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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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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41

◎因愛生愛/因愛生妒◎

柳明川剛回自己院裏, 關上了房門要休息一會兒,就聽到外頭傳來貼身小廝的勸阻聲。

春生:“大小姐, 少爺他要休息了,您有什麽事,容我去幫您通報一聲吧。”

“我有急事,你先讓開。”少女柔緩的聲音落下,房門應1聲從外頭推開,蕩開漣漪的裙腳踏進房中。

聞聲,柳明川還沒坐下的身子即刻又站了起來,看去門邊。

“哥哥。”

柳雲溪挽著披帛,心裏再著急, 面對柳明川也要作出從容淡定的樣子,不想給他看出破綻, 也跟著卷進風波中。

半年多沒見, 房裏又沒有旁人, 柳明川這才有時間細細打量自己的妹妹。

少女長發及腰, 膚白唇紅,許是剛從外頭回來,身上沒有多少金貴的飾品,只在發間點綴幾朵絨花, 一對鏤空的銀質耳墜,襯的脖頸纖細高挑, 模樣出落的亭亭玉立,儼然是個大姑娘了。

他知道妹妹喜歡穿淡雅素色的衣裳, 卻不知她什麽時候喜歡上帶香囊了。

分明前兩年送她玉墜子的時候, 還說不喜歡腰帶上墜許多東西, 如今卻掛上了這麽一只針腳略粗, 繡法也一般的玉蘭香囊。

柳明川若有所思,只問:“當家久了,連敲門都忘了?”

柳雲溪在他身邊的凳子上坐下,一臉正經地說:“我有正事跟你說。”

小姑娘再長幾歲也還是他的妹妹,在外頭要守的禮數,在自家人面前便只是可有可無的點綴。

柳明川吐了口氣,示意她說就是。

柳雲溪也就不多做鋪墊,直言:“哥哥帶回來的那個朋友,叫什麽晏三的,你讓他搬出去住吧。”

難得被妹妹主動進屋來說話,說的卻不是自家人的事,他還以為她是來給那位還未過門的小公子說什麽好話呢。

“為什麽?”柳明川不解。

柳雲溪隨口答:“沒有為什麽,咱們一家子終於能團聚,我不喜歡再叫一個外人住在府上。”

“只這個原因,恐怕有些勉強吧。”

柳明川認真道,“畢竟人家對我有救命之恩,也是我先提出留他在府上借宿,晏公子看著家世不凡,如今貿然請人離開,失了個朋友是小事,多了個仇家就不好了。”

妹妹既然提出此事,他自然會盡力去辦,說服他不需要理由,但他要請晏三離開,總得需要個不好被拒絕的理由。

柳雲溪聽罷,便說:“那就告訴他,我要成婚了,家中要準備婚事,不適合再留客人在府上。”

窗外的陽光逐漸西移,照進窗來,落在地面的光不斷拉長,一直延伸到少女裙邊。

“你的婚事不是在年底嗎?”柳明川一只胳膊搭在桌邊,隨手倒了杯熱茶。

喝口熱茶,舒了一口氣,身子暖呼呼的說:“雖然張公子的為人我也挺滿意,可貿然把婚期提前,會不會太著急了?”

辦婚事要籌備的事太多了,家中父親生病,沒辦法為她操持,自然要讓他這個做哥哥的來辦。

要定個吉日,置辦婚服。

宅子內外不但要清掃還要用紅綢裝點,還要紅燈籠,喜餅,喜果,喜糖……

柳家在揚州那麽多產業,主家辦喜事,自然也要給手下的掌櫃和夥計們發些賞錢,散散喜氣。

這些都還算是小事,還有置辦酒席,請客送帖,數不清的事要做呢。

柳明川思考得格外認真。

柳雲溪心裏都快急上火了,看著哥哥一副細細思索,眉頭緊鎖的模樣,更是等不了了。

開口打斷了他的沈思,“哥哥想那麽多做什麽,緩事急辦,我瞧下月十五是個好日子,就定在那時吧。”

“離著下月十五,也就二十天,這也太著急了。”

柳明川不免驚訝,手裏的茶盞也跟著晃了晃,差點撒出熱茶來,他趕忙把茶盞放回了桌上。

柳雲溪把他的手拽過來,要她知道自己不是在商量,而是告知,“這事兒就這麽定了,我要籌備婚事,煩請哥哥盡早把你的朋友請出去吧。”

“你要真成婚,我請他出府也容易。”柳明川喃喃道,“可你也得告訴我,你為何這般急著成婚,總不會只是為了讓晏三離開咱們家吧?”

他只是隨口說了句,柳雲溪便不由得緊了下心跳。

哥哥是個聰明人,再由得他往下頭聯想,說不定真會被他發覺出不對來。

眼看著那雙探索求知的眼睛似有所思,柳雲溪松了他的手,從桌邊站起來。

“我與玉衡已經睡過一個屋了。”

輕輕一句話,直驚得柳明川也坐不住了,猛地站起來。

“什麽?!”

自家妹妹這樣知書達理,竟然被那小子哄著做出這種事來?

“是不是他哄得你?”柳明川嚴肅質問,“我瞧那小子生的一副好模樣,是不是他故意誘哄你的!”

“不幹他的事,是我自己願意的。”柳雲溪低聲應答,半真半假。

聞言,柳明川氣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忌憚著門外還有小廝,放低了聲音怒道:“你向來是個有譜的,怎麽能做出這種事來?男人都慣會逢場作戲,還未成婚你就把自己交托出去,你,你是想氣死我嗎?”

她只是說和沈玉衡睡在一個屋裏過,不曾想哥哥就七拐八繞的想了這麽多。

哥哥擔心她自然是為她好,若為她好,就該早早把沈晏給請出去。

她好不容易把奶奶從府裏送出去,日子才平靜了些,如今哥哥又帶回來一個災星。

忍不住小聲嘀咕:“哥哥才是要氣死我呢。”

“你說什麽?”柳明川沒太聽清。

“我說明天就要籌備婚事,哥哥的朋友最好今夜就出府吧。”她側著身,語氣輕松,“看他是個通情達理的君子,應該不會為此生怨。”

“你……我去,現在就去。”

事情已經發生了,再責罰也沒用,還是早早成婚遮掩過去,以免久了再生變故。

柳明川落下陣來,走到她跟前,好生叮囑:“剛剛那事兒你可不要再跟人亂說了,小心被外人聽去。”

少女斜了下視線,又羞又無奈,“若不是哥哥非要問,我也沒打算說的。”

“行了行了,我不跟你犟嘴,我現在就去。”說著,柳明川深吸一口氣,調整了狀態,打開門走了出去。

待柳雲溪從院裏走出來,候在院門外的采晴湊了過來。

好奇問:“小姐和大少爺說什麽了,他怎麽那麽著急就出去了。”

少女輕描淡寫:“沒什麽,只是把婚期提前。”

聞言,采晴眼睛一亮,興致勃勃道:“小姐要成婚了嗎?定在哪天了?”

“下個月十五。”

“這麽早?”采晴先是一驚,但很快就換了個笑臉,“不過下月十五的確是個好日子,我這就去跟秀心姐姐和青娘姐姐說這個好消息,家中也該早些為您的婚事做準備。”

看她的反應,柳雲溪覺得有趣,點頭道:“嗯,你去吧。”

小丫鬟往前走了兩步,又想起什麽似的停了下來,回過頭,“對了,小姐。”

“還有什麽事?”

“昨天,京城那邊送來了幾封信,是蕭鄴和劉誠叫人過來的,我本來想早些跟您說,可您一回來就有些不舒服,我才沒開口。”

這會兒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看著小姐精神好了許多,她才想起這件事。

算起來,京城的武試已經結束了。

“我回去就看。”柳雲溪會意,不忘叮囑她,“采晴,你私下也要註意些,府裏的大小事,別被旁人輕易探知了去。”

聞言,小丫鬟露了個自信的笑容,“小姐放心,您的叮囑我們都記著呢,尤其是青娘姐姐,給她管教過的丫鬟心裏都很有譜,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聽罷,柳雲溪才點點頭,“那就好,你去吧。”

貼身丫鬟先行一步,她不緊不慢的在院子裏走——這是她的家,若因為沈晏也在這裏住著,便戰戰兢兢,也太可笑了。

她慢悠悠的散步,找回原本的從容,看著時不時從身邊走過的丫鬟小廝和路口拐角,也不再害怕沈晏會突然從哪裏冒出來。

她不認識他。

再厭煩惡心那人,也不能表露出來,再生事端。

秋日的微風從樹梢吹過,窸窸窣窣帶下來不少落葉。

自從秋天到了,園子裏生的茂盛的樹枝便接連不斷的落葉,就算下人們每天打掃,第二天路上也還是會被落葉覆蓋。

柳雲溪早知此景,往年便吩咐王伯和青娘,不必著急打掃落葉,除了行人的主路和前頭的庭院要打掃幹凈之外,別處的落葉每月只打掃三回。

走在被落葉覆蓋的小路上,兩側的樹沐浴在秋日的金光中,枝頭光禿禿的,在地上落下細長的影子。

雖是寂寥蕭瑟之景,但瞧著這些花草樹木在雕零枯敗後,厚積薄發,來年春天又會長出新枝,便心生歡喜。

沿著院墻走,快到自己院門前時,在墻邊看到了個熟悉的身影。

是元寶。

她走到他跟前,好奇問:“你怎麽沒在小公子院裏?”

見是大小姐,元寶趕忙站直了身子,回話說:“公子方才回院子裏,叫我一起搬了好多書進去。但小姐的院子,我怎麽能久留呢,也不敢站在門口等,只能候在這兒了。”

聽罷,柳雲溪皺起眉,“你是說,玉衡他搬了書到我院裏去了?”

“嗯。”元寶白胖的臉微微鼓起。

得到肯定的回答,她更不解了。

沈玉衡是要做什麽?

思索間,開口安撫元寶說:“你別在這候著了,先回他的院子裏去吧,玉衡那兒,我去問問。”

“是。”元寶得了吩咐,這才如釋重負的離了墻根下。

走進院子,聽得書房裏有聲音,轉道進了書房,一進門就看見自己書架上空著的幾個格子被擺滿了書,不是別的,正是李先生叫他拿回來讀的那些。

柳雲溪關上門,扭過臉看向北邊,就見本該是空著的軟榻上坐著個人。

少年一手搭在矮桌上,一手拿著書卷,似乎讀得很專心,眉目緊鎖,連她走進來也沒察覺。

她輕聲走近,低聲問:“你怎麽把書搬到這兒來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沈玉衡從書卷中擡起眼,見到是她,眉眼頓時舒展開來,眸中閃爍光彩,忙站起身來迎上去。

“我日後就睡在這兒了。”

出口便是令人驚詫的話。

柳雲溪看了一眼他身後的軟榻,是她為了方便夏日在看賬以後午睡,才安置在這裏,長久睡在此處,一定不舒服。

又見走到身前的少年雙臂張開,眼瞧著自己就要給他抱住,她伸出一指點在他眉心,微笑說:“奶奶在府裏時,我們尚且要有分寸,如今哥哥回來,你反而不知輕重了。”

被她點中眉心,沈玉衡不得以停下動作,握住了她的手拉到唇邊,瞇起眼睛,親上她的指尖。

指尖染上溫熱的呼吸,柳雲溪心尖兒一顫,微微低頭,收回了手。

沈玉衡睜開眼睛看她,嚴肅道:“還有什麽比你的性命更重要。”

他憂心忡忡,一想到沈晏那些見不得人的手段,便寸步不敢離了她,生怕自己一時不註意,雲溪就落入他人之手。

“沈晏跟你哥哥認識,方才又各自見了我們兩人,他遲早會知道我們之間的關系,他這個人最是歹毒,識得旁人的軟肋,非得狠狠掐住不可。”

看少年緊張的模樣,柳雲溪擔心他是被沈晏給嚇到,有些反應過度。

忙揉揉他的頭發,安撫說:“你別太擔心了,我已經跟哥哥說,要他從府上離開,哥哥這會兒也已經過去了。”

沈玉衡只搖頭,“他不在這兒,他手下的暗衛卻是無孔不入。”

雲溪沒見過沈晏背地裏使過的陰招,自然不懂得沈晏的狠毒,而自己卻是什麽都經歷過的。

他不想讓她看見那些惡心的東西。

少年張開雙臂抱住她,下巴擱在她肩膀上,沈聲耳語:“盡管我有密探安置在各處,也難保不會百密一疏,還是讓我守在你身邊最為妥帖。”

大概是日子過得太舒坦,模糊了往日刀尖舔血時的警惕心,以至於讓她受傷,往鬼門關走了一趟。

他恨沈晏的狠辣,也恨自己沒有保護好她。

那樣的痛,他不想再讓雲溪遭受哪怕一星半點。

她是溫暖的太陽,是不染纖塵的白荷,是給予了他愛和活下去的意義的人,她應該好好的活著。

“就讓我守在你身邊吧。”

少年虔誠的祈求,深深的擁抱幾乎要將她融入骨血,恨不得替她擋下所有。

柳雲溪低下眉頭,呢喃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即便不是以防萬一,能叫他安心些也好,畢竟沈晏對她而言是個虛偽的騙子,在沈玉衡眼中,大概是個鳥盡弓藏、恩將仇報的暴君吧。

她默許了他的要求,只有一點為難,“哥哥那邊,恐怕不太好解釋。”

同住在家裏,難免不被發現異常。

沈玉衡卻顧不上這許多,只說:“哥哥若要怪罪,就讓他怪我一個人吧,反正我什麽懲罰都經得住。”

聽罷,柳雲溪覺得好笑又不忍。

歪過臉,在他臉側蹭了蹭,安撫道:“別說這樣的話,還有我呢。”

既然做了同謀,無論是好是壞,都一起承擔。

半晌後,柳雲溪從房中出來,透過窗戶看向屋裏認真讀書的少年,找回了底氣的心此刻更加踏實。

恰好三個丫鬟一同從外頭回來,看到自家小姐正溫柔的望向窗內,三雙眼睛悄咪咪的看過去,只模糊地瞧見了個人影,單看身形和衣色也認出來,那是家裏還沒過門的小姑爺。

小公子怎麽待在小姐的書房裏……

三人不解,紛紛楞在當場。

柳雲溪轉過身來,就看到三個丫鬟欲言又止的表情。

她不多解釋,只吩咐說:“這幾日你們就不必進書房伺候了,近來晚上冷了許多,去抱幾床被子拿去書房。”

青娘年紀大些,反應的也快,應聲說“是”,便進了臥房去抱被褥。

秀心走上來對她回稟:“周老板那邊的事已經辦的差不多了,聽說小姐回了府,一早就派人過來,說明日有場好大的熱鬧請小姐去看,不知道小姐肯不肯賞光。”

柳雲溪側臉看她,瞧她笑意盈盈的,就知道周景那邊把柳承業給套牢了。

“有熱鬧,自然要去看。”她輕松答,臉上也有了笑意。

說罷,又聽秀心說:“周老板叮囑了,說是到時看熱鬧的人應該不少,還請小姐多帶幾個人護在身邊,別因亂沖撞了您。”

柳雲溪點點頭,心道周景還真是個厚道人,連這點小事都替她考慮到了。

她也該出去走走,就像沈玉衡說的,萬一沈晏真要對她下手,自己老待在一處反而危險,多去些人多的光明正大的場合,想必堂堂三皇子也不會讓自己的暗衛在那麽多人面前暴露身份。

想著,又關心問:“周老板現在人在哪兒?”

就猜到自家小姐會問,秀心掩著嘴,偷笑說:“他呀,早去江州了。”

“他跑的倒是快。”

柳雲溪啞然失笑,她還想著此事要如何善後,結果周景比她料想的還要謹慎,事情辦好就退場了。

也省得她擔心他的處境了。

秀心應和道:“畢竟是他出面做事,真要被逮住了對簿公堂,即便立不了罪名,也要浪費不少時間。”

說定此事,她擺擺手叫秀心先退下,剛好青娘也拿了被褥過來,送進了書房裏。

柳雲溪獨自走進房中,走到裏間,在妝臺的桌面上看到了采晴說的那兩封信。

她坐到妝臺前,打開了信。

表兄弟二人順利參加了武試,還真如劉誠當時誇耀的那般,蕭鄴中了武狀元,恰逢顧老將軍點兵西征,蕭鄴便入軍中做了個先鋒將軍,此刻人已在西北。

而劉誠的武藝沒有那麽高強,好在為人夠機靈,進了武試乙等排三十四,被選中進了皇宮守備軍,特意寫了信回來向恩人告知二人如今的成就,期盼來日再見,能好好謝一謝她。

看過兩封信,柳雲溪深感機遇之重,只要有能力、敢爭取,得了機遇,即便是小小屠戶也做得了守城將士。

沈晏當初能做皇帝,也是他機關算盡,多方謀劃的結果。

如今她和沈玉衡的前景,也得奮力一搏,萬萬不能做了旁人案板上的肉。

心有所感,便寫下兩封回信。

恭賀二人出人頭地,得酬壯志,道謝不必急在一時,前程路遠,日後定有再見的時候。

拿了信出來,見采晴還在院子裏,招呼她到跟前,“這是我寫給蕭鄴和劉誠的回信,找個得力的人,把信送出去吧。”

采晴雙手接過信,遲遲沒有應答,似乎心有糾結,過了一會才說。

“小姐,我也有一封信,能不能把我的信也送過去?”

“嗯?”柳雲溪覺得新奇。

回想起來,在玉谷村那幾天,采晴似乎是跟劉誠之間話比較多,她偶爾也聽了幾句,多是些拌嘴鬥趣兒的話,時不時夾雜著幾句“你是不是看上我表哥了?”

柳雲溪微微挑眉,“你寫給誰的?”

采晴平時調皮,問起話來卻老實,原原本本答:“是劉誠先寫給我的,人在京城還不忘問我到底對蕭大哥有沒有那個意思,真不知道他怎麽想的,要管那麽多。他既然敢寫信來煩我,那我自然要好好回他幾句。”

說著就撅起嘴來,像是要借著信跟劉誠鬥嘴到底似的。

三個丫鬟跟在她身邊,管賬、用人、處事都學了不少,字識得不少,書也看幾頁,各有各的擅長。

她看了眼小姑娘手上的信封,雖然字寫的一般,但一看就知道是用心寫了。

不再多問,柳雲溪點頭同意。

“多謝小姐!”采晴拿了信,開開心心的跑了出去。

——

黃昏時分,日頭逐漸西沈。

園子裏,柳明川一臉為難的陪著沈晏往外走,自己請來的客如今又自己請走,於情於理總是說不過去的。

一邊走一邊道歉說:“真對不住,家中要辦喜事,這裏裏外外要收拾布置,實在不好再留客人在府上。”

沈晏一如既往的端方有禮,體貼道:“柳兄不必道歉,我在府上借宿已多有打擾,如今已有了家中親人的下落,也該離開貴府,前去尋找了。”

聽罷,柳明川順著臺階問:“晏公子已經有了親人的下落了?”

沈晏不經意地側過臉,瞄了一眼跟在身後的穆山。

他沈默著一言不發,藏在衣擺下的腿傷只簡單包紮了一下,每走一步都要疼一下,從西苑一路走過來,已經疼得額頭直冒虛汗。

沈晏只看過來一眼便將他所有的苦痛都鎮住,再噓再疼也不敢吱一聲。

沒用的人活該被丟棄。

若連這點痛都忍不了,日後也就沒資格繼續陪侍在他身邊了。

穆山低下臉去,心底發慌。

回過臉來,沈晏狀似無意的提起,“在下還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多嘴問一句?”

柳明川客氣答:“請說就是。”

他表現的格外好奇,“貴府上好像有個年紀不大的少年……”

說著話,二人從小路上走出來,站在假山上,隔著半個院子的距離遙遙望見長廊下,少女纖瘦的姿態端坐在廊下,眼神溫柔的註視著樹下負手而立的少年。

他踏在落了一地的銀杏葉上,像是被金色祥雲托起的仙人,眼睛微閉,口中念念有詞,不知是在同少女說些什麽。

少女只是安靜的聽著,待到他說完,開心的拍了拍手,起身走到他身旁,舉止輕盈自如,挽在胳膊上的披帛如輕柔的浮雲從少年手邊拂過,遠遠看著,卻不知撩撥了誰的心弦。

兩人立在樹下,嬉笑言談,笑靨如花,美好的宛如一幅畫。

沈晏眼見此景,臉色冷如寒冰。

柳明川也瞧見了,下意識露出欣慰的歡喜,忽然想起上午妹妹說的話,趕忙收斂了笑意。

站在假山上,指了一下少年的方向,轉臉問:“你說他嗎?”

感受到別人的視線投過來,沈晏立刻不動聲色的換了一副溫和的表情,應聲:“是,只是好奇而已。”

柳明川笑答:“他是我妹妹的未婚夫,不日成了婚,便是我的妹夫了。”

先前他初見張玉衡,還覺得少年和晏公子的眉眼間有幾分相似,一樣的清冷矜貴,容貌精致。

如今再看,才發覺兩人只是皮相上相似些,容貌氣質完全不像。

晏三雖然說話親和,待人有禮,但總是詞不達意,時不時還避重就輕,總感覺心裏頭盤算著什麽,有種心思幽深,叫人看不透的神秘感。

而張公子表面上看著話少也冷清,真當做一家人說開了話時就句句有回應,尤其是說到他與雲溪的感情時,更是眼裏有光,目光澄澈,一片真心純粹的像個孩子一樣。

這兩個人完全不像。

沈晏站在一旁安靜的聽著,遠遠的窺見那一雙恩愛情人,心底升起一股無名的怒火。

呵,沈玉衡竟敢鳩占鵲巢?

他一定早有預謀,說不定他也是重生的,前世就看他不安分,早早就把他砍了,沒想到重活一世,他竟有那麽大的野心。

難道是想效仿他的成功,所以早早就來貪圖柳雲溪的家財?!

早就起了的殺心,在這一刻格外難以按捺。

說他還要在人前維持自己的君子氣度,恨的牙根癢癢也要擠出一個微笑,“不知那位公子……”

說到一半便說不下去了,揚起的嘴角生硬的垮了下來,垂在身側的手狠狠捏起了拳頭。

“你說什麽?”柳明川不解的問。

“沒,沒什麽。”沈晏勉強扯出一絲笑,將這場面糊弄了過去。

他本想打聽一些消息來驗證沈玉衡到底是不是重生,但是否重生又有什麽關系,反正他不會容許背叛他的人活著。

滿心的憤怒,視線狠狠地盯在少年身上,恨不得在他身上剜下一塊肉來。

可他身邊的少女是那樣輕盈肆意,在金黃的落葉中,像一朵浮在水面上永不開敗的青蓮。夕陽照在她身上,為她描摹一圈金色的輪廓。

朦朧的光影映入眼簾,勾起往日的回憶,溫暖又耀眼——

“王爺,秋日漸涼,添件外衣吧。”

她踮著腳尖,為他披上外衣。

在他假裝喜悅的欣慰中,將他的雙手合握在掌心,用她手掌那點微不足道的溫度替他暖起冰涼的手。

“秋冬嚴寒,王爺該早早進補,身子才好暖些,今晚吃炙羊肉可好?”

他看著少女的逢迎示好,只覺她滿心算計,沒有半點真心,望進她笑意盈盈的眼底,總要在心底嘲諷她的偽裝青澀,看不出一點愛意。

如今,遠遠的望著她的身影,明明人如舊日,卻又不覆從前。

她的眼裏看著另外一個人。

她的笑也不再是為他。

不,不該是這樣的,她怎麽會看上沈玉衡?那個一無是處的蠢材,論相貌、才幹、榮寵,哪裏比得上他?

沈玉衡,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東西,不過是個臨陣脫逃的棄子,也敢有膽量跟他爭!

他站在原地,仿佛被遠處那對璧人釘在了此處,難以掙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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