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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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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看著氣勢洶洶的三人,簡窈腦海中立刻閃過四個大字——來者不善。

顯然另外幾人也察覺到了,大家連忙起身,朝著林廣城恭敬行禮,有喊師叔的,有喊師伯的,其中孫英尋的那聲師父被壓在紛雜的聲音下幾乎聽不見。

簡窈餘光瞥見孫英尋,見他的衣擺不停顫啊顫,仔細瞅了兩眼才發現他在發抖。

林廣城面容清臒,顴骨高聳,眼神銳利如鷹,從簡窈幾人身上掃過,定在孫英尋身上,厲聲道:“英尋,你在這兒幹什麽!”

“師、師父,弟子...”孫英尋臉色泛白,聲音都打著顫兒,顯然是怕極了連話都說不利索。

林廣城沒有耐心聽他說完,沈聲道:“還不滾過來!”

聲音不高,卻飽含怒氣,這讓簡窈幾個被寵大的徒弟嚇得齊齊一哆嗦,孫英尋不敢遲疑,連忙過去。

風絮盈鄙夷地看了孫英尋,這才拿眼珠子剮著簡窈意有所指道:“孫師弟,師叔是看重你,怕你被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帶壞了,這才親自來找你,畢竟總有那麽些人自甘墮落不夠還想拽著別人,你以後一定要學會看人,別什麽臟的臭的都來往。”

這話在指誰,大家都清楚,扇黎是幾人中性子最耿直,也是最壓不住火氣的,當下怒道:“你說誰臟的臭的!”

風絮盈冷哼道:“說誰誰清楚,師妹這麽急吼吼地跳出來,難不成是默認了。”

風絮盈明顯在挑事,可是林廣城身為長輩卻不制止顯然是默認了風絮盈的說法。

簡窈看清形勢,卻絕不是任人拿捏之輩,她挺直脊背,勾唇淺笑:“看來風師姐對師門守則還是背得不熟練,師門守則第十條,忌口舌是非,違者罰十板子,林師伯還在一旁看著,縱使你舌燦蓮花也不能像上次一樣顛倒黑白,師姐身上的傷剛好,還是謹言慎行的好。”

簡窈一番話說得心平氣和,不急不徐,讓人挑不出錯,卻偏偏格外攛火。

林廣城微微瞇起眸子,目光不善地打量了簡窈兩眼,臉上閃過一絲厭惡,這份厭惡不單單是對著簡窈,更有對簡單。

風絮盈臉色一變,身形動了一下,似是想動手,卻被原本安靜看戲的周劍按住。

“簡師妹倒是對師門守則記得牢靠,不知師妹是否記得師門規訓?”

簡窈朗聲回答:“自然記得,仙道貴生。”

周劍微微揚起下巴,神色帶著一絲輕蔑:“慈者,萬善之本,愛人兼愛萬物,師妹既然知曉,為何還要捉魚。”

此話一出,謝昭宴幾人齊齊變了臉色,這事兒可大可小,卻不易善了。謝昭宴張嘴要說話,卻被簡窈搶了先:“修道講究順應天地法則,禁止春日伐木,毋覆巢,毋殺孩蟲,胎夭飛鳥,毋麛毋卵,忌殺幼小,不竭澤而漁,此乃貴生。也是當年祖師爺留下規訓的用意。”

簡窈話音剛落,風絮盈便忍不住尖聲道:“胡言亂語!玉穹宮忌殺生...”

“風師姐。”簡窈打斷她的話,“首先,我們沒殺生,魚還在魚簍裏好好活著,師姐若不信,可以自行去看。其次,祖師爺當年創玉穹宮,教授蒼郁和茂嵐二位太師祖,以及太師祖教授師祖之時均未曾言說不能吃魚。”

風絮盈冷聲質問:“你怎麽知道祖師爺沒說過?”

簡窈很想告訴風絮盈,她親口問過祖師爺,祖師爺說了吃兩條魚沒關系,還說現在的掌門、長老以前也吃過,還吃得噴香,至於他們為什麽不讓後輩吃了,大概就是自己修為不長進就賴到“吃魚”上頭了。

一直默不作聲的林廣城懶得聽風絮盈和簡窈你來我往的口舌之爭,在他看來有這會子功夫還不如專註靜修。而且簡窈他們雖然捉了魚,卻的的確確沒殺,拿這事兒發作顯然也沒有立場。

“夠了,與其做口舌之爭,不如做些正事。”林廣城沈著臉,目光銳利掃過眾人,“你們都是玉穹宮的弟子,最該看重的是師門榮辱,而不是無謂的爭執,更不該只知享樂,自甘墮落!”

這話說得不可謂不重,而且針對性極強,明顯是對著簡窈他們發作。

可惜礙於他的身份,簡窈縱使有心反駁卻到底不能像對待風絮盈一樣。

見簡窈垂眸默不作聲,風絮盈的臉上多了幾分快意。

林廣城的目光沒有在簡窈身上過多停留,別人的弟子和他無關,哪怕是他的師侄也一樣,倒是自己的弟子...林廣城目光冷然地看向孫英尋,面色陰沈如水:“還楞著幹什麽,隨為師回去!”

孫英尋戰戰兢兢應道:“是,師父。”

師徒二人沒有再理會其他人,直接走了。

沒了長輩壓制,風絮盈還是氣不過想收拾簡窈,不單單是為了今天的唇槍舌劍,還有上次屁股開花的事兒。

周劍雖然不喜風絮盈行事沖動,但是到底兩人都是氏族出來的,他更不想被人指摘氏族修養,所以他還是拉住了風絮盈,以眼神示意她別沖動。

“修道需專,再有不到兩個月就是年終試煉,師妹到時候別丟了自己的臉,連帶著讓簡師叔也面上無光。”周劍修煉刻苦,行事規矩,所以十分看不上簡單和簡窈這對不著調子的師徒。

經周劍提醒風絮盈才想起這事兒,年終試煉可是光明正大教訓簡窈的機會,她頓時眼前一亮,意味深長道:“對呀,到時候當師姐的一定會好好關照師妹。”

見簡窈被兩人如此針對,謝昭宴也壓不住火氣,往日對誰都是笑臉相迎,此刻卻表情冷硬:“風師姐你這是什麽意思,年終試煉是對弟子的考核不是讓人公報私仇!”

風絮盈譏諷道:“什麽公報私仇,我那是關照。”

“你!”謝昭宴雙手攥緊,努力壓抑心中的怒火。

“師兄別生氣。”簡窈對著謝昭宴眨眨眼,這才看向周劍和風絮盈,臉上的笑意盡數收斂,正色道,“師兄和師姐對我如此關心,我銘感五內,必不會讓你們失望,到時候...咱們試煉臺上見!”

周劍和風絮盈都被她臉上的鄭重之色震住了。

半晌,風絮盈呵了一聲,譏嘲道:“真是死鴨子嘴硬,不知道的人還以為簡師妹馬上就要築基了。”

簡窈點頭,正色道:“嗯,我會努力的。”

風絮盈:“……”

周劍:“修道不是靠嘴,師妹有時間不如好好練練劍。”

“師兄說得對。”簡窈再度鄭重點頭,眨眼間又揚唇笑得如往常一樣不太正經:“哎呀,不說了,我得回去休息了,今天玩得有點累。”她轉身就去解開魚簍將捉好的魚一條條放生,到嘴邊的烤魚跑了,她的心都在滴血。

眾人:“......”

看著正經不過眨眼功夫的簡窈,周劍和風絮盈臉上多多少少帶著些嘲諷,這種人若是今年築基那真是沒地兒說理!

大戲落幕,沒能抓住機會收拾這幫人,兩人也懶得繼續杵著,轉身走了。

幾人的小聚不歡而散,回去的路上扇黎還直呼掃興,把她送走後,謝昭宴才忍不住對簡窈道:“師妹,你今日得罪了他倆,年終試煉時怕是會徒增麻煩。”

“那也沒法子。”簡窈甩著胳膊,面無表情,“人家都欺負到頭上了,畏畏縮縮也沒用。”

謝昭宴沈默了一會兒,道:“不如將此事告訴簡師伯?”

“師父養我十七載,竭盡愛護之能,我未投桃報李已是不該,又何必讓師父跟著煩心。”簡窈抿了抿唇,半晌輕笑了一聲,目光落在天際,“說到底不過是師兄妹之間的小打小鬧,縱使在試煉臺上比不過,他們也不能真把我怎麽樣,再說了,還沒試過呢,誰知道結果如何?”

謝昭宴怔楞地看著她,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簡窈或許並不是他看到的那樣。

兩人回去後,沒能帶回烤魚,簡窈插科打諢說是捉的少吃光了,把簡單氣得夠嗆,直呼她是個小白眼狼。

夜裏,回到房間,簡窈掏出懷裏《陰陽二儀》擱在桌上,湊過去小聲喊:“祖師爺,您睡了嗎?”

書頁嘩嘩翻動,轉眼間樓明瀟端坐在她身旁的凳子上,清冷的目光從她臉上一掃而過,心中已然有數。

簡窈咧了咧嘴角,露出一口小白牙:“祖師爺,弟子有所求。”

樓明瀟斜了她一眼,暗道果然猜對了:“...說來聽聽。”

“再有不到兩個月就是年終試煉,弟子想贏的光彩,輸...也輸得體面些。”簡窈眨巴著水靈靈的大眼,又往前湊了湊,“祖師爺,您老天縱英才,不知是否有辦法能助一助您不爭氣的小徒孫。”

樓明瀟漠然與她對視片刻,微微斂眸,看不出喜怒:“你也知自己不爭氣?”

簡窈表情一僵:“...祖師爺,重點不是這個。”

兩人朝夕相處了一個月,樓明瀟對簡窈算得上有幾分了解,思及今日簡窈的一番話,他忍不住重新審視起眼前這個練氣期的小廢物。

“今日你對仙道貴生的理解是誰教你的?”

“嗯?”簡窈坐直身子,不理解他怎麽突然問這個,“師父說當尊重一切生靈,但是也不必刻板,順應自然方為大道。弟子自己拼湊了一下,就說了那番話,若是有不對的地方,還望祖師爺指點一二。”

這番話不禁讓樓明瀟想起當年指點過的大徒孫黎陽,也就是簡窈的師祖,不得不承認有些東西當真是一脈相承的。至於莫羽、李元山和王一鶴三個不肖徒孫不提也罷!

簡窈笑意盈盈問他:“弟子是不是說對了?”

樓明瀟沒說話,撩起眼皮子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簡窈立刻得意道:“其實,弟子知道您也不是拘泥於條條框框之人,無論是從您當年的求道經歷還是這段時間您的指點,又或者這本顏色書...呃,功法,都能看出來。”

樓明瀟順著她的目光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所著的雙修功法,恰好展示了一副一女一男一上一下的畫面,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人莫名蹙了蹙眉,好像有那麽點兒不自在。

簡窈不明所以,還歪著腦袋往前湊打量他的神色。

樓明瀟忘記了自己是魂體,下意識伸手戳了戳她的腦門,意圖把這個不正經的小徒孫推開點兒。

沒想到,指尖突然觸及一抹溫熱,那處恰好是眉心的那粒鮮紅的朱砂痣。樓明瀟渾身一僵,連手都忘了收回。

簡窈親眼看著祖師爺的手戳上自己的腦門,原以為是魂體肯定會像之前一樣直接從自己身上穿過去,沒想到,額前一寒,絲絲涼意炸開,讓她渾身一震。

兩人怔怔地看著對方,眨眼間溫熱和寒意同時消失,樓明瀟的手指穿進了她的腦殼。

樓明瀟神色如常收回手,放在膝上偷偷搓了兩下。

簡窈坐直身體,遲疑道:“您摸我了?”

樓明瀟:“......”小徒孫的措辭真是奇妙。

“再試試?”簡窈伸手去扯他的袖子,結果扯了個空,簡窈抿了抿唇,小聲嘀咕,“剛剛是錯覺?”

樓明瀟閉了閉眼,不想和她說這個,轉移話題道:“修道不可完全拘泥於形式和外在,這也是無極逍遙劍的本質,不拘招式,著重於感知與變化。”

“可是,我看師兄和師姐他們練習的劍招好像都一樣。”

樓明瀟“嗯”了一聲,一針見血道:“所以玉穹宮才敗落至斯。”

簡窈試探道:“弟子現在學劍法來得及嗎?”

樓明瀟瞟了她一眼:“修道雖不拘泥於形式,但需要自知。”

簡窈無語半晌才蔫噠噠道:“祖師爺,我師父不讓我出門摸魚,怎麽辦?”

樓明瀟沒回答,站起身臨窗而立,漠然看著窗外,夜風寒涼,卷動著院中的落葉嘩嘩作響。

簡窈盯著他看了一會,蹭了過去,不說話,就眼巴巴看著他。

“明日開始掃落葉吧。”

“嗯?”

“院中的落葉,一刻鐘內掃完,掃的過程中不能被樹上新落的樹葉碰到。掃完後,重新散開,繼續掃,掃兩個時辰。”

簡窈:“......”

“嗯?”

“祖師爺,您教弟子的方式...很純樸。”

樓明瀟:“......”

當年他就收了兩個弟子,那麽多活計,肯定得動腦子想辦法,總不能收了徒弟還讓他自己去幹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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