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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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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 章

魔君殿內,玄煜盤膝坐在榻上緩緩收勢。

六百年前一戰,這具身體遭受重創,丹田、經脈、肺腑具毀,連續服用了四日蘊含靈汁的血,加上調息,勉強修補了丹田,經脈正在逐漸恢覆。

光離行禮被玄煜叫起身後,站定道:“君上,今日可好些了?”

“有所改善,不過,要想痊愈,尚且需要些時日。”玄煜抖了抖身上繡著曼陀羅暗紋的玄色光袖長袍站起身,披散的在肩頭的青絲滑下肩頭。

光離立刻請罪:“是屬下無能,未能取得靈汁。”

玄煜邁步下了臺階,錯身經過光離身邊時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淡淡道:“無妨,那人既然吞了靈汁還將其煉化,日後便當味藥材長久養著也挺好。”

光離頷首:“多謝君上寬宥,屬下有一件事想向您稟報...”

玄煜踱步來到窗前,看著天邊日漸飽滿的明月:“有話直說。”

“是,屬下是想說吞下靈汁的那名修士接連放血四日恐...”光離話未說完,門外傳來求見聲,光離立刻打住話茬,“君上,是今日第三次的血送來了。”

“拿進來吧。”

“是。”

光離疾步上前打開殿門,穩穩接過下屬遞過來的托盤,隨即將殿門重新關上,自己端著血來到玄煜身側,站定後取過試毒銀針試了試,見針尖未曾變色,這才躬身高舉托盤遞給玄煜。

碗裏猩紅的液體尚帶著溫熱的溫度,腥氣撲鼻,玄煜取過碗,送到唇邊,面不改色地喝了下去,神色淡然的仿佛喝的不是血而是一碗湯,一碗水。

放下碗後,玄煜的唇上附著了一層薄薄的血跡,似是塗了濃艷的胭脂,襯得那張本就精致昳麗的容顏更添幾分妖冶。

玄煜擡手拭了拭唇,殷紅的血沾在指腹上,玄煜輕輕撚了撚手指,隨後漫不經心地在托盤上的帕子上擦了擦,幽幽道:“味道不錯。”

光離身子一凜,將頭垂得更低:“屬下明白。”

玄煜輕描淡寫地看了他一眼,旋即將目光重新投向天際:“行了,出去吧。”

光離恭敬告退,直到退至殿外,晚風一掃,汗津津的脊背汗毛紛紛豎起,他閉上眼緩了緩,長長吐出一口氣。

六百年不曾見過魔君,他方才險些觸了魔君的黴頭,真是太大意了。

思慮再三,光離將托盤隨手塞給下屬轉身朝夢淵住處的方向走去。

夜裏起風了,不知哪裏飄來的烏雲緩緩遮住了原本清朗的夜空,整座魔宮都籠罩在黑暗之下。

位於魔宮外西南角的地牢中,幾名當值的守衛正在喝酒。

一名巡視完牢房出來的守衛看著喝酒的幾人有些惱火:“前些日子剛著了火,你們怎麽還敢喝?!”

喝酒的人中,有人大大咧咧道:“哎呀,沒事兒,總不能再著一次吧?咱們哥幾個不至於那麽點背。”

另一個人敲了敲一旁的酒碗:“就是,你別瞎想了,趕緊過來吧,都給你倒上了。”

“萬一真出事了...”

“那就算咱們倒黴,嘿,我還就不信了,什麽事兒都能讓咱們碰上。”

原先規勸的守衛見幾人喝得暢快也按捺不住酒癮,猶豫了一下,還是坐了下來端起酒碗一飲而盡,烈酒入喉,辛辣刺激,他忍不住哈了一聲,暗道一聲痛快,嘴上卻道:“我今天得少喝點,咱們不能都喝多了,不然被上頭發現了咱們都得...”

“行了,煩不煩啊,快點滿上。”

一幫人端著酒碗邊吃邊喝,有說有笑,誰也沒發現地牢門口的火把劇烈地晃了晃,緊接著又蹭得一下竄得老高。

夜半時分,有人驚呼一聲“著火了”。

只見魔宗內西南角火光沖天。

魔宗內人聲嘈雜,眾人來往奔波滅火。

此次的火與上次相同都是水澆不滅,見風瘋漲,取自無晝沼澤地下的青蝕焰。

今夜恰好西南風,火勢一路朝著魔宮的方向蔓延。

這下,場面更熱鬧了。

左右護法並四位令使都被驚動了。

許流風站在魔宮的城墻上,身後跟著少陽令陸謙和太陽令殷拜岳,光離匆匆趕來身後跟著雷蛟。

許流風回過頭,勾唇一笑,看起來心情頗好:“右護法來得有點晚,莫不是公事繁忙,分身乏術?”

光離一改往日的和氣,冷下了臉:“是不如左護法來得早,左護法今日怎麽沒有留在天魔殿守著老魔君,反倒是有時間跑來看熱鬧?”

許流風唇邊笑意微頓,不著痕跡地審視著光離:“今日陣仗有些大,連老魔君都驚動了,他老人家特意遣我來瞧瞧。”

光離道:“沒想到一點兒小事居然驚擾了老魔君,真是罪過。還請左護法幫忙回稟一聲,我們定然會盡快將火勢撲滅,至於失火原因,我也定會給老魔君一個交代。”

“是嗎?”許流風笑得眉眼彎彎,明明是個大男人卻自帶一股婉媚之態,“希望右護法說到做到,免得讓老魔君也跟著憂心。”

“此事就不勞左護法費心了。”

“我算哪個排面上的人啊,有右護法在,怎麽也輪不到我費心。”許流風微微側臉對著身後的兩人道,“我們走吧,別留在這兒打擾右護法辦正事。”

說著,他輕笑轉身,信步離開。

等他走遠了,光離的表情瞬間拉了下來:“怎麽回事,火勢怎麽這麽大?”

“今日正好是西南風,風太大,火勢不好控制,不過我們的人已經築起冰墻,定然會阻止火勢蔓延。”

“縱火之人呢?”

“正在追捕。”

“務必要把人抓回來!”

“是,屬下也過去看看。”

就在魔宗眾人齊心滅火之際,魔宮內,魔君殿上空一道黑影無聲無息掠過,沒有引起任何人的註意。

簡窈正無知無覺的昏睡著,突然感覺到自己被人抱進了懷裏。

她的意識稍稍清醒了些,心中下意識認定了來人是景致,索性連眼皮子都懶得睜一下,繼續呼呼大睡。

可是來人卻抓著她的胳膊急切地檢查著什麽,那雙手似乎不受控制地輕顫。

簡窈微微蹙眉,睜開眼,無聲詢問,是景致嗎?

問完許久後也沒有等到掌心的抓撓。

她立刻明白來人不是景致,至於是誰,她太困了,實在懶得動腦子去猜,便闔上眼繼續睡。

迷迷糊糊中,簡窈感覺自己被人抱了起來,那小心翼翼的姿態仿佛此刻懷中抱著是一個稀世珍寶。

簡窈努力想要清醒過來理智地分析一下當前的處境,不過在想到自己如今只是砧板上的魚肉後又放棄了,與其浪費時間,不如好好睡一覺養養精神,不然,晚些又要挨刀子,根本不能好好睡覺。

須臾後,一道玄色身影懷抱著簡窈穿過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飛快從偏殿竄出。

他的身形飄渺,速度極快,不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然而,偏偏就有人細看了,不僅看了還從那熟悉的身法中認出了來人,甚至饒有興趣地勾起薄唇,輕笑出聲。

正當玄色人影即將躍上魔君殿的屋頂時,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飄然落到玄色人影前,攔住了去路。

剎那間,風聲驟停,萬物俱寂。

兩道同樣身披玄衣的身影,同樣頎長的身形,同樣帶著與生俱來的驕縱,同樣...恨不能置對方於死地的殺氣。

不同的是,一個邪佞森寒,一個正氣凜然,兩人相對而立,一如數百年前的場景重現。

“經年一別,不曾想樓掌門竟已淪為宵小之輩。”

“多年不見,魔君倒是與從前別無二致。”

“樓掌門謬讚了。”

“魔君謙虛了。”

虛偽的招呼聲沒有絲毫粉飾太平的意思,反而更似腥風血雨前的鋪墊。

明明是宿敵,陳年舊怨意難平,兩人卻如同有著某種默契一般,同時動作起來。

六百年前,兩人正當鼎盛,每每交手具是驚天動地。

六百年後,兩人陳傷未愈,卻同樣針鋒相對,分毫不讓。

只是,相比於玄煜的無所顧忌,樓明瀟則時刻謹慎,唯恐不小心誤傷了懷中之人,因此難免有些束手束腳。

玄煜很快發現了樓明瀟的異樣,眼睛朝他懷中掃過一眼,夜色濃重,那人身上又裹著一件黑色披風擋住了大半張臉,看不清模樣。

不過...

玄煜勾了勾唇,真有趣,樓明瀟居然也想要這味藥。

按照正常人邏輯,一件對自己來說很重要的東西,有人來搶,必須千方百計護住。

可是對於玄煜來說,不管多重要,只要是樓明瀟想要,那就務必毀了!

玄煜的眸中閃過一絲濃重的戾氣,手中的風饕劍倏然一震,一招一式殺氣愈盛,直指樓明瀟懷中之人。

樓明瀟懷抱著一個人,而且無知無覺軟塌塌的,動作受限,所以他只能退守不能反攻,局勢越發不利,甚至被玄煜逼回了院中。

危急關頭,遠處又飛來一道身影,兩個人的戰場變成了三人混戰。

來人急切催促:“祖師爺,您先帶人走。”

玄煜挑眉,眼底帶著如同貓捉老鼠一般濃厚的興味。

樓明瀟沒有應聲,反而將懷裏的人往來人手中一塞,厲聲道:“把人帶走。”

“祖師爺,您...”

“帶她走!”樓明瀟手中的曜靈劍一震,旋即便沖向玄煜。

玄煜低聲輕笑,眼神中帶著幾分憐憫,隨即提劍迎上。

六百年了,兜兜轉轉死過一次的兩個人終於又碰上了。

須臾功夫,兩人便纏鬥在一起,一招一式皆帶著誓要斬對方於劍下的決絕。

來人看了看兩人焦灼的戰況,又看了看懷裏的人,一咬牙,終是抱著人飛身而起,卻在半空中被一道紅光擊中,重重摔在地上。

來人小心護著懷中人,才避免她摔傷,自己也滾出老遠。

一擊即中後,鮮少出現於人前的少陰令使風習清現身,很普通的長相,仍在人堆裏都認不出來,但是招式卻異常狠辣,沒有給對手反應的時間,再度朝著倒在地上的兩人掠去。

憑著跟在魔君身邊千年的默契,風習清下手目標竟與玄煜如出一轍。

毀了藥,讓樓明瀟此行目的落空!

倒地之人就地翻身躍起,飛快反撲回去攔下風習清。

他越是緊張,風習清越是堅信他們的選擇是正確的,劍招越發淩厲,招招致命。

在風習清一劍將他挑開後,以迅雷之勢毫不猶豫地將手中的靈劍朝著那被人珍而視之的“靈藥”重重劈下。

這一劍下去便是大乘修士也會被劈得身首異處。

“窈窈!”樓明瀟餘光瞥見他的動作,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人臉色瞬間變了,顧不上躲避身後玄煜洶湧而至的一劍,匆忙折身救人。

按照正常情況來說,玄煜的這一劍能生生將他捅個對穿。

然而當樓明瀟喊出“窈窈”二字時,玄煜的動作在剎那間微微一頓。

就是這微不足道的停頓,凡出鞘必添亡魂的風饕劍僅僅只是刺傷了樓明瀟的右肩。

樓明瀟吃疼卻根本無暇顧及,他紅著眼,身形快速朝著風習清躍去。

可惜,終究晚了半步。

風習清的劍劈了下去。

那麽重,沒有絲毫猶豫。

另一人也踉蹌著朝簡窈的方向奔去,撕心裂肺地喊著:“團子!”

外面亂作一團,兩個人為她揪心,簡窈卻什麽也看不見聽不見,昏昏沈沈地睡著。

昏睡中,她的身體震了一下,熟悉的感覺再次出現,與上一次宣煜幻影出現時一樣,卻比上次更真實,更強烈,就好像他真的就在自己身邊,就在不遠處。

簡窈眼睫輕顫,掙紮著想要醒來。

院中混戰的四人同時頓住所有動作,怔忡地看著眼前這令人匪夷所思又莫名諷刺的一幕。

那道死守在她身前的幻影與先前一心要置她於死地的分明是同一個人,做的事情卻截然相反。

這一刻仿佛時間停滯,萬物成空。

玄煜如同石化了一般站在原地,往日如同面具般牢牢焊在臉上的表情再也撐不住了,目光落在無聲無息躺在地上的人身上,心臟仿佛被人一劍刺穿般疼得他喘不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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