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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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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楊一帆是被吵醒的。

樓下房子裏一早兒就開始嗡嗡響個不停,老式小區不怎麽隔音,就算窗戶關著他也能聽到嘈雜的家具搬動聲。

他昨天晚上熬夜看漫畫,壓根兒沒睡幾個小時,被吵醒的時候才睡著沒多久,就在他重新醞釀睡意的時候突然想到什麽,瞪著黑葡萄似的眼睛,怔住兩秒,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手忙腳亂穿上拖鞋,開門正好碰到要去洗漱的楊恩林。

他賴床是常有的事兒,楊恩林沒想到他現在就起來了,疑惑問他:“你上朝啊起這麽早?”

楊一帆眨眨眼睛,沒先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快步走到門口。

門開後樓下家具移動的聲音變大,他往下瞅瞅,有點兒驚慌地開口問,“爸,樓下的房子是賣了嗎?”

樓下都幾年沒住人了,一直沒什麽動靜,今天突然冒出聲兒後楊一帆呼吸都變得不太穩。

楊恩林還當是什麽事兒,搖頭笑,“沒賣,早上你林叔叔還敲門跟我打了聲招呼呢。”

楊一帆心裏頓時一緊,握住門把的手都不自覺地用力,他撲棱著眼睫毛,微弱的氣息裏面摻著點兒驚喜:“回來了啊。”

楊恩林刷著牙,沒聽見他這句話,口齒不清地繼續說:“還真有段時間沒見他了,他這次回來重新置辦了家具,”他漱口水,“忙著工作,這會兒又走了。”

楊一帆磨蹭著走到洗手間,邊摳門縫邊問,“給誰住?”

楊恩林回頭看他臉上掩不住的喜悅,知道他想問啥,笑了下,“給你弟啊,他回來繼續讀高中,我聽你林叔意思就林硯自己回來。”

聽到“林硯”這個名字的時候楊一帆腦子裏瞬間炸開花,撲騰騰地嘣幾聲,比剛才嗡嗡響的機器聲還要鬧騰。

樓下安靜下來,陽臺上兩只鸚鵡偏著頭鬥嘴,楊一帆的心比剛才還要亂,亂歸亂,但亂得讓人激動。

他不停地看向外面,不自覺低聲重覆:“給林硯住啊。”

楊恩林從裏面出來,順手呼嚕呼嚕他的小卷毛,盡管他身體比小時候好多了,但因為常年吃藥發育緩慢,個子還有體重還是比不得同齡人,再加上長相稍顯稚嫩,大人看他還是跟看小孩兒差不多。

楊恩林轉進廚房做早飯,開始話家常,“你跟林硯以前關系親,那時候你就喜歡跟著他,就像那膠水一樣,這下好了,你又能黏著他了。”

這話就像個情緒閥門,楊一帆深色眸子黯淡下去,淡下去又很快亮起來,他挪到廚房門口,嘀咕一句,“黏不黏倒是其次,主要是怪想他的,”他不自覺摳門邊,滿懷期待,“爸,他會不會跟我一個高中啊?”

楊恩林用筷子攪拌雞蛋,“哎”了一聲:“這還真沒問,”他頓了頓,不客氣地說,“你想多了吧,他成績那麽好。”

楊一帆眨眨眼睛:“我成績差?”

楊恩林笑出聲,“挺有自知之明。”

楊一帆成績不咋樣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好在爺倆對這個都沒多大追求,楊恩林這話也傷害不到他,他就是想跟林硯一個學校。

楊恩林瞧他跟平時話嘮的樣子不太一樣,蔫了吧唧的,父愛上來安慰一句:“沒事兒,就算上學見不到他總得回家嘛,白天見不著晚上總能行。”

倆人從小是一起長大的,林硯經常幫忙帶楊一帆,因為楊一帆小時候做過心臟手術,身體嬌弱得很,林硯走哪兒把他拎哪兒,上學的時候還用自行車馱著,旁人都說林硯撿了個小弟弟,實際上楊一帆要比林硯大一歲,長得瓷白瓷白的跟個雪娃娃似的,挺招人憐愛,但他沒少鬧騰林硯,黏人寸步不離,還非得讓人喊他哥。

所以楊恩林還當他倆感情跟之前一樣,不是親兄弟,但跟親兄弟沒差,幾年沒見都想得緊。

楊一帆沒這樣想,臉上皺巴巴:“那他跟吊在狗前面的肉包子有啥區別,我見不到他就像狗吃不到包子。”

楊恩林手裏的雞蛋液差點兒灑出去,想說什麽又忍住,嘆了一聲氣,“爸可沒教過你語文。”

第一次見把自己比作狗的。

楊一帆把廚房門邊的花紋摳掉,苦惱地揉揉鼻子,什麽也沒說,安安靜靜去洗漱換衣服,吃完飯後趁楊恩林不註意從冰箱裏拿出一盒巧克力,快速裝進書包裏。楊恩林不讓他吃那麽多甜的,任哪家有個楊一帆這種身體不好的,事事都得註意點兒,他平日裏也挺乖的,讓吃多少甜食就吃多少,今天罕見沒聽話。

林硯不愛吃糖,甜食只能接受巧克力。

但是那天巧克力一點兒用場都沒派上,楊一帆沒碰到人,不過也是,林硯那成績怎麽可能來實驗中學。

晚上放學的時候,馬騰還問他咋魂不守舍的。

馬騰是他初中就認識的朋友,自從林硯走後他倆就走得越來越近,前幾年有個不長眼的男人非拉著楊一帆喊妹妹,楊一帆力氣抵不過,雖然嘴上沒饒人但最後還是差點兒遭欺負,那人被路過的馬騰一腳給踹飛了,十幾歲的男孩兒力氣都猛,對方膽子慫了不敢惹事兒,道完歉匆匆跑了。

自從那件事兒發生後,倆人就逐漸說上話了,馬騰性格彪悍,為人仗義熱心腸,是楊一帆除了林硯以外交到的第二位朋友。

楊一帆沒把今天的煩心事告訴馬騰,想趕緊回家,看看林硯有沒有回來。

兩家住上下層,楊一帆的房間跟林硯的房間正對著,他上樓的時候特意在林硯家門口停了一會兒,裏面什麽動靜也沒有,他又等了幾分鐘後才上樓。

林硯今天沒回家,楊一帆也沒睡好。



後面一連兩天楊一帆也沒能見到林硯,倆人不在一個高中正常,但是樓下都重新置辦好家具了,人總不能一直不回來。

楊一帆早上出門的時候還問他爸咋回事兒,楊恩林當時著急上班,摸摸他腦袋笑:“你急啥,幾年沒見還差這兩天?”

楊一帆的心事兒被他爸完美掌控,他沒否認,翹著卷毛從冰箱裏拿出那盒巧克力,又塞進書包裏,他這幾天一直隨身帶著。

剛一開始還能忍住心事兒,後面幾天沒見到人楊一帆就有些著急了,心裏面有了期待,但這期待一直沒來,可不得心急,心急了就想找人說說話。

楊一帆除了跟馬騰說也沒其他人了,倆人坐在公交後排,他瞅瞅馬騰,問:“你記得林硯嗎?”

馬騰臉上的肉隨著公交顫動,聽見這名字後立即皺眉:“咋不記得,你倆當初關系多好,後來他走得幹凈利索,”說完看他,憨厚臉上不解,“你提他幹啥,他那張臉冷得很。”

在認識楊一帆之前,馬騰就知道林硯這號人了,林硯成績太好,在學校一騎絕塵,幾乎沒人不知道,再配上那張小小年紀就不茍言笑的臉,沒少遭人說。

林硯在外面確實沒多少表情,楊一帆跟他玩了那麽多年,倒也算了解他的脾氣性格,簡單解釋一句:“也不是冷臉,他就那樣兒,”他長睫毛投下兩團扇影,抿抿唇笑,“他回來了。”

“回哪兒?”馬騰倏地轉過頭,音量加大,“回北江啊?”

楊一帆點點頭。

“臥槽,”馬騰脫口而出一句粗話,“他不是去外地讀書了,咋又回來了?”

馬騰本身對林硯沒什麽看法,但是林硯當初說離開就離開,絲毫不顧楊一帆的感受,他作為兄弟看不過去,青春期的男孩兒心裏總有些俠義在,他特為楊一帆打抱不平。

楊一帆看眼車窗外面,思忖兩秒,轉頭問:“你說,他是不是想我了?”

空氣突然變得安靜,楊一帆表情可認真,眼睛黑圓黑圓的。

馬騰盯著他側臉看半天,欲言又止,最後忍不住說:“他如果當你是朋友,咋可能幾年都沒聯系你?”

楊一帆想著也是,自從林硯走後他倆再也沒說過話了。

馬騰又說了句臟話,“你管他呢,愛咋地咋地。”

楊一帆摸摸書包上被巧克力盒子戳出來的小尖角,說不上遺憾還是怎麽,對馬騰說:“他應該不在咱們實驗讀高中。”

馬騰橫著濃眉:“他那成績肯定不在,他啥水平咱們啥水平啊。”

楊一帆沒說話,過一會兒才接道:“你說得對,他應該不是想見我,”過了一會兒又自顧自說,“那沒道理啊,都高二了他回來幹啥。”

聲音小,馬騰沒聽見,問了句,楊一帆搖搖頭,一直用手指摩挲那塊兒突出,磨得食指都輕微泛紅。

窗外的樹影不斷後退,就像電影在倒帶。

馬騰心大,公交車到站的時候就把這事兒給忘了,兩步追上楊一帆,胳膊往人肩膀上一搭,哥倆好的樣子,說著說著就上手,跟逗小孩兒似的揉人腦袋。

楊一帆笑笑,讓馬騰起開,人太重了,壓得他喘不過氣兒。馬騰臉上又笑嘻嘻,勾著人肩膀,伸手幫他扒拉頭發:“你頭發這麽軟啊,留這麽長幹啥,剪了舒服。”

楊一帆天生自然卷,頭發黑軟,馬騰這個莽夫一上手頭發比剛才還要亂,楊一帆護住腦袋,“起開起開,別壞我形象,今年流行憂郁詩人風。”

倆人鬧鬧騰騰地走到學校門口,學校門口站著幾位管理員,檢查著裝。

楊一帆被馬騰推著往前走,倆人並排,一直說說笑笑,門口一位中年男教師推推眼鏡,視線在他倆身上來回轉動,皺著眉,最後朝他倆走過來,指著人不滿地問:“你倆哪班的?”

邊說邊盯著楊一帆看,正勾肩搭背的倆人火速松開胳膊。

楊一帆從小就怕老師,見到老師跟貓見老鼠一樣,被這麽兇的表情一看直接忘記回話了。

“別看了老師,我倆男的,”馬騰有些哭笑不得,一把攬過楊一帆,對老師說,“你戴眼鏡了啊,咋沒看出來?”

楊一帆不認識這位老師但馬騰認識,在學校裏經常抓早戀,校門口,樓後的小樹林,操場還有食堂,只要有男女成雙入隊,他就直接走過去抓人到辦公室了。

意識到什麽的楊一帆驚訝接道:“老師,我是男生。”

楊一帆出聲,馬騰再一解釋,男老師臉皮抖動,又認真地看了人兩眼,擺擺手繼續抓別人:“認錯了。”

馬騰拍拍楊一帆肩膀,小聲說:“他更年期,眼神可不好使,見到頭發長點兒長得白點兒就誤以為是女生,他以為咱倆早戀呢,甭搭理他。”

楊一帆緩氣:“那也太誇張了。”

他的頭發是比普通男孩子長一點兒,但也就到脖子中間,跟馬騰站一塊兒被人誤會早戀還是頭一回。

馬騰哈哈笑著:“所以說老崔他更年期啊,”他看眼還在驚恐的楊一帆,又犯起賤“咋了帆帆,跟哥早戀還能虧待你不成?”

楊一帆被他喊出一身雞皮疙瘩,連忙把人推出去:“你可拉倒吧,還帆帆呢。”

馬騰欠不吧唧的,湊上去非要說:“帆帆多好聽,顯得咱倆親近。”

倆人經常這樣開玩笑,馬騰長得虎,說話也虎。

校門口的隊伍逐漸變短,馬騰率先進去,楊一帆笑聲還沒收起來,聽見管理員說:“那位同學,你沒穿校服,是要扣班級集體分數的啊。”

楊一帆楞神,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黑白條紋校服,“我穿了啊。”

管理員擺擺手:“沒說你,趕緊進班,我說你後面那位。”

楊一帆點點頭,還沒挪動步子就聞到一股清爽好聞的味道,幹凈的洗衣粉味兒混在早晨的陽光裏。

他呆怔片刻,有人從他身邊錯過去。他稍微斜眸,呼吸還沒上來直接堵在嗓子眼兒。

那個男生比楊一帆高出一個頭,眉骨深,鼻梁優越,薄窄的眼皮慢慢掀起來,眼尾劃出一條鋒利的弧線,他掃了眼楊一帆亂糟糟的小卷毛後把視線落到楊一帆的緋聞男友身上,天生弧度向下的嘴唇明顯又往下壓幾分,目光冷淡,聲音沈穩:“轉校生,還沒領校服。”

楊一帆緩緩眨動眼睛,那股勁兒才從嗓子口出來。

剛才熟悉的味道,他以前坐在林硯自行車後座的時候,沒少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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