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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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9 章
楊恩林這邊跟林崢吃的飯是在小區裏面的便利店隨便買的，楊恩林本來病都沒好利索，也懶得再開竈，其實也沒怎麽吃，楊恩林是吃過飯了，這會兒根本吃不下，林崢是不想吃。
倆人交情不短，楊恩林剛搬到這裏的時候林崢也沒少幫忙，以前楊一帆生那場大病的時候他們兩口子也跑前跑後地聯系有名的醫生，不然單靠楊恩林自己，帶著楊一帆去上海做手術還是有些難，也不只是楊恩林，街坊鄰居有個什麽需要他們能幫的都會出手幫一把，對外挺熱心腸的。
這些楊恩林都記在心裏，林崢不是個壞人，但不是個好父親，也不是個好丈夫，所以楊恩林不對他做評價，兩個中年人窩在沙發上，桌子上的飯沒動幾口，煙抽了不少，煙灰缸裏有了五六個煙頭。
楊恩林抽得還是少，這些年慢慢都戒掉了，現在純屬也是陪著林崢抽。
楊恩林撚滅煙頭，有些嫌棄地聞聞自己的手指，笑著說：“你煙癮變這麽大了？”
林崢以前不怎麽抽的，煩心事兒一多人就想喝點酒抽點煙。他瞇著眼睛用力吸一口，緩緩嘆氣：“老楊，我活到現在好失敗啊。”
楊恩林後靠在沙發上，知道他在說什麽，冷靜開口：“那也不能動手打孩子，小硯從小到大，遭你多少次打？”
就算楊恩林和楊一帆跟林硯關系再好，楊恩林也不能把手伸到別人家裏過問家事，他不是林硯父親和監護人，心疼了頂多讓楊一帆出面把人帶回來，或者林崢回來後想辦法尋個機會帶倆小孩兒出去玩。
但這事兒吧，不好辦，人家父親回家楊恩林把人家孩子帶走不太合適，偶爾這麽來一次沒關系，次數多了難免生嫌隙。
林崢臉上並沒有多麽顯老，但是那個精氣神大不如以前，手裏的煙基本燃到頭，他也沒扔，苦笑著說：“我馬上快五十的人了，老婆老婆沒了，兒子也不跟我親，你說說這。”
楊恩林擡手倒水，開解他：“有事兒好好說，你跟別人脾氣那麽好在家咋就這麽個狗脾氣？脾氣硬，小硯性格也挺剛強的，爺倆硬碰硬怎麽能行？”
林崢把綁著膠帶的眼鏡拿下來，用手腕揉揉眼睛後重新戴上，“他當孩子的，就不能理解他老子？”
楊恩林無聲嘆口氣，說不通了這是，水杯往他面前一放，“當父母的得反思啊，你別昧著良心說話，小硯這孩子到底哪兒點做得不好？”
憑良心講，楊恩林就沒覺得林硯有什麽做得錯的地方，小時候打罵不還手，長大了才知道不聽他爸的話，可他爸的話也有得聽才行。
楊恩林搖頭：“改改，老林，這樣不行。”
林崢身上的衣服還沒換，剛才跟林硯推搡動手後襯衫皺巴巴地貼在身上，林硯也沒真下手，從始至終林崢也就斷了條眼鏡腿。
兩個人沈默坐了一會兒，楊恩林轉頭問他：“你倆真離了？”
林崢煩躁地揉揉眉心，“嗯，手續遞上去了，等過了冷靜期就走程序，早該離了。”
楊恩林也不勸，點頭：“這你倆大人的事兒，想好就行。”
不知道什麽刺激到林崢了，他音量陡增，“我跟他媽兩地分居多少年了，早就貌合神離了，三年前也是，我讓他出國他不出，非要去他外婆家，好嘛，這次我回來帶他去美國，他還不去，怎麽不見他媽回來帶他走？老楊你說句公道話，我又做錯什麽了？”
他這麽一連串的話說出來，把楊恩林堵得說不了什麽，只得把水遞給他，“喝點兒水，別著急，慢慢說。”
林崢喝水，搖頭：“他年齡小，有些話沒法跟他直說。”
楊恩林看到眼尾處的紋路，接道：“是你覺得他不知道，沒準他心裏有譜。”
林崢一怔，放下杯子，“唉。”
“林硯他媽不回來？”
楊恩林心中的疑問打了幾個轉，最後還是問了出來。
林崢冷笑兩下：“她回來？她顧著瀟灑呢哪兒還顧得上管他兒子，撫養權都不爭了。”
楊恩林聽了這話後覺得背後還有其他事兒，也沒問，只說：“小硯都這麽大了，爭來爭去也沒意思。”
“他也不跟我走，”林崢想起這事兒就覺得心煩，語氣自然談不上多好，“到頭來還不是他爸要他，沒人了。”
楊恩林聽了這話挺不高興的，什麽叫沒人要，你不要林硯也有地方去，這是當爸能說出來的話？楊恩林平日裏都是脾氣好的樣子，跟誰都不起爭執，說話也都留餘地，現在他都替林硯覺得憋屈，說話沒忍住，多少帶了點兒情緒：“你聽聽你說的都是啥話？合適嗎？”
林崢脾氣上來也皺著眉回：“我當爸的有什麽不能說，我說的不都是實話？他除了我還有啥親人？”
楊恩林心裏那叫一個火大，“嘭”地一下用力磕了下杯子，“咋就沒有，還說你當爸的，你到底關心過他沒？他去省裏、去北京參加比賽，大冬天的每天起早貪黑你關心多少啊？生病知道嗎你擱這兒說這些？”
這些全是林崢不知道的事情，被一個外人這麽說出來面子上根本掛不住，嚷開了：“我在外地忙，他有沒有跟我說？”
楊恩林氣得，簡直都發不出火了，“他不說你不會問啊？”
林崢紅著臉：“我怎麽問，他跟我說也行啊，電話拉黑，”他想到什麽，指著門說，“他連老子的鎖都給換了？你還為他說話，他是你兒子還是我兒子？”
楊恩林差點兒就脫口而出他還不如當我兒子，當你兒子真憋屈，差點兒就說出來了，話到嘴邊看到林崢眼裏蓄起來的淚水忍住了。
林崢在一邊帶著哭腔，中年男人哭起來並不好看，挺狼狽的，楊恩林心裏的那股火慢慢平息下去，抽出根煙點上了。
屋內重新飄起來煙霧，隱忍的哭聲先是低緩，隨後變得洶湧。
“行了，再讓孩子聽見像什麽話。”
楊恩林看他，邊說邊抽兩張紙巾給他。
林崢擦擦眼淚後擤鼻涕，模樣看著挺讓人心酸的，“老楊，我心裏能不委屈嗎？都是男人，你得懂我，”他頓頓，又哽咽著說，“你不懂，你沒老婆，一帆又那麽懂事。”
楊恩林手裏的煙都抽不下去了，這話聽著人不太舒服，使勁兒把煙按滅，沒好氣，“你委屈啥，全是你們大人作的。”
語氣跟訓小孩兒似的，林崢也沒反駁，“是，是我跟他媽不關心他。”
楊恩林也沒客氣：“知道就行，跟孩子道個歉，小硯都那麽大了，你別還用以前那種教育方式。”
剛說別的林崢還能好好聽著，楊恩林說這個就不行了，依舊梗著腦袋：“不行，這個事兒我跟他說不通的。”
“是你不想改主意。”
楊恩林直接點明。
林崢推心置腹，面向著楊恩林，有點兒難以啟齒，但還是嘆氣說：“跟你說句實話，老楊，我跟他媽離婚後就不回來了，美國那邊的公司缺人，我打算帶林硯過去讀書，依照小硯的成績申請學校很容易，之後他發展什麽都方便，他媽前兩天跟新男友去了挪威，現在都還沒回來，你說我能放心把小硯交給她嗎？這還沒離婚呢就給小硯找了後爹，她那小男友就比小硯大十歲。”
他面露難為情，說出來覺得丟人，眼神都是飄忽著的，沒敢跟楊恩林對實，說完後又去摸煙，被楊恩林攔住了，“別抽了，歇歇。”
他手停下來，收回去後咬著牙，惱怒：“我都說不出口，她倒是不嫌丟人。”
夫妻倆到現在基本沒有什麽情份了，楊恩林心想這兩口子也都不是什麽省油的燈，一個賽一個胡鬧，誰敢說林崢真的清白啊？都是明面上不說，只是這些，楊恩林沒法說也懶得說，左右都這樣了。
“小硯知道這事兒嗎？”
楊恩林還是更關心這個。
林崢雙眼發楞，搖頭沒說話，也不清楚是在表明林硯不知道，還是他們沒跟林硯說。
楊恩林用力拍拍他的肩膀，“想開點兒吧，你也聽聽小硯是怎麽想的。”
該說的也說得差不多了，事情弄到最後還是沒解決。楊恩林擔心樓上那倆小孩兒，想回去看看，看到林崢這樣頹著身子窩坐在沙發裏的模樣也挺可憐的，於心不忍，想說要不他勸勸林硯，可是一想，這壓根沒啥好勸的，爺倆要是真想坐下來好好聊聊根本就不會鬧到要動手的局面。
樓上倆小孩兒其實也坐在沙發上，都沈默著。
聽完林硯說的那些後楊一帆都不知道咋開口說話了，他私心是不想讓林硯走的，三年前那種感覺又回來了，他渾身沒有依托，拉過一個抱枕抱在懷裏，用手緊緊攢著，眼神一會兒落到林硯身上一會兒落到地板上，猶猶豫豫好大一會兒都沒張嘴。
“林硯，你咋想的？”
楊一帆問他，雖然看目前這種情況，他肯定是沒同意，可楊一帆還是問了一遍。
林硯兩只手交叉，胳膊肘撐在膝蓋上，“不去。”
聽到回答後楊一帆手指一松，慢慢噢了一聲，倒不是對林硯的回答感到懷疑，而是擔心林叔叔再有什麽舉動。
想起林崢，楊一帆就一陣後怕。
林硯脖子上被楊一帆貼了創口貼，嘴邊處也消了毒，但是青紅的顏色還沒有下去，楊一帆看著都覺得心疼，林硯五六歲那會兒吧，有次跟楊一帆一塊兒洗澡，別扭地不肯轉身，之前沒這樣，楊一帆非要轉著他身子看，倆人在浴缸裏撲騰騰的，楊一帆看到了林硯肚皮上的青腫。
這種傷不常有，要說林崢下手能有多狠那也不至於，畢竟也是他自己的孩子，不可能往死裏打，之前都是小打小傷，那次真的把楊一帆嚇得夠嗆，嚎了一嗓子就哭了，捂著林硯的肚皮問疼不疼。
楊恩林下班回來後先是給林硯用藥水抹抹肚皮，讓他睡在楊一帆床上，之後就拎著楊一帆奶奶寄過來的臘肉去了樓下，當時林硯爸媽正冷戰，楊恩林不好多說，放下東西就走了，第二天林崢就出差了。
這種事情雖然不多見，但是每次發生都讓楊一帆覺得難受，後來上了小學和初中，周圍人都說林硯性子怎麽樣楊一帆都聽不得，他雖然長得不高外表看起來白白嫩嫩的，但是打心底裏維護林硯，有事兒都是頂在林硯前面，盡管最後也都是林硯自己解決了。
楊一帆抱著那個枕頭，想起倆人分開前幾天的事情，問：“那會兒你轉校前，你爸是不是揍你了？”
那時候的記憶都挺模糊的，楊一帆那段時間不怎麽能見到林硯，每次都是匆匆見上一面，他有別的事情幹，林硯也有幾樣子心事兒，倆人都沒能坐下來好好說過話，楊一帆記得林硯衣額頭上冒出來的青色，楊一帆當時還問了一嘴，林硯說是晚上起來撞到了門。
林硯隨後就問他要不要一起吃飯。
楊一帆做什麽去了，反正就是有事兒，倆人最後也沒吃那頓飯，林硯額頭上的傷他一直覺得真是撞門撞出來的，今天把話一講，他前前後後想起來，不由得又開始懷疑。
林硯眼神遲疑一會兒，點了點頭。
“我就說不對勁兒，”楊一帆清秀的眉毛都擰在一起，“還是因為這事兒打你？”
林硯搖頭：“不單是，我把他的電腦砸了。”
那是林崢的工作電腦，所有的會議資料全在裏面，盡管秘書那裏有備份，但林崢還是發了火，那會兒跟林硯的媽媽每天都在吵架，不是當面吵架就是在電話裏吵架，林硯砸了他電腦這件事情徹底把人惹怒，兩個人把家裏七七八八的東西砸了個差不多，林硯的媽媽冷靜地收拾行李，從一堆廢墟中離開，走之前還說你們父子兩個人全是瘋子。
楊一帆手指互相交纏著，他無措的時候就習慣這樣，抿著嘴唇，說：“我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的事情可不少，遠不止這一件事，包括林硯家裏發生這麽大的事情，還有他最後狠下心轉學的原因。
林硯不是個喜歡回憶往事的人，但在跟楊一帆分開的那三年，他幾乎每一天都在回想以前的事情。
楊一帆那麽歡脫樂觀的性子，誰跟他在一起都會覺得開心，嘴巴叭叭個不停，說出來的話又總能說到人心窩子裏，他就是個小太陽。
林硯是什麽啊，他是在墻角生長的小草。
“因為你當時忙著早戀。”
林硯笑了下，用手指摳摳他的手背。
楊一帆聽不懂了，眼睛倏地瞪圓：“啥早戀，可別亂說，我跟誰早戀啊？”
那女孩兒叫什麽名字林硯不記得，他甚至都不清楚對方的長相，只記得女孩兒看見楊一帆時刷紅的臉，比天上的彩霞還要紅，還有當初問及早戀的事情楊一帆並沒有否認的反應。
林硯挺嫉妒的，嫉妒得發狂，幾年過去了，楊一帆居然不記得。
林硯提醒：“楊叔都被喊去學校了。”
楊一帆像是沒回想起來，“我爸被喊學校次數多了去，我哪兒知道你說的是......”
他沒接著往下說，眼神一瞟，看樣子是想起來了。
“不過我真沒早戀，”楊一帆晃著雙手解釋，“真的沒有，我那時候都不開竅咋能跟人家早戀啊？”
林硯繃著嘴角：“我怎麽知道。”
楊一帆心想這下得完，陳年爛芝麻事兒都被翻起來了，嘟囔：“那時咱倆清清白白，就算我早戀也沒啥。”
楊一帆說這話純屬就是在林硯心理邊緣走，故意的。
果不其然，林硯的眼角瞬間耷拉下去，問：“你覺得清清白白？”
他的濃眉幾乎連在一起，“我對你可不算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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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恩林這邊跟林崢吃的飯是在小區裏面的便利店隨便買的，楊恩林本來病都沒好利索，也懶得再開竈，其實也沒怎麽吃，楊恩林是吃過飯了，這會兒根本吃不下，林崢是不想吃。
倆人交情不短，楊恩林剛搬到這裏的時候林崢也沒少幫忙，以前楊一帆生那場大病的時候他們兩口子也跑前跑後地聯系有名的醫生，不然單靠楊恩林自己，帶著楊一帆去上海做手術還是有些難，也不只是楊恩林，街坊鄰居有個什麽需要他們能幫的都會出手幫一把，對外挺熱心腸的。
這些楊恩林都記在心裏，林崢不是個壞人，但不是個好父親，也不是個好丈夫，所以楊恩林不對他做評價，兩個中年人窩在沙發上，桌子上的飯沒動幾口，煙抽了不少，煙灰缸裏有了五六個煙頭。
楊恩林抽得還是少，這些年慢慢都戒掉了，現在純屬也是陪著林崢抽。
楊恩林撚滅煙頭，有些嫌棄地聞聞自己的手指，笑著說：“你煙癮變這麽大了？”
林崢以前不怎麽抽的，煩心事兒一多人就想喝點酒抽點煙。他瞇著眼睛用力吸一口，緩緩嘆氣：“老楊，我活到現在好失敗啊。”
楊恩林後靠在沙發上，知道他在說什麽，冷靜開口：“那也不能動手打孩子，小硯從小到大，遭你多少次打？”
就算楊恩林和楊一帆跟林硯關系再好，楊恩林也不能把手伸到別人家裏過問家事，他不是林硯父親和監護人，心疼了頂多讓楊一帆出面把人帶回來，或者林崢回來後想辦法尋個機會帶倆小孩兒出去玩。
但這事兒吧，不好辦，人家父親回家楊恩林把人家孩子帶走不太合適，偶爾這麽來一次沒關系，次數多了難免生嫌隙。
林崢臉上並沒有多麽顯老，但是那個精氣神大不如以前，手裏的煙基本燃到頭，他也沒扔，苦笑著說：“我馬上快五十的人了，老婆老婆沒了，兒子也不跟我親，你說說這。”
楊恩林擡手倒水，開解他：“有事兒好好說，你跟別人脾氣那麽好在家咋就這麽個狗脾氣？脾氣硬，小硯性格也挺剛強的，爺倆硬碰硬怎麽能行？”
林崢把綁著膠帶的眼鏡拿下來，用手腕揉揉眼睛後重新戴上，“他當孩子的，就不能理解他老子？”
楊恩林無聲嘆口氣，說不通了這是，水杯往他面前一放，“當父母的得反思啊，你別昧著良心說話，小硯這孩子到底哪兒點做得不好？”
憑良心講，楊恩林就沒覺得林硯有什麽做得錯的地方，小時候打罵不還手，長大了才知道不聽他爸的話，可他爸的話也有得聽才行。
楊恩林搖頭：“改改，老林，這樣不行。”
林崢身上的衣服還沒換，剛才跟林硯推搡動手後襯衫皺巴巴地貼在身上，林硯也沒真下手，從始至終林崢也就斷了條眼鏡腿。
兩個人沈默坐了一會兒，楊恩林轉頭問他：“你倆真離了？”
林崢煩躁地揉揉眉心，“嗯，手續遞上去了，等過了冷靜期就走程序，早該離了。”
楊恩林也不勸，點頭：“這你倆大人的事兒，想好就行。”
不知道什麽刺激到林崢了，他音量陡增，“我跟他媽兩地分居多少年了，早就貌合神離了，三年前也是，我讓他出國他不出，非要去他外婆家，好嘛，這次我回來帶他去美國，他還不去，怎麽不見他媽回來帶他走？老楊你說句公道話，我又做錯什麽了？”
他這麽一連串的話說出來，把楊恩林堵得說不了什麽，只得把水遞給他，“喝點兒水，別著急，慢慢說。”
林崢喝水，搖頭：“他年齡小，有些話沒法跟他直說。”
楊恩林看到眼尾處的紋路，接道：“是你覺得他不知道，沒準他心裏有譜。”
林崢一怔，放下杯子，“唉。”
“林硯他媽不回來？”
楊恩林心中的疑問打了幾個轉，最後還是問了出來。
林崢冷笑兩下：“她回來？她顧著瀟灑呢哪兒還顧得上管他兒子，撫養權都不爭了。”
楊恩林聽了這話後覺得背後還有其他事兒，也沒問，只說：“小硯都這麽大了，爭來爭去也沒意思。”
“他也不跟我走，”林崢想起這事兒就覺得心煩，語氣自然談不上多好，“到頭來還不是他爸要他，沒人了。”
楊恩林聽了這話挺不高興的，什麽叫沒人要，你不要林硯也有地方去，這是當爸能說出來的話？楊恩林平日裏都是脾氣好的樣子，跟誰都不起爭執，說話也都留餘地，現在他都替林硯覺得憋屈，說話沒忍住，多少帶了點兒情緒：“你聽聽你說的都是啥話？合適嗎？”
林崢脾氣上來也皺著眉回：“我當爸的有什麽不能說，我說的不都是實話？他除了我還有啥親人？”
楊恩林心裏那叫一個火大，“嘭”地一下用力磕了下杯子，“咋就沒有，還說你當爸的，你到底關心過他沒？他去省裏、去北京參加比賽，大冬天的每天起早貪黑你關心多少啊？生病知道嗎你擱這兒說這些？”
這些全是林崢不知道的事情，被一個外人這麽說出來面子上根本掛不住，嚷開了：“我在外地忙，他有沒有跟我說？”
楊恩林氣得，簡直都發不出火了，“他不說你不會問啊？”
林崢紅著臉：“我怎麽問，他跟我說也行啊，電話拉黑，”他想到什麽，指著門說，“他連老子的鎖都給換了？你還為他說話，他是你兒子還是我兒子？”
楊恩林差點兒就脫口而出他還不如當我兒子，當你兒子真憋屈，差點兒就說出來了，話到嘴邊看到林崢眼裏蓄起來的淚水忍住了。
林崢在一邊帶著哭腔，中年男人哭起來並不好看，挺狼狽的，楊恩林心裏的那股火慢慢平息下去，抽出根煙點上了。
屋內重新飄起來煙霧，隱忍的哭聲先是低緩，隨後變得洶湧。
“行了，再讓孩子聽見像什麽話。”
楊恩林看他，邊說邊抽兩張紙巾給他。
林崢擦擦眼淚後擤鼻涕，模樣看著挺讓人心酸的，“老楊，我心裏能不委屈嗎？都是男人，你得懂我，”他頓頓，又哽咽著說，“你不懂，你沒老婆，一帆又那麽懂事。”
楊恩林手裏的煙都抽不下去了，這話聽著人不太舒服，使勁兒把煙按滅，沒好氣，“你委屈啥，全是你們大人作的。”
語氣跟訓小孩兒似的，林崢也沒反駁，“是，是我跟他媽不關心他。”
楊恩林也沒客氣：“知道就行，跟孩子道個歉，小硯都那麽大了，你別還用以前那種教育方式。”
剛說別的林崢還能好好聽著，楊恩林說這個就不行了，依舊梗著腦袋：“不行，這個事兒我跟他說不通的。”
“是你不想改主意。”
楊恩林直接點明。
林崢推心置腹，面向著楊恩林，有點兒難以啟齒，但還是嘆氣說：“跟你說句實話，老楊，我跟他媽離婚後就不回來了，美國那邊的公司缺人，我打算帶林硯過去讀書，依照小硯的成績申請學校很容易，之後他發展什麽都方便，他媽前兩天跟新男友去了挪威，現在都還沒回來，你說我能放心把小硯交給她嗎？這還沒離婚呢就給小硯找了後爹，她那小男友就比小硯大十歲。”
他面露難為情，說出來覺得丟人，眼神都是飄忽著的，沒敢跟楊恩林對實，說完後又去摸煙，被楊恩林攔住了，“別抽了，歇歇。”
他手停下來，收回去後咬著牙，惱怒：“我都說不出口，她倒是不嫌丟人。”
夫妻倆到現在基本沒有什麽情份了，楊恩林心想這兩口子也都不是什麽省油的燈，一個賽一個胡鬧，誰敢說林崢真的清白啊？都是明面上不說，只是這些，楊恩林沒法說也懶得說，左右都這樣了。
“小硯知道這事兒嗎？”
楊恩林還是更關心這個。
林崢雙眼發楞，搖頭沒說話，也不清楚是在表明林硯不知道，還是他們沒跟林硯說。
楊恩林用力拍拍他的肩膀，“想開點兒吧，你也聽聽小硯是怎麽想的。”
該說的也說得差不多了，事情弄到最後還是沒解決。楊恩林擔心樓上那倆小孩兒，想回去看看，看到林崢這樣頹著身子窩坐在沙發裏的模樣也挺可憐的，於心不忍，想說要不他勸勸林硯，可是一想，這壓根沒啥好勸的，爺倆要是真想坐下來好好聊聊根本就不會鬧到要動手的局面。
樓上倆小孩兒其實也坐在沙發上，都沈默著。
聽完林硯說的那些後楊一帆都不知道咋開口說話了，他私心是不想讓林硯走的，三年前那種感覺又回來了，他渾身沒有依托，拉過一個抱枕抱在懷裏，用手緊緊攢著，眼神一會兒落到林硯身上一會兒落到地板上，猶猶豫豫好大一會兒都沒張嘴。
“林硯，你咋想的？”
楊一帆問他，雖然看目前這種情況，他肯定是沒同意，可楊一帆還是問了一遍。
林硯兩只手交叉，胳膊肘撐在膝蓋上，“不去。”
聽到回答後楊一帆手指一松，慢慢噢了一聲，倒不是對林硯的回答感到懷疑，而是擔心林叔叔再有什麽舉動。
想起林崢，楊一帆就一陣後怕。
林硯脖子上被楊一帆貼了創口貼，嘴邊處也消了毒，但是青紅的顏色還沒有下去，楊一帆看著都覺得心疼，林硯五六歲那會兒吧，有次跟楊一帆一塊兒洗澡，別扭地不肯轉身，之前沒這樣，楊一帆非要轉著他身子看，倆人在浴缸裏撲騰騰的，楊一帆看到了林硯肚皮上的青腫。
這種傷不常有，要說林崢下手能有多狠那也不至於，畢竟也是他自己的孩子，不可能往死裏打，之前都是小打小傷，那次真的把楊一帆嚇得夠嗆，嚎了一嗓子就哭了，捂著林硯的肚皮問疼不疼。
楊恩林下班回來後先是給林硯用藥水抹抹肚皮，讓他睡在楊一帆床上，之後就拎著楊一帆奶奶寄過來的臘肉去了樓下，當時林硯爸媽正冷戰，楊恩林不好多說，放下東西就走了，第二天林崢就出差了。
這種事情雖然不多見，但是每次發生都讓楊一帆覺得難受，後來上了小學和初中，周圍人都說林硯性子怎麽樣楊一帆都聽不得，他雖然長得不高外表看起來白白嫩嫩的，但是打心底裏維護林硯，有事兒都是頂在林硯前面，盡管最後也都是林硯自己解決了。
楊一帆抱著那個枕頭，想起倆人分開前幾天的事情，問：“那會兒你轉校前，你爸是不是揍你了？”
那時候的記憶都挺模糊的，楊一帆那段時間不怎麽能見到林硯，每次都是匆匆見上一面，他有別的事情幹，林硯也有幾樣子心事兒，倆人都沒能坐下來好好說過話，楊一帆記得林硯衣額頭上冒出來的青色，楊一帆當時還問了一嘴，林硯說是晚上起來撞到了門。
林硯隨後就問他要不要一起吃飯。
楊一帆做什麽去了，反正就是有事兒，倆人最後也沒吃那頓飯，林硯額頭上的傷他一直覺得真是撞門撞出來的，今天把話一講，他前前後後想起來，不由得又開始懷疑。
林硯眼神遲疑一會兒，點了點頭。
“我就說不對勁兒，”楊一帆清秀的眉毛都擰在一起，“還是因為這事兒打你？”
林硯搖頭：“不單是，我把他的電腦砸了。”
那是林崢的工作電腦，所有的會議資料全在裏面，盡管秘書那裏有備份，但林崢還是發了火，那會兒跟林硯的媽媽每天都在吵架，不是當面吵架就是在電話裏吵架，林硯砸了他電腦這件事情徹底把人惹怒，兩個人把家裏七七八八的東西砸了個差不多，林硯的媽媽冷靜地收拾行李，從一堆廢墟中離開，走之前還說你們父子兩個人全是瘋子。
楊一帆手指互相交纏著，他無措的時候就習慣這樣，抿著嘴唇，說：“我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的事情可不少，遠不止這一件事，包括林硯家裏發生這麽大的事情，還有他最後狠下心轉學的原因。
林硯不是個喜歡回憶往事的人，但在跟楊一帆分開的那三年，他幾乎每一天都在回想以前的事情。
楊一帆那麽歡脫樂觀的性子，誰跟他在一起都會覺得開心，嘴巴叭叭個不停，說出來的話又總能說到人心窩子裏，他就是個小太陽。
林硯是什麽啊，他是在墻角生長的小草。
“因為你當時忙著早戀。”
林硯笑了下，用手指摳摳他的手背。
楊一帆聽不懂了，眼睛倏地瞪圓：“啥早戀，可別亂說，我跟誰早戀啊？”
那女孩兒叫什麽名字林硯不記得，他甚至都不清楚對方的長相，只記得女孩兒看見楊一帆時刷紅的臉，比天上的彩霞還要紅，還有當初問及早戀的事情楊一帆並沒有否認的反應。
林硯挺嫉妒的，嫉妒得發狂，幾年過去了，楊一帆居然不記得。
林硯提醒：“楊叔都被喊去學校了。”
楊一帆像是沒回想起來，“我爸被喊學校次數多了去，我哪兒知道你說的是......”
他沒接著往下說，眼神一瞟，看樣子是想起來了。
“不過我真沒早戀，”楊一帆晃著雙手解釋，“真的沒有，我那時候都不開竅咋能跟人家早戀啊？”
林硯繃著嘴角：“我怎麽知道。”
楊一帆心想這下得完，陳年爛芝麻事兒都被翻起來了，嘟囔：“那時咱倆清清白白，就算我早戀也沒啥。”
楊一帆說這話純屬就是在林硯心理邊緣走，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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