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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龍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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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龍鱗

此刻沈鹮定定地站在了石床邊上, 隔著一層幻界,她無法觸碰到霍引,也無法叫醒他。

在得知沈清蕪真正的目的之後,沈鹮想盡一切辦法要沖破這層幻界, 可她的能力終究有限……沈鹮對中融山並不了解, 更何況這裏是沈清蕪幾十年前便發現的一方小天地。當年他能在中融山中藏匿那麽多人與妖的屍身也不曾被人發覺,便說明只要他想, 沈鹮也將永遠無法離開。

陣界是沈鹮的短板, 卻是沈清蕪最擅長的法術, 當年在他當上紫星閣閣主之前, 他也曾是蓬萊殿的殿主。

若非在陣界上有所造詣, 他也不會設下可以移魂換命的大陣, 從而當著隆京上下那麽多人的面殺血而死,徹底脫身。

此處分不清白天黑夜,沒有光透進來, 沈鹮便無法計算時日。

她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 從焦急與恐慌到現在終於沈靜下來, 沈鹮還在思索該如何帶著霍引逃離這裏,再將沈清蕪的計謀廣告天下。

這場幻境中,偶爾會有幾絲過去的畫面閃過, 那些都是潛在於沈清蕪腦海中的記憶,他盯著那些畫面, 仿佛能從那些殘存於畫面中的過去裏尋找他記憶中的影子。

“你娘以前就喜歡坐在那裏看書, 還喜歡喝我泡的竹葉茶。”沈清蕪說罷,便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 憑空拿取了幻象中的書本翻閱。

那些酸書生寫的愛恨情仇是周芙芙過去最愛看的書本,正因她看多了深情不疑, 才會無悔犧牲。

半本書看下去,沈鹮終於忍不住開口:“你要將我關到什麽時候?”

沈清蕪朝她笑了笑:“再等等,等大軍徹底占領玉中天,等到隆京再亂一些,我才能放你出去。”

沈鹮的心一直未能平靜,她緊抿著嘴,聽到沈清蕪要等到隆京再一次發生禍亂,便想起了十一年前的變故。

“十一年前你早就聽說了隆京群妖異變,會攻擊百姓,攻入皇城,你怕因為有大妖存在會壓制住他們,所以才讓我帶霍引走,對嗎?”

沈鹮問完,沈清蕪搖頭:“不全對。”

“十一年前,隆京的妖是因為瘴毒才會突然瘋魔,致使死傷無數,你知道瘴毒的來源,也知道誰是幕後之人,對嗎?”沈鹮又問。

這回沈清蕪點頭:“是,但在我知道他是誰時,已經不能阻止他的計劃了。”

沈清蕪瞥了一眼沈鹮的袖子道:“你那袖袋還是我當初送給你的。”

當年沈清蕪讓沈鹮帶走霍引,並未告訴她實情,只是說皇帝死了,隆京將有大亂,外頭瘋魔的妖一旦不可控,霍引繼續留在浮光塔一定會有危險。沈鹮彼時年幼,輕信了沈清蕪的話,她要保護好霍引,因為那是她的妖。

沈清蕪將袖袋交給她,告訴她那個袖子收起來很小,可內裏空間很大,足以裝下一個人,如若沈鹮想要帶著霍引躲過危險,便要將霍引藏起來。

沈鹮也是靠著這個袖袋藏匿霍引,這才逃出玉中天,否則憑著她拉動板車一直帶著個沈睡不醒的高大男人,遲早要被人攔下。

如今回想,加之她自己的身世身份,沈鹮便知道或許一切都在沈清蕪的計劃當中,他不過是順勢而為。

沈鹮看向沈清蕪的臉,他不再是過去的面容,也沒有了過去的眼神,那雙漂亮的瞳孔中甚至倒映不出其他人的身影。沒了他自己的身體,猶如沒了他自己的心,情與本性隨身體而死,留在梅花妖軀體裏的只有執念。

他不再是沈清蕪了,也不是她的爹爹。

沈鹮從袖袋裏取出了一樣東西,輕輕展開手掌遞到沈清蕪的眼前。這是她從海龍王的身上挖下來的,玄色泛著琉璃光澤,比掌心還要大上一圈,修長如柳葉,又似梭,薄卻無堅不摧。

這是龍鱗。

沈鹮在海龍王下顎處看見龍鱗之時便已經猜到了控制東孚之人的身份,因為龍鱗實在太過特殊,白容在一年前還只是蛇妖的身軀,渾身鱗甲為銀,尚未長出成年的玄色龍鱗。

海龍王從幾十年前開始出現,這鱗片不會是白容的。

真龍中融數千年前化作連綿的山脈,早已沒有龍鱗可拔,能獲得龍鱗之人這世間屈指可數,皇室也許有,也許沒有……但有一人一定有龍鱗。

“從一開始你就一直看著我的袖袋,因為你是妖,所以你能感受到龍主的氣息,血脈的壓制讓你無時無刻地註意著我的動靜。”沈鹮道:“我在陣界上真的不如你,便是畫符爆破也無法解開你的陣,但也不是沒有其他辦法。”

如若她還有滄鯨在側,或許重刀可以劈開陣界的一角,但滄鯨之力也比不上真龍之氣。

如今他們身處中融山脈中,一片屬於中融的龍鱗,在中融山間會起到多大的作用,無需沈鹮問沈清蕪也該知道。

沈鹮不算聰明,想到這一層花去了許多時間。

眼見著沈鹮握緊龍鱗,任憑尖銳的龍鱗割破手心留下鮮血,她以血為符在沈清蕪的眼前鍛冶龍鱗,即便無法將其化為神兵利器,也能催動它的力量,給這幻界致命一擊。

“你想做什麽?!現在你還不能出去!”沈清蕪連忙起身。

他手中的書,那些閃過眼前的過往,還有這幻界而成的山洞統統如一粒石子落入平靜的湖面般,蕩開漣漪之後就再也無法覆原。

“臣反君,子弒父,玄龍降世,冰封隆京……三百多年前的預言不是假的,但事在人為,它也未必會成真!”沈鹮說完這話,用力將手中的龍鱗朝懸在半空中的霍引擲去。

沾了血的龍鱗被沈鹮淬煉成了一片極薄的劍,龍鱗撞上幻界的那一瞬,只聽轟隆一聲雷鳴,霎時間地動山搖。

沈鹮捏著掌心,她為了淬煉龍鱗將心頭血逼出,被龍鱗所破的傷口一時間無法恢覆,便是用了止血的符咒也不見效果。

幻界如鏡,片片碎裂。

沈清蕪沒有內丹,這具脆弱的妖身支撐著如此強大的陣界已經不易。

當初沈鹮將龍鱗從海龍王身上挖下來時,龍鱗的沖擊強大,若非霍引斷枝相護她也不能活。而今龍鱗撞破了幻界,便是沈清蕪想要阻止它,也要看他能不能承受龍主之氣的反噬。

“便是你現在去,一切也都塵埃落定,你什麽也阻止不了,什麽也改變不了!”沈清蕪只稍微一試便不再白費力氣。

他憤而轉身,用恨鐵不成鋼的口氣對沈鹮道:“我是為了人與妖都好才想出如此完美的辦法,人不死,妖不滅,一舉兩得,你卻糊塗!”

“難道要這世間人不成人,妖不成妖才好?難道所有人都要如你這般,沒有情義可言,只求長生長壽,那不論是人或妖都只不過是死物一件!便是與天地共壽又如何?!”沈鹮說完這話,攤開掌心比出結印,對著龍鱗再用力一推。

只見金光閃爍,一滴滴雨水從幻界之外而落,沈清蕪捂著心口驟然吐出一口血,不再強撐,撤下幻界的同時轉身隱去。

龍鱗從黑暗中飛出,沖破一切障礙,它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存在,化作細密的金沙,散在了暴雨之中,順著雨水歸於大地。至於它究竟屬於中融身上的哪一片鱗,誰也不知。

沈鹮渾身虛軟跪地的那一瞬,絲絲光亮透過茂密的枝葉落在了她的身上。

隆京入了盛夏,即便眼下是正午時分也不見太陽,灰蒙蒙的天像是開了一個巨大的窟窿般怎麽也填不住地往下倒雨。

她望向四周,這才發現身處之處凹陷,的確是個天然的洞穴。洞口朝上,洞中有水道,洞頂周圍長滿了鳳凰木,正是盛開時節,紅花落了滿地,伴雨水而下。

沙沙雨淋聲傳來,無數雨點打在了她的身上,也打在了霍引的身上。

幻界撤去,沈鹮卻還在當年周芙芙住過的山洞之中,只是二十多年過去,山洞內除卻中間的石床之外,其他擺設皆無存留。

此刻霍引就躺在了那張石床上,周身因陣符禁錮而未動,懸在他身邊的木之靈如螢火般撲了過去,附著於他的身上後消失。

沈清蕪已經離開了,沈鹮撤去霍引身上的陣符,再將他抱起,喊了幾聲不見他醒這才朝洞府四周看去。

這裏還有一個入口,連接著曾經埋著隆京上千人與妖的屍骨,只是那洞口已經被碎石遮掩。

什麽都與幻界中的不同,也許留在幻界中看守沈鹮的也不過是沈清蕪設下的另一個障眼法,他根本不在這裏。

若他大計未成,此刻最該在的就是隆京。

沈鹮手上的血還在流,她一時間忘了疼,匆忙地檢查霍引身上有無其他傷口。他的四肢都是完好的,只是當她的手撫摸到霍引的胸前時,掌心的血液順著霍引的衣襟浸了進去,而那裏似乎缺了點兒什麽。

沈鹮連忙掀開霍引的衣服去看,當下呼吸一窒,瞳孔震顫。

“霍引!”她拍著霍引的臉想要將他叫醒,可霍引還是雙眼禁閉,沒有醒來的跡象。

就在他的胸口處一塊血肉連著骨頭一起被人挖去,傷口是新鮮的卻沒再流血,內裏的肉成了淡淡的粉色。沈鹮望向他蒼白的皮膚,這才驚覺他像是被人抽幹了血液。

以往霍引受傷很快便能自愈,是因為他的血有愈療之效,如果他的血都幹了,那還怎麽能活?

沈鹮心亂如麻,腦子混沌了起來,淚水順著臉龐滑下。

她怕雨水將霍引身體裏最後一絲血都洗去,連忙用手捂著他心口處的傷。兩只纖細的手蓋在那個窟窿上,感受不到體溫,感受不到心跳,此刻霍引猶如一具死屍,就連呼吸也沒有了。

沈鹮不知該如何救他,她的腦海中閃過無數種陣咒之法,可沒有一樣能救他,她會的馭妖之術沒有一樣是用來救人的。

以往有霍引在她身邊,她總覺得自己死不了,反正霍引能救她,霍引無所不能,霍引就是她的後盾。可如今霍引就躺在她的面前,瀕死之軀就在她的掌心之下,她卻想不出任何能保護他的辦法。

是她輕敵,被沈清蕪捉住。

是她愚笨,遲遲未想出龍鱗可破幻界。

是她太無用,才會連自己最重要的人都保護不了!

“霍引,霍引!”沈鹮渾身顫抖,她的手緊緊地捂著霍引的心口,不讓一絲雨水灌入,可她忘了自己手上也有傷,龍鱗所傷,無法愈合。

什麽隆京,什麽兵隊,什麽禍亂……在這一刻統統被沈鹮甩在了腦後。

她二十年的人生,從一開始便是一個計劃,一場騙局,她的出生本就是沈清蕪荒唐念頭鑄成的大錯。

她什麽也沒有了,只有霍引……只有霍引。

沈鹮不能失去霍引!

一定還有辦法可以救他,一定還有!

她混沌地想,如今霍引渾身的血都沒了,只要將他的血液找回來,或者用血液將他的筋脈填滿,他也許就能活過來了。

這個念頭鉆入腦海,沈鹮便慌不擇路地去實行。

她咬破了自己的手腕,用受傷的手捂著霍引的心,再將自己的手腕靠近霍引的唇。她怕自己的血不夠多,甚至於周圍設下了陣,逼得自己血液上湧,一註註灌入霍引的口中。

只要他不死,只要他不死,那就怎樣都可以。

沈鹮的臉色愈發蒼白,她血流得很快,能餵進霍引嘴裏的很少,可她沒有一刻停歇,只有眼淚伴隨著雨點砸下。

鳳凰木的花瓣落了滿洞府,眼前所見皆被染紅。

沈鹮的肩與發上,都被紅花覆蓋,她虛弱得仿佛只要一陣風便能吹倒,卻還在堅持。

暴雨依舊,陣界漸散。

沈鹮渾身顫抖,失力後輕飄飄地倒下,壓上了霍引的身體。

空中的木之靈不過零星幾點,抓也抓不住。

沈鹮在失去意識之前,似乎瞧見一道赤影穿過了鳳凰木,又被紅花遮蓋,一如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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