的科研人員聚集起來。

監視器記錄了兇手前往電力總控室的一切行動,而喬安娜堵在西側門口,這個瘋女人說不定會不管不顧地留在公共休息室,等著赫雷斯的到來。

兇手不可能通過通往樓梯間的道路逃離現場,因為其餘樓層也遍布監控。

最優策略,顯然是殺了喬安娜,制造恐慌和騷動,趁著這段時間銷毀物證。

意識到自己已經走入了宮紀建立的邏輯怪圈時,薄賽珂的精神隱隱到了崩潰邊緣。

她平常要吃一大堆治療精神的藥,今晚事發突然,她又大動肝火,此時正勉強維持著理智,不讓自己發瘋。

“兇手為什麽能夠確認喬安娜的行蹤?我哪有那個本事?”薄賽珂強壓著眉頭,聲音裏蘊含怒氣。

“我只是一個不能走出指定區域的實驗體。”

宮紀後退兩步,倒在了沙發上,“我怎麽知道你為什麽能掌控喬安娜的行蹤,我怎麽知道這個實驗室裏都有誰掌握了二層監控室和電力總控室的密碼?”

宮紀顯然已經開始不耐煩。她在24小時內攝入了大量鎮定安眠藥物,大張旗鼓地外出一趟見到了波本,折騰一個來回後又見到喬安娜身死,此時面色和嘴唇白得像失了色素。

“你們不是想要證據嗎?”

她的聲音也虛浮著。說完這句話,她支著額頭閉上眼,厭煩地朝外擺了擺手。

“在這樣緊迫的時間裏,兇手必然無法將物證銷毀得幹幹凈凈不留一絲痕跡。你們總會翻垃圾桶吧?把二層所有垃圾桶包括男女衛生間裏的手套都翻出來,比對手套表面殘留的生物信息,以及手套內側留下來的指紋。”

她含著嘲諷說出這句話:“這不是你們擅長的領域嗎?”

“至於監控存儲,好好檢查下水道。”

赫雷斯一直安靜地聽著宮紀的推論,她的話音落下,赫雷斯沒有考慮過久,便讓助手們依言去辦。

薄賽珂隱然意識到了什麽,一種危機即將來臨的感受一閃而逝。

現在能做的維餘等待結果,見證了一場鬧劇的眾人四散開來,或站或坐,在疲憊中小憩。

所有人都有意識地遠離宮紀所在的那個沙發,松枝紅著眼睛,遠遠地看著她。

宮紀太累了,沒有功夫理會松枝。

她像一個漠然的旁觀者,又像是真正撥動局勢的那個人。

松枝慢慢地蹲坐下來,將臉頰埋到膝蓋裏,一只手攥著手腕的懷表,感受著滴答滴答的聲音在心中震響。

他的眼淚也滴答滴答地落在膝蓋,融進布料裏。

兩個小時後,六點多鐘,外界天色泛明的時刻。赫雷斯和他的助手匆匆闖入了公共休息室。

宮紀微微擡起頭,露出一雙眼睛,看著他們。

“將薄賽珂帶走。”

赫雷斯一聲令下,守在八方門口的助手們一言不發地行動起來,掠過面面相覷的眾人,走向薄賽珂。

宮紀把頭低了下去,捂住了耳朵。

“你們做什麽?!”薄賽珂如同一只發怒的貓那樣驚叫起來,她憤然甩開一個助手的胳膊,擰著身體朝向赫雷斯,“導師,你這是做什麽?”

“先放開她。”

赫雷斯強壓著怒意,舉起手中的物證袋,又將一沓檢測資料遞給助手。

薄賽珂驚疑未定,接過了那幾份報告。她只是略略看了一眼,雙手便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這是你的手套吧?”赫雷斯對她揚了揚手中的物證袋,沈聲問。

物證袋裏,裝著一只清洗幹凈的手套。

“不可能!”薄賽珂的鬢角的亂發都在顫動,她環視周遭一圈,“很多人都戴著……”

“可是手套內側有你的指紋。”赫雷斯一字一句地說:“有且只有你的指紋。”

薄賽珂猝然咬住了牙,眼睛在暴怒中發紅。

“手套被清水沖洗幹凈了,但我們還是能夠在表面找到喬安娜的生物信息。”赫雷斯最後看了薄賽珂一眼,失望地擺了擺手,“二十多年前,你下毒殺害同事未遂,看在阿斯蒂的面子和你為Gaea項目的貢獻上,我已經給過你一次機會了。”

聽到這句話,宮紀終於困惘地擡起頭。

赫雷斯下令讓助手將薄賽珂帶走,將她交給組織處置。

今晚,他終於找到了一個兇手,他終於給圍繞著宮紀展開的這場殺戮畫上了休止符。

被拉出公共休息室時,薄賽珂奮力扭頭,一雙眼睛死死盯著宮紀。

宮紀沒有看薄賽珂,她垂下眉峰,揚起嘴角,似哀似笑。薄賽珂最後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張悲憫又殘忍的臉。

最後一幕沒有出現在薄賽珂發紅的眼睛裏。

宮紀那個嘲諷般的笑容隱去了,她的脊骨一寸寸下伏,深深地低下頭,疲憊地窩進自己的臂彎裏。

波本帶來的好心情煙消雲散。宮紀困倦的大腦裏突然浮現一個幻影——松枝用那雙悲傷的下垂眼看著她,張開嘴巴無聲地說:

“希望是一條將許多人引向死亡的繩索。”

自從這一晚,第一實驗室內妨礙Gaea項目啟動的勢力蟄伏下去。一個星期後,赫雷斯宣布Gaea計劃正式重啟,第一實驗室將延續二十多年前的夙願,利用偉大的生物剪刀,創造真正的“眾神之母”。

宮紀被送入了第一實驗室第三層,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實驗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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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恢覆進度:20%】

【順利進入了實驗區】

【到底要怎樣才能將消息傳遞出去呢】

昨天去醫院查出來腰間盤膨出(我還沒大學畢業啊!一整個驚恐),周一母上大人又要住院了,真的是多災多病的一個月。

從二月份開始,柯南主線洩洪式更新,我看得目瞪口呆,瞳孔地震——柯南主線和我的主線已經完全合不上了,我還在科研實驗室裏打轉,柯南已經要開始對付日本門閥豪族了。

好吧,看上去自己完全圓不上了,所以焦慮得要命。

公共休息室的布局參考了我們學校的圖書館——我永遠也不知道圖書館那麽多防火門到底通往哪裏,進入一個防火門走上樓梯,可能會進入一個不知名的地方,甚至是兩層樓中間的夾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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