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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關山飛越影成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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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關山飛越影成雙

上齋節這日的陽光尤為和煦, 涼州城內張燈結彩,商戶和尋常百姓人家都在門上掛上五彩的布帷,家家戶戶灑掃房屋, 宰牛烹羊, 喜氣洋洋。

一大早,王宮中的貴族依例去寺廟祭拜, 並在回程之時接受沿途百姓的跪拜。百姓們向王室成員奉上象征吉祥的鮮花和代表祝福的糖果糕點,在熱情洋溢的樂曲中載歌載舞,一路護送著王室成員返回王宮。

王室成員依次登上車輦,世子側妃古麗走在最後,她看上去心事繁重, 神思倦怠。

她沒有與世子同乘,而是獨自上了最後一擡攆。

車輦四周掛著華麗的金紗, 風吹起紗簾,依稀可見身材妙曼的年輕女子懶懶地倚靠在一整塊雪白的狼皮上。

她本長得極美, 銀制的王冠下深褐色的長卷發垂落在肩,五官深邃迷人,朱唇嬌艷如花,琥珀色的眸子帶著一抹淡淡的碧色。

然而此刻的她,明眸黯淡無光, 秀麗的眉宇籠罩著淡淡的憂傷。

昨日世子與她在寢宮中發生了爭執, 世子摔門離開, 直接去了侍妾處過夜, 在一眾宮人面前完全不給她顏面。今日的上齋節祭拜, 世子並沒有像往常一樣與她一起乘輦前往, 而是拋下她獨自走了,讓她本就受傷的心中更添幾分寒意。

猶記當年, 次丹在卑茲汗王室一眾王子中並不受寵,而她獨獨就相中了從小在草原一起長大的他。在她父汗的全力扶助下,次丹登上了世子寶座,而她也如願嫁他為妻。

雖然,只是側妻。

他曾說過此生獨愛她一人,哪怕是今後娶了世子大妃,對他而言也只是一個擺設。

搖曳的紅燭中,她望著此生唯一愛過的男人,低頭微笑含羞,甜入心底。

秋風驟起,人心易變,不過短短三年,他的心已漸行漸遠。

半年前,他隨使團去夏州覲見,回來之後整個人便魂不守舍,對她也是不冷不熱的。

她買通他身邊的近侍,才知道,原來他看上夏州國的公主了。

聽說那昭月小公主年方二八,靈秀貌美,一柄短弓在圍獵場上與一眾男子較高低,英姿颯爽傳為佳話。

消息傳來,她如墜深淵。

任憑她後來怎樣柔情似水委曲求全,他來她寢宮的次數還是越來越少了,記不得有多少個夜晚,她對著流淚的紅燭枯等到天明。

成婚三年餘,她始終沒有能誕下一兒半女,可汗大妃與她的言談中總帶著含沙射影地嘲諷。

世人都道她是身份尊貴的天之嬌女,只有她自己明白,她的日子如履薄冰,舉步維艱。

再後來,夏州內亂。

兩位王子爭奪權力巔峰的寶座,次丹趁此機會挑起兩國戰事,一舉生擒夏州國三王子。

她知道,除了一血之前戰敗的恥辱外,次丹還有一個目的,就是迎娶夏州國的公主。

如今那夏州公主已經日夜兼程趕赴涼州,與她的丈夫成親。

他終於如願以償。

那她的心願呢?那些密密匝匝的誓言和神前許下的願望呢?又有誰還記得?

滿城喧囂鼎沸,到處都是洋溢著歡樂的笑臉,在她看來只是刺目戳心,與喜悅相關的一切都與她格格不入。

她的人生,只剩下滿地冰冷的日光。

車輦駛過王城人聲鼎沸的主街,沿途的百姓跪在路的兩邊此起彼伏地跪拜,她輕挑紗簾往外看,次丹的車輦早就走得無影無蹤了,她心灰意冷地靠在軟墊上。

不知何時,車外傳來一陣子爭吵喧鬧的聲音。

豪華的車輦驟然停下,有侍從來報說路邊有百姓發生了爭執,看熱鬧的人太多,堵住了車輦前進的路。

前面不遠處幾個百姓圍著一個絡腮胡子大漢在叫罵,那個大漢氣得兩手亂舞,嘴裏卻支支吾吾說不出完整的話來,竟然是個啞巴。

原來大家夥兒都跪在路邊超拜,這個絡腮胡子人雖不胖,偏一會兒踩到旁邊人的腳,一會兒又把隔壁人擠一個踉蹌。

人家說他,他還蠻橫不講理地兇起來,雖然沒人知道他在哇哇叫點啥,但他的態度把旁邊的人都激怒了,都齊齊圍著他叫罵起來,完全忘了王室的車還有一輛沒走過去。

車輦前的侍從想上前去驅趕百姓,但越來越多的人把路堵得水洩不通,他們沒有辦法擠過去。

古麗在車上等了一會兒了,吩咐侍從改道而行。

車輦調頭向旁邊的街道繞路而行,人們都蜂擁在主街上慶賀,與主街相比這條路明顯冷清很多,沿街的店鋪門可羅雀,只有三三兩兩的行人在路上行走。

長街上的爭吵還在繼續,那絡腮胡子啞巴伸長脖子,看著世子側妃的車輦向另一個方向駛去後,他忽然大吼了一聲,兩手撥開人群,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轉身跑了。

方才與他爭吵的人都楞住了,紛紛用卑茲汗話在後面高聲叫罵,那啞巴充耳不聞一路狂奔,跑過了幾條橫街後,竄進停在路邊的一輛馬車上。

他在臉上一頓撕扯,絡腮胡子被整片撕下,薄如蟬翼的皮膜從臉上揭了下來,露出下面滿是傷疤的臉,他低頭把一個面具戴在臉上。

車簾掀開,又爬上來一個其貌不揚留著小胡子的男子。

小胡子一邊跟他說話,也從臉上取下易容的皮膜。

“剛才差點被那幫人揍,莫先生,你還好吧?”原來是房赟。

莫輕寒用一塊濕布擦著額頭邊殘餘的膠水,不以為然道:“怕什麽,大庭廣眾之下,他們能把我們怎樣?”

房赟道:“那可難說,卑茲汗民風彪悍且抱團,真要打起來我們不一定能占便宜。”

方才他潛伏在莫輕寒身邊不遠處,莫輕寒挑事的時候,他在一旁推推搡搡,不停地煽風點火,很快就慫恿眾人把路堵得死死的。

金車的車輪碾過青石鋪就的道路,發出“吱吱呀呀”的響聲,前方空蕩蕩的路邊出現一個攤位,攤位前擠著幾個百姓。

鋪著粗布的一桌兩椅上放著筆硯,大夫模樣的男子一身中州裝束,正在與面前看病的百姓講著什麽,他身後的竹竿上挑著一塊醒目的招牌,用卑茲罕和中州兩種文字寫著八個大字:婦科聖手,藥到病除。

華麗的車輦緩緩經過這個臨時的問診攤位,向著王宮方向駛去。

正在看病的年輕大夫有些心神不寧,屢屢回頭去看站在他身後的白衣男子,那男子長身而立,負手盯著遠去的車輦,神情一派篤定。

往前走了十來步,車輦忽然停了下來,遠遠地奔過來一名侍衛。

白衣男子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唇角。

侍衛跑到正襟危坐的大夫面前道:“這位大夫,我們世子側妃勞煩您去王宮跑一趟。”

那年輕大夫擡起頭,做出一臉莫名的表情。

他聽侍衛說完後,轉頭與身後的男子遞過去一個狡黠的眼神。

兩人在宮門外等候了一會兒,就有內侍出來領著他們,在經過了兩道宮門的嚴密盤查後,終於進入了世子側妃的寢宮。

整個宮殿建造得宏偉又精巧,金色的屋頂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花園裏種滿了各種奇特的花草,沿著鋪著白色鵝卵石的小路走了半盞茶功夫,兩人在內侍的帶領下進入了一間富麗堂皇的內殿。

一進殿就看到一副巨大的白玉浮雕屏風,陣陣異香撲鼻而來,走在繡著大朵富貴花的厚地毯上,仿佛踩在了雲端。入目所見的陳設器物都極盡奢華,瑪瑙制成的珠簾後,隱約可見一名衣著華麗的女子斜倚在美人榻上,她懷中抱著一只長著雪白長毛的貓,她的臉被珠簾遮擋看不真切。

雪若和上官逸雙手交疊平舉在胸前,屈身向簾內的人行禮。

那女子只是略擡了擡手,沒有說話。

殿內有兩三個侍女在服侍,珠簾前站著一名的中年婦人,婦人見這兩個異族男子進入了內殿,神色有些戒備。

她與簾內的女子交談了幾句後,便用卑茲汗語問兩人道:“你們哪位是大夫?”

雪若與上官逸互看了一眼,上官逸指著雪若,用卑茲汗語從容道:“他是大夫,但他聽不懂這裏的話。”

殿內人似乎略有些吃驚,看上去更年輕的這位男子竟然是大夫,中年婦人指著上官逸道:“那你是做什麽的?”

上官逸道:“我是他的翻譯、保鏢和徒弟。”

簾內傳來一聲輕笑,古麗輕撫著懷中白貓的背毛,柔婉清澈的聲音緩緩傳來:“有趣,我竟然認錯師父和徒弟了。”說罷,輕舒玉臂換了一個姿勢靠在軟墊上,向簾外的婦人使了一個眼色。

婦人會意頷首,對著雪若道:“既然先生自稱是中州的神醫,便勞煩先生替我家公主看看,公主身上有何不妥。”

言罷,兩個婢女上前在古麗的榻前放了一張矮幾,在矮幾上擺了小巧的軟墊,古麗懶洋洋地把一只玉臂擱在墊子上。

雪若斂容恭敬上去,坐在簾外的方凳上,將兩根手指搭在她雪白的腕間。

她微微擡眸,看清了古麗的相貌。

她的美麗令人心驚。只是雖然濃妝艷麗,卻難掩眉間的憔悴。

雪若想到若按照和親的計劃,自己原本是要與她共事一夫,心內不禁百感交集,一時失神,怔然望著簾內的古麗。

婦人見她發呆,低咳了兩聲提醒。

雪若反應過來,發現古麗也在簾內盯著自己看,忙低下頭,屏氣凝神地探脈。

半晌,雪若收回手,恭敬地行禮後退至距離珠簾幾步之外,對上官逸道:“你先問她是不是因為無法受孕而煩惱?”

上官逸遲疑了一下,意識到讓自己與女子講其閨中隱私實有不便。但轉念一想醫者父母心,自己現在的身份是大夫的徒弟,便也無不可,就坦然把雪若的話翻譯給了古麗聽。

古麗在簾子後默然不語,簾外的婦人點頭替她回答道:“正是。”

雪若見上官逸點點頭,便緩緩道:“她是肝郁氣滯、氣血紊亂,長時間情志抑郁導致的氣血失調,所以才難以受孕。”

上官逸翻譯過後,古麗冷冷地看了一眼簾外:“王宮的禦醫也是這麽說的,難道就沒有點新鮮的嗎?”

上官逸對雪若說:“還有什麽特別的嗎?最好能馬上打動她的。”

雪若看著他,有點糾結:“她的病有些古怪,我需要點時間思考一下。”

她想了想,對著簾內道:“氣血失調是公主無法受孕的原因,但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公主在幾年前曾經小產導致素稟不足,血脫氣弱,傷及身體的根本。”

上官逸把這個話翻譯出來後,殿中人個個臉色驟變,神情古怪。

古麗從榻上驟然坐起,臉上分不清是驚懼還是氣惱,長長的指甲不自覺地掐進了抱著的貓身上,貓慘叫從她懷中掙脫。

中年婦人滿面震怒,指著雪若罵道:“哪裏來的騙子庸醫,在這裏胡言亂語,我看你們不是大夫,而是中州來的奸細。”

雪若不解為何她們反應如此激烈,上官逸問她:“你有沒有哪裏弄錯了?”

雪若搖頭,“沒有啊,我只是實話實說。”

兩人正在莫名的時候,那婦人已經叫了侍衛進來。

四個兇神惡煞般的侍衛不由分說,狠狠架住兩人的胳膊,雪若的手被反剪在身後疼得齜牙咧嘴,掙紮著問上官逸:“怎麽會這樣?現在怎麽辦啊?”

上官逸看了她一眼,冷靜地對古麗朗聲道:“世子妃殿下,不知道我師父方才說錯了什麽話,才讓您如此誤會的?”

婦人在一旁鐵青著臉怒道:“公主從來不曾懷孕,何來小產一說,你們分明就是來訛人的!”

雪若和上官逸一驚,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

古麗冷冷地望著他們,輕輕地說了一句:“把這兩個奸細押進天牢!”

雪若聽不懂他們再說什麽,只能急急地望著上官逸,目光分明就在說“怎麽辦?你快想辦法!”

兩人被侍衛押走的時候,上官逸平靜地看了她一眼,她的心略微定了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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