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因為妖怪橫行，鬧得人心惶惶，奉陽城雖在皇城腳下，卻是一派頹靡之氣。家家戶戶門窗緊閉，街上的人都行色匆匆。

白日還好，街道兩旁還有一些小食店、酒樓之類的商鋪開門做生意。

大街上隨時都能見到一些身穿黑袍，帶著黑色鬥笠的人，他們是起義軍，大多都是一些家境不好的農戶出身，因為不滿當朝國君的統治，與妖怪結盟，誓要推翻南陽國政權，現已占領了南陽城皇城外的部分。

人們看起義軍的眼神裏都充滿了恐懼，因為一旦有人反抗他們，便會招來妖物，帶來殺身之禍。

一家老字號的包子店門內人滿為患，大家爭先恐後的遞錢喊道：“老板我要五個肉的，五個菜的，五個豆沙的。”

“老板我要十個饅頭。”

“老板我先給的錢，先把我的包了。”

“誒，別擠啊。”

老板一邊熟練快速的將包子遞給他們，一邊道：“別急別急，一個一個來。”

在大家都擠得暈頭轉向之時，一個身形瘦小，面色蒼白的小姑娘偷偷從人堆的縫隙裏鉆了進去，鉆到蒸籠前，眼睛提溜一轉，趁老板不註意，伸出雙手胡亂抓了幾個包子，轉身就往外跑。

老板眼尖，見自家包子被人偷了，大喊一聲：“小偷！有小偷，抓小偷！快！”

店裏的一個小夥計聞言，放下手裏柔到一半的面團，趕緊追了出去。

“站住——！別跑——！”

小姑娘見店裏的夥計追來，一邊跑一邊趕緊將燙呼呼的包子拼命往嘴裏塞，燙得她一個勁的張嘴哈氣，臉上卻掛著滿足的笑。

這姑娘十五六的樣子，身材卻比同齡人瘦小許多，灰頭土臉，衣衫襤褸，兩三下就把手裏的幾個包子全都塞進了嘴裏，一邊嚼一邊回頭看，見他那個夥計快追上來了，又趕緊加快了速度。

可是再怎麽快也跑不過這個身強力壯的小夥子，眼看他就要追上自己了，姑娘靈機一動，順手抓起了路旁的一個賣菜大娘的籮筐，邊跑邊把框裏的菜往外倒。

大娘見自家菜被人槍了去，也追了上去，一邊追一邊喊：“來人啊，搶劫啦！”

“抓住她，他是個小偷！”一路飛奔上來的小夥也跟著喊道。

路旁的行人見此情景，紛紛跟著追了上去，都想為抓住小偷出一臂之力。前面幾個聽見有人在抓小偷，幹脆就堵在了路口處。小姑娘見事態不妙，難逃此劫，幹脆將籮筐往自己身上一扣，就地蹲了下來。

眾人見她跑不掉了，紛紛圍了上去，嘴裏惡狠狠地罵著：“該死的小偷，我叫你偷！”

“打她！”

“打她，打死這個小偷！”

隨後十來人對著這個籮筐拳腳相加，不一會兒籮筐就被打壞了。買菜的大娘道：“那是我的籮筐，別打別打。”

於是幾個人伸手就要奪那個籮筐，小姑娘往裏面死死拽住籮筐，卻也沒撐多久，籮筐就被他們奪了去。

“打！繼續打！”

沒有了籮筐做護盾，那一個個沙包大的拳頭便直接狠狠砸在了她身上。拳頭如暴風驟雨降臨，她蜷縮著身子，拼命護住自己的腦袋，嘴裏卻還不忘將那些沒來得及咽下去的包子吞下去。

整個過程中她都沒有喊一聲，只是默默忍受著，像是早已將此般遭遇習以為常，一滴眼淚都沒有掉。

那些人打不過癮，再用腳踹，罵罵咧咧的打了一陣子，忽然停止了。只聽一聲：“妖……妖怪來了，快跑！”毆打她的人群瞬間一哄而散。

小姑娘仍舊抱頭閉眼，等待了一會兒，確定是真的沒了動靜，才慢慢松開了雙手，睜開眼睛看了看，果然人都散了。

她長嘆一口氣，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剛要走，一轉身卻發現眼前站著一個銀發狐耳的男子。

小姑娘楞了一會兒，對那男子道：“你是妖怪？”

男子只是面無表情的看著她，不做聲。

她又道：“是你救了我，對吧？”

那男子冷冷道：“我沒救你，我只是剛好路過此處，而剛才那些人擋了我的路，我就站在這等了一會兒。”說罷男子擡腳繞過小姑娘就往前走，斜眼瞧著她。

小姑娘趕緊跟了上去，笑嘻嘻地道：“哎哎哎，別走啊，公子，你把他們嚇跑了，就等於是救了我，我還沒報答你的救命之恩吶？公子貴姓吶？我叫羽涅，你也可以叫我曦兒，曦兒是我小時候我娘給我起的小名，她希望我像晨曦一樣朝氣蓬勃……”

男子沒有回頭，邊走邊冷冷地道：“你的事我不感興趣，別跟著我。”

羽涅嘻嘻一笑：“不能啊，您的大恩大德我還沒報吶。對了，你是哪門哪派的妖怪呀？你跟起義軍他們是一夥的嗎？凡人可不可以做妖怪呀？你們還缺人不？你看我行嗎？”

啰裏啰嗦的問了一大堆，男子有些不耐煩了，忽然齜起一對犬牙作兇狠狀瞪著羽涅，道：“你再跟著我我就吃了你！”

被他一兇，羽涅楞了片刻，忽然噗嗤一笑：“噗哈哈哈哈……你是什麽妖？狐貍？居然真的有尖牙誒。”

被羽涅這麽一笑，那個狐妖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他道：“你……不怕我？”

羽涅負手繞到他前面倒著走，邊走邊道：“怕你？你有什麽好怕的，比起你，剛才打我那些人才更可怕。”

狐妖冷冷道：“那是因為你偷人家東西，活該被打。”

羽涅笑瞇瞇地點點頭道：“嗯，你說的對，不過我若不偷，自己就得挨餓，肚子餓的時候，誰還管得了那麽多。”

狐妖冷冷道：“那是你的事，跟我沒關系，你回去吧，別跟著我。”

羽涅又轉到了狐妖身邊與他並肩走著，道：“回去？回哪兒去？我沒地方可回，要麽就在這大街上隨便找個地方躺著，要麽……你給我個報恩的機會，我給你當牛做馬，當丫鬟使，什麽都行，只要你肯收留我，行行好，狐妖哥哥。”

狐妖斜眼瞥了她一眼，懶得理她，加快了腳步，想要甩掉她。

羽涅拖著一身的傷，一瘸一拐地也加快了腳步跟上他。狐妖見他跟來，越走越快。羽涅見用走的跟不上，便改用跑的，一路緊追不舍。

但她自己的身子骨，她自己最清楚，剛被人追著跑了那麽久，又被打了一頓，已經快撐不住了。

現在再跑已然吃不消。跑著跑著，她的唇開始漸漸發青，臉色發紫，上氣不接下氣，胸口郁郁作痛。

羽涅從出生起就一直有心癥，隨著年齡的曾長，病癥越來越嚴重，最近一兩年裏，只要稍不註意便會犯病。

她意識到自己是心癥又犯了，停下腳步，站在原地雙手杵著膝艱難地喘著粗氣，看著那狐妖的背影，心道：“也不知我還能再挨多久，若是追不上，即刻便死和過兩日再死又有什麽分別，我還不想死。”

狐妖見她忽然不追了，在不遠處也停了下來。

正在此時一隊起義軍正好巡邏至此，見羽涅站在路中央，其中一人喊道：“餵！前面那個小要飯的，走開別當道。”

這哪是羽涅想擋他們的道，就算再給羽涅一百個膽子也不敢。但此時此刻的羽涅真是連動一下都很困難。

她皺著眉急促的喘息著，說不出話來，吃力地擡頭看著狐妖，仿佛在用眼神大聲呼救。

起義軍見她不讓路，啐了一聲，擡腳就是狠狠一踢。羽涅只覺腹部一陣劇痛，倏地就飛了出去，砸在狐妖面前的地上。

“他媽的，死要飯的，聽不懂人話嗎？”

“餵，前面那個妖怪，你是哪個隊的？把那個要飯的給弄死，快點！”

狐妖看了一眼腳跟前蜷縮著，呼吸困難表情痛苦的羽涅，沒有理會那些起義軍，俯身將她一手拎起，化作一團狐火消失了。

那起義軍領頭的沒想到狐妖竟然如此無視他，在原地氣得罵罵咧咧。

“那個狐妖是哪兒來的？竟然敢不聽我的命令。找，翻遍整個奉陽也要把他給我找出來！”

“是。”

奉陽城郊，憑瀾水榭。

狐妖抱著羽涅急匆匆地推門而入。院內一個黑袍男子正倚在泉邊的青石上曬太陽，見狐妖抱著個臟兮兮全身發紫的小姑娘進來，“噌”地一下跳下了青石臺，跑過來一路跟著狐妖，看著他懷裏的姑娘道：“臭狐貍，你這是上哪撿了個臟兮兮半死不活的凡人回來？”

狐妖焦急道：“先別問那麽多，快去把轉還丹找出來。”

二人邊說著邊走進一個窗明幾凈的屋子。

黑衣男子“噢”了一聲，便又轉身出去了。

羽涅一刻不停地捂著胸口，急促喘息著，見狐妖像是將她帶回了自己家中，艱難地開口，斷斷續續地道：“……謝謝……你……肯收留……我……”

聞言，狐妖眉頭一蹙，將她放在臥榻上平躺，道：“我沒說要收留你，只是看你可憐，暫時救你一命，等你病愈，即刻離開。”

羽涅垂眸，勉強笑了一下：“好……好……”其實心裏早就了開了花，因為她很早以前就聽說過，妖怪有一種藥，可以治百病，長生不死。

她之所以想要賴著這個狐妖，其實根本不是想要報什麽恩，不過是想借此機會看看能不能搞到那種藥罷了。

少頃，那個黑衣男子拿著一個小藥瓶走了進來，遞給狐妖，道：“喏，這臟丫頭是怎麽了，怎麽這幅鬼樣子，你撿她回來做什麽？”

狐妖接過藥瓶，倒了兩粒出來，遞到羽涅面前，道：“服下。”

羽涅心道：“這會不會就是那包治百病的藥丸？不對，聽說那種藥丸極少，應該不會那麽輕易就拿出來給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這個應該只是暫時緩解病痛用的。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服了再說，難受的要死。”

她“啊”地一聲張開嘴，狐妖瞪她一眼，道：“自己服！”

作者有話要說：

祝大家新春快樂，萬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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