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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投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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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投廟

“你們帶蘇辰趕緊走吧, ”李申催促著,上官逸不自然地看了他一眼,對這個“蘇辰”的名字沒什麽好感, 因為與這個名字相關的地方都讓他感到不適, 他轉開視線前,餘光感覺出李申看自己的目光有些異樣, 等再轉頭看是,李申已經移開了目光。

看著許晗和上官逸依次爬了出去,雪若正準備也過去,卻見李申站著不動。

“你呢?你不走嗎?”雪若見他沒有一起出去的意思,不禁問道。

“怕他們發覺追上來, 我等下躲在暗處拖住他們。”李申說出,從腰間抽出一把軟劍來。

“你會武功?”雪若詫異地看著他, 記憶中李申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他原是北魏王宮的宮人, 也是斥候營唯一沒有武功的人,主要幫營主管理賬面和各級殺手。

李申似乎並未察覺她的疑慮,而是對她溫暖地笑笑,眼神澄澈,圓圓的臉上露出幾分羞怯, 一如他多年前與她說話那樣:“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 日後有機會見面我告訴你...”

“可是你一人...”雪若終究覺得將他一人留下不妥。

李申溫聲道:“你放心吧, 我只是躲起來弄點響動逗逗他們, 不會被他們抓到的。”

.

天空中又淅淅瀝瀝地下起小雨來, 馬車頂著風雨一路疾馳。

車廂中, 雪若靠在上官逸身邊,憶及方才發生的一切, 仿如做夢一樣,在李申的幫助下,他們不可思議地從那些追殺的黑衣人眼皮底下逃走了。

這李申,究竟是什麽人,為什麽他要一路跟著他們?

她想不出所以然來,轉頭見上官逸闔眸倚在車壁上,不知何時已經睡著了。

雪若探了探他的脈搏,發覺他的脈息逐漸平穩,才放下心來。

他的臉色不似方才那般嚇人,嘴唇也沒有那麽白了,呈現出淡淡的水色,他的眼睫毛漆黑濃密,在眼下投下一片弧形的陰影,看上去安靜而乖巧,與醒時拒人三尺之外的模樣很不一樣。

雪若入神地望著他,滿足地微笑。

馬車不住顛簸,上官逸的身體隨著馬車不住左右搖晃,睡夢中失去支撐,頭不時向前一頓一頓。

雪若怕他辛苦,忙坐直了上身,一手扶著他的頭,輕輕擱在自己的肩膀上。

瞥見他的右手垂落在長衫上,她維持著上半身不動,吃力地伸出自己的左手,貼著他的長衫,將他的手抄進自己手心,輕輕握住。

想起方才危急時,他竟然說出要與自己和離的話,方才的難過委屈頓時湧了上來。

她賭氣地想用指甲撓他的掌心,讓他也痛上一痛,看下次還敢不敢胡言亂語。

手指在觸碰到他時蜷曲了起來,只是在他手心像羽毛般輕輕蹭了兩下,就立刻舒展開來,嫻熟地穿過修勻的手指,與他交握。

日後等他恢覆了,再與他算賬吧,她在心中想。

他的掌心依舊是熟悉的微涼溫潤,讓她能在貼合的一瞬間就能立即分辨出,是她放在心尖尖上的那個人。

車外風疏雨驟,簾內兩人緊緊依偎,十指自然相扣,青絲在肩頭、衣襟交疊。

上官逸迷迷糊糊中覺得周身暖洋洋的,這暖意從身側傳來,自手心蔓延,就仿佛被太陽照著一般,驅散了多年來如影相隨的寒冷。

可他有一種奇異的感覺,感覺天快黑了,已經黑下去了,他的心也跟著暗沈了下去,塞滿了無法言述的悲傷絕望.....

他努力睜開眼睛,盯著自己的一只手,方才還熱意流淌的手上,不知何時握著一把冰冷的長劍。

那劍上滴著淋漓的鮮血,一路灑在青石地磚上。

血,黑紅的血,鋪天蓋地流淌,在門後、廳堂上、廂房內和花園的碎石路上....

地上躺著很多人,他們無聲無息,毫無生氣,每個人的身上和臉上都沾滿了血,有的人還留著斷氣時的驚恐表情。

暖房的門檻上側臥一個死去多時的少婦,她仰起頭,將手伸向門外,滿是血的臉上悲憤欲絕,無法瞑目。

幾步開外,她手伸向的方向,面朝下趴在一個不足周歲的稚子,一動不動,仿佛一個被丟棄的洋娃娃。

他拖著劍,緩緩走過,地面上留下了一個個帶血的腳印。

他驟然停下腳步,顫巍巍地轉頭,天地忽然旋轉起來,四周的血腥和死亡氣息令他窒息,他的目光空洞而茫然,痛苦地抱住自己的頭,踉蹌著,癱坐在地上....

崖頂的風掀起衣袍獵獵作響,他的心情忽地輕松起來,揚手將長劍扔下了深淵。

縱身解脫的那一刻,被人從身後死死地抱住了腰。

他聽到那熟悉的聲音撕心裂肺的哭喊:“蘇辰,不要....不要走...”

他絕望地閉上眼睛,覆又睜開,心頭說不出的疲憊。

他用力掰開她的手臂,將她推到在地上,怒吼道:“滾!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你離我遠一點!”

被重重摔在地上的不是別人,正是他那個妻子齊雪若,她很快又爬了起來,撲上來用流血的手緊緊拉著他的衣服,她臉上混合著泥土和血淚,看上去有幾分滑稽。

她抽噎著,低聲下氣道:“我錯了,都是我的錯,求你,求你.....不要...”

他心中翻滾著厭惡和悲忿,正要再次擺脫她。

忽然,耳邊響起輕柔的呼喚聲,聲聲回響。

“阿曄,阿曄,你醒醒...”

是與夢中一模一樣的聲音,只是平靜溫和,仿佛從遙遠的天國傳來。

他猝然睜開眼睛,滿身的冷汗。

躍進眼簾的是上方雪若關切的眸光,她的一只手捏著一方帕子,替他擦拭額頭的汗珠。

他猛地拽住她的手腕,狠狠甩開,眼中俱是冰冷的恨意,咬牙道:“你走!離我遠點!”

雪若沒有防備,被他推得一個踉蹌,險些摔到在地。

許晗正好站在雪若後面,見她被上官逸猛然推開,忙上前一步,從後面托了她一把,雪若才不至於摔倒。

“曄哥,你怎麽了?”許晗不解,大聲道:“幹嘛對雪若姐這麽兇?”

上官逸驚喘不定,勉強穩了穩心神,冷著臉不說話。

夢裏對她的厭惡和忿恨太過清晰真實,他沈浸在其中,一時回不過神來,甚至都不願意擡眼去看她。

雪若好似沒看到他眼中冷意,對許晗擺手道:“我沒事,阿曄大概做噩夢了?不打緊的。”

她走上前去,將手中的帕子遞給他,輕聲道:“你頭上都是汗,自己擦擦吧。”

上官逸垂眸看著她伸過來的手,略一遲疑。

雪若忙道:“帕子我都洗幹凈了,不臟的。”

上官逸眸光動了動,神色略緩,接過帕子,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這個意思,謝謝..”

他拭去額角的汗,環顧四周,發現他們正在一個破廟裏,自己則躺在一堆稻草上,不由問道:“這是什麽地方…”

雪若從許晗手裏接過一碗湯藥,一邊吹,一邊徐徐道:“我們已經離開了東梁,這裏是夏州境內。今日天色已晚,附近又沒有城鎮落腳,正好看到這個藥王廟,便在此暫歇一晚。”

上官逸這才發現廟殿的一邊燃著一堆幹柴,火上吊著一只他們不知從哪裏找來的破藥罐。

想到他們二人一路辛苦奔波,還要處處照料自己,著實不易,心下為剛才的做夢亂發脾氣有些過意不去,目光柔和些,接過藥碗將湯藥一口飲盡。

他沒有胃口吃晚飯,喝下藥雪若又要扶他躺下,便禮貌地表示自己可以來。

雪若默默點頭,收回了手,轉身去包袱裏翻出一件披風,替蓋在他身上。

他假裝沒有看到她眼中落寞,臉上依舊沒有什麽表情,翻了個身,把背對向她。

她越無微不至,他心中越不是滋味。

他不能如普通的丈夫那樣照顧自己的妻子,反而纏綿病榻,讓她憂心勞力,備受煎熬。

她眼中的期待熱切如火,他不是讀不懂,只是裝聾作啞。

因為他給不了她想要的回應。

對於什麽都想不起來的自己,唯一將兩人聯系在一起的,恐怕只有夫妻的名分了。

他覺得很抱歉,卻也無能為力。

廟殿裏很安靜,他摸索著伸出手,在黑暗中沿著自己的頸部一側向下,心陡然一沈。

他在鎖骨上方摸到了一個細長的傷疤,正是他在方才夢中橫刀自盡的位置。

周身嚇出了一身冷汗,難道那竟不是夢?

雪若在湯藥裏加了安神助眠的方子,上官逸服藥後不久又昏沈沈地睡了過去。

許晗見雪若坐在神龕前的蒲團上,望著火堆發呆,他蹭到她身旁坐著,斟酌道:“曄哥他…想必身體不適,又沒了記憶,所以心情不好…”

雪若抽回神思,善解人意地笑笑:“你不必安慰我,我不會在意的。你是知道的,只要他還在身邊,便是老天爺對我的眷顧了。”

帶著濕氣的樹枝在火堆中發出“嗶啵”的響聲,紅光照亮了她臉上溫柔的笑,她的眼睛極亮,仿佛黑曜石一般光芒流動。

“總有一天,他會記起以前的一切的,我會等著他。”她眸子跳動著兩簇火焰,定定地說。

“嗯,我也等著!曄哥一定會痊愈的。”許晗面露喜色,滿懷信心道。

這些日子雖然奔波疲累,可他心底卻迎來了久違的安穩和舒暢,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個終於找到家,被人收容的自己,更加小心珍惜眼前來之不易的幸福。

他到底是孩子心性,方才見雪若垂眸不語,也跟著郁郁不歡,如今聽了她這番話,頓覺渾身舒暢,充滿希望,靠著神龕一會兒功夫就睡著了。

夜深了,心也隨之靜了下來,雪若毫無睡意,找了跟樹枝撥弄著火堆裏的幹柴。

心中不免疑竇叢生,想起這一路都有追兵如影相隨,上一次,在曲池伏擊他們的黑血教究竟是誰派來的。

如果是允軒派來抓她的人馬,允軒又如何能差遣黑血教之人?但如果不是允軒派來的,而是北魏王室派來,為何不活捉上官逸,要將他滅口,反而不肯傷害她。

還有,後來替他們解圍的那些神秘人,應該也是暗中保護上官逸的人馬。

她想起北魏王曾經說過,在北魏各處潛伏著一支隱秘的軍隊可供上官逸驅使,當時他們千裏跋涉去卑茲罕,那一路上出現的神秘人,應該就是在暗自保護上官逸的人吧。

只是,他們現在為何又沒了影蹤?

數個謎團在她心中織成了一團亂麻,理不出頭緒來。

後半夜的時候,許晗忽然被雪若推醒。

“阿若姐,怎麽了…”他睡眼惺忪問。

“你聽,外面是不是有腳步聲。”雪若神色緊張,壓低聲音問。。

許晗跳起來,立刻睡意全無,屏息靜聽片刻,一臉警覺:“是有人過來了…不過,好像只有一個人。”

兩人迅速地起身,踩滅了地上將滅未滅的一點炭火。

許晗手裏緊握著長劍,掩藏在破敗的殿門後面。

雪若不放心地看了一眼不遠處,依然在稻草堆上昏睡的上官逸,彎腰抄起橫在地上的大半截門栓,躲在了許晗對面的那扇門背後。

她在袖中藏好了烈性的迷藥,等下如果打不過就直接將敵人放倒。

那腳步聲一點點走近。

門後兩人屏住呼吸,彼此使了個眼色,準備待那人邁進門檻的時候便齊齊出手。

忽然,腳步聲消失了,殿前的院子一片寂靜,只有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

雪若和許晗疑惑不解,兩人隔空使著眼色。

難道是見了鬼了?方才明明聽到有腳步聲的。

他們正糾結要不要出去查看一番,一旁殿側的紙窗倏忽發出輕微響聲。

雪若和許晗轉頭,只覺餘光中人影閃過,還未看清楚,就覺後背一酸,渾身頓時僵硬如鐵,半分動彈不得。

兩人見自己被點穴,不由暗自叫苦,只可惜舌頭根都僵硬得動彈不了,連呼喊叫上官逸趕緊逃命都不能夠。

襲擊他們的人就站在他們後面,但卻無法轉頭去看,只聽身後傳來“撲哧”一聲笑:“啊呀,這兩個人武功這麽不濟,還大搖大擺行走江湖,真真是丟臉啊...”

雪若和許晗驟然一驚,立刻轉憂為喜,誰知那人說了一句就閉嘴。

空曠的大殿內傳來更為冷冽的聲音,“不要動,否則立刻要你的命!”

上官逸不知何時起身,並走到那襲擊者身後,他眼神幽暗不見底,手中握著雪若的那把匕首,涼涼地抵在那人的頸側,沈聲命令道:“我數三個數,馬上替他們解開穴道!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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