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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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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擊

“站在那裏,不要動。”

狙擊子彈從580碼外的制高點抵達目標只需不到一秒。宮紀註視著高野秀樹每一個細微的肢體動作,冷靜地讀秒。

第一秒。

波本動作細致地擦拭著槍.支,不經意間問起基安蒂:“科恩沒和你在一起嗎?”

基安蒂毫無戒心:“他有其他任務。”

波本擦槍的手指一頓,他的手腕翻轉,硬冷鋼管輕柔攀附上白色麻質手套,修長指節挾著槍柄轉了一圈。

基安蒂與科恩被朗姆分開,自己與基安蒂相互掣肘,科恩大概率在監視高野秀樹,那麽琴酒在什麽地方?

第二秒。

“送我們的小誘餌上天堂去吧,科恩。”

朗姆在黑暗陰影裏深深仰頭嘆息:“可惜,他明明有能力成為麻生祝的接班人。”

第三秒。

科恩趴伏在天臺上,專註地凝視狙擊槍的瞄準鏡,十字準星內,完整呈現著遠處房間裏的廓形陽光。

580碼,風向從右到左每小時6英裏,向右偏1/4密位。

他扣下扳機。

第四秒。

高野秀樹的身體有些站不穩,他倦怠地凝視著地面上的豐滿日光,搖搖晃晃地向前踏出一步。

一發子彈自九點鐘的高處破空而來,淩厲地撕破空氣襲向高野秀樹的心臟。同一時刻宮紀往前跨一步撲向高野秀樹。玻璃炸開碎裂圓孔,彈道四周激蕩微小卻強力的氣流,子彈繼續往前,穿透防彈衣,沒入皮肉,巨大動能沖擊肋骨,又擊穿肩胛。宮紀護著高野秀樹的腦袋在地上滾了幾圈,玻璃碎片紮進衣服裏,兩個人在巨大的沖力下狠狠撞在一側墻壁上。

宮紀壓高野秀樹上方,左肩膀處慢慢洇出血跡,頭發狼狽地散落在頰側。

她的左臂垂落,右手掐著高野秀樹的脖子,疼痛讓她的聲音繃緊如一張微顫的弓弦:

“真想給你一拳。”

這個少年被人從雲端拽落,他微微蜷縮起來,顫抖的目光聚焦在宮紀肩膀的血跡上。

.

科恩一怔。

他調試著瞄準倍鏡的角度,本打算換個位置重新狙擊躲在角落的高野秀樹,卻從倍鏡裏看見一群警察呼拉拉地湧入房間,擡手就把一塊幕布往窗戶上貼。

危險感陡然拉響了警報。

他語氣急促地向朗姆匯報:“任務失敗,警察過來了”。

科恩迅速收攏好裝備,一把抄起狙擊槍夾在腋下,準備下樓逃跑。

風見裕也一腳踹開了大門,持槍帶著一群警察湧上了天臺:

“不許動,舉起手來!”

科恩目光陰翳,他在十幾桿黑洞洞的槍口下慢慢舉起雙手,緩緩後退幾步,腳跟抵到了天臺欄桿。

下一秒他迅速從琴包裏掏出降索。琴包轟然落地,安全鎖“哐當”一聲扣死欄桿。他拉緊繩索單手挽出安全結,在槍聲響起之前轉身從六樓跳了下去。

欄桿被重力勢能扯動得哐哐作響,埋伏在地面上的警察向他開槍,試圖在這幾秒間打斷他的降索或是擊穿他的手臂。可底下的警察明顯來不及應付這從天而降的意外,彈道交錯之間,子彈分別擊中了科恩的大腿、腰側和肩膀。

科恩重重摔落在地上,四肢掙紮著抽動。

一輛車門大敞的車迎著交錯的子彈橫沖直撞疾馳到他面前,科恩用盡最後的力氣跳進車裏,像死狗一樣躺在車廂,緊緊捂住不停冒血的彈孔。

風見裕也幾步跨過去,目光追隨著那個狙擊手,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一輛套牌黑車載著神秘狙擊手揚長而去。

.

宮紀給高野秀樹帶上手銬,接通了風見裕也的電話。

“跑了?”

宮紀輕飄飄的疑問讓風見心頭一緊。

壞毛病和廢物過敏癥一同發作,宮紀拒絕了同事們的幫助,她一邊往外走一邊冷冷質問風見裕也:

“沒人開槍打斷天臺欄桿嗎?讓他摔斷腿他還能跑得掉?。”

風見發現這位女警官和他的頂頭上司一樣作風好像不太正派,他冷汗涔涔地冒,說話也結結巴巴:“子彈打中了他,但我們沒想到他還有人接應……”

風見裕也論資歷稱得上是宮紀的前輩,可此時面對後輩的質問他也不敢回話。

宮紀依據風力、風向和周圍建築分布情況推測出了最佳狙擊地點,又將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下分散狙擊手的註意,以便風見裕也率領的警察有足夠的時間作出最全面的布局。

可圍捕計劃還是搞砸了。風見唯唯諾諾地握緊手機,簡直愧疚得要對著虛空90度鞠躬了。

宮紀冷淡地掛了電話,從同事手中接過異物固定環和繃帶,一邊思考一邊為自己止血包紮。

既然選擇相信安室透,那就不遺餘力精密計劃。

在極其有限的時間內,她考慮了狙擊手介入的風險,提前讓人排查了□□,檢查了目的地各安全通道。

她利用目前所能掌握的全部資源,企圖抓住機會,摸到這個黑暗組織的尾巴。

現在看來,這個黑暗組織計劃周全、體系嚴密,實力遠超她的想象。

風見裕也這位公安部同僚好像也不太靠譜。拋開其能力不談,風見裕也聽到消息來源是安室透的那一瞬間,他奇怪的反應也值得探究。

宮紀咬著止血帶的一端,將它紮捆在肩膀處。她瞥一眼高野秀樹左肩膀處的槍傷,對同事說:“給他重新處理一下傷口。”

高野秀樹的槍傷只被簡單處理過。他還算個年紀不大的少年人,卻被那個組織當做殺人工具來利用。

宮紀直接了當地問他:“你覺得,‘他’給你殺人命令的目的是什麽?”

此時的高野秀樹坐在警車裏,平靜得像一塊失去生機的木頭。

“他說——只要你表現得足夠優秀,就讓你接替麻生祝的位置。”

這句話隱隱透露出麻生祝與組織的從屬關系。結合旅店內中年人的說辭,近來麻生祝避之不及的就是高野秀樹背後的組織。

“他從什麽時候開始聯系你?”

“四天前。”

四天前,這個拼湊家庭在悄無聲息地承受苦難,一切矛盾都還未呈現到明面上來。高野秀樹正值走投無路之際,收到了組織的邀約。

“從山田陽一開始,你所有的殺.人行為都是得了‘他’的命令?”

高野秀樹點頭。

宮紀對人類意圖和情感的感知力比較弱,在她的眼中,人類是需求與欲望的結合體,再渺小不過的人物都能成為一個巨大的謎團。

她試圖撇除掉所有人的性格因素,僅從因果聯系來看待這一串問題。

一個體系嚴密、實力強大的黑暗組織佇立在這些事件背後。這一系列案件,都源於組織與麻生祝的博弈斡旋。

麻生祝與組織曾是從屬關系,組織扶持麻生祝這個“□□叛徒”在東京山口組的地界上盤踞了六年之久。出於等價交換的邏輯,麻生祝為組織提供的資源尚未可知。

隨後麻生祝與組織之間的關系出現裂痕,組織開始物色能夠接替麻生祝的人選,它選中了高野秀樹。

一開始,暗流只在黑潮下湧動,黑暗世界的權力更疊本該進行得悄無聲息。

麻生祝帶走津川優子這一節點,直接促成了所有事件的爆發。

高野秀樹為救出姐姐答應了組織的邀約,得到了“接替麻生祝”的承諾。他在組織的協助下,三天內連續殺死三位麻生祝的下屬,又在麻生祝眼皮子底下闖入平河町醫院,帶走了津川優子。

除了一個月前才攀上高枝的山田陽一,其他兩位死者都是麻生祝麾下有名有姓的人物,第三位被害人甚至稱得上麻生祝的左膀右臂。

山田陽一死亡時,麻生祝還在高調地派人尋找高野秀樹的下落。

光村淩收到了高野秀樹的死亡威脅,麻生祝卻對此裝聾作啞,放任光村淩被害。

時隔十二個小時,麻生祝對高野秀樹的態度發生巨大轉變——他在逃避高野秀樹背後的組織。

隨後亂象四起。麻生祝的靠山一朝崩毀,他像兔子一樣東躲西藏,這片地界上的其它幫派如追咬他的貪婪鬣狗。組織盤踞於更高處,拋下高野秀樹這一誘餌,冷靜地等待獵物上鉤。

鳥盡弓藏,組織選擇狙殺高野秀樹,是不是說明高野秀樹的價值已盡,麻生祝已經暴露在了組織的爪牙之下?

麻生祝被高野秀樹引出的契機在於他替組織幹的事業,在於第三位受害者的重要性,在於他被高野秀樹瓦解的威望。

那津川優子呢?她在這盤棋局中扮演著什麽樣的角色?

為吸引其他□□的註意,津川優子被當做靶子安置於平河町醫院;

那為了逃脫組織的圍捕,麻生祝又會作出什麽行動?

宮紀將額頭抵在冰冷的窗戶上,試圖抵禦失血帶來的眩暈感。

她囑咐搜查一課的同事們:“可能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請務必保證高野秀樹和津川優子的安全。”

“手術後,請把我的病床安排在津川優子旁邊。”

.

——琴酒在伏擊麻生祝。

安室透推理得出了這一結論。

他轉著鑰匙圈,擰著眉慢慢梳理著從公安、警視廳、組織等各方得到的信息。

前段時間組織出現財務動蕩,為了填補財務虧空朗姆作出了一系列行動。朗姆整合了遠在英國的軍火生意,削減了實驗部開支,將負責英國總務的“蘭薩德”召回了日本。

從近期情報來看,朗姆還在霓虹本土哄擡普通毒.品的價格,削減了新型致幻劑的供給。

新型致幻劑——安室透見識過它的厲害,卻一直缺少機會弄一點樣品進行研究。

潛入搜查期間,他見宮紀無比在意那個中年掮客,出於對宮紀真實身份的懷疑,他命令公安調查了那個中年掮客的身份和交易來往。

得益於宮紀的敏銳,他發現了意外驚喜。

組織手裏掌握著多條毒.品跨國走私線,盤踞在東京的這條線承擔著將東亞毒源轉輸到歐美的中轉站作用。而麻生祝充當著組織與本土幫派之間聯絡人的角色,他手底下掌握著部分走私線的貨源。

組織長期壟斷新型致幻劑的行為本就讓本土□□不滿,短期內哄擡毒價又導致兩者之間矛盾爆發。霓虹本土幫派開始頻頻接觸拉攏麻生祝,試圖打擊組織的壟斷地位,再從麻生祝手底下分一杯羹。

直到高野秀樹事件的爆發,安室透才有機會直接接觸到組織埋伏在東京的跨國毒.品走私線。

朗姆對暴躁易怒、又不安分的麻生祝不滿已久,他又有親手培養惡人的趣味。高野秀樹一開始或許不僅僅是個誘餌,還是朗姆中意的麻生祝接替人。

朗姆想在培養高野秀樹的同時,引誘麻生祝的出現。

他的計劃算是成功,僅是三天過去,組織用最少的資源便讓麻生祝一無所有。

高野秀樹的微末反擊,與警視廳對連環殺人案的推進速度,讓警方在朗姆的計劃中找到了一絲漏洞。

安室透命令公安大範圍搜尋琴酒的蹤跡。

麻生祝的性命或許不值一提,但他手裏有組織、□□、警察三方都在意的東西——那是他六年經營、背著黑衣組織偷偷積壓的大宗毒.品。

所以,麻生祝的命必須掌握在警方手裏。

脫離監視後,安室透接起了風見的電話。

加密頻段中,風見裕也慌慌張張的聲音傳來——

“津川優子那邊出了意外,是麻生祝的人動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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