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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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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燒

天剛擦亮,珠玉就躺在陌生的床上睡不著了,下樓從冰箱裏找出一袋吐司,拿烤面包機烤了,再煎一些雞蛋和培根,倒了兩杯冰牛奶。

做好後上樓問他要不要吃早餐,才發現斯昭額頭滾燙,整個人昏昏沈沈的。他發高燒了。

她在房子裏四處找藥都沒找到,便打算穿上外套,下山去藥店買退燒藥。可他自己強撐著坐了起來,喉嚨嘶啞低沈,“我得去醫院一趟。”

珠玉以為是鎮上的醫院。

“不,不是這裏的,我要回城裏了。”

不久之後一輛車開進了山裏,他的秘書和司機過來接他回去。

昨天的大雨和夜晚好像一場夢,原以為到他回去的那天,還要一段時間,竟沒想到就是今天。

幸好她沒有......沒有表示過任何多餘的情感,反正遲早是要分開的。

斯昭咳嗽著,氣色很不好,臨走前他面對著珠玉,不知從哪裏說起。昨晚又是不歡而散,還有一些話沒有跟她說,此時並不是說話的場合。

“註意身體,好好休息。”她手背在身後,說話時眼睛看著鞋尖。沒有問他還回來不回來,什麽時候回來。

問也是白問。

他總歸是要回到城市的。

“謝謝你給我做的早餐,今天沒來得及吃,下次吧。”

她點點頭。就這樣結束也行。

不妙的是,臨別之際出了一個讓兩個人感到尷尬的插曲。柳斯昭朝她伸出右手,幾乎是同時發生的——珠玉擡手搭在他肩上,湊過去將將親到他臉上,他一驚,往後退了一步,讓她撲了個空。

美國的社交禮儀是握手,加拿大法語區行的是貼面禮。珠玉大窘之下,面色通紅,一言不發拿起包,先他一步匆匆邁出了別墅。

下山回到家已經接近中午。周六,家裏人都出門打麻將去了,桌上留了一碗蛋炒飯。

珠玉不餓,早上吃的雙人早餐,到現在還有些撐。

昨天才下過雨,地上泥濘得厲害,果園得停工一天。

無事做,只好跟院子裏的白毛小哈巴狗玩耍,她甩著手裏的狗尾巴草,勾著小狗撲來撲去。心思飄得有些渙散,他今天突然發燒,是昨天淋了雨的緣故嗎?

院子裏的門突然開了,陳雨晶推門回家,小臉垮著,滿臉的不高興。

表姐精心畫了全妝,穿著淺綠色蕾絲連衣裙,看著是出門約會去了。

“別提了,本來是要去約會,劉瑞鳴突然被喊去辦事了。說下午也許能抽出空,如果下午來不了,那就明天。”

珠玉心不在焉地讓小狗轉圈圈,“他老板事兒可真多啊,周六還給人派活兒。”

陳雨晶露出一些遲疑的表情,然後一狠心,“哎,我也不跟你繞圈子了,劉瑞鳴是柳斯昭的秘書。你昨晚不是還住在他家的嘛,他今天舊病覆發了,被送到了醫院。看情況還挺嚴重呢。”

小狗好不容易終於抓住了狗尾巴草,它搖頭晃腦地叼在嘴裏,滿意地趴了下來。

“......覆發了?”

“你別跟人說啊。按道理,他不該告訴我,是我從他嘴裏套話套出來的。不過你們全家都認識柳斯昭,不算外人了。等他從醫院回來,他遲早也會親口告訴你的。”

早前聽他對彭宇說過,他的病覆發了。她當時以為他是在騙人,沒想到是真的。

“白血病,很難治的,好不容易康覆了,後面還是有不小的幾率覆發。”

好像所有的事都串在了一起,而且有了答案,斯昭的病覆發了,這就是他放棄工作,大老遠來鄉下養病的原因。公司交給別人打理是真的,他退出了也是真的。

“餵,你沒跟他處對象吧?”陳雨晶坐在小竹凳上,把高跟鞋脫了,感覺一下舒服了不少。

珠玉搖了搖頭。

“我想也沒什麽可能,他看起來太.....高高在上了。但三嬢嬢和你爸有點擔心,他們都知道他身體不好。要是真處對象了,後面再有點什麽事,你會很難受的。

你爸說,他再缺錢都不情願拿女兒的終身大事來賭。”

“都什麽跟什麽呀。”珠玉笑得有點勉強。

陳雨晶走進屋裏把蛋炒飯端出來,一邊吃飯一邊逗小狗,“記得嗎,你剛回來的時候,我跟你說過,從前有個很有錢的老板,他到孫子山裏來炸山開礦,結果得罪了山神,後來不幸車禍去世了。那個人就是柳斯昭他父親,現在看來,也許山神的怒氣還沒消掉,現在輪到了柳斯昭。”

“怎麽可能。”珠玉的聲音忽然小了,像是累得發不出聲音了似的。

“怎麽不可能呢?什麽都有可能啊......不然為什麽他反覆地生病,從老子到兒子,運氣都不好,一家子都快一個人都沒有了。”表姐偶然一擡頭,看到珠玉的表情,頓時驚訝地問道,“你喜歡他啊?”

珠玉的臉色太明顯了,要說他倆沒有事,她是一點都不信。

“我倆什麽事都沒有......”

胖乎乎的小狗在女孩子們的腳邊呼哧呼哧喘氣,玩累了,要在院子裏睡覺了。

傍晚三嬢嬢和三姑夫帶著琪琪回了家,飯好了,三嬢嬢在樓下大喊家裏的姑娘小子們都出來吃晚飯。

陳雨晶食指放在唇邊,悄聲讓家裏人別喊表妹,“珠玉感冒了,頭暈腦脹的,被昨晚的大雨淋得夠嗆,正在房裏睡覺呢。”

臥室中,珠玉蜷縮在藤椅裏,手中的屏幕暗了下去,食指滑動一下,亮了起來,對話框裏的字打好了,她一直沒發出去。

再過一會兒,光又滅了。

【你還好嗎?燒退了嗎?】

等待了很久,她一格一格地清除文字,想想還是算了。

這不是發燒,不會第二天就好。她發出去,意味著還要令他費心編一些好話寬慰她。短期內,甚至長期,他都不會回來了。只有城裏的大醫院才能治他的病。

她半夢半醒地躺在藤椅上,手機震動了一下。

【退燒了,醫生說還要再觀察一陣子。兩個星期後,我會回來。】

WeChat這方面是真的好,已讀還是沒讀,對方根本看不出來,哪怕她正舉著手機盯著那行字來來回回地解析。

她有一肚子話想問,但可以開口問的一個都沒有。

“輸入中”持續了一會兒,幾分鐘過去了,

【抱歉,我不知道那是貼面禮,這次我知道了,下回肯定不會躲開。】

他大概以為珠玉在生氣。

他的病覆發了,不告訴她,繼續和她來往著,以後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也不管她到時候傷心不傷心。他把弟弟丟了,再不去找,直白地告訴珠玉自己冷心冷肺到了極點。

即使是這樣的人,盡管是這樣的人,珠玉看到他發的兩條信息時,大滴的眼淚還是掉到了屏幕上,文字變得模糊起來。

“怎麽會覆發啊,他才二十八歲......”她哽咽起來,不想哭出聲音。

她一下午搜遍了所有網上能查到的資料,才知道他患的這種病,覆發會變得更兇險,存活率很低。

【我沒生氣,你吃晚飯了嗎?】

【吃了,吃得比較清淡,你吃了嗎?】

是因為她非要淋雨,他為了陪著她,淋了半天的雨才發燒覆發的嗎?她想問,又不敢問。

珠玉擦了一把眼淚,【吃過了,吃的紅燒排骨。】

柳斯昭坐在病床上,手托著腮,感覺盛珠玉這姑娘,看著威風凜凜不假辭色的,其實人很好哄。今天給她鬧了個大紅臉,晚上竟然還肯理他。

“應該是喜歡我的吧,多少有一點?”他回憶著她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拿不定主意。

身份、名望和財富,都是他這個人身上的一部分,他不敢說自己過去的感情生活中,這些特質沒有起一點作用。

珠玉卻是完全不同的,她秉持的是一種與普羅大眾背道而馳的價值觀念。這點他心知肚明。

【昨晚的事,我沒有說完,下次再和你說,面對面說。】

珠玉拿抽紙擤了把鼻涕,想了一下,覺得實在不能再做對不起他的事了。

【其實,我有一件事要跟你坦白。】

柳斯昭看到信息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心臟忽然跳得很快。看來距離確實會產生點作用,才分開半天,她現在就要對他告白了嗎?

早知道下午沒事應該回山裏去,這事在手機上說挺不對味的。

【你說。】

他盯著手機,一眨不眨地等著對面的“輸入中”結束。

【上個月,去你家裏打掃衛生的時候,我在小閣樓發現你的日記本了,相隔多年後第一次見面,又鬧了不愉快,我一氣之下把你的日記本塞包裏帶走了。對不起,等你回來我就還你。】

他精神不振地躺下。

【沒事,你拿了就拿了,翻開看了也沒關系。】

斯昭把枕頭捂在臉上,悶悶地嘆了口氣。

【沒有,我沒看!】

【沒事,我不怪你.....】

【你的字太潦草了,第一行字就讓我看得很費勁,我就沒花功夫往下看了。】

如果一個人真心喜歡另一個人,會費心思打聽對方所有的事,收集對方的一切信息,他少年時代的日記落到了她手上她都懶得看,這說明什麽?

她根本沒把他當一盤菜。

這個事實不亞於給情路順遂了二十八年的柳斯昭當頭一棒——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你越積極,她越不喜歡。

斯昭已經忘了他在日記裏寫了什麽,大概是一些不重要的事。他沒有意識到自己間接地給了珠玉翻看他日記的許可。

與此同時,她翻開了第一頁——【2011年2月10日小雪

很可笑,我忽然多了一個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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