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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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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60

◎“離開他,我娶你”◎

陽光漸漸暖起來, 入了三月,地上的凍土融化, 松軟潮濕的土壤中鉆出柔嫩的綠芽,城郊外一片嫩綠。

溫暖的春風吹拂著天空中奶白色的雲,雲朵一團一團聚在一起,在陽光中顯現出深淺不一的白色,將湛藍的天空點綴的清新宜人。

漸漸習慣了京中的生活,除了宮裏三天兩頭有人來傳話問話之外,王府裏的日子還算平靜。

宮裏來問話的宮女總是明裏暗裏邀柳雲溪去梅妃宮中小坐,她對梅妃的小算盤心知肚明,避之不及。

府中的事務盡數安定下來後, 她便大清早出門去自家的藥鋪裏坐坐,一坐便是一整天。

作為東家, 挑選來打理藥鋪裏的人都是她信得過的人, 藥鋪掌櫃為了方便她在這兒待的舒服些, 特意在藥鋪的後堂旁邊收拾了一個房間, 專門供她休憩。

柳雲溪最早管的鋪子就是藥鋪,聞著各種各樣的草藥混雜在一起的味道,好像身在揚州似的,心境都平和下來。

一個明媚的春日, 她如舊在藥鋪的庫房裏查看藥材。

走出庫房時,院子裏也來了人。

從鋪面裏走過來的是個溫婉女子, 著一身粉色雲錦,裙面繡著桃花樣式, 像是高門大戶人家的千金, 身邊還帶著個丫鬟, 正期盼的朝庫房門口看。

柳雲溪走出門迎上去, 指著秀心身上的幾包藥對她說:“這是剛從江州運過來的藥材,我已經包好了,你拿回去吧。”

女子示意隨身的丫鬟接過藥來。

自己牽上柳雲溪的手,感激道:“回回都要來麻煩你,辛苦你了。”

柳雲溪微笑答:“若能讓老夫人身體好些,費些力氣也值得。”

兩人說著話,一同往房間裏去。

女子邊走邊說:“雖說用的藥材都大差不差,但也只有你家的藥運來的最快,藥效也更明顯,這一個月來,我奶奶服用著跟之前是一樣的藥方,就因為換了你家的藥,氣色明顯好多了。”

她越說越激動,緊緊抓住柳雲溪的手,“雲溪,我真不知該怎麽謝你。”

“你若要謝我,每回來取藥的時候陪我多說會兒話就是了。”

柳雲溪請她坐下,照舊讓秀心泡了壺龍井,取了兩碟子茶點來,兩人坐下慢慢說。

她身邊的千金,正是顧老將軍的親孫女。

一個月前,沈玉衡被派去青州,她也從劉誠那裏打聽到了顧老將軍即將回京之事,便叫手下人留意著有沒有顧家人的動向。

比起位高權重的顧老將軍,顧大人和其夫人並沒有多少影響力,顧大人只在翰林院任個五品小職,其夫人的母家祖上還算榮耀,到她這一輩已經完全沒落了。

這夫妻二人貪財貪勢,本性不惡劣,但也算不上好人,柳雲溪並不願與其來往。

接連打聽了幾天後,得知顧老將軍的妻子臥病在床,常年吃藥也不見好轉,她便使了些法子,請為老夫人看病的大夫推薦了換家藥鋪的藥試試。

本想借著藥材慢慢接觸老夫人,沒想到他家孫女顧曦月是個有孝心的,發現換後的藥更有效果,便親自來取。

這麽一來二去,兩人便相識。

柳雲溪輕聲道:“我在京中人生地不熟,剛來半個月,還不知道京城裏是怎麽回事兒呢,王爺就被派去了青州。大概日日都事務繁忙,家信也沒送來一封,如今也有一個月了。”

女兒家坐在一起聊聊心事,說說日常,很快便能了解到彼此的心性合不合得來。

顧曦月也是個和順的脾氣,看到她獨在異鄉又獨守空房,也覺得苦澀。

“我知道你的苦處,身邊沒個能商量、說話的人,日子是難熬。我爺爺七十多歲還要外出征戰,一去就是大半年,我奶奶在家中也很孤獨。”

她從小是奶奶教養的,長大了就格外孝順奶奶,很能共情和自己奶奶處境相似的好友。

柳雲溪借機說:“曦月,勞你回去替我向老夫人問安。”

“我知道的。”顧曦月微笑著,“奶奶說你心善又會做事,很欣賞你,也一直很想見見你。”

品性相似的人才會互相吸引。

柳雲溪很慶幸顧曦月和顧老婦人是明事理的人,也就把自己的心思挑挑揀揀說上幾句。

“聽聞老夫人喜歡看醫書,我早就想上門拜訪,同老夫人聊幾句,可……顧老將軍是皇上倚重的重臣,我怕兩家私下過從甚密,會惹的皇上忌憚。”

顧曦月聽了不覺緊張,反而很感動。

“你倒會替我們顧家考慮,不像我爹娘……”

“他們怎麽了?”柳雲溪好奇問。

“賢王你知道吧,就是你家王爺那個三哥。”顧曦月側身往桌上靠了下,壓低了聲音道,“半個月前他傷好全了,頭一個就登我家的門拜訪,我爹娘跟見了財神似的,恨不得把他供起來。”

傷已經好全了?

柳雲溪覺得很可惜,又想到沈晏會為了奪嫡作出多少壞事,更覺得心煩。

若不是礙於他的身份,不好叫他不明不白的死了,她真想……

止住心思,接話說:“畢竟是王爺,總要敬著的。”

顧曦月的面色卻沒好多少,憂心忡忡道:“三天前,我爺爺帶兵回京,那天下午你沒來,府裏來了好多人給我爺爺接風,雖說人多熱鬧,但賢王擺了好大的排場,還當著眾人面親自敬酒……”

太子雖沒來,但太子的進臣來了幾個。

那場面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她看著都覺得心慌,爹娘卻不幫著爺爺找臺階下,反而幫著賢王擡舉爺爺,絲毫不覺得被一個受過處罰的王爺給予如此重的禮節,是件有隱患的事。

此事柳雲溪已有耳聞,那時傳的是顧老將軍欣賞賢王,與其對酒暢飲,沒想到真實的情況竟是如此。

可見沈晏已經開始下功夫了。

她小聲問:“你沒有私下規勸你爹娘幾句嗎?”

“他們不聽我的,說我是個女兒家,不懂這些彎彎繞繞。”顧曦月無奈的嘆了口氣,“爺爺年紀大了,又常年奔波勞累,也不對這些事多上心。”

看好友苦惱的樣子,柳雲溪伸過手去,輕輕拍了下她的胳膊?

“真辛苦你了,明明是為著家裏人好,卻不被理解。”

顧曦月深吸一口氣,喝茶潤潤口,嘆氣道:“過日子嘛,總是這樣剪不清理還亂,虧得我認識了你這個朋友,彼此還能寬慰幾句。”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今日聽好友說了這許多,柳雲溪坦誠道:“我該給你想想辦法的,可是王爺不在,我又出身不高,明面上更不好與顧家往來,只怕幫你承擔不了許多。”

顧曦月笑著拍拍他的手背,“別想太多,我知道你的為人,不想拉你下水。”

說完略顯沈重的家事,柳雲溪借著斟茶的空檔輕松的轉移話題。

“曦月,我這兒還有些治療風濕骨痛的藥,藥效還不錯,是我娘家弟弟參照古書配的,你要不要拿幾副去給老將軍試試?”

“好啊,真是太謝謝你了。”顧曦月轉憂為喜。

兩人在屋裏喝了半壺茶,一炷香的時間後,柳雲溪讓秀心去取藥,拿給了顧曦月的丫鬟,送二人離開。

顧曦月離開後,柳雲溪又獨自往庫房裏去。

秀心看著外頭太陽越來越高,主動詢問:“小姐,到午飯時間了,咱們是回王府,還是……”

柳雲溪放下手上捏著的甘草片,“去酒樓吃吧。”

還不想回王府。

主仆二人往最近的酒樓裏去,進雅間點了幾道菜。

柳雲溪來時還覺得餓,等坐到桌前,看著桌上的飯菜,卻覺得食欲不振,只吃了幾口就擱下了筷子。

“我吃飽了,你吃點吧。”她對秀心說完,轉頭望向了窗外。

已經一個月了,沈玉衡怎麽沒有送信回來呢?

她大概能猜想到,是因為京中勢力覆雜,沈玉衡害怕兩人的信件被別人攔截。

即便有合適的理由解釋,也還是念著他能寫封信回來,相隔太遠,完全不知曉他的近況,自己心裏實在不安。

若是再過一陣子還沒有他的消息,那她就……去青州找他?

嗯,大不了就去青州找他。

就算到不了軍中,能在軍營駐紮地附近打聽些消息也是好的,不至於像現在這般被皇城困住,一點消息都沒有。

心裏想著,耳邊隱約聽到外頭有焦急的聲音逐漸走近。

“公子,這間房裏已經有客人了,您還是去別間吧。”

聲音就在門口,秀心搶在她之前,到門邊去觀察情況,人剛到門前,房門就從外頭打開,小丫鬟還沒發出聲音,就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拽到了門外。

一身茶白的男人走了進來,隨手關上房門。

看到面露驚色的女子,男人心情大好。

許是在昏暗的房間裏躺的久了,傷好的這些天看什麽都覺得刺眼,如今看著女子著一身清雅的衣裙,仿佛春日裏新生的荷葉蕩漾在水中,配上那張清麗脫俗的臉,簡直是他連日來見過最美的風景。

沈晏進門時表情還嚴肅的繃著,如今逐漸拉近兩人的距離,心中的笑意怎麽都隱藏不住。

“好久不見啊,柳姑娘。”

他熱切的打招呼,就算不得她回應,也能旁若無人的走到桌邊。

“你自己一個人吃飯嗎,還是說……在等我?”

按照規矩,柳雲溪該起身給他行禮,可見到他這幅自欺欺人的模樣,她很不願違背自己的良心給他半分敬意。

看了他一眼,平靜道:“玉衡都已經跟我說過了,賢王殿下不必在這兒裝模作樣,好像是把人當傻子耍。”

都已經彼此動過刀劍,怎麽還能裝出什麽都沒發生過的樣子。

該說他是沈得住氣,還是面具戴久了摘不下來了。

她一開口就戳破了他好心要營造的氛圍,沈晏有些不滿,站在她身邊,故意威嚇。

“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你不但不行禮,還用這樣的口氣跟我說話,是什麽道理,難道不怕我責罰你嗎?”

柳雲溪不怵他,冷冷道:“比起責罰我,殿下更應該擔心自己強行闖入此間,與兄弟之妻共處一室,若傳揚出去,不知皇上和朝臣們會怎樣看您。”

她可是皇帝最瞧不上的商女,沈晏最會討皇帝歡心,怎麽敢把兩人獨處的事讓旁人知悉。

沈晏輕笑一聲,“牙尖嘴利。”

柳雲溪覺得身子懶懶的,坐在凳子上不動彈,直白的送客:“殿下若沒有旁的事,就請出去吧,我吃飯的時候喜歡安靜的呆著。”

這樣冷漠的態度,就好像與他毫無關系。

如果他不緊緊的抓住,她絕對會越走越遠,連帶著往日的情分一起消散。

沈晏咬緊後槽牙,不再說些彎彎繞繞,直言:“柳雲溪,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我不想回答。”柳雲溪扭頭拒絕。

“不容你不答。”沈晏伸手按上她的肩膀,強迫她轉過身來面對他,“你必須得告訴我,你到底看中沈玉衡什麽?”

他處處都比沈玉衡強,憑什麽柳雲溪會看上那個廢物,還那樣死心塌地。

柳雲溪回以沈默。

眼中的男人沒了鎮定、溫潤的偽裝,好似一頭得了病的豺狼,呲著牙彰顯自己的危險,可內裏沒有一點氣能撐住這副皮囊,只是一具病態的行屍走肉。

她對他的問題沒有興趣,也不害怕他的威脅,沒有回答他的理由。

沈晏狠狠的盯著她的眼睛,聲聲質問:“他有什麽好的,值得你嫁給他?”

他不明白。

自己掌握先機,是天選之子,重活一世該事事順心才對,可為什麽,最該讓他順心的女人卻沒有選擇他。

這樣不對,一切都該按著他的想法發生,意料之外的事也該被扳正。

在他的質問聲中,女子的眼神變得越發疑惑,她終於擡起眼眸看他,在他極大的期待中張開了口——卻沒有回答他。

“殿下,我還沒追究你在揚州暗害我夫君的罪過,你反而來問我們夫妻間的私事?我真看不懂你。”

惹人心動的容貌,溫柔的聲音,說出來的話卻叫人厭煩不已。

沈晏擰眉,“不許叫他夫君。”

柳雲溪咬了下牙,“你簡直不可理喻。”

她起身要走,還沒站起就被掐著肩膀按回了凳子上,男人凹下去的眼眶越來越黑,他好像頭疼似的,閉上眼睛晃了晃腦袋。

睜開眼睛,命令她:“我問你的問題,你必須要給我一個答案。”

柳雲溪看著他,無奈又可恨。

既然他非聽不可,那她就說幾句。

“我喜歡他的真誠,他對我毫不掩飾的欣賞,他的美貌,還有他王公貴族的身份,我不過是個商女,一介俗人,能有一位皇子把我看作最要緊的人,我當然會為此心動。”

說的是沈玉衡,但某人很自然的代入到了自己。

微笑著說:“所以只要是個王公貴族,長得好看些,你都會喜歡。”

柳雲溪偏了下視線,“緣分一生只有一次,他堅定的選擇了我,我才沒有錯過他。”

前世的孽緣,她已經用死亡的代價做了了結,就該爛在泥裏。

今生選擇的路,她也不會後悔。

看到她堅定的眼神,沈晏第一次產生了懷疑:難道她真心喜歡沈玉衡?就像當初喜歡他那樣,認定了,便不回頭。

被她認定的人,不是他了……

沈晏又氣又痛,感覺頭像撕裂一般,不得已松了按在她身上的手,從身上掏出個藥瓶來,一口喝幹。

痛楚緩解,他猙獰的表情才逐漸正常下來。

空氣中飄著他剛剛喝下的藥的氣息,柳雲溪嗅覺靈敏,分辨出這藥味她在沈玉衡身上也聞到過,是……是那個會讓人上癮的銷魂散。

她感到不安,趁著他身上藥效發作,意識模糊,趕忙站起身。

“我已經回答了,你滿意了嗎?”

一邊說著,目光往門邊瞟,時刻準備著奪門逃出去。

剛才還情緒激動的男人,在喝下藥之後很快平靜下來,察覺到她的小動作,伸手抓住了她的手。

“離開他吧。”他好像下定了很大的決心。

“你在說什麽?”柳雲溪嫌棄的甩開了他的手,像碰到了什麽臟東西,趕忙在裙子上擦擦。

沈晏視若無睹,邁步朝她逼近,聲音輕柔道:“離開他,我娶你。”

只這一句,讓她想起了很久之前,她還天真的相信沒有任何擔保的花言巧語的時候,聽信了不知道多少句這樣的話。

娶她?

呵,垃圾。

柳雲溪繞過他,“我要走了。”

“這不是提議,是命令。”沈晏伸手攔在她面前,平靜的語氣告訴她,“兵權、人脈和父皇的寵愛,沈玉衡一樣都沒有,你跟在他身邊能得什麽好。”

柳雲溪側臉看他,皺起眉,“所以你就想哄騙我放棄他?”

沈晏凝視著她的眼睛,像是施舍了莫大恩惠的了不得的人物,提醒她:“你可要聽明白了,我說我會娶你。”

說第一遍就已經夠可笑了,還當成寶似的再強調一次。

“哈哈哈!”柳雲溪沒忍住笑出聲來。

“嘴上說說,沒有第三個人聽見,更沒有擔保憑證,就想讓我當真?殿下想騙人也該演的動情些,我與您總共也沒見過幾面,憑什麽要相信你。”

她的嘲笑與懷疑深深的刺痛了自視甚高的男人。

沈晏緊咬著牙,隱忍著心中的怒意,像是決定了什麽,再次開口。

“倘若我說……”

“你上輩子是我的妻呢?”

上輩子,他怎麽有臉說上輩子。

柳雲溪覺得好笑又可恨,借著笑聲把這些鬼話都當成笑話。

笑夠了,才無奈的嘆氣,“殿下再不讓我出去,我就要喊人了。”

看她態度不改,沈晏越發心慌。

“你最先遇到的、喜歡的人應該是我,我才應該是你的夫君,是那個廢物搶了我的位置。”

他說著說著情緒激動起來,大概是蝕骨銷魂散的藥效發作,呼吸變得粗重,青筋突起的手就要往她身上抓來。

柳雲溪眼疾手快。

“啪!”

一聲響亮的耳光打在他臉上。

沈晏楞了一下,還沒回過神來,身邊的人就快速跑去了門邊,留給他的只有臉頰火辣辣的痛和“砰”的關門聲,回蕩在房間內。

又只剩他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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