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星君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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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星君再現
混亂的二十分鐘後，“守序善良”內總算亮起燈，每個人都換掉睡衣，各找舒服的地方坐下。暴鳶還完成了艱巨的任務——向房東阿修解釋清楚目前狀況的起因、星日馬的真實身份以及方謝謝那個還不怎麽上手的副業。
很顯然，基於現在大家面臨的詭異形勢——門外流著一條河——若不對房東說明事態，各種麻煩都會倍增。況且，茶樓內每天都有怪人進進出出，於情於理阿修都有權利了解真相。
完整聽完暴鳶的說明、並反覆盤究細節後，阿修一邊審視手上的記事本，一邊總結道：“也就是說……世上存在著一種怪物，會導致各種混亂現象——比如我家門外那條憑空冒出來的河？而方小朋友當老板之餘偶爾還出去清理這些怪物？那邊戴美瞳的先生差不多相當於方小朋友的師父……而且他不是人？！”
“大體正確，除了我沒有戴美瞳。”星日馬端起茶杯，平靜地糾正。
“喔，不錯嘛，這個設定！”阿修第三次喊。
“這不是設定，是現實。”暴鳶強調了“現實”二字，同時漫不經心地用單鐧拍打手心，仿佛在暗示阿修，他要是再沈浸在幻想中，她就要讓他知道什麽是最慘痛的現實。
令方謝謝大吃一驚的是，阿修面對赤裸裸的威脅，居然毫不動搖——他絕對是史上第一個擁有如此膽色的男人。他飛快翻動著剛才記錄下來的內容，不時抓抓自己那頭亂毛，眼睛亮得可怕。
忽然，他擡起頭，帶著難以抑制的喜色問：“你們介意我在漫畫裏參考這個設定嗎？”
怒氣在暴鳶眼底一閃而過。
在鬧出人命之前，星日馬輕咳一聲，適時地加入談話：“之前我對謝謝略微提過一下，六分儀街這一帶的混亂狀況尚屬於輕微的，只不過一些街道變成河，幾處地層下陷，植物生長異常，還有些不算嚴重的火山噴發景觀……”
“這才屬於輕微的混亂嗎？”暴鳶疲憊地揉揉腦門。
方謝謝卻興奮起來，身體前傾，“火山？火山在哪裏！”
“你有興趣嗎？有興趣最好，畢竟那一帶是必經之路。”星日馬微微一笑。
“必經……之路？去哪？”
星日馬正要回答，目光卻忽然移向大門。一瞬間，方謝謝還以為是白狐帶著慎元回來了，一句“你們好快”已經到了嘴邊，又被迫收住。
大門口確實站著兩個人，卻不是他認識的人。
他也很確定自己從沒見過那兩個人。
因為，像那樣的人，只要見過一次，就決不會忘的。
兩人中的一個，身量頗高，面相親切，感覺差不多三十歲。他好像五分鐘前還在參加畢業典禮，身上套著一件黑、紅兩色組成的袍子，頭上戴一頂黑色方帽，帽子一角垂下一條紅色流蘇，整套裝扮就像出席學位授予儀式的大學畢業生。可方謝謝記得大學生的學位服是全黑的，不知那人身上黑、紅相間的是什麽款式。
另一個人，個頭嬌小，年約十五歲，蓬松卷發呈淺金色，眼珠空洞透明，膚質細膩，十足像個精致的西洋玩偶。他頭上斜戴一頂禮帽，襯衫帶著一層層精細的褶皺，馬甲、燈籠褲、過膝襪與厚底鞋營造出濃厚的童話氣息。
這兩個人，無聲無息間就站在了“守序善良”大門前。
光憑這一件事，方謝謝就不會認為他們是偶然散步路過的普通市民。
但，即使在“他們是外地來的獵人”這一基礎上考慮，那兩人也散發著與眾不同的氣息。他們明明只是站在門口，什麽也沒做，存在感卻碾壓著茶樓的每一寸空氣。而且，方謝謝明顯感到，那種碾壓似的壓迫感在自己周圍尤其強烈。
不知不覺間，他的後背竟滲出了冷汗。
突然——
“我是‘博士’。”套學位服的男人笑瞇瞇地開口。
然後，他又指指身旁的少年，介紹道：“他是‘傀儡’。”
傀儡任由別人介紹自己，別說開口，根本連睫毛都不顫一下，精致漂亮的臉龐越看越像玩偶。
博士似乎早已習慣了同伴的沈默，很自在地說：“我們久聞方老板大名，恰好路過貴地，便來打擾。‘守序善良’在我們之間的名聲，很可能大大超出方老板的想象呢。”
“……”
“這種微不足道的讚譽，方老板恐怕聽得耳朵都快起繭了，可還是容我再說一遍——那個惹人厭的裂口男，方老板狠狠教訓了他一頓，實在大快人心。”博士說著，當真拍了幾下手掌，在當時這種狀況下顯得特別刺耳。
“……”傀儡仍然一語不發。
這兩個人，一個就算沒人搭理也說個不停，另一個卻像個啞巴，那幅景象實在詭異到了極點。一時間，方謝謝既感到緊張，又困惑不解，一時間竟不知該作何反應，茶樓內陷入了異常的沈默。
就在這時，星日馬緩緩站了起身。
“博士、傀儡……”一雙赤色鬼眼靜靜倒映著門口二人的身姿，話音低沈清晰，“……‘十四星君’中的兩位於此時光顧，有何貴幹？”
一聽“十四星君”幾個字，方謝謝大吃一驚，不禁霍然站起。
一下子就被人揭穿身份，博士卻一點都不驚訝，還笑哈哈地說：“既然星宿在這裏坐鎮，我們還能做什麽？當然是來幫襯方老板的生意了。”
星日馬也笑了笑，“難道說，我這廢人若不在此，兩位就別有抱負麽？”
“哪裏的話。我們確實有些別的來意，可樓子裏對方老板這樣的青年英傑並沒有半點惡意，不如說還十分欣賞。我這麽說，不知星宿明白了沒有？”
星日馬臉色一變，眉頭皺了起來。
趁著這個空當，博士率先走進茶樓，傀儡立刻跟上，兩個人大模大樣地選了張桌子坐下。暴鳶皺皺眉，將單鐧收回身後，正要豁出去地上前接待，方謝謝輕輕一拉她肩膀，令她坐回原位，自己走上前，遞出兩份茶點單，一板一眼地說：“歡迎兩位光臨。不過，我們還沒到營業時間，目前只供應茶水和昨天沒賣完的點心。”
當他說到“點心”時，傀儡微微挺直脊背，雖沒說話，眼睛卻亮了一下。
這家夥居然真的是個活人啊……方謝謝暗暗想道，不知為何松了口氣。
博士快速瀏覽茶點單後，要了一壺銀針，也點了一大堆點心，估計是代替傀儡作出的決定。整個過程十分普通，方謝謝預想的驚險狀況一點也沒出現。雖然感覺這麽和平不太對勁，也想不通博士剛才說的“另有來意”指的是什麽，可一個人瞎想也沒有結果，他索性放開懷抱，專心準備起茶點來。
門外，曙光初露，黎明已經到來，取代街道的大河在蒼白的光線中反射著粼粼波光。天都市新的一天已經開始，不知市民發現城市變成這副鬼樣子後會有什麽反應。不管怎樣，六分儀街——現在可能該稱作六分儀河——的這座茶樓裏，氣氛還算平穩。
“兩位的茶點齊了，請用。”方謝謝將最後一盤紅豆餡餅擺在桌上，傀儡二話不說，埋頭就吃。博士呷一口綠茶，頭也不擡地喚道：“方老板。”
方謝謝一怔停步。一瞬間，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博士身上，星日馬的目光尤其淩厲。
可博士說出口的，卻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話。
“昨天晚上，方老板與天都市的守護者訂下了賭約吧？”他和善地問。
方謝謝不由回答：“喔，沒錯，你怎麽知道？”這話一問出口他就覺得毫無必要，畢竟當時在場的人相當多。
果然，博士輕描淡寫地說：“只要是消息就會傳播，然後傳到了我這裏。對方老板來說，這是一場不能輸的賭博吧？”
“我也不會輸。”
“其他人說這話，我只會當做大言不慚，但方老板不同。畢竟，你就是憑這種意志戰勝了裂口男……雖然他只是一條惡心的蠕蟲。”他一本正經的臉上咧開一絲淺笑，猶如面具的裂縫。
方謝謝瞇起眼睛，不悅地問：“你想說什麽？不如直說。”
“那我就直說了。”博士放下茶杯，小眼睛直視方謝謝。
“——方老板，不瞞你說，對於目前潛藏在天都市的‘虛空’，我們了解頗深。”
“什麽？”陡然聽見“虛空”二字，方謝謝神色一變。身後“嘩啦”一響，原來阿修一不留神把茶杯掉在地上摔碎了，暴鳶和星日馬也各自流露訝色。
博士似乎對聽眾的反應十分滿意，但他沒有繼續說，而是輕輕一敲桌面。霎時，桌對面的傀儡像被扭動開關一樣直起腰，嘴角還掛著酥餅的殘渣，可他對此好像全不在意。
只見他張開嘴，尚未變聲的稚嫩嗓音第一次進入眾人的耳朵。
“Singularity研發局，簡稱Sin.研發局，是一座以混沌為研究基石、致力於從根本上扭轉世界規律的超尖端研究機構，成立日期不可考，但不會早於十年前。Sin.研發局的創立者暨現任局長，簡稱‘研發局長’，曾就讀於天下第一藏書樓‘天一閣’的‘地部’，智商高達187，是一位眼光與志向皆異於常人的學者。此次潛逃進天都市的異獸‘虛空’便誕生自他的實驗室。”
信息流源源不絕地湧進在座眾人的大腦，承載這些信息的，是吐字精確、充滿奇異頓挫的少年嗓音。傀儡用誦詩般的語調不斷敘說，過程中既沒有與聽眾的眼神交流，也沒有使用一次口頭用語，好像只是在背誦事先寫好的報告書。
不顧聽眾或茫然、或詭異的視線，傀儡自顧自往下講。
“——由於虛空的誕生在世界上尚屬首次，沒有可靠的方法能預測它的行動方式或對環境的影響。但，根據目前有限的觀測數據，似乎能夠確定，虛空會以自身無法控制的方式令低層級的混沌產生精神紊亂，致使‘排除虛空’取代‘進化’成為混沌體內第一順位的本能，突變原因尚不明了。正是在本能的驅使下，成千上萬只混沌一夜之間湧進天都市，它們唯一的目標，便是令虛空重歸湮滅。”
“由此可推知，在目前的狀況下，尋找虛空最有效的方式，便是循著混沌的腳步。”
說完最後這句話，傀儡陡然閉上嘴，緩緩坐回原位，重新變成了玩偶，只在茶樓內留下一片久久延續的沈默。
最後打破沈默的，是博士。
他站起身，朝方謝謝微微一鞠躬，說：“我們能提供的情報就是以上。對於方老板接下來的表現，樓子裏不少人都很期待。”
說完，他留下一句“我們先走一步”便帶著傀儡離開了。等方謝謝回過神時，那兩道怪異的身影早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緩緩走進來的白狐和慎元。看他們的表情，顯然已經在門外聽了好一會。尤其是慎元，那種可怕的臉色，方謝謝只在哮喘發作前的端木臉上看到過一次。
“阿元，你怎麽了？”他不禁擔心地問。
慎元的嘴唇動了好幾次，總算成功吐出三個字，“……沒什麽。”
“啊？我才不信，到底怎麽了嘛，是不是上次那個師什麽又去……”
“師玄同。”
“對，就是他！他又去吵你了吧！”
“並沒有，師兄已經完全不想見我了……”慎元頭上整個黑雲籠罩。
方謝謝還要再說，星日馬拎著傘站起來，好像根本沒聽見這段對話一樣說：“謝謝，既然白狐回來了，我們也差不多該出發了。”
“好的……”方謝謝反射性答應，接著才反應過來，“去哪！”
星日馬無可奈何地望著他，提醒：“去保住你的茶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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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顯然，基於現在大家面臨的詭異形勢——門外流著一條河——若不對房東說明事態，各種麻煩都會倍增。況且，茶樓內每天都有怪人進進出出，於情於理阿修都有權利了解真相。
完整聽完暴鳶的說明、並反覆盤究細節後，阿修一邊審視手上的記事本，一邊總結道：“也就是說……世上存在著一種怪物，會導致各種混亂現象——比如我家門外那條憑空冒出來的河？而方小朋友當老板之餘偶爾還出去清理這些怪物？那邊戴美瞳的先生差不多相當於方小朋友的師父……而且他不是人？！”
“大體正確，除了我沒有戴美瞳。”星日馬端起茶杯，平靜地糾正。
“喔，不錯嘛，這個設定！”阿修第三次喊。
“這不是設定，是現實。”暴鳶強調了“現實”二字，同時漫不經心地用單鐧拍打手心，仿佛在暗示阿修，他要是再沈浸在幻想中，她就要讓他知道什麽是最慘痛的現實。
令方謝謝大吃一驚的是，阿修面對赤裸裸的威脅，居然毫不動搖——他絕對是史上第一個擁有如此膽色的男人。他飛快翻動著剛才記錄下來的內容，不時抓抓自己那頭亂毛，眼睛亮得可怕。
忽然，他擡起頭，帶著難以抑制的喜色問：“你們介意我在漫畫裏參考這個設定嗎？”
怒氣在暴鳶眼底一閃而過。
在鬧出人命之前，星日馬輕咳一聲，適時地加入談話：“之前我對謝謝略微提過一下，六分儀街這一帶的混亂狀況尚屬於輕微的，只不過一些街道變成河，幾處地層下陷，植物生長異常，還有些不算嚴重的火山噴發景觀……”
“這才屬於輕微的混亂嗎？”暴鳶疲憊地揉揉腦門。
方謝謝卻興奮起來，身體前傾，“火山？火山在哪裏！”
“你有興趣嗎？有興趣最好，畢竟那一帶是必經之路。”星日馬微微一笑。
“必經……之路？去哪？”
星日馬正要回答，目光卻忽然移向大門。一瞬間，方謝謝還以為是白狐帶著慎元回來了，一句“你們好快”已經到了嘴邊，又被迫收住。
大門口確實站著兩個人，卻不是他認識的人。
他也很確定自己從沒見過那兩個人。
因為，像那樣的人，只要見過一次，就決不會忘的。
兩人中的一個，身量頗高，面相親切，感覺差不多三十歲。他好像五分鐘前還在參加畢業典禮，身上套著一件黑、紅兩色組成的袍子，頭上戴一頂黑色方帽，帽子一角垂下一條紅色流蘇，整套裝扮就像出席學位授予儀式的大學畢業生。可方謝謝記得大學生的學位服是全黑的，不知那人身上黑、紅相間的是什麽款式。
另一個人，個頭嬌小，年約十五歲，蓬松卷發呈淺金色，眼珠空洞透明，膚質細膩，十足像個精致的西洋玩偶。他頭上斜戴一頂禮帽，襯衫帶著一層層精細的褶皺，馬甲、燈籠褲、過膝襪與厚底鞋營造出濃厚的童話氣息。
這兩個人，無聲無息間就站在了“守序善良”大門前。
光憑這一件事，方謝謝就不會認為他們是偶然散步路過的普通市民。
但，即使在“他們是外地來的獵人”這一基礎上考慮，那兩人也散發著與眾不同的氣息。他們明明只是站在門口，什麽也沒做，存在感卻碾壓著茶樓的每一寸空氣。而且，方謝謝明顯感到，那種碾壓似的壓迫感在自己周圍尤其強烈。
不知不覺間，他的後背竟滲出了冷汗。
突然——
“我是‘博士’。”套學位服的男人笑瞇瞇地開口。
然後，他又指指身旁的少年，介紹道：“他是‘傀儡’。”
傀儡任由別人介紹自己，別說開口，根本連睫毛都不顫一下，精致漂亮的臉龐越看越像玩偶。
博士似乎早已習慣了同伴的沈默，很自在地說：“我們久聞方老板大名，恰好路過貴地，便來打擾。‘守序善良’在我們之間的名聲，很可能大大超出方老板的想象呢。”
“……”
“這種微不足道的讚譽，方老板恐怕聽得耳朵都快起繭了，可還是容我再說一遍——那個惹人厭的裂口男，方老板狠狠教訓了他一頓，實在大快人心。”博士說著，當真拍了幾下手掌，在當時這種狀況下顯得特別刺耳。
“……”傀儡仍然一語不發。
這兩個人，一個就算沒人搭理也說個不停，另一個卻像個啞巴，那幅景象實在詭異到了極點。一時間，方謝謝既感到緊張，又困惑不解，一時間竟不知該作何反應，茶樓內陷入了異常的沈默。
就在這時，星日馬緩緩站了起身。
“博士、傀儡……”一雙赤色鬼眼靜靜倒映著門口二人的身姿，話音低沈清晰，“……‘十四星君’中的兩位於此時光顧，有何貴幹？”
一聽“十四星君”幾個字，方謝謝大吃一驚，不禁霍然站起。
一下子就被人揭穿身份，博士卻一點都不驚訝，還笑哈哈地說：“既然星宿在這裏坐鎮，我們還能做什麽？當然是來幫襯方老板的生意了。”
星日馬也笑了笑，“難道說，我這廢人若不在此，兩位就別有抱負麽？”
“哪裏的話。我們確實有些別的來意，可樓子裏對方老板這樣的青年英傑並沒有半點惡意，不如說還十分欣賞。我這麽說，不知星宿明白了沒有？”
星日馬臉色一變，眉頭皺了起來。
趁著這個空當，博士率先走進茶樓，傀儡立刻跟上，兩個人大模大樣地選了張桌子坐下。暴鳶皺皺眉，將單鐧收回身後，正要豁出去地上前接待，方謝謝輕輕一拉她肩膀，令她坐回原位，自己走上前，遞出兩份茶點單，一板一眼地說：“歡迎兩位光臨。不過，我們還沒到營業時間，目前只供應茶水和昨天沒賣完的點心。”
當他說到“點心”時，傀儡微微挺直脊背，雖沒說話，眼睛卻亮了一下。
這家夥居然真的是個活人啊……方謝謝暗暗想道，不知為何松了口氣。
博士快速瀏覽茶點單後，要了一壺銀針，也點了一大堆點心，估計是代替傀儡作出的決定。整個過程十分普通，方謝謝預想的驚險狀況一點也沒出現。雖然感覺這麽和平不太對勁，也想不通博士剛才說的“另有來意”指的是什麽，可一個人瞎想也沒有結果，他索性放開懷抱，專心準備起茶點來。
門外，曙光初露，黎明已經到來，取代街道的大河在蒼白的光線中反射著粼粼波光。天都市新的一天已經開始，不知市民發現城市變成這副鬼樣子後會有什麽反應。不管怎樣，六分儀街——現在可能該稱作六分儀河——的這座茶樓裏，氣氛還算平穩。
“兩位的茶點齊了，請用。”方謝謝將最後一盤紅豆餡餅擺在桌上，傀儡二話不說，埋頭就吃。博士呷一口綠茶，頭也不擡地喚道：“方老板。”
方謝謝一怔停步。一瞬間，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博士身上，星日馬的目光尤其淩厲。
可博士說出口的，卻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話。
“昨天晚上，方老板與天都市的守護者訂下了賭約吧？”他和善地問。
方謝謝不由回答：“喔，沒錯，你怎麽知道？”這話一問出口他就覺得毫無必要，畢竟當時在場的人相當多。
果然，博士輕描淡寫地說：“只要是消息就會傳播，然後傳到了我這裏。對方老板來說，這是一場不能輸的賭博吧？”
“我也不會輸。”
“其他人說這話，我只會當做大言不慚，但方老板不同。畢竟，你就是憑這種意志戰勝了裂口男……雖然他只是一條惡心的蠕蟲。”他一本正經的臉上咧開一絲淺笑，猶如面具的裂縫。
方謝謝瞇起眼睛，不悅地問：“你想說什麽？不如直說。”
“那我就直說了。”博士放下茶杯，小眼睛直視方謝謝。
“——方老板，不瞞你說，對於目前潛藏在天都市的‘虛空’，我們了解頗深。”
“什麽？”陡然聽見“虛空”二字，方謝謝神色一變。身後“嘩啦”一響，原來阿修一不留神把茶杯掉在地上摔碎了，暴鳶和星日馬也各自流露訝色。
博士似乎對聽眾的反應十分滿意，但他沒有繼續說，而是輕輕一敲桌面。霎時，桌對面的傀儡像被扭動開關一樣直起腰，嘴角還掛著酥餅的殘渣，可他對此好像全不在意。
只見他張開嘴，尚未變聲的稚嫩嗓音第一次進入眾人的耳朵。
“Singularity研發局，簡稱Sin.研發局，是一座以混沌為研究基石、致力於從根本上扭轉世界規律的超尖端研究機構，成立日期不可考，但不會早於十年前。Sin.研發局的創立者暨現任局長，簡稱‘研發局長’，曾就讀於天下第一藏書樓‘天一閣’的‘地部’，智商高達187，是一位眼光與志向皆異於常人的學者。此次潛逃進天都市的異獸‘虛空’便誕生自他的實驗室。”
信息流源源不絕地湧進在座眾人的大腦，承載這些信息的，是吐字精確、充滿奇異頓挫的少年嗓音。傀儡用誦詩般的語調不斷敘說，過程中既沒有與聽眾的眼神交流，也沒有使用一次口頭用語，好像只是在背誦事先寫好的報告書。
不顧聽眾或茫然、或詭異的視線，傀儡自顧自往下講。
“——由於虛空的誕生在世界上尚屬首次，沒有可靠的方法能預測它的行動方式或對環境的影響。但，根據目前有限的觀測數據，似乎能夠確定，虛空會以自身無法控制的方式令低層級的混沌產生精神紊亂，致使‘排除虛空’取代‘進化’成為混沌體內第一順位的本能，突變原因尚不明了。正是在本能的驅使下，成千上萬只混沌一夜之間湧進天都市，它們唯一的目標，便是令虛空重歸湮滅。”
“由此可推知，在目前的狀況下，尋找虛空最有效的方式，便是循著混沌的腳步。”
說完最後這句話，傀儡陡然閉上嘴，緩緩坐回原位，重新變成了玩偶，只在茶樓內留下一片久久延續的沈默。
最後打破沈默的，是博士。
他站起身，朝方謝謝微微一鞠躬，說：“我們能提供的情報就是以上。對於方老板接下來的表現，樓子裏不少人都很期待。”
說完，他留下一句“我們先走一步”便帶著傀儡離開了。等方謝謝回過神時，那兩道怪異的身影早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緩緩走進來的白狐和慎元。看他們的表情，顯然已經在門外聽了好一會。尤其是慎元，那種可怕的臉色，方謝謝只在哮喘發作前的端木臉上看到過一次。
“阿元，你怎麽了？”他不禁擔心地問。
慎元的嘴唇動了好幾次，總算成功吐出三個字，“……沒什麽。”
“啊？我才不信，到底怎麽了嘛，是不是上次那個師什麽又去……”
“師玄同。”
“對，就是他！他又去吵你了吧！”
“並沒有，師兄已經完全不想見我了……”慎元頭上整個黑雲籠罩。
方謝謝還要再說，星日馬拎著傘站起來，好像根本沒聽見這段對話一樣說：“謝謝，既然白狐回來了，我們也差不多該出發了。”
“好的……”方謝謝反射性答應，接著才反應過來，“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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