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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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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晚晚姑娘當時從離河邊被救了之後,就似乎一直在找什麽人。”陌蘇真誠道:“皇上,要不要讓我繼續查查看?萬一……這人是晚晚姑娘的意中人,日後若是皇上帶她回宮後,有些事兒,還不大好辦。”

這位年輕的少年皇帝擰眉一瞬,腦海裏瞬間如閃電般躥入項晚晚曾對他說過的,那溫溫柔柔的說話聲——

【我曾抱著幻想,以為你就是他。因為你們……確實很像】

他再一聯想起這些日子以來,項晚晚對他如此體貼照顧,她如此細心擦拭他的身子,更是如此溫柔地用一句句言辭,將他曾身陷絕境的崩潰心靈,給一點點地拉了出來。

他的目光緩緩向上揚起,定格落在那個懸掛在房梁的鐵刺上,卻最終腦海裏的思緒,匯聚成了那句“我曾抱著幻想,以為你就是他”。

“皇上?”陌蘇好奇地看著他。

“查!”

“是!”陌蘇頓覺士氣大振,站起身來,拱手正準備撩袍而去。

待陌蘇拉開房門的那一瞬,卻聽身後的易長行又幽幽地道了句:“你今兒來,就是為了這個?”

那股子註入陌蘇體內的士氣,頓時被抽了個空。

他的肩膀一松,似是整個如巖石一般的背脊,頓時垮了下來。

他緩緩地重新關上屋門,艱難地轉過身來。他望著易長行,就這麽痛苦地望著易長行,眼底似是藏著千軍萬馬,卻難以明說。

“坐。”易長行指了指兩人中間的那個小凳,淡淡道。

可陌蘇坐不下去,或者說,他根本不知該如何坐,也不知該如何說。他甚至覺得,這會兒自己的脖頸似是被安上了鐵鐐,壓得他沈重難耐,擡不起頭來。

易長行知他艱難,便好心地給他開了個頭:“說吧!福昭放了你,是想要拿回什麽?”

陌蘇猛地擡起頭來,震驚地看著他。

“還是父皇的遺詔?”易長行又道。

陌蘇大震:“皇上,您……您都知道了?”

易長行冷哼了一聲。

陌蘇頓時覺得雙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顫聲道:“皇上,先帝根本沒有留下遺詔,可端王非要說就在府中。他……他這不是強人所難嗎?!他已經把府裏翻了個底兒朝天,他是真真切切看到沒有的啊!可我不知道他到底是聽了誰的讒言。”

“但是,朕的那個好四哥並沒有對你用刑。”易長行冷冷地點出這個。

陌蘇心頭一驚,忙俯身磕了個頭,說:“端王可能是要留下一個丘家人口,所以,才留了我。可他的最終目的,還是在先帝的遺詔上啊!”

易長行盯著陌蘇的頭頂,盯著陌蘇頭上那個玉石發冠,最終,他寒聲道:“可你,不姓丘。”

悶熱的夏夜,在如此緊閉門扉的小屋子裏,陌蘇的身上卻是冷汗直流。他咽了咽不多的口水,潤了潤幹涸的喉嚨,方才又道:“表叔待我像親兒子一般,我雖不姓丘,但大鄴上下都知道,我是丘府的人,更是皇上的人!”

易長行深吸了一口痛苦的悶氣,閉上眉眼,繼續寒聲道:“福昭給你的賞賜是什麽?”

陌蘇這會兒只覺得全身寒顫了起來,他忽而不知,今夜來得是否正確了。

可不回答不行,他知道,這翠微巷前後,有著已被葛成舟暗藏在陰影處的諸多暗衛。

於是,他顫顫巍巍道:“端王許諾……把……把……”

“把禁軍大統領一職許諾於你。”易長行說了下去。

陌蘇大震,他猛地擡起頭來,不可思議地盯著這位因受傷而足不出戶的少年皇帝:“皇上,您是怎麽知道的?!”

“呵。”

既然如此坦白了,陌蘇再也不怕了。他向著床榻方向膝行了兩步,道:“皇上,您說我該怎麽辦啊?我這幾天為這事兒可愁得不行。我不敢去見端王,又要裝作忙不停的樣子。所以……所以我就去查了晚晚姑娘的事兒,好作為遮蔽。可我知道,這終究是躲不過去的,也許是今晚,也許是明天,端王就要來找我了!皇上,您可要救我啊!!!”

易長行依舊把玩著手中的碎銀子,悠然自得道:“既如此,你就接了這職位吧!”

“啊?”陌蘇茫然了。

由於最近戰事較緊,兵將日漸缺少,金陵城內早就取消了宵禁制度。項晚晚一直磨蹭到戌時過半,才回了翠微巷。

她不是不想回去,而是忽而覺得,自己不知該怎樣面對易長行了。

今晚胡大夫的言辭,還烙在她的腦海深處:“這毒物是山月引?那完了,這個年輕人就算是能僥幸逃得一命,恐怕這身子也是損傷大半,上不得戰場了。再說了,那山月引混著水送進口中,就算是吐出來,可終究是有殘留在口中的,再混著口液進入體內……哎!能活多久都是未知。總而言之,老夫聽說,這山月引最怕情緒激動,以後讓他做個佛心佛性之人,也許,還能延長性命……”

其實,無需胡大夫這麽說,項晚晚也是知這山月引的可怕之處。

此時的她,正站在翠微巷的巷口,看著自個兒小屋裏滲出微黃的燭光,只覺得足下重如千斤,挪動不得半分。

更是讓她想起在臨近傍晚時,易長行忽而又捏住了她的手心,那一聲“晚晚”根本隱藏不住他眼底的渴望。

頓時,項晚晚的心底湧起一陣抽痛,更覺悲從中來。

她手中提著一個小藥包,月光拉長了她的身影,青石板路吞噬了她乏力的足音。她頹然地向前走著,直到走到小屋門前,尚有一步就要跨進這昏黃的光線中,她停了下來。

她看著小屋的門框,看著門口那輛載過易長行的板車,她忽而輕松極了。

也許,這樣的未來,對她和易長行來說,才是最好的吧?!

項晚晚樂觀地想。

她站在陰影處,與光線僅一步之遙的距離,她揉了揉有些泛紅的眼眸,拍了拍疲憊的臉頰,深吸了一大口氣,大踏步地走進了小屋。

她笑著對易長行說:“我回來啦!”

易長行指了指桌案上的那個墨金色錢袋子,說:“我剛才數了一下,這裏有近百兩。”

“這麽多!”項晚晚驚訝道。

“明兒你去成衣店給自己買兩件新衣。”易長行沒看她,漫不經心地說。

項晚晚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慣常穿著的桃粉色粗布襖裙。

“你總是穿這件,我看膩了。”易長行淡淡道。

項晚晚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服氣地說:“我又不是只穿這件,我一共有兩件衣服的!平時都是換著穿的!”

“哦?怎麽沒見你穿過另一件?”

項晚晚“嘿嘿”一笑,將小藥包放到他手中,說:“兩件顏色一樣,只是那件稍微長一些,兩件看起來確實蠻像的。”

易長行眉毛微微揚了揚:“你喜歡粉色?”

“喜歡啊!不過,所有顏色我都喜歡。這兩件是逃難路上一個大娘給我的,她女兒死了,也用不著了。反正可以換著穿,我也就沒有再買了,省錢嘛!”

易長行眉頭微蹙,道:“那你後來冬天穿什麽?”

“穿皮襖呀!”項晚晚神神秘秘地笑了笑,並給自己倒了碗涼茶,一口氣喝下。

“你不是說你只有兩件衣服?”

項晚晚給易長行也倒了一碗涼茶,遞給他,方才拍了拍自己纖細白嫩的小臂,說:“是這個皮!”

易長行大震:“你穿這麽少?!”

“抗一抗就過去了。”項晚晚對著軒窗旁一指,說:“冬天的時候,我就把床推到軒窗底下,白天躲在陽光裏睡覺。晚上裹著被褥待在後邊兒的小廚房裏,邊做繡活,邊來回蹦跶,熬一熬一晚上也就過去了。”

“天寒地凍的,你怎麽做繡活?”易長行看著她那張笑盈盈的臉,不可思議道。

“是有點兒難,不過……”項晚晚笑呵呵道:“多抖一會兒就好了。”

“你從雲州逃出來的時候,沒帶銀兩嗎?”

“事態緊急,哪兒來得及呢!”項晚晚邊說邊打開小藥包,給他看:“胡大夫說了,你身上的傷口現在必須要用這個藥膏。今兒太晚了,明天傍晚我幫你先擦身,再用藥。胡大夫說,要在夕陽西下時,保持身體幹燥時再用。”

“今晚呢?”易長行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問。

項晚晚將小藥包收拾起來:“今兒太晚了。這種藥膏要在夜間用滿十二個時辰效力方可最佳,正好是傍晚到第二天早上。再說,我等會兒還想做會兒繡活。今晚應該可以把蘇綢上的亂石給繡完。”

她說完,便轉身去了隔壁小屋,過了一會兒便拿了那些針線和蘇綢過來,拉過那張小凳,坐在床榻旁開始一針一線地繡了起來。

昏黃的燭光隨著偶爾經過的細風,搖晃了兩人映在墻上的身影。

卻搖不滅那顆從心底躥出的,越發灼熱的火苗。

一開始,項晚晚在易長行身邊做繡活的時候,總覺得不自在。可燭火昂貴,點了一根可不能再浪費了,便只能在他身邊做繡工。

可這麽多天下來,她反而覺得,在他身邊做繡工,安安靜靜的,無人打擾,非常舒服。他想他的心思,她做她的繡活,互不幹涉。

非常自在。

就像今夜這般。

易長行斜靠著被褥,仰視著房梁上那根懸掛著的鐵刺,想著他的心思。偶爾有項晚晚手中穿針引線時,發出的沙沙聲響,更顯幽靜。

不過,當項晚晚打了個呵欠,揉了揉酸澀的眼睛,準備繡最後一顆亂石時,卻聽見易長行說:“晚晚。”

“嗯?”

“這件蘇綢做完後,你就別再做了吧!”

項晚晚擡眼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忽而覺得光線有些昏暗,便拿起銀剪,探身剪去燃盡的細長燭芯。

燭光搖晃中,她笑了笑,說:“那怎麽行?這會兒是夏天還不覺得什麽,等到了冬天,那可就難熬了。”

易長行將一雙如星辰般深邃的,能勾人心魄的眼眸灼灼地正視著她,他認真道:“我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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