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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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此時此刻，腦海裏的系統：“你就沒什麽想對我說的嗎？”
雪青積極得像小學生搶答：“有！”
系統：“哼！”它倒要看看，雪青怎麽詭辯這種情況。
雪青：“龍不是卵生動物嗎？那我能懷孕，我到底是哺乳動物還是卵生動物啊？”
系統：“？”
系統：“我要說的不是這個！還有，玄幻世界你跟我提這個？”
雪青琢磨了一下：“那快幫我算算，我會不會一胎懷三年。”
系統：“懷個鬼，你又不是哪咤他娘！”
雪青：“哦。”
系統：“你在失望什麽啊！”
等等，現在是糾結這些的時候嗎？它剛剛想說什麽來著，哦對，系統找回主場：“你怎麽就懷了啊！當初就不該主動！”
雪青攤手：“明明是要走人設，明明是你們設置的男主太強，我的問題是太敬業了。”
好有道理，系統無語片刻，抓了別的點：“你跑了，宿敵任務怎麽辦？”
雪青老神在在：“不急，咱主打一個沒所謂，失敗就失敗，哈哈。”
系統：“……”
放權給雪青，她能這麽隨便，這個員工真的夠瘋。
於是，它用算力，根據目前疑似跑偏的計劃，重新定一版設定，結果新設定表示：
根據員工目前的情況，建議員工流掉肚子裏的孩子，把孩子寄送給謝翊，讓謝翊發狂，從而兩人從愛人變仇人……
系統：“呸呸呸！”
是宿敵計劃不是虐戀情深計劃！
它默默刪掉新設定的紀錄，不如繼續交給雪青，她可是這個唯一一個能推進【宿敵計劃】的員工。
而葉雪青的離去，完全合乎人設。
背叛人族，選擇龍，就是一場下墜，她曾為這場下墜的最終，會遇到什麽，感到仿徨。
如今，答案出來了，不是桃源，不是煉獄，而是看不到盡頭的海域。
海水溫和地包裹她，侵蝕她，懷柔遠比壓迫，更令人容易墮落，終會讓她遺失自己，讓她也把自己也看成物品。
一個屬於謝翊的物品。
那太不體面了，她首先是葉雪青，才是謝翊的伴侶。
她不可能接受自己徹底墮落。
於是，決定離開後，她再沒有動搖過，即使她和謝翊耳鬢廝磨，纏綿悱惻，那些親密不作假。
可惜，謝翊可能永遠不會明白，她為什麽會離開。
但謝翊並不需要她教，他有一套邏輯自洽的生存方式，而她，有自己的想法。
沒有誰對誰錯，他們是兩個不同的種族，兩個不同的個體。
這就是矛盾的本質。
但她不虧，拿走謝翊的戒指，在外面也過得很好。
至於她肚子裏這個，確實是意外，她等到四個月，才發現它，本就不好打，加之，她也有私心。
這個孩子是人龍混血，它不會被任何一方大族接受，它屬於她。
總歸天地間，多一個人記住她，就好了。
葉雪青一手輕撫肚子，垂眼盯著江面思索。
船頭，船夫撐竹蒿，沒了往日爽朗健談，只覺得越往前撐，通體生寒。
他不由看向身後的女子，有點懷疑她不是人。
這點他沒猜錯，葉雪青不算完全的人族，只是，讓他的惡寒，是倀鬼。
葉雪青用戒指裏的珍寶，掩蓋龍族血脈，可以讓謝翊找不到她。
但她行走於世間，不可避免會遇到有點能力的妖魔鬼怪或修士，這時候，她就會被看穿。
早在決定留下這個小孩，她就知道，自己無法掩蓋龍的後嗣的氣息。
龍在重生期時，會變得虛弱，與龍相關的血脈，在母胎時期，更是毫無反抗能力，是妖魔們的極品養料。
幾萬年前，一頭妖魔因緣際會，吃了龍嗣，變成一方霸主，如今終於有龍嗣再現世，只要是妖魔，沒有不覬覦、垂涎龍嗣的。
正常懷了龍嗣的種族，都會躲起來，葉雪青不是不想躲，是無處可躲。
大一點的人族城鎮、修士宗門，她的通緝令還貼著。
小的村落，本就不好找，就算找到，她也不會久留，否則妖魔追過來，村落會被揚了。
她不停地轉移陣地，去越來越偏僻的地方。
此時，船即將到岸，突然，一陣狂風大浪起，掀翻了船只！船夫暗罵倒黴，在水中探出腦袋呼吸，又去找那個孕婦。
雖然她怪怪的，好歹是孕婦，懷著小孩呢，可千萬不要出事。
他沒想到，四面八方聚來黑色霧氣，嚇得他魂魄出竅，而那個孕婦竟然能騰於半空，她伸出五指，隔空一擰。
轉瞬間，黑霧紛紛退散，露出平靜的江面。
船夫震驚了，嘴巴張得大大的。
葉雪青淩空踩著穩定的步伐，走回岸上，查看四周還有沒有妖魔，就看一個東西猛地撲過來，她差點以為是兇器。
結果是船夫撲來。
船夫跪在地上，高呼：“仙子！”
葉雪青：“……”
他邦邦磕頭：“仙子，我們村受妖魔折磨許久，還請仙子幫忙！”
不得不說，不管過去多久，這聲“仙子”，葉雪青依然愛聽。
這一路她做的最多的，是幫微弱的人族斬殺妖魔，受人族的尊敬與愛戴，是她最喜歡的事情之一。
既然船夫有所請，葉雪青就去看看。
船夫的村落，和當初的騰龍村，有些相似。
這是一片過分荒蕪的土地，資源稀缺，地廣人稀，妖魔也少，但人族依然能形成村落，便是有妖王的存在。
人族依靠向山裏的妖王進貢，獲得妖王庇護，妖王也會散一點好東西給他們。
然而，最近幾年，妖王閉關了，庇護中止。
一些不入流的妖魔，肆意入侵村落，掠奪村落好不容易積累的資源。
他們積極抵禦，還是損傷慘重，不少人背井離鄉，或投靠大城鎮，或修真門派當雜役弟子，村落蕭條了。
船夫：“我們一家世代在這渡船，不想搬走，可前陣子我的父親在船上，被妖魔吃了，我們真是……”
船夫一家都很難過，五歲的小女兒，記起疼愛她的爺爺，哭了起來：“我要爺爺！”
夫人連忙捂住小孩的嘴巴：“別哭了，別吵著仙子！”
葉雪青倒是無妨。
她是孤兒，沒有在這種大家庭中生活過，但她懂在底層掙紮的人族的痛苦。
小女孩哭得可憐，她蹲下身，朝小女孩招招手，女孩在父母的同意下，靠近她。
葉雪青揉揉她的腦袋：“乖，不哭了，我給你爺爺報仇。”
女孩眼角掛著淚，有點靦腆，甜甜地叫她：“謝謝姐姐！”
葉雪青心情很好。
突然，她感覺自己肚子裏的，踢了她一下，此時的她並沒有在意。
這之後，葉雪青帶著幾個人族，探查清楚這些小妖魔，然後，一個個搗了妖魔的據點。
她學著謝翊，擡手朝虛空一擰，遠處的妖魔炸裂，頓時，周圍的人狂歡。
清理完襲擊村落的妖魔後，村中給葉雪青收拾一間最好的、最寬敞的屋子，各種物資任意取用。
葉雪青有戒指，不缺這些，不過財不露白，她不怎麽用戒指裏的東西，也就欣然接受。
她也發現，這裏對她來說，是一個絕佳的休息點。
一來，這裏足夠偏僻，幾百年都不會有外來的妖魔或人族，而妖王閉關動輒百年，她在妖王醒來前，離開就行。
二來，這裏遠離世俗紛擾，人們質樸，她可以借這個機會，教人族用“線”，來引領靈力。
她將經驗整理成冊時，把這種看到“線”的能力，統稱“凝靈”。
理論上，只要是人族，只要有筋脈和五臟六腑，通過學習與感知，就能凝靈。
實際上，小孩子更容易學到凝靈，大人們激發後，只能看到靈力，種種靈植，不能參與戰鬥。
每個小孩凝靈的能力，強弱不一，就像人的記憶力。
葉雪青有心讓凝靈傳下去，著重教導小孩時，肚子反應很奇怪。
但凡她摸一下別的小孩的頭，肚子裏的就踹她一次，不疼，存在感很強。
一次兩次，她還當做小孩愛玩。
當一天能踢到五六七八.九次，而且，都是在她誇獎或安慰其他小孩時，她就知道，這狗東西承了謝翊的秉性。
嘖。
葉雪青放縱著它，沒說什麽。
直到她教完所有小孩，轉過身，對著自己肚皮道：“乖寶，你在嗎？”
肚皮輕輕一動，回應了她。
很好，果然是有意識的，葉雪青說：“我數過了，這段時間，你踢了我三百一十二次。”
肚皮：“？”
“你放心，”葉雪青溫和一笑，“等你出來，我會打你雙倍，六百二十四下。”
肚皮：“！！！”
肚子裏這個還沒出來，葉雪青就和它演了一出母慈子孝，相當感人。
自然，從那天起，肚皮就乖多了，不隨便吃醋，直到第十個月，葉雪青在穩婆的幫助下，把它生了下來。
那日，方圓千裏，天降異象，祥雲繚繞，日月同輝，但葉雪青在這裏下了結界，沒驚動什麽。
女性生育，是在鬼門關走一遭，饒是葉雪青今非昔比，依然感到虛弱。
沒聽到啼哭聲，她有點奇怪，就看那幾個穩婆一臉為難：“葉夫人，恭、恭喜您生了個……”
葉雪青害怕是死胎，或者什麽畸形兒，她立刻爬起來：“什麽？”
穩婆：“……蛋。”
葉雪青：“……”
雪白的蛋，圓鼓鼓的，大概成年人兩個拳頭大小，周身繚繞一股靈氣，很漂亮。
它從穩婆手裏滾下來，落到她身邊，它帶著討好，蹭蹭她的手。
她有點懵，接下來呢，孵化嗎？
對這個白蛋，葉雪青也沒辦法，只能先將就養著。
還好，村裏人族因她的凝靈辦法，都對她尊敬有佳，覺得她是天上來的仙子，就算生個蛋也不奇怪。
說不定是龍蛋呢。
村裏婦女，貼心地給葉雪青做了一個網兜，這樣葉雪青可以提在手上，隨帶隨走。
這時候，蛋蛋在空中擺蕩，就當坐秋千了。
有時候，葉雪青要帶著幾個學會凝靈的孩子，外出實戰，清理妖魔，實在沒法照顧白蛋，就會請婦女還會幫她看蛋。
婦女會抱著白蛋坐在村口，一起等葉雪青。
每次，葉雪青回來，它飛速都會滾到她身邊，蹭她的裙角，好像在訴說想念。
這時候，葉雪青的心會變得很軟，很軟。
很快，蛋蛋逐漸長到成年人兩只手，圈不起來的大小。
葉雪青也越來越愁，不知它到底何時能出來。
偶爾，葉雪青也有母性大發的時候。
她有空了，給它縫了一件密實的肚兜，可縫完，又覺得自己好笑，一個蛋穿不到肚兜。
她想將肚兜送給村裏的婦女，以表示對她們平時看蛋的感謝。
只是，在送人前夕，肚兜不見了。
找不到肚兜，葉雪青很是奇怪，然而，更奇怪的事還在後面。
村裏總是會是不是少一些食物，不是王二家丟了南瓜，就是李四家少了玉米，又或者張三家杏樹上的杏子被薅禿了。
再到後來，婦女們做了要拜山神的糕點，被席卷一空。
此事徹底引發眾怒，都在想是什麽妖魔幹的。
但葉雪青很清楚，附近沒有妖魔，做這件事的，只有內鬼。
她盯著白蛋，抱著它，一笑：“我的小乖，我給你想好了名字，你大名叫葉小舟，小名安安，如何？”
白蛋在自己懷裏頂來頂去，很滿意，撒嬌呢。
葉雪青摸蛋殼：“只是你一直在蛋殼裏，娘也不知道怎麽處理，娘實在不會孵蛋，不是一個合格的娘親。”
聽到葉雪青這麽說，白蛋動作一頓，它蹭著葉雪青的下巴，似乎在說它不怪她。
葉雪青：“要不把你送到老母雞那，它孵蛋很厲害。”
白蛋：“？”
葉雪青：“但你記住，娘是愛你的。”
說著，她站起來，作勢要把白蛋帶出去。
下一刻，白蛋傳來“哢嚓”一聲，葉雪青趕緊摸索縫隙，揭開一瞧。
蛋裏躺著個白白胖胖的寶寶。
她一頭漂亮的銀發，眼睛和葡萄一樣圓，卻是灰色的，臉頰肥嘟嘟的，蓮藕手蓮藕腿，穿著一件之前失蹤的大紅肚兜，嘴角還有偷吃的糕點碎屑。
她眨著無辜的眼睛：“娘親！我粗來啦！”
葉雪青將她抱出來，小家夥立刻抱住她，在她臉頰上吧唧親了一口。
葉雪青抱著她，笑：“為什麽要躲蛋裏？”
葉小舟：“我沒有呀！我剛粗來！”
葉雪青：“……”這呆樣，可不是隨她的。
她指指葉小舟身上的肚兜。
葉小舟才反應過來，肉肉的臉頰泛紅，說：“因為娘親要把它送人，我只能偷偷拿回來穿了。”
葉雪青又問：“所以，為什麽躲、蛋、裏？”
葉小舟眼淚蓄滿大眼睛：“我，我怕娘親打我六百二十四下，嗚嗚，娘親不要打我好不好？”
葉雪青：“……”
但最後，葉小舟還是被葉雪青敲了下手心，誰讓她為了躲罰，居然在蛋裏躲了近一年。
就一下，也不重，葉小舟卻委屈極了，嚎啕得全村都聽到她的哭聲。
村民們非常擔憂，團團圍住葉雪青的住所。
而葉雪青把她提出去，說：“大家聽著，她叫安安，我的女兒，也是最近村裏東西詭異失蹤的罪魁禍首。”
“你們說，那一下該不該打？”
村民們之前多恨那“妖魔”啊，可如今，見葉小舟雙眼紅通通，啪嗒掉眼淚，她癟著嘴，用肉肉的拳頭揉眼睛。
他們心都要化了。
村長先勸：“仙子手下留情，孩子還小，不經打啊！”
其餘村民：“是啊，東西吃就吃了，她也是小仙子，吃我們幾根玉米，怎麽了？”
葉雪青：“？”
照顧過白蛋的婦人們，更是哭聲連連。
見這情況，葉雪青哭笑不得。
而葉小舟哭歸哭，雙手緊緊抓著她的衣襟，睡覺都不放開。
葉雪青躺在床上，一邊輕輕拍著小孩，一邊心想，完了，這其實也是個鬼機靈。
像她。
自然，葉小舟與普通人族小孩，不僅是發色瞳色不同，生長速度也不同。
她出蛋時，就有人族小孩七八個月大了，又兩個月，迅速長到人族小孩三四歲的模樣。
但接下來過去三年，她依然是個矮墩墩，其他人族小孩到學凝靈的年紀，跑跳自如，她去桌上偷吃東西，還要搬凳子。
除了這一點，她還特別能吃。
親眼看著她吃了十個雞蛋，十個餅子，十個玉米，一個大南瓜……
村民們沈默了。
葉雪青也沈默了。
這個速度下去，她早晚被吃窮！
好在還有謝翊的戒指，葉雪青把裏頭能吃的，分類了一下，定是定點，少食多餐，餵給葉小舟。
果然，當時拿走謝翊的戒指，是個明智的決定。
至於這個行為正不正當，沒關系，讓謝翊知道人心險惡也好。
時間回撥，彼時，謝翊剛知道葉雪青沒死，只是薅了他的戒指，逍遙去了。
他垂下眼眸，忽而一笑，眼角脖頸的因暴躁而生的龍鱗，慢慢消退。
叔父還有點疑惑：“她騙了你，你不生氣？”
謝翊：“她還活著就好。”
只要她還活著，他總能找打她的。
謝長徽：“……”唉，這侄兒怎麽不動心則已，一動心就什麽都給出去啊。
出於對族內事務的關心，謝長徽又問：“你要找到她，然後呢？”
謝翊想，然後？
他會用金鎖，將她囚在自己身邊，又或者，布下結界陣法，讓她進出不得。
這些他都做得到，也曾經做過。
可是，真的要這麽做嗎？葉雪青又是因為什麽緣故，悄無聲息離開他呢？
謝翊皺起眉頭，
見謝翊不答，謝長徽又問：“你們是不是吵過架？”
“吵架？”謝翊下意識搖頭，“沒有。”
不對，他說：“吵過，很久之前，那次，我想換了她身上所有東西，她，很生氣。”
後面她不生氣了。
忽的，謝翊自言自語：“是真的不生氣了？”
一剎那，他的心像被一只大手捏了一下，細細密密的疼。
他以為的無關緊要，在葉雪青看來，至關重要。
只是，光明白這點還不夠，他依然不懂，葉雪青為什麽生氣。
謝長徽笑著搖搖頭：“照亭，有一件事，你可能忘了，玄武跟我告狀，說你搶走他的玄武殼，還美其名曰‘借’。”
謝翊：“我沒忘。”
他也給了遠超過玄武殼價值的東西給玄武。
在他看來，有能讓他願意交換的東西，那玄武就是他的朋友。
謝長徽：“你生而強大，卻懵懂……你別著急找她，你先弄清楚，她為什麽生氣，到時候，你會明白的。”
謝翊辭別了謝長徽。
他沒有聽謝長徽的，而是先去找葉雪青。
度過發情期的他，此時即使是失去龍珠的重生期，也足夠淩駕於萬物之上，因此，他隨意進出人族族群和修士宗門。
他發現，他們也在找葉雪青，也沒找到。
他們想殺她，讓她沒辦法回自己族群，被迫流亡，至今不知道在哪裏。
那一剎，謝翊眼瞳一縮，他對這些修士動了殺意。
而修士們戰戰兢兢，跪在地上，不敢多語。
謝翊腦海裏，倏地想起，葉雪青也有過跪在地上，不敢瞧他，不敢說話的時候。
僅是一念之間，他收回殺意。
他在人族最大的宗門，呆了一年。
這一年，他在人族中尋找所有叫“葉雪青”的姑娘。
他列出一系列要求，年齡二十歲，黑發白膚，甚至詳細到她具體多高，手臂要多長，腿要多長。
一開始怎麽也找不到，後來放寬要求後，才有一些合適的。
他坐在一座寬廣的殿宇裏，一手支著下頜，銀睫低垂，似乎睡著了，但殿內，沒人敢大喘氣。
左右立著兩排修士，為首是一個白衣修士，他壓著聲音：“龍君。”
謝翊擡眸。
他淺金色的眼睛，渡上一層薄紅，顯出妖異。
修士們一驚，趕緊低下頭，謝翊到了宗門後，沒殺一人，所有人卻依然懼怕他。
因為他們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會收走仁慈，手一揮，讓他們炸開。
所以，他們只能盡心盡力做事。
白衣修士揮揮手，一排七八個長相屹立的女子，娉娉婷婷走上前。
這是謝翊要找的“葉雪青”。
搜羅五湖四海，她們也叫葉雪青，一樣的黑瞳，黑發，身子裊娜。
但謝翊只看了一眼，又閉上雙眸。
完全不一樣。
她們都不是葉雪青，沒有她那樣黑亮的眼眸，沒有她嬌俏的笑容，沒有她精致的下頜……
她身上每一處東西，沒有一個人族，能比得過。
他從未像現在這麽一刻，發現自己無能為力。
他找不到她了。
或許，這就是叔父讓他別著急找葉雪青的緣故。
終於，他放棄了無意義的大海撈針，回到與葉雪青一起挑選的島嶼上。
島上還留著葉雪青生活過的痕跡，她喜歡用一個網兜去撈魚，這裏魚蝦很狡猾，她怎麽也撈不到魚，他出手幫忙，她卻要生氣的。
“這是樂趣。”葉雪青說。
回想起她，謝翊撫摸著網兜，他忽的揚起唇角一笑，眼中薄紅消散。
他找到葉雪青說的那種，最普通的種子，用最普通的辦法播種，悉心照料。
後來，它們長了出來，一簇簇花，五顏六色，爭相開放。
龍君俯下身，用自己似玉一般的指尖，輕撫柔嫩的花瓣。
它們花了五個月時間長成，卻只有一兩個月的花期，如此很脆弱，甚至，他下手重一點，就會死。
而這些平凡的種子，不在這片土壤裏生長，也會在別的土壤裏生長。
他恍惚明白，葉雪青是想告訴他，世上所有東西，在他看來，不管有多渺小，它們都會用盡力氣去綻開。
就像她。
謝翊擡起頭，眺望遠處的海浪。
倏而，白龍化出半龍身，尾巴一擺，潛進海裏。
海水清澈涼快，他很快靠近海底，隨著波濤漸息，他見到一群群魚蝦，它們不怕他，因為它們神智未開，甚至不知道他是誰。
他抓住一抔蝦，它們把他當做珊瑚，從他指尖溜走，找到族群，覓食，繁衍……
葉雪青和它們一樣弱小，但又不一樣，他不會為了一尾蝦，翻遍整個大海。
天行有道，萬物在看不見的角落，也生生不息。
回到海岸，謝翊坐在在礁石上，靜靜等待日落。
海水波光粼粼，浮光躍金，落日熔金，雲霞一片片鋪勻天空，五彩斑斕。
沒遇到葉雪青前，謝翊覺得，這很漂亮。
遇到葉雪青後，他發現，從她眼裏看到日落，才是最漂亮的。
是了，他要的，是會笑會鬧，會表面對他恭恭敬敬，背地裏暗暗針對他的葉雪青。
是會背著他，用溫暖的目光看他的葉雪青。
是敢用腳踩他的龍尾，敢拽他龍角的葉雪青。
她的眼，她的唇，她的手，她的足，她的聲音……在他眼裏，是舉世無雙的寶物，再沒有什麽人，能這樣吸引著他。
可她就像天地間這些道理，不是為他存在。
她就只是她。
謝翊想，他終於明白了，他怎麽能想，自己可以換掉她的任何部位。
無怪乎她會對自己失望，不再與自己爭辯，而是選擇離開。
謝翊沿著島嶼走了一圈，他張開雙臂，往後一倒，砸起一小片花瓣起舞，他躺在滿是鮮花的島嶼上，怔怔地盯著頭頂的烈日。
他很想她。
須臾，龍君用手指蹭了蹭自己眼尾，摸到一些濕漉漉的東西。
他放到嘴裏，嘗了一口。
苦的。
葉小舟七歲的時候，還是和三歲那樣，小小一只。
但架不住她實在太可愛了。
她也知道自己可愛，十分擅長利用這種可愛，從街上走一圈下來，兜裏都是零食。
她吃得小肚子圓圓的，再在家門口消化消化，怕被葉雪青聞到味道。
因為她太能吃了，葉雪青怕她一個沒控制住，把村民的存糧吃完，嚴令她不能在外面吃東西。
葉小舟捧著小臉，嘀嘀咕咕：“但這可不怪我，是大家意志力不堅定，誰讓我可愛，他們都想餵我吃東西。”
葉雪青今天有事外出，回來發現葉小舟蹲家門口，便屏住呼吸，躲在暗處。
果然，就聽到她這歪理。
她從暗處出來，叫葉小舟嚇一跳，小孩兒雙眼睜得圓圓的，捂住嘴巴，不打自招：“我什麽也沒吃！”
葉雪青：“……”
不過，今天葉雪青沒和她算賬，她抱起葉小舟，葉小舟和她齊平，可高興了，一個勁往她臉上親。
平時葉雪青嫌棄她親完滿臉口水，只肯給她親一次的。
今天葉小舟都親了五六次了，葉雪青還是放縱著她。
葉小舟奇怪，小聲問：“娘親，怎麽了？”
葉雪青一笑，親親她彈彈的小肉臉，說：“我有個事跟你商量。”
葉小舟早慧，兩年前，葉雪青在大事上，就會用這種嚴肅的態度，那一次，還是葉小舟想清楚自己的爹是誰。
當時，葉小舟和幾個七八歲的大孩子玩拜堂。
什麽一拜天地，二拜父母，她才知道，原來好多人都是有“父”的，可她沒有。
她有疑惑，葉雪青沒瞞她，用一種商量的口吻，說：“你爹是一條白龍，但我不會與他相見。”
“如果你要找他，我只能躲開。”
日後，她們約摸不會相見。
那時葉小舟嚇死了，以為葉雪青不要她了，她死死抱住葉雪青，葉雪青哄了許久才好，後來，每次葉雪青一跟她嚴肅，葉小舟也都聽得進去。
此時見葉雪青眉目凝愁，她有點害怕：“娘親要跟我商量的，是什麽事？”
葉雪青說：“山上的妖王不好了，我想把你和村裏的小孩，一起送走。”
葉小舟：“送去哪？”
葉雪青：“見行閣。”
這幾年，在葉雪青的推動下，這片小小的村莊，發展得越來越好，妖魔不敢來犯，村中也多了許多小生命。
見行閣，也是葉雪青和村中長輩，一手建立的，意在與外頭溝通，成為村落與修士人族往來的據點。
只是，距離這有幾千裏。
葉小舟慌了，她不想去，她想待在葉雪青身邊，可是，娘親會這麽做，說明事情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
她問：“那娘親要怎麽料理山中大王？”
葉雪青：“它走火入魔了，我想先鎮壓它，然後再請大家凝靈，滌蕩魔氣，屆時，它應該能恢覆理智。”
葉小舟：“我也可以幫忙！”
她早就是村裏第二厲害的了，第一厲害是她娘親。
葉雪青搖頭。
她懷疑妖王不惜走火入魔，也要提前出關，很大原因，就是他感知到有一只弱小的龍嗣。
龍族百年方脫離幼體，葉小舟是人龍混血，葉雪青不確定，她什麽時候能脫離幼體，但依照她的生長速度，只怕沒有幾十年不行。
她留在這，太危險了。
葉小舟平時很調皮，但是這種大事上，葉雪青說一不二，她會乖乖聽話。
因此，知道葉雪青堅決要送走自己，她肉肉的小手，抱著葉雪青，眼淚嘩啦啦地流。
葉雪青回抱住她。
聞著小孩兒身上的暖香，她心中，也是不舍的。
但是，不管是為了保護葉小舟，還是為了村落，她都不會拋下所有人不管。
她在這裏住久了，村民們不是與世隔絕，早就知道她受到通緝，甚至猜出葉小舟的身份。
與葉雪青預料的不一樣，他們卻絕口不提，假裝不知道，有外來者進村，也會把他們引走。
人可以是貪婪自私的，也可以是慷慨無私的。
只是，見行閣離外界太近，葉雪青不知道，葉小舟能不能被好好保護，她還這麽小，世界卻到處都是對她的惡意。
她得想個萬全之策。
葉小舟離開的前一天，葉雪青在一張紙上，寫下一個人的名字。
她沒法讓葉小舟認戒指為主，也沒法把戒指裏所有防身的東西，都套在她身上，那樣反而是害她。
所以，只有這種辦法。
寫完後，她渾身虛脫，臉色慘白，這麽強大的陣法，沒有謝翊的幫助，她只能寫一次。
葉小舟就坐在她懷裏。
她看向紙張，很奇怪，明明沒學過這種文字，她卻知道上面寫著什麽，不由開口：“謝……”
葉雪青按住她的嘴唇：“噓。”
葉小舟：“？”
葉雪青：“不能念。”
念出來，謝翊就知道了。
葉小舟聽話地點頭。
葉雪青只說：“這是你爹的護身符，他七年沒給你什麽好東西，你把它戴在身上，牢牢戴著，記住，不要摘下來。”
葉小舟知道娘親的用心，只怕自己不要，娘親會分心擔心自己，反而不妥。
她收好那張紙，鄭重點頭。
很快，葉小舟和一些剛學凝靈，技藝不精的小孩，以及大部分村民，遷往見行閣。
而葉雪青為首，人族中有五個凝靈強大的人，他們是葉雪青一手帶出來的，最大不過十七歲，最小不過十歲。
他們還這麽年輕。
葉雪青：“準備好了？還有沒有什麽想說的？”
她可以用海螺，留下他們的聲音。
其中一個皮一點的，笑著回：“準備好了！對了，祭品要新鮮的，不能過夜，不然我是要生氣的。”
葉雪青擡手，狠狠敲她腦袋：“想點好的！”
眾人笑出了聲。
這時候，為首那個十七歲的少年，他清秀的臉頰通紅，猶猶豫豫：“老師，如果我們都能活著回來，我想問您一件事，您可以答應……”
葉雪青毫不猶豫：“咱們之間是不可能的。”
少年一個後仰，捂著臉轉過身，兀自尷尬去了：“我都還沒說出口……”
而眾人更是毫不留情地笑了。
雪青彎彎唇角，臨出發前，講這些做什麽，是實在不怕死嗎？
她轉過頭，看向山脈。
那裏凝結的魔氣，愈發濃重，如果不是村裏每個人，都會凝靈，光是這種氣息，作為低弱的人族，他們都會被毒死。
人在天地間得以生存，實在太不容易。
不過，隨著越來越多人，學會凝靈，這個浸潤在苦難的種族，終究會撐起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地。
葉雪青眼神逐漸堅定。
另一邊，葉小舟坐在馬車裏。
她握著小拳頭，時不時掀開車簾，往後瞧，直到看不到村落，看不到山丘，還是舍不得放下車簾。
因為她可以感到葉雪青微弱的氣息。
帶孩子的婦人，怕她摔下馬車，抱著她小小的身子，拍她後背：“安安啊，你要相信你的母親。”
葉雪青不介意旁人知道葉小舟的大名，但龍族的感應，到底放在那，怕葉小舟識海被吵死，只有葉雪青知道她叫葉小舟。
其餘人都叫她安安。
同行的小孩，也抱住她：“是啊，安安，夫人肯定可以解決發狂的妖王的！”
“安安，我們一起來玩耍吧！”
葉小舟抹掉眼淚，她不是不相信母親。
她就是，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大家都在安慰自己，葉小舟沒有任性，她撐著笑起來，想和同行的小姑娘玩翻花繩，卻聽到遠方傳來轟然震動。
她忙探出腦袋。
原來村落的方向，被濃濃的黑霧阻擋，她也感受不到，任何一絲葉雪青的氣息！
“娘！”
葉小舟不顧旁人阻撓，從窗戶跳出去，腳尖一點，沖進黑霧裏。
可她還太弱了，不知道怎麽救葉雪青。
她一邊哭，一邊跑，心口貼身放著的陣法，一陣發燙，周圍那些黑色魔氣，不敢侵蝕她半分。
對了，葉小舟掏出心口的陣法。
這是葉雪青一筆一劃，仔細寫出來的陣法，隨著她拿出陣法，本來折疊成小船形狀的紙，自動張開，露出了謝翊的名字。
也是她爹的名字。
本能驅使，葉小舟發覺，父親的名字，有一股無法超越的強大，也是她此時最渴求的力量。
她雙手捏著陣法，呢喃：“謝……救救娘親。”
“謝……”
“謝翊！”
“謝翊！！！”
剎那間，天地所有震動，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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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腦海裏的系統：“你就沒什麽想對我說的嗎？”
雪青積極得像小學生搶答：“有！”
系統：“哼！”它倒要看看，雪青怎麽詭辯這種情況。
雪青：“龍不是卵生動物嗎？那我能懷孕，我到底是哺乳動物還是卵生動物啊？”
系統：“？”
系統：“我要說的不是這個！還有，玄幻世界你跟我提這個？”
雪青琢磨了一下：“那快幫我算算，我會不會一胎懷三年。”
系統：“懷個鬼，你又不是哪咤他娘！”
雪青：“哦。”
系統：“你在失望什麽啊！”
等等，現在是糾結這些的時候嗎？它剛剛想說什麽來著，哦對，系統找回主場：“你怎麽就懷了啊！當初就不該主動！”
雪青攤手：“明明是要走人設，明明是你們設置的男主太強，我的問題是太敬業了。”
好有道理，系統無語片刻，抓了別的點：“你跑了，宿敵任務怎麽辦？”
雪青老神在在：“不急，咱主打一個沒所謂，失敗就失敗，哈哈。”
系統：“……”
放權給雪青，她能這麽隨便，這個員工真的夠瘋。
於是，它用算力，根據目前疑似跑偏的計劃，重新定一版設定，結果新設定表示：
根據員工目前的情況，建議員工流掉肚子裏的孩子，把孩子寄送給謝翊，讓謝翊發狂，從而兩人從愛人變仇人……
系統：“呸呸呸！”
是宿敵計劃不是虐戀情深計劃！
它默默刪掉新設定的紀錄，不如繼續交給雪青，她可是這個唯一一個能推進【宿敵計劃】的員工。
而葉雪青的離去，完全合乎人設。
背叛人族，選擇龍，就是一場下墜，她曾為這場下墜的最終，會遇到什麽，感到仿徨。
如今，答案出來了，不是桃源，不是煉獄，而是看不到盡頭的海域。
海水溫和地包裹她，侵蝕她，懷柔遠比壓迫，更令人容易墮落，終會讓她遺失自己，讓她也把自己也看成物品。
一個屬於謝翊的物品。
那太不體面了，她首先是葉雪青，才是謝翊的伴侶。
她不可能接受自己徹底墮落。
於是，決定離開後，她再沒有動搖過，即使她和謝翊耳鬢廝磨，纏綿悱惻，那些親密不作假。
可惜，謝翊可能永遠不會明白，她為什麽會離開。
但謝翊並不需要她教，他有一套邏輯自洽的生存方式，而她，有自己的想法。
沒有誰對誰錯，他們是兩個不同的種族，兩個不同的個體。
這就是矛盾的本質。
但她不虧，拿走謝翊的戒指，在外面也過得很好。
至於她肚子裏這個，確實是意外，她等到四個月，才發現它，本就不好打，加之，她也有私心。
這個孩子是人龍混血，它不會被任何一方大族接受，它屬於她。
總歸天地間，多一個人記住她，就好了。
葉雪青一手輕撫肚子，垂眼盯著江面思索。
船頭，船夫撐竹蒿，沒了往日爽朗健談，只覺得越往前撐，通體生寒。
他不由看向身後的女子，有點懷疑她不是人。
這點他沒猜錯，葉雪青不算完全的人族，只是，讓他的惡寒，是倀鬼。
葉雪青用戒指裏的珍寶，掩蓋龍族血脈，可以讓謝翊找不到她。
但她行走於世間，不可避免會遇到有點能力的妖魔鬼怪或修士，這時候，她就會被看穿。
早在決定留下這個小孩，她就知道，自己無法掩蓋龍的後嗣的氣息。
龍在重生期時，會變得虛弱，與龍相關的血脈，在母胎時期，更是毫無反抗能力，是妖魔們的極品養料。
幾萬年前，一頭妖魔因緣際會，吃了龍嗣，變成一方霸主，如今終於有龍嗣再現世，只要是妖魔，沒有不覬覦、垂涎龍嗣的。
正常懷了龍嗣的種族，都會躲起來，葉雪青不是不想躲，是無處可躲。
大一點的人族城鎮、修士宗門，她的通緝令還貼著。
小的村落，本就不好找，就算找到，她也不會久留，否則妖魔追過來，村落會被揚了。
她不停地轉移陣地，去越來越偏僻的地方。
此時，船即將到岸，突然，一陣狂風大浪起，掀翻了船只！船夫暗罵倒黴，在水中探出腦袋呼吸，又去找那個孕婦。
雖然她怪怪的，好歹是孕婦，懷著小孩呢，可千萬不要出事。
他沒想到，四面八方聚來黑色霧氣，嚇得他魂魄出竅，而那個孕婦竟然能騰於半空，她伸出五指，隔空一擰。
轉瞬間，黑霧紛紛退散，露出平靜的江面。
船夫震驚了，嘴巴張得大大的。
葉雪青淩空踩著穩定的步伐，走回岸上，查看四周還有沒有妖魔，就看一個東西猛地撲過來，她差點以為是兇器。
結果是船夫撲來。
船夫跪在地上，高呼：“仙子！”
葉雪青：“……”
他邦邦磕頭：“仙子，我們村受妖魔折磨許久，還請仙子幫忙！”
不得不說，不管過去多久，這聲“仙子”，葉雪青依然愛聽。
這一路她做的最多的，是幫微弱的人族斬殺妖魔，受人族的尊敬與愛戴，是她最喜歡的事情之一。
既然船夫有所請，葉雪青就去看看。
船夫的村落，和當初的騰龍村，有些相似。
這是一片過分荒蕪的土地，資源稀缺，地廣人稀，妖魔也少，但人族依然能形成村落，便是有妖王的存在。
人族依靠向山裏的妖王進貢，獲得妖王庇護，妖王也會散一點好東西給他們。
然而，最近幾年，妖王閉關了，庇護中止。
一些不入流的妖魔，肆意入侵村落，掠奪村落好不容易積累的資源。
他們積極抵禦，還是損傷慘重，不少人背井離鄉，或投靠大城鎮，或修真門派當雜役弟子，村落蕭條了。
船夫：“我們一家世代在這渡船，不想搬走，可前陣子我的父親在船上，被妖魔吃了，我們真是……”
船夫一家都很難過，五歲的小女兒，記起疼愛她的爺爺，哭了起來：“我要爺爺！”
夫人連忙捂住小孩的嘴巴：“別哭了，別吵著仙子！”
葉雪青倒是無妨。
她是孤兒，沒有在這種大家庭中生活過，但她懂在底層掙紮的人族的痛苦。
小女孩哭得可憐，她蹲下身，朝小女孩招招手，女孩在父母的同意下，靠近她。
葉雪青揉揉她的腦袋：“乖，不哭了，我給你爺爺報仇。”
女孩眼角掛著淚，有點靦腆，甜甜地叫她：“謝謝姐姐！”
葉雪青心情很好。
突然，她感覺自己肚子裏的，踢了她一下，此時的她並沒有在意。
這之後，葉雪青帶著幾個人族，探查清楚這些小妖魔，然後，一個個搗了妖魔的據點。
她學著謝翊，擡手朝虛空一擰，遠處的妖魔炸裂，頓時，周圍的人狂歡。
清理完襲擊村落的妖魔後，村中給葉雪青收拾一間最好的、最寬敞的屋子，各種物資任意取用。
葉雪青有戒指，不缺這些，不過財不露白，她不怎麽用戒指裏的東西，也就欣然接受。
她也發現，這裏對她來說，是一個絕佳的休息點。
一來，這裏足夠偏僻，幾百年都不會有外來的妖魔或人族，而妖王閉關動輒百年，她在妖王醒來前，離開就行。
二來，這裏遠離世俗紛擾，人們質樸，她可以借這個機會，教人族用“線”，來引領靈力。
她將經驗整理成冊時，把這種看到“線”的能力，統稱“凝靈”。
理論上，只要是人族，只要有筋脈和五臟六腑，通過學習與感知，就能凝靈。
實際上，小孩子更容易學到凝靈，大人們激發後，只能看到靈力，種種靈植，不能參與戰鬥。
每個小孩凝靈的能力，強弱不一，就像人的記憶力。
葉雪青有心讓凝靈傳下去，著重教導小孩時，肚子反應很奇怪。
但凡她摸一下別的小孩的頭，肚子裏的就踹她一次，不疼，存在感很強。
一次兩次，她還當做小孩愛玩。
當一天能踢到五六七八.九次，而且，都是在她誇獎或安慰其他小孩時，她就知道，這狗東西承了謝翊的秉性。
嘖。
葉雪青放縱著它，沒說什麽。
直到她教完所有小孩，轉過身，對著自己肚皮道：“乖寶，你在嗎？”
肚皮輕輕一動，回應了她。
很好，果然是有意識的，葉雪青說：“我數過了，這段時間，你踢了我三百一十二次。”
肚皮：“？”
“你放心，”葉雪青溫和一笑，“等你出來，我會打你雙倍，六百二十四下。”
肚皮：“！！！”
肚子裏這個還沒出來，葉雪青就和它演了一出母慈子孝，相當感人。
自然，從那天起，肚皮就乖多了，不隨便吃醋，直到第十個月，葉雪青在穩婆的幫助下，把它生了下來。
那日，方圓千裏，天降異象，祥雲繚繞，日月同輝，但葉雪青在這裏下了結界，沒驚動什麽。
女性生育，是在鬼門關走一遭，饒是葉雪青今非昔比，依然感到虛弱。
沒聽到啼哭聲，她有點奇怪，就看那幾個穩婆一臉為難：“葉夫人，恭、恭喜您生了個……”
葉雪青害怕是死胎，或者什麽畸形兒，她立刻爬起來：“什麽？”
穩婆：“……蛋。”
葉雪青：“……”
雪白的蛋，圓鼓鼓的，大概成年人兩個拳頭大小，周身繚繞一股靈氣，很漂亮。
它從穩婆手裏滾下來，落到她身邊，它帶著討好，蹭蹭她的手。
她有點懵，接下來呢，孵化嗎？
對這個白蛋，葉雪青也沒辦法，只能先將就養著。
還好，村裏人族因她的凝靈辦法，都對她尊敬有佳，覺得她是天上來的仙子，就算生個蛋也不奇怪。
說不定是龍蛋呢。
村裏婦女，貼心地給葉雪青做了一個網兜，這樣葉雪青可以提在手上，隨帶隨走。
這時候，蛋蛋在空中擺蕩，就當坐秋千了。
有時候，葉雪青要帶著幾個學會凝靈的孩子，外出實戰，清理妖魔，實在沒法照顧白蛋，就會請婦女還會幫她看蛋。
婦女會抱著白蛋坐在村口，一起等葉雪青。
每次，葉雪青回來，它飛速都會滾到她身邊，蹭她的裙角，好像在訴說想念。
這時候，葉雪青的心會變得很軟，很軟。
很快，蛋蛋逐漸長到成年人兩只手，圈不起來的大小。
葉雪青也越來越愁，不知它到底何時能出來。
偶爾，葉雪青也有母性大發的時候。
她有空了，給它縫了一件密實的肚兜，可縫完，又覺得自己好笑，一個蛋穿不到肚兜。
她想將肚兜送給村裏的婦女，以表示對她們平時看蛋的感謝。
只是，在送人前夕，肚兜不見了。
找不到肚兜，葉雪青很是奇怪，然而，更奇怪的事還在後面。
村裏總是會是不是少一些食物，不是王二家丟了南瓜，就是李四家少了玉米，又或者張三家杏樹上的杏子被薅禿了。
再到後來，婦女們做了要拜山神的糕點，被席卷一空。
此事徹底引發眾怒，都在想是什麽妖魔幹的。
但葉雪青很清楚，附近沒有妖魔，做這件事的，只有內鬼。
她盯著白蛋，抱著它，一笑：“我的小乖，我給你想好了名字，你大名叫葉小舟，小名安安，如何？”
白蛋在自己懷裏頂來頂去，很滿意，撒嬌呢。
葉雪青摸蛋殼：“只是你一直在蛋殼裏，娘也不知道怎麽處理，娘實在不會孵蛋，不是一個合格的娘親。”
聽到葉雪青這麽說，白蛋動作一頓，它蹭著葉雪青的下巴，似乎在說它不怪她。
葉雪青：“要不把你送到老母雞那，它孵蛋很厲害。”
白蛋：“？”
葉雪青：“但你記住，娘是愛你的。”
說著，她站起來，作勢要把白蛋帶出去。
下一刻，白蛋傳來“哢嚓”一聲，葉雪青趕緊摸索縫隙，揭開一瞧。
蛋裏躺著個白白胖胖的寶寶。
她一頭漂亮的銀發，眼睛和葡萄一樣圓，卻是灰色的，臉頰肥嘟嘟的，蓮藕手蓮藕腿，穿著一件之前失蹤的大紅肚兜，嘴角還有偷吃的糕點碎屑。
她眨著無辜的眼睛：“娘親！我粗來啦！”
葉雪青將她抱出來，小家夥立刻抱住她，在她臉頰上吧唧親了一口。
葉雪青抱著她，笑：“為什麽要躲蛋裏？”
葉小舟：“我沒有呀！我剛粗來！”
葉雪青：“……”這呆樣，可不是隨她的。
她指指葉小舟身上的肚兜。
葉小舟才反應過來，肉肉的臉頰泛紅，說：“因為娘親要把它送人，我只能偷偷拿回來穿了。”
葉雪青又問：“所以，為什麽躲、蛋、裏？”
葉小舟眼淚蓄滿大眼睛：“我，我怕娘親打我六百二十四下，嗚嗚，娘親不要打我好不好？”
葉雪青：“……”
但最後，葉小舟還是被葉雪青敲了下手心，誰讓她為了躲罰，居然在蛋裏躲了近一年。
就一下，也不重，葉小舟卻委屈極了，嚎啕得全村都聽到她的哭聲。
村民們非常擔憂，團團圍住葉雪青的住所。
而葉雪青把她提出去，說：“大家聽著，她叫安安，我的女兒，也是最近村裏東西詭異失蹤的罪魁禍首。”
“你們說，那一下該不該打？”
村民們之前多恨那“妖魔”啊，可如今，見葉小舟雙眼紅通通，啪嗒掉眼淚，她癟著嘴，用肉肉的拳頭揉眼睛。
他們心都要化了。
村長先勸：“仙子手下留情，孩子還小，不經打啊！”
其餘村民：“是啊，東西吃就吃了，她也是小仙子，吃我們幾根玉米，怎麽了？”
葉雪青：“？”
照顧過白蛋的婦人們，更是哭聲連連。
見這情況，葉雪青哭笑不得。
而葉小舟哭歸哭，雙手緊緊抓著她的衣襟，睡覺都不放開。
葉雪青躺在床上，一邊輕輕拍著小孩，一邊心想，完了，這其實也是個鬼機靈。
像她。
自然，葉小舟與普通人族小孩，不僅是發色瞳色不同，生長速度也不同。
她出蛋時，就有人族小孩七八個月大了，又兩個月，迅速長到人族小孩三四歲的模樣。
但接下來過去三年，她依然是個矮墩墩，其他人族小孩到學凝靈的年紀，跑跳自如，她去桌上偷吃東西，還要搬凳子。
除了這一點，她還特別能吃。
親眼看著她吃了十個雞蛋，十個餅子，十個玉米，一個大南瓜……
村民們沈默了。
葉雪青也沈默了。
這個速度下去，她早晚被吃窮！
好在還有謝翊的戒指，葉雪青把裏頭能吃的，分類了一下，定是定點，少食多餐，餵給葉小舟。
果然，當時拿走謝翊的戒指，是個明智的決定。
至於這個行為正不正當，沒關系，讓謝翊知道人心險惡也好。
時間回撥，彼時，謝翊剛知道葉雪青沒死，只是薅了他的戒指，逍遙去了。
他垂下眼眸，忽而一笑，眼角脖頸的因暴躁而生的龍鱗，慢慢消退。
叔父還有點疑惑：“她騙了你，你不生氣？”
謝翊：“她還活著就好。”
只要她還活著，他總能找打她的。
謝長徽：“……”唉，這侄兒怎麽不動心則已，一動心就什麽都給出去啊。
出於對族內事務的關心，謝長徽又問：“你要找到她，然後呢？”
謝翊想，然後？
他會用金鎖，將她囚在自己身邊，又或者，布下結界陣法，讓她進出不得。
這些他都做得到，也曾經做過。
可是，真的要這麽做嗎？葉雪青又是因為什麽緣故，悄無聲息離開他呢？
謝翊皺起眉頭，
見謝翊不答，謝長徽又問：“你們是不是吵過架？”
“吵架？”謝翊下意識搖頭，“沒有。”
不對，他說：“吵過，很久之前，那次，我想換了她身上所有東西，她，很生氣。”
後面她不生氣了。
忽的，謝翊自言自語：“是真的不生氣了？”
一剎那，他的心像被一只大手捏了一下，細細密密的疼。
他以為的無關緊要，在葉雪青看來，至關重要。
只是，光明白這點還不夠，他依然不懂，葉雪青為什麽生氣。
謝長徽笑著搖搖頭：“照亭，有一件事，你可能忘了，玄武跟我告狀，說你搶走他的玄武殼，還美其名曰‘借’。”
謝翊：“我沒忘。”
他也給了遠超過玄武殼價值的東西給玄武。
在他看來，有能讓他願意交換的東西，那玄武就是他的朋友。
謝長徽：“你生而強大，卻懵懂……你別著急找她，你先弄清楚，她為什麽生氣，到時候，你會明白的。”
謝翊辭別了謝長徽。
他沒有聽謝長徽的，而是先去找葉雪青。
度過發情期的他，此時即使是失去龍珠的重生期，也足夠淩駕於萬物之上，因此，他隨意進出人族族群和修士宗門。
他發現，他們也在找葉雪青，也沒找到。
他們想殺她，讓她沒辦法回自己族群，被迫流亡，至今不知道在哪裏。
那一剎，謝翊眼瞳一縮，他對這些修士動了殺意。
而修士們戰戰兢兢，跪在地上，不敢多語。
謝翊腦海裏，倏地想起，葉雪青也有過跪在地上，不敢瞧他，不敢說話的時候。
僅是一念之間，他收回殺意。
他在人族最大的宗門，呆了一年。
這一年，他在人族中尋找所有叫“葉雪青”的姑娘。
他列出一系列要求，年齡二十歲，黑發白膚，甚至詳細到她具體多高，手臂要多長，腿要多長。
一開始怎麽也找不到，後來放寬要求後，才有一些合適的。
他坐在一座寬廣的殿宇裏，一手支著下頜，銀睫低垂，似乎睡著了，但殿內，沒人敢大喘氣。
左右立著兩排修士，為首是一個白衣修士，他壓著聲音：“龍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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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淺金色的眼睛，渡上一層薄紅，顯出妖異。
修士們一驚，趕緊低下頭，謝翊到了宗門後，沒殺一人，所有人卻依然懼怕他。
因為他們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會收走仁慈，手一揮，讓他們炸開。
所以，他們只能盡心盡力做事。
白衣修士揮揮手，一排七八個長相屹立的女子，娉娉婷婷走上前。
這是謝翊要找的“葉雪青”。
搜羅五湖四海，她們也叫葉雪青，一樣的黑瞳，黑發，身子裊娜。
但謝翊只看了一眼，又閉上雙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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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都不是葉雪青，沒有她那樣黑亮的眼眸，沒有她嬌俏的笑容，沒有她精致的下頜……
她身上每一處東西，沒有一個人族，能比得過。
他從未像現在這麽一刻，發現自己無能為力。
他找不到她了。
或許，這就是叔父讓他別著急找葉雪青的緣故。
終於，他放棄了無意義的大海撈針，回到與葉雪青一起挑選的島嶼上。
島上還留著葉雪青生活過的痕跡，她喜歡用一個網兜去撈魚，這裏魚蝦很狡猾，她怎麽也撈不到魚，他出手幫忙，她卻要生氣的。
“這是樂趣。”葉雪青說。
回想起她，謝翊撫摸著網兜，他忽的揚起唇角一笑，眼中薄紅消散。
他找到葉雪青說的那種，最普通的種子，用最普通的辦法播種，悉心照料。
後來，它們長了出來，一簇簇花，五顏六色，爭相開放。
龍君俯下身，用自己似玉一般的指尖，輕撫柔嫩的花瓣。
它們花了五個月時間長成，卻只有一兩個月的花期，如此很脆弱，甚至，他下手重一點，就會死。
而這些平凡的種子，不在這片土壤裏生長，也會在別的土壤裏生長。
他恍惚明白，葉雪青是想告訴他，世上所有東西，在他看來，不管有多渺小，它們都會用盡力氣去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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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翊擡起頭，眺望遠處的海浪。
倏而，白龍化出半龍身，尾巴一擺，潛進海裏。
海水清澈涼快，他很快靠近海底，隨著波濤漸息，他見到一群群魚蝦，它們不怕他，因為它們神智未開，甚至不知道他是誰。
他抓住一抔蝦，它們把他當做珊瑚，從他指尖溜走，找到族群，覓食，繁衍……
葉雪青和它們一樣弱小，但又不一樣，他不會為了一尾蝦，翻遍整個大海。
天行有道，萬物在看不見的角落，也生生不息。
回到海岸，謝翊坐在在礁石上，靜靜等待日落。
海水波光粼粼，浮光躍金，落日熔金，雲霞一片片鋪勻天空，五彩斑斕。
沒遇到葉雪青前，謝翊覺得，這很漂亮。
遇到葉雪青後，他發現，從她眼裏看到日落，才是最漂亮的。
是了，他要的，是會笑會鬧，會表面對他恭恭敬敬，背地裏暗暗針對他的葉雪青。
是會背著他，用溫暖的目光看他的葉雪青。
是敢用腳踩他的龍尾，敢拽他龍角的葉雪青。
她的眼，她的唇，她的手，她的足，她的聲音……在他眼裏，是舉世無雙的寶物，再沒有什麽人，能這樣吸引著他。
可她就像天地間這些道理，不是為他存在。
她就只是她。
謝翊想，他終於明白了，他怎麽能想，自己可以換掉她的任何部位。
無怪乎她會對自己失望，不再與自己爭辯，而是選擇離開。
謝翊沿著島嶼走了一圈，他張開雙臂，往後一倒，砸起一小片花瓣起舞，他躺在滿是鮮花的島嶼上，怔怔地盯著頭頂的烈日。
他很想她。
須臾，龍君用手指蹭了蹭自己眼尾，摸到一些濕漉漉的東西。
他放到嘴裏，嘗了一口。
苦的。
葉小舟七歲的時候，還是和三歲那樣，小小一只。
但架不住她實在太可愛了。
她也知道自己可愛，十分擅長利用這種可愛，從街上走一圈下來，兜裏都是零食。
她吃得小肚子圓圓的，再在家門口消化消化，怕被葉雪青聞到味道。
因為她太能吃了，葉雪青怕她一個沒控制住，把村民的存糧吃完，嚴令她不能在外面吃東西。
葉小舟捧著小臉，嘀嘀咕咕：“但這可不怪我，是大家意志力不堅定，誰讓我可愛，他們都想餵我吃東西。”
葉雪青今天有事外出，回來發現葉小舟蹲家門口，便屏住呼吸，躲在暗處。
果然，就聽到她這歪理。
她從暗處出來，叫葉小舟嚇一跳，小孩兒雙眼睜得圓圓的，捂住嘴巴，不打自招：“我什麽也沒吃！”
葉雪青：“……”
不過，今天葉雪青沒和她算賬，她抱起葉小舟，葉小舟和她齊平，可高興了，一個勁往她臉上親。
平時葉雪青嫌棄她親完滿臉口水，只肯給她親一次的。
今天葉小舟都親了五六次了，葉雪青還是放縱著她。
葉小舟奇怪，小聲問：“娘親，怎麽了？”
葉雪青一笑，親親她彈彈的小肉臉，說：“我有個事跟你商量。”
葉小舟早慧，兩年前，葉雪青在大事上，就會用這種嚴肅的態度，那一次，還是葉小舟想清楚自己的爹是誰。
當時，葉小舟和幾個七八歲的大孩子玩拜堂。
什麽一拜天地，二拜父母，她才知道，原來好多人都是有“父”的，可她沒有。
她有疑惑，葉雪青沒瞞她，用一種商量的口吻，說：“你爹是一條白龍，但我不會與他相見。”
“如果你要找他，我只能躲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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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葉小舟嚇死了，以為葉雪青不要她了，她死死抱住葉雪青，葉雪青哄了許久才好，後來，每次葉雪青一跟她嚴肅，葉小舟也都聽得進去。
此時見葉雪青眉目凝愁，她有點害怕：“娘親要跟我商量的，是什麽事？”
葉雪青說：“山上的妖王不好了，我想把你和村裏的小孩，一起送走。”
葉小舟：“送去哪？”
葉雪青：“見行閣。”
這幾年，在葉雪青的推動下，這片小小的村莊，發展得越來越好，妖魔不敢來犯，村中也多了許多小生命。
見行閣，也是葉雪青和村中長輩，一手建立的，意在與外頭溝通，成為村落與修士人族往來的據點。
只是，距離這有幾千裏。
葉小舟慌了，她不想去，她想待在葉雪青身邊，可是，娘親會這麽做，說明事情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
她問：“那娘親要怎麽料理山中大王？”
葉雪青：“它走火入魔了，我想先鎮壓它，然後再請大家凝靈，滌蕩魔氣，屆時，它應該能恢覆理智。”
葉小舟：“我也可以幫忙！”
她早就是村裏第二厲害的了，第一厲害是她娘親。
葉雪青搖頭。
她懷疑妖王不惜走火入魔，也要提前出關，很大原因，就是他感知到有一只弱小的龍嗣。
龍族百年方脫離幼體，葉小舟是人龍混血，葉雪青不確定，她什麽時候能脫離幼體，但依照她的生長速度，只怕沒有幾十年不行。
她留在這，太危險了。
葉小舟平時很調皮，但是這種大事上，葉雪青說一不二，她會乖乖聽話。
因此，知道葉雪青堅決要送走自己，她肉肉的小手，抱著葉雪青，眼淚嘩啦啦地流。
葉雪青回抱住她。
聞著小孩兒身上的暖香，她心中，也是不舍的。
但是，不管是為了保護葉小舟，還是為了村落，她都不會拋下所有人不管。
她在這裏住久了，村民們不是與世隔絕，早就知道她受到通緝，甚至猜出葉小舟的身份。
與葉雪青預料的不一樣，他們卻絕口不提，假裝不知道，有外來者進村，也會把他們引走。
人可以是貪婪自私的，也可以是慷慨無私的。
只是，見行閣離外界太近，葉雪青不知道，葉小舟能不能被好好保護，她還這麽小，世界卻到處都是對她的惡意。
她得想個萬全之策。
葉小舟離開的前一天，葉雪青在一張紙上，寫下一個人的名字。
她沒法讓葉小舟認戒指為主，也沒法把戒指裏所有防身的東西，都套在她身上，那樣反而是害她。
所以，只有這種辦法。
寫完後，她渾身虛脫，臉色慘白，這麽強大的陣法，沒有謝翊的幫助，她只能寫一次。
葉小舟就坐在她懷裏。
她看向紙張，很奇怪，明明沒學過這種文字，她卻知道上面寫著什麽，不由開口：“謝……”
葉雪青按住她的嘴唇：“噓。”
葉小舟：“？”
葉雪青：“不能念。”
念出來，謝翊就知道了。
葉小舟聽話地點頭。
葉雪青只說：“這是你爹的護身符，他七年沒給你什麽好東西，你把它戴在身上，牢牢戴著，記住，不要摘下來。”
葉小舟知道娘親的用心，只怕自己不要，娘親會分心擔心自己，反而不妥。
她收好那張紙，鄭重點頭。
很快，葉小舟和一些剛學凝靈，技藝不精的小孩，以及大部分村民，遷往見行閣。
而葉雪青為首，人族中有五個凝靈強大的人，他們是葉雪青一手帶出來的，最大不過十七歲，最小不過十歲。
他們還這麽年輕。
葉雪青：“準備好了？還有沒有什麽想說的？”
她可以用海螺，留下他們的聲音。
其中一個皮一點的，笑著回：“準備好了！對了，祭品要新鮮的，不能過夜，不然我是要生氣的。”
葉雪青擡手，狠狠敲她腦袋：“想點好的！”
眾人笑出了聲。
這時候，為首那個十七歲的少年，他清秀的臉頰通紅，猶猶豫豫：“老師，如果我們都能活著回來，我想問您一件事，您可以答應……”
葉雪青毫不猶豫：“咱們之間是不可能的。”
少年一個後仰，捂著臉轉過身，兀自尷尬去了：“我都還沒說出口……”
而眾人更是毫不留情地笑了。
雪青彎彎唇角，臨出發前，講這些做什麽，是實在不怕死嗎？
她轉過頭，看向山脈。
那裏凝結的魔氣，愈發濃重，如果不是村裏每個人，都會凝靈，光是這種氣息，作為低弱的人族，他們都會被毒死。
人在天地間得以生存，實在太不容易。
不過，隨著越來越多人，學會凝靈，這個浸潤在苦難的種族，終究會撐起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地。
葉雪青眼神逐漸堅定。
另一邊，葉小舟坐在馬車裏。
她握著小拳頭，時不時掀開車簾，往後瞧，直到看不到村落，看不到山丘，還是舍不得放下車簾。
因為她可以感到葉雪青微弱的氣息。
帶孩子的婦人，怕她摔下馬車，抱著她小小的身子，拍她後背：“安安啊，你要相信你的母親。”
葉雪青不介意旁人知道葉小舟的大名，但龍族的感應，到底放在那，怕葉小舟識海被吵死，只有葉雪青知道她叫葉小舟。
其餘人都叫她安安。
同行的小孩，也抱住她：“是啊，安安，夫人肯定可以解決發狂的妖王的！”
“安安，我們一起來玩耍吧！”
葉小舟抹掉眼淚，她不是不相信母親。
她就是，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大家都在安慰自己，葉小舟沒有任性，她撐著笑起來，想和同行的小姑娘玩翻花繩，卻聽到遠方傳來轟然震動。
她忙探出腦袋。
原來村落的方向，被濃濃的黑霧阻擋，她也感受不到，任何一絲葉雪青的氣息！
“娘！”
葉小舟不顧旁人阻撓，從窗戶跳出去，腳尖一點，沖進黑霧裏。
可她還太弱了，不知道怎麽救葉雪青。
她一邊哭，一邊跑，心口貼身放著的陣法，一陣發燙，周圍那些黑色魔氣，不敢侵蝕她半分。
對了，葉小舟掏出心口的陣法。
這是葉雪青一筆一劃，仔細寫出來的陣法，隨著她拿出陣法，本來折疊成小船形狀的紙，自動張開，露出了謝翊的名字。
也是她爹的名字。
本能驅使，葉小舟發覺，父親的名字，有一股無法超越的強大，也是她此時最渴求的力量。
她雙手捏著陣法，呢喃：“謝……救救娘親。”
“謝……”
“謝翊！”
“謝翊！！！”
剎那間，天地所有震動，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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