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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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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

凱音布這輩子都沒有想到自己可以看到眼前的一幕。

向來狡詐無比, 有時哪怕嚴刑逼供也無法令其開口的拍花子——竟然會有一天竹筒倒豆子,將自己販賣孩童的去向倒的一幹二凈!

“我們只賣上上等的好貨,不拘男女都會送到江南一個據點, 據點在……”

兩個拍花子恨不得立刻咬舌自盡了,可是這會兒他們的舌頭卻不受控制的在口腔中攪拌著口水, 將他們可能帶進棺材的話一五一十的說出來。

順天府尹此刻姍姍來遲, 他剛處理了一起百姓糾紛,一進來就聽到了大料,簡直驚訝的嘴都合不住。

“師爺,師爺!快,快記下!”

胤禟這時才笑嘻嘻道:

“無妨無妨, 我十四弟過耳不忘, 不會有什麽差錯!”

胤禟那副驕傲樣子, 像是讓拍花子如實招供的人是自己似的。

順天府尹這時才看到了兩人, 連忙跪下:

“奴才給二位爺請安!”

凱音布這會兒才回過神, 看著小胤禎的眼神仿佛在看什麽在世神明,直接“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五大三粗的漢子, 這會兒雙眼發紅, 聲音哽咽:

“十四爺,奴才有罪!奴才方才竟阻攔您,要是奴才真的冥頑不靈, 豈不是,豈不是……”

凱音布懊悔極了,胤禟撞了撞小胤禎的肩膀, 卻沒有說提小胤禎叫凱音布起來。

小胤禎想了想道:

“這位大人先起身吧。我年紀小, 你心中不信也正常……”

可是凱音布心裏實在後悔, 連動都沒有動, 黑紅的臉上懊悔都已經凝成實質化,看上去像是一只犯了錯,低著頭的黑犬。

小胤禎求助的看向胤禟,胤禟嬉笑了一下,卻沒有開口。

十四弟要學著長大啦。

小胤禎只得道:

“若是實在後悔,那我交給你一件事。”

“請十四爺賜教!”

凱音布立刻支楞起來,小胤禎開口道:

“那就,就請你以後也像今天一樣負責吧。”

凱音布有些懵,小胤禎小大人似的嘆了一口氣,然後上前扶起他,凱音布哪裏敢讓小胤禎用力忙站起來,卻局促的站在一旁。

小胤禎人小小的,他擡起頭,語氣認真:

“大人,你沒有做錯什麽,額娘說,負責的人都是好人,你是好人,所以我不會怪你。”

凱音布聽了小胤禎的話,羞慚的垂下了頭。

順天府尹聽了半天,再加上一旁人的小聲稟報,也知道發生了什麽,看著小胤禎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什麽稀世珍寶似的,這會兒也笑著打圓場:

“十四爺是宰相肚裏能撐船,提督大人也莫要因此愧疚,京畿安危在您手中,您小心無大錯,十四爺,奴才說的可對?”

小胤禎雖然不太懂順天府尹的意思,但是看到胤禟點頭,他也故作老成的點了點頭:

“不錯。”

“謝十四爺寬宏大量!”

凱音布抱拳一禮,隨後順天府尹又笑呵呵的蹭到小胤禎跟前:

“這個,十四爺,既然您如此天賦異稟,奴才手裏還有幾個懸案,您看……”

小胤禎不明就裏,只慢吞吞道:

“可是今天我們還要去找戴師傅……”

順天府尹是個身材微胖,看起來頗為和氣的中年男子,只嘴唇上長了一顆黑痣,看上去很有親和力。

不過順天府尹為人剛正不阿,倒是頗有幾分外圓內方的意思,這個圓,是各種意義的圓。

“戴師傅?可是不久前賦閑在家的那位戴狀元?奴才稍後親自送您去他府上可好?”

小胤禎眼睛一亮,又問了一句:

“那會不會麻煩你?”

順天府尹笑的嘴唇上的黑痣都抖起來:

“怎麽會,奴才照看您是理所應當的,只是這幾個懸案如今羈押了數名嫌犯,他們都不甚老實,奴才為這事兒愁的頭發都快掉完啦!”

小胤禎聽了這話,下意識的去看順天府尹那稀稀拉拉的辮子,好像……還真是這樣?

“那你等等呀!”

小胤禎退到後面找胤禟說話:

“九哥,我們也幫幫這位大人叭!你看他的辮子都跟老鼠尾巴似的啦!”

偷聽的順天府尹:“……”

順天府尹發愁的瞥了一眼自己的辮子,雖然細了點,發白了點,可也……算不上老鼠尾巴吧?

胤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對上順天府尹苦兮兮的表情好懸才忍住。

“十四弟,這份特殊能力是你的,怎麽使用也應該是你決定的。”

胤禟認真的說著,不過弟弟這麽牛掰,他也很驕傲就是啦!

順天府尹索性也賣起慘來,說什麽這個案子讓百姓怕的不敢出門,那個案子是皇上責令限期完成,不然他就要滾蛋雲雲。

好大一個人,卻是唱念做打,樣樣俱全。

凱音布從未見過順天府尹這幅模樣,一時抽了抽嘴角,躬身沖小胤禎道:

“十四爺您別怕,這老小子在朝上陰著呢,不會吃虧的!”

“那些案子真的讓大家都不敢出門嗎?”

小胤禎想了想,去看順天府尹。

順天府尹沈重的點了點頭:

“不錯,其中有一個案子……”

順天府尹顧及小胤禎年紀小,故而將其中血腥處掩去,其他部分略說。

原是進來京城常有少女在家中被殺一案,主要集中在宛平縣,目前已經有五名少女遇害而亡。

這些少女都是待字閨中的大好年華,且不說父母親人如何心痛,這樣的案件在民間傳播開來後更是鬧的人心惶惶。

有女兒的人家,晚上甚至是父兄都要輪流在門口守著!

“……不過,現在案件已經抓獲了兩個嫌犯,但他們都拒不認罪,奴才實在是沒轍了。”

順天府尹臉露苦澀,實在是證據不足,否則他也不會寄希望於一個孩子。

此案惡劣,更是康熙親自下令限期督辦的!

胤禟有些不高興:

“說這麽詳細幹嘛,嚇到了我十四弟仔細爺去皇阿瑪那裏告你一狀!

還有,你說的那兩個嫌犯可是有可能是殺人犯,你讓十四弟去見他們?想都不要想!”

胤禟說到最後,直接拉起小胤禎的手:

“十四弟,咱們不在這兒呆了!這人不安好心!”

順天府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明明大家都說和善的……

順天府尹賠笑著道:

“奴才讓人將那兩個嫌犯提出來,讓人在您二位面前豎一個屏風可好?”

胤禟還是有些不願,拉扯著小胤禎,可是拉了一下卻沒有拉動。

“十四弟,你……”

小胤禎鼓起勇氣道:

“是不是如果找到壞蛋,就不會有人死掉了?”

“十四弟,那些都是賤民,你何必……”

小胤禎沒有去看胤禟,而是看著順天府尹,順天府尹對上小胤禎認真堅定的眼神,下意識柔聲道:

“最起碼,可以讓京城的女子可以安心入睡了。”

“好,那我願意幫大人你。”

“奴才,替百姓謝過十四爺!”

順天府尹激動的搓手:

“來人,升堂!傳五女家亡案的兩名嫌犯!”

屏風豎起,看不到公堂之上的情景。

胤禟沒好氣的戳了戳小胤禎的額角:

“人不大倒是心大!你說說,那些平民百姓跟你有什麽關系?”

小胤禎眨了眨眼,認真的看著胤禟:

“可是……寶寶不想有人死掉,死掉,就什麽都沒有了。”

小胤禎並不像胤禟所以為的那樣,不食人間煙火。

他曾在夢境中直面生死,且還是自己的至親兄長們。

他人小,不會說什麽推己及人,可是那時候的每一分感受都讓他刻骨銘心,如果可以,如果他有能力,他希望他可以幫到什麽的。

胤禟被小胤禎這話說的心裏也不好受,嘴裏嘟嘟囔囔:

“宮裏的奴才也不知死過多少,怎麽你不去瞧瞧?算了算了,你願意我又能怎麽辦?好了,嫌犯上來了。”

堂下嫌犯一站一跪,站著的是一個身負功名的書生,名叫張生,一身青衫,看上去纖塵不染。

跪著的是則是十裏八鄉有名的混混,名叫劉力,這會兒被狼狽的壓在地上,身上滿是受過刑的痕跡。

順天府尹也沒想到這混混骨頭極硬,用遍了刑罰也不願吐口,且那五名少女遇害之日,都有人在事發地看到過兩人的蹤跡。

“啪——”

驚堂木一響,順天府尹厲聲道:

“正月十五,正月十七,正月二十,正月二十四,正月二十九日你二人去宛平縣究竟作甚?!

張生,你本是大興縣之人必有為何頻頻去往宛平縣?劉力,你家在城北,為何那幾日在城西露面?!還不如實招來?”

張生:“回大人,小生在宛平縣的一家書局尋到一本古籍,見獵心喜。奈何店家不肯割愛,是以小生不得不前去抄書,個中緣由小生早已經稟明大人,為何……”

劉力只低著頭,悶聲悶氣:

“草民沒殺人!”

竟是不肯多解釋一句。

順天府再審五女家亡案的消息一傳出去,百姓們就紛紛沖了過來,這會兒要不是有衙役守著,怕是早就沖進來了。

“絕對是那劉力!他那天從周家女門口經過還到處張望,定是在踩點!”

周家女便是身亡的五位少女中的一人。

“不錯,劉力本來就手腳不幹凈,指不定是被人發現,所以……”

“那麽大年紀的漢子,連個媳婦都沒有,指不定怎麽回事呢!”

“不過張生說他去抄錄古籍也是有些疑點,大人不是過後去尋那個鋪子,並沒有找到那本古籍。”

“可是人家一個讀書人,新晉秀才,前途光明,為何要殺人?”

“罷了罷了,看大人怎麽審理吧。”

順天府看著頭疼無比,於是起身彎腰拱手:

“恭請,十四爺讓這二人說些實話——”

張生與劉力齊齊看向屏風,影影綽綽,看的並不大清楚。

忽的,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響起:

“把你們做過的壞事都告訴大人吧。”

“咦,我怎麽聽到了小孩的聲音?”

“荒謬,堂堂順天府尹,竟讓一個奶娃娃斷案!昏官,昏官啊!”

“一個小孩能幹什麽?怕是見了殺人犯都嚇得腿軟吧?”

“嘖,讓人家說人家就說?真當自己是傳聞中那位金口玉言的琛郡王呢?就是琛郡王咱們也沒有見過呢!”

“那奶娃娃要是能斷案,我能把……把桌子吃了!”

“什麽琛郡王,那是皇上的寶貝疙瘩,傳出那樣的風聲,指不定是……”

“等等,你們看那張生!”

只見原本一身青衫的張生這會兒緊咬牙關,白嫩的面皮上,額頭的青筋暴起,滿臉通紅,像是在和什麽做鬥爭。

一旁的劉力已經把自己打記事起招貓逗狗的壞事都倒了出來,可也不過是些尋常的雞毛蒜皮的小事。

裏面最大的一件,也不過是劉力趁著夜色殺了一個嚼他舌根的老婦人家的一只雞。

順天府尹聽完後,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起了一身汗。

在此之前,他其實偏向是劉力所為,所以對劉力並不怎麽客氣。若不是苦於沒有其他證據,他早就把劉力收監了。

可是這一通聽下來,劉力確確實實是清白的。

順天府尹將目光挪到了張生身上,這會兒張生拼命和自己的身體做鬥爭,整個人都好像是靈魂出竅一眼,艱難的看著自己嘴巴張開。

“人是我殺的!她們都是些不守婦道的賤婢!看見男人就走不動道,你們知道嗎?

我能進去,還要多虧她們親手開門請我進去!一聽說我是秀才,哈,像是蒼蠅見了屎一樣湧上來!那些賤婢!活該!”

張生一口氣把自己從小因為父親和婚前相好鬼混,害的母親一面哭泣她的心酸,一面將一切報覆在自己身上,後來他長大了親手殺了父親的相好。

因為他是獨子,張父替他瞞了下來,可是張生的心卻早已經為當時殺人的刺激所沈迷,後來他發現他的容貌,他的功名可以吸引到那些小家碧玉,於是他對那些無辜的女子伸出了毒手。

“簡直荒謬!那些女子癡心一片待你,不說周王陳三女,只其後的劉氏女,宋氏女,當時女子夜間身亡之案已經開始傳播,她們不顧生命危險與你相見,未嘗不是動了真情,可你……”

順天府尹氣的直哆嗦,張生這會兒一改方才的溫文有禮,直接怪笑一聲:

“無媒茍合,這就是她們的罪!”

“若非你有意引誘,她們豈會如此?你不是朝廷,憑什麽定她們的罪!”

“都是她們生性□□,是她們親手給了我殺她們的機會!不怪我!不怪我!!!”

張生喘著粗氣,鼻孔一翕一張,像是一只咆哮的怪物。

圍觀的百姓看的都忍不住嘖嘖稱奇:

“沒想到啊沒想到,果然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呸!張生可憐,那那些因他而死的女子就不可憐了嗎?”

“她們私會在前,死有餘辜!”

“你說什麽?那要是你的姐姐妹妹可敢再說一遍?”

“話說,你們都關註這個,不想想屏風後那位……小爺究竟是什麽神人嗎?”

“對啊!他一句話的事兒啊,一下子就破案了!真是神了!”

“神了神了!”

“神人也!”

“那位吃桌子的仁兄何在?”

話音落下,一個人影已經閃躲著要溜出去了,卻不想被外頭的百姓堵了個正著。

“是他是他!是他說小爺斷了案就吃桌子的!”

“來來來,我這裏有一張黃梨木的桌子,木質堅硬,想來口感不錯,兄臺且來嘗嘗?”

那人被話臊的又羞又囧,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不得不對著小胤禎的方向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

“這位小爺,都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求您饒了小的吧!”

可此時的小胤禎早就和九哥偷偷順著屏風溜走啦。

順天府尹也沒有食言,親自把兩人送到了戴府門口,小胤禎告別了順天府尹後便邁著小短腿跨進了戴府。

可小胤禎沒有看到的是,他身後的順天府尹用炙熱的眼神看著他的背影,好半天才轉身離去。

小胤禎尚不知自己被順天府尹怎樣熱情關註,這會兒正跟在門房的身後,好奇的打量著四周。

戴府不大,沒多久便到了花園。

花園在前院和後院之中,辟了一塊小水潭,而戴師傅正在譚邊撫琴。

碧綠如璽的水潭邊,青衫之士,衣帶曼飛,琴聲裊裊,一種令人心馳神往的悠然之景直直映入小胤禎眼中。

“戴師傅!”

戴師傅停下琴聲,豁然起身,垂眸看著兩位阿哥,行禮:

“罪臣請九阿哥,十四阿哥安。”

胤禟和小胤禎一左一右的扶起戴師傅,胤禟忙道:

“戴師傅快免禮!”

小胤禎也道:

“戴師傅沒有犯錯,更沒有罪。”

戴師傅這段時間情緒低落是低落,但心裏也是記掛著小胤禎的,聽了小胤禎這話不由會心一笑:

“十四阿哥,近來可好?是臣那日過了,才讓您受了一通罪,臣該罰。”

小胤禎點點頭,又搖搖頭:

“我好多了,不過戴師傅也不知道我見不得文字,不光戴師傅不知道,阿瑪額娘都不知道,不能怪戴師傅的!”

小胤禎受胤禟的影響,那叫一個嘴皮子利索,聽的戴師傅都不由撫須一笑:

“十四阿哥的心意臣收到了,這是臣這段時間為您抄寫的經書,臣無法親眼得見您康健,只能祈禱了。”

小胤禎擡眼看去,才發現琴邊還放著一沓書寫齊整的紙張,小胤禎也沒敢多看就收回了眼神。

“多謝戴師傅,嘻嘻,我現在好了,戴師傅應有一份功勞!”

胤禟翻了翻經文,心底油然而生一種敬仰:

“戴師傅,以前我錯了,不好好讀書,還,還給您起不雅號,我……”

胤禟一臉難堪,可卻沒有一丁點為難的說道。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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