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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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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中

宮紀回到家,看到小渡鴉居然更進一步,跳上了自己的桌子。

見她進來,小渡鴉忙不疊地飛下桌子,若無其事地在地毯上踱來踱去。

宮治把腦袋後仰在沙發背上朝她看過去:“我給它做了一個窩,還買了一個支架。”

宮紀坐在宮治旁邊,拍了拍身邊的沙發墊。

小渡鴉立即十分乖覺地跳了上來。拿腦袋往宮紀的掌心裏蹭。

“你要是敢把家裏的東西碰壞,我就把你丟出去。”宮紀摸著小渡鴉毛茸茸的腦袋,惡聲惡氣地威脅它。

小渡鴉張開喙叫了一聲。

在她一下一下給新來的小鳥梳理羽毛的時候,手機屏幕亮起,兼行真通過警視廳內部通訊系統給自己發來了短信。

【刑事部兼行真】:宮小姐,真的很抱歉,時間太晚了,我沒有買到合適的票,你願意去電影院嗎?還是爬行動物館?

禮貌的言辭能夠掩蓋他有失風度的舉動。兼行真明明是個老好人,但在這個時候卻想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裏,只留給宮紀微不足道一點選擇的餘地。

【刑事部宮紀】:爬行動物館。

她一邊打字一邊對宮治說:“明天下午我不回來了。”

宮治懶得做兩個人的晚飯,他滿不在乎地回了一句:“好哦。”

幾分鐘後,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的宮治警覺地轉頭:“你去哪?去找安室透?”

宮紀低著頭,加了兼行真的Line好友:“不是,一個同事邀請我去爬行動物體驗館。”

“你也要開始約會了嗎?”

宮治十分應景地換了臺,請宮紀和他一起欣賞八點檔戀愛狗血劇。

“只不過為什麽是爬行動物體驗館?聽起來很酷,但很多女孩子都會害怕吧,他確定你有這個喜好嗎?”

宮治頓了一下:“還是說他是個只顧自己喜歡的缺心眼家夥?”

“誰知道他怎麽想的。”宮紀把手機扔到一邊,回憶著兼行真給自己帶來的威脅感受:“不是約會,我要去看看他到底要幹什麽。”

臨近深夜,宮紀仰面躺在柔軟的床鋪裏,左思右想還是覺得兼行真不太對勁。

道德和真相在腦子裏來來回回、你一拳我一腳地打個不可開交,雙方拉扯幾分鐘後,宮紀突然開辟了新的思路。

向他人學習的精神後來居上,把道德和真相一巴掌拍死在沙灘上。

宮紀從床上彈起來,決定向沖矢昴好好學習。

她來到書桌前,打開其中一臺電腦,給不知道在哪裏混的渡邊川梨發了一封郵件。

雖然渡邊川梨攻讀哲學和文學方向的雙學位,但她實際上是一位非常優秀的黑客。

用她自己的話說,是出色的通訊專家。

在初夏潮濕的黑夜中,宮紀打開小夜燈,坐在書桌前,希望川梨能為自己編寫一份集監控、覆制為一體的電腦病毒。

宮紀的計算機技術是渡邊川梨教出來的,她自認自己還學得不錯,但是出於謹慎,向川梨要一份病毒程序更保險一點。

渡邊川梨也向宮紀學習射擊、格鬥技巧,她不是一個好學生,練習格鬥時會擺足架勢,很有氣勢地沖上來,結果只是輕輕貼宮紀一下。

最後被下意識還擊的宮紀撂在地上,捂著肚子笑個不停。

她身體底子很好,但生活作息差得簡直是在糟踐自己身體,於是她一到生理期就痛得不行,一邊啞著嗓子對宮紀頤指氣使,什麽空調溫度調高一點什麽我要布洛芬,一邊又死死抱住宮紀不撒手,將腦袋埋在宮紀腹部。

宮紀只能半摟著她,一下一下梳理著她的頭發,和這個蜷縮的人一起熬疼痛。

畢竟渡邊川梨只是嘴上說一說,她根本不會吃布洛芬。

思索了幾秒鐘,宮紀在輸入框末尾打下一行字。

【最近還好嗎?為什麽不給我回信?】

先導入一句黏黏糊糊的客套話,然後直切重點質問對方,這是渡邊川梨交給她的套路。

點擊發送郵件後,宮紀關掉電腦,將自己摔進床鋪裏。

她與川梨有將近一年沒見,宮紀為她寫去四封信,一封回信也沒收到過。

寫信是渡邊川梨的愛好。或許宮治說得對,她不能這麽容易被馴服,她得讓川梨學會善用現代通訊工具。

第二天上午,宮紀收到了渡邊川梨的代碼文件。

郵件末尾還附贈一段話。

【前段時間我在學習捕捉蝴蝶、制作標本,還收集來漂亮的標本框,蝴蝶標本喜歡嗎?我要被調到一個實驗室去做數據工作了,聽說實驗室外邊有很多流浪貓狗,我已經為它們買好了糧食。】

【幾個月後我將回到日本,希望能夠看到小紀的漂亮玫瑰。】

宮紀記起來了,她以前確實給川梨看過一個蝴蝶圖冊,說希望能夠擁有這些漂亮生物的標本,收集起來做臥室的裝飾物。

她看了一眼書桌上的蝴蝶標本,原諒了川梨不給自己回信的行為。

宮治在敲門,喊宮紀出來吃早飯。

宮紀迅速將那份代碼改了幾行,將它拷貝進一個u盤裏。

下午,宮紀在約定的動物館門口和兼行真碰面。

她的身體高挑而豐滿,穿一件白色長裙,裙擺像煙雲一樣纖薄,腰間緊緊束著紅色的漆皮窄腰帶,領口裸漏一整片肩頸與鎖骨,蕾絲像珍珠,顯得她脖頸很美。

與宮紀相比,兼行真就只是日常的白襯衫和長褲,但他顯得很輕松,沒有了那種和同僚相處時的拘束羞澀感。領口微微敞開,襯衫袖口卷到手臂,一副清秀挺拔的身骨。

他側身站在場館門口——而從側面看,兼行真和宮侑宮治居然有幾分相像。

宮紀抿了一下嘴唇,試圖逃離這種突然向她襲來的相似感。

兼行真看到了宮紀,笑著和她招手。

他們兩個走在一起,能讓路人頻頻回頭。

一入館,他們先在館內的大廳逗留了很久。宮紀跟在兼行真後面,像觀察樣本一樣觀察著兼行真的舉動。

她發現兼行真一點都不在意自己冒犯的目光,他在大廳裏走動,面色冷淡,專心致志地看這棟建築物的情況。

脫離了那個警察身份,他變得很不一樣,而且完全不掩飾這種變化。

對宮紀來說,那種如芒在背的感覺消失了。

“你在看什麽?”

她往前走了兩步,站在兼行真身邊,和他一起觀察場館的穹頂。

場館的穹頂是拱形的,最中間鋪設一個巨大的、向內凹陷的藍色琉璃鐘,鐘內十二時刻,分別指向不同的爬行動物。

兼行真回頭看了宮紀一眼,手指在穹頂的兩個不同方向間畫了一條線。

“我在想象這兩個方向的橫梁。”

宮紀後退一步,和他站在同一方向,朝兼行真指向的地方看去。

她對建築學的知識了解得不多,但兼行真的話,讓她瞬間聯想到了支撐起這座拱形建築的橫梁結構。

兼行真說:“這片橫梁與那片橫梁中間,如果被施加了巨大的水平力,那麽這一整片建築物就會立即坍塌。”

“你是說,那個地方就是結構裏最脆弱、最容易被破壞的地方?”

“啊,這是警察思維嗎?設計師的第一反應是在兩側橫梁建立短厚豎墻來抵消水平力。”

兼行真忍俊不禁:“你的關註點很特別,不過,你說得對,那裏確實很脆弱。”

他們的對話順暢了起來。宮紀是一個好學生,兼行真向她介紹這棟建築物的荷載、吊頂、扶壁,宮紀跟在他身邊,認真地聽著。

大廳裏吵吵鬧鬧,父母領著小孩,年輕人手挽著手,在自動販賣櫃前,兼行真買了一枚紀念章送給宮紀。

紀念章刻著的上不是動物,而是這座美麗的拱形建築。

宮紀將紀念章舉起,放在眼前觀察,琉璃鐘的光輝投射下來,凝縮在平面建築的紋路裏。

“你是建築設計愛好者嗎?”宮紀將那枚紀念章放進手心,看向兼行真:“真的很厲害。”

兼行真笑起來:“曾經我想成為一名建築師。”

宮紀示意他一起去展館,她走在兼行真前面,背著手朝向他:“後來呢?”

兼行真聳聳肩:“我的家長不允許,他們希望我成為一名警察。”

他們走過幾個走廊,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個小型水箱。

金鹵燈將這個走廊照得一片明亮,展箱一個接著一個,裏面生活著小小的動物。

“我覺得自己像被泡在水裏。”兼行真說。

他們站在第一個展箱前,欣賞裏面的胭脂水虎。

它扁平的身體上嵌著金色的顆粒,像灰色巖石上幹癟的星星。這只胭脂水虎一擺身體,藏進後面綠色的水生植物中,星星就像掉入了巨大藤蔓,對比明顯的色調讓它在水波裏漾出黯淡的光芒來。

宮紀看著箱子裏的胭脂水虎擺動身體,問身邊的人:“你想爬到岸上去?”

他們的對話令人費解,但充滿默契。

兼行真回應她:“我就在水裏出生,包裹著水的是器皿,沒有石岸可以承渡我。”

他們路過鱗片閃爍的蛇,伏在纖細樹枝上的變色龍,像在這個環形走廊裏的任何一個人那樣,認真地觀摩這些箱子裏的動物。

快要走到展館盡頭時,他們之間的身體距離已經很近,宮紀突然開口:“剛剛進入大廳時,你像是要把我撇開,一個人參觀。”

兼行真楞了一下,腳步停下來。

他們面對面,沈默了一會兒,兼行真說:“因為你在觀察我,就像觀察這些動物一樣,我想放松下來,被你觀察。”

身邊的人回頭,竊竊私語,悄悄談論著這對說著奇怪話的年輕人。

一條青藍色的蛇從巖縫裏爬了出來,它身體絞纏,鱗片閃亮,黑色眼睛裏浮凸著一對人影。

“宮小姐。”見她不回話,兼行真緩緩後退半步,靜靜地看著她:

“你有察覺什麽異常嗎?”

一只水生蠑拍尾在展箱上,水底安靜,沒有聲音,只有擴散的波紋聽到水花掙紮的悶響。

宮紀眨動一下眼睛:啊,她好像明白了。

宮紀和兼行真面對面,中間隔著一個展箱,小孩的歡叫聲沖上穹頂,聲音在墻壁上流動,明黃色的玻璃壁內,一直顏色鮮亮的蜥蜴輕柔而迅捷地攀爬上來,青藍色的細舌信子,像神秘的磷粉在它口中吐息。

兼行真,和自己一樣,是被強行縫合在這個世界裏的人。

“沒有。”宮紀面對兼行真微笑起來,“你沒有任何異常。”

展館裏響起悠揚舒緩的古典樂——閉館時間到了。

人群緩緩向外湧出,兼行真藏在人流裏,放松地走到宮紀身邊,暖棕色的眼睛裏帶著笑意。

“明天,願意去看電影嗎?”

我真的很怕爬行動物。

非常感謝大家的評論!社恐拿著手機猶豫半天不知道怎麽回5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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