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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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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離

三十幾裏路,穆玉華回到穆府時天色已暗,燈籠的光暈裏不見暖和,嚴寒更甚。

下人看到穆玉華,有的急急迎過來,有的急忙奔裏頭稟報。

大廳裏頭,穆家的人都在,慧妃以要送父出征為由,求得皇帝恩典,由楚玄陪著回來了。

“你去哪裏了,怎麽這麽晚才回來。”戚氏迎上前,沈聲喝斥,其實是給穆玉華找分辯的機會。

“心裏憂悶,出去走走理理思緒。”穆玉華隨意找了個借口,近前,沖穆轔和慧妃行過禮,輕聲道:“玉華思思想想一下午,有些話想對祖父說……”

“不拖延,拼盡全力助定海關將士抗敵!”穆轔猶疑。

“絕對不行!”慧妃與楚玄,戚氏三人幾乎是同時尖叫出聲。

戚氏捂嘴,低低哭泣。

“玉華,你那麽通透的人怎麽也糊塗了。”慧妃薄責。

“平虜軍是穆家的根本,祖父是咱們一大家子的靠山,不容有失。”楚玄道。

穆玉華沒理他們,只盯著穆轔,“祖父要讓那年定海關的慘劇再次發生嗎?與敵拼殺時喪命,將士們沒有怨言,可被自己人棄之不顧,當保存實力的工具,讓他們情何以堪?”

穆轔吭哧喘氣,不說話。

“刀槍無眼,拼盡全力迎敵,萬一有個好歹,我們大家怎麽辦。”慧妃哭起來,滾進穆轔懷裏,“爹,我不管,你一定要好好的,我沒了娘,沒了哥哥弟弟,我不能再沒了父親。”

穆轔霎時慌了,軟聲哄道:“好好,爹都聽你的,不哭,不哭。”

穆玉華捂住臉,默默流淚。

穆家完了。

“祖父練兵時一直號召大家勇猛殺敵,為何又要保存實力?平時大家練的那麽苦,不就為了殺敵麽,幹嘛要畏怯躲避。”穆玉瑤小聲嘀咕。

穆玉華心口跳了一下,看穆玉瑤,心中有了主意。

“玉瑤,你若有意外,姐姐把命賠給你。”

糧草調度,兵器供給等等,前線軍需半分不能疏忽,陸漸離早出晚歸,程歸晚即便每晚等著他,也跟他說不上一兩句話。

新元,大寧上下在緊張中度過,宮中沒開宴,百官新元裏如常上朝。

朝局對陸漸離越來越有利。

郝偉無能,又被陸漸離在上頭壓著,只好放權,什麽都交給龔立誠去做,龔立誠不僅精理財,算學無雙,在平市價抑漲價方面也有獨特手段,大寧全國各地糧油價格在龔立誠的調控下,很快回到正常水平。

新入朝的恩科進士,雖然公務還不算熟練,但有一腔熱血,做起事幹勁十足,在各人位置上超常發揮,有力地頂住尹海山派下官員的壓力,緩緩坐穩了位子。

前線糧草兵器供給都沒短缺,甚至還很充足。

八百裏加急快報每日一傳,傳回來的消息大部分是捷報。

穆轔這次沒有按兵不動,大軍直接開赴定海關,及時抵擋住襄國的進攻。

然而,陸漸離並沒為此開顏。

三月初八,開戰五個月,這晚,陸漸離回來後,沒像往常跟程歸晚說一兩句話後讓她回夏宜居,把房門關上,招手程歸晚近前,沈聲道:“我想讓你走一趟定海關。”

“為什麽?戰報不是都是好消息嗎?”程歸晚訝然。

“開戰後,我只收到頤光兩封書信。”陸漸離眉頭緊蹙。

戰時,謝辰知道他擔心牽掛,無論如何會擠出時間給他修書及時告知前線情況,沒書信過來,定是有什麽意外。

“我去,事不宜遲,我今晚就出發。”程歸晚毫不猶豫道。

陸漸離扳住程歸晚肩膀,眼神覆雜,“一路上流民亂寇甚不太平,兼且路遙千裏車馬勞頓,你能否承受的住?”

“沒什麽不能的。”程歸晚俏皮一笑,歪頭:“再說了,除了我,還有別的人能替你走這一趟嗎?”

的確沒有。

陸漸離沈默著,深深看著程歸晚。

戰時,朝中各人都得死守著各人位置,而且官員離京目標顯眼,很可能沒到定海關便折損了,且,其他人也不似程歸晚能完全相信,不敢托付重任。

程歸晚機警靈敏,剛毅堅韌,由她去,查出真相並安然回京的把握很大。

道理明白,也決定讓程歸晚走這一趟,到了最後一刻,卻又膽怯了,深恐程歸晚這一去出什麽意外。

對自己的搖擺,陸漸離暗暗心驚。

他一向只重視國家大事上,無畏艱險,對生命滿不在乎,居然有朝一日會瞻前顧後裹足不前。

陸漸離想不通為何會如此。

少年時一心想報效國家,入仕不久便經歷定海關惡戰,一個月血的洗禮,滿心的恨和把天下掌握在手裏的渴望,旁的再不曾顧及。

計劃按部就班進行,突地出了程歸晚這個意外,她豎起一身芒刺紮他時,他會疼痛。她疏遠他時,他會失魂落魄,她跟他打著暧昧官司時,他滿心愉悅。

陸漸離張臂,將程歸晚重重攬進懷裏,“明日一早再走。”

程歸晚以往惱他邪火說上就上,不把人折騰個半死不熄火,他一動便來氣,眼下卻別是一番滋味,乖乖地任他動作。

陸漸離原本想著她明日要上路溫柔些來,看她收起一身芒刺,羞澀得身體僵硬手腳沒處放的樣子,霎時又失控了。

“明日身子不舒服,可別怪我。”他說,兇狠粗暴。

“就會賴人。”程歸晚嘟嚷,委委屈屈,嗓子軟得像粘了蜜。

“不怪你怪誰,你就是生來要我的命的。”陸漸離呼吸更重。

程歸晚被作弄得低泣。

恍惚裏想,報父仇後,不離開陸漸離罷。

猛然間又清醒過來,這樣的心思簡直不可理喻,沒骨氣到極處,幾乎想自抽嘴巴。

拂曉時分,程歸晚坐著馬車出了陸府,沒直接往北,先去了三聖庵,假裝進庵拜菩薩,殿裏轉了一圈,從庵後出去,那裏,另一架不起眼的馬車等著。

上一回去撫州被尹海山的人盯上,這一回,陸漸離分外小心。

駕馬車的是一個叫唐七的暗衛。

陸漸離身邊令尹海山忌憚的高手是皇帝的暗衛,沒有一直暗中跟隨陸漸離,只是在他有需要時方召喚,不然,也不可能在皇後壽宴那晚差點遭暗算。

程歸晚不知駕車的是能以一敵千,江湖高手也驚怕的人,卻也無懼,生死早置之度外,滿心只想著完成陸漸離所托。

一路風餐露宿,越往北去越荒涼,路上不時可見扶老攜幼逃難的百姓,一張張形容憔悴惶恐擔憂的臉從眼底掠過。

若定海關失守,國門大開,襄國鐵騎長驅直入,將是怎樣的慘烈。

三月二十八日,程歸晚來到定海關。

定海關南面是大寧國土,往北去,一望無際的戈壁、荒漠,黃膠土夯築的高三丈有餘的城墻,西北兩個城門,一條筆直寬敞的車道穿城而過。

正當戰時,出關的北門緊閉,南面的門倒是開著,有兵士盤查,看過路引,確認無誤後放行,出城進城都沒限制。

程歸晚冷眼看,見進出城百姓神色都較平靜,比自己路上看到的難民氣色好了不少,尋思看來定海關真的守住了,沒有城破之險,略略安心些。

不想暴露身份,程歸晚沒有直接去找謝辰,先找客棧住下。

客棧大堂坐滿客人,都在討論戰事。

程歸晚不急著上樓梳洗歇息,大堂中坐了下來,靜聽眾人討論。

“穆大將軍不愧為我大寧國之柱石,領兵有方,手下將士個個勇猛無比,殺的襄軍哭爹喊娘,那叫一個痛快。”

“襄軍如今是進不得,退又沒面子,為難了。”

“有穆大將軍在,大寧無虞也。”

大家對穆轔推崇備至,對平虜軍讚不絕口。

程歸晚暗松口氣,看來穆轔此番沒有為保存實力龜縮一角不抗敵,覆又疑惑,啟唇問道:“既然定海關沒有被攻破的危險,為何那麽多百姓南下逃難?”

“都是之前走的,穆大將軍剛到定海關時,謝辰剛愎自用急功冒進不聽號令,私自帶兵出城,三萬守軍白白送死,大家聽說了害怕就急忙南逃。”

“原來的定海關守軍全軍覆沒?”程歸晚勃然變色。

“可不是,全軍覆沒。”眾人一齊嘆氣。

怎麽會這樣?

程歸晚急切問:“謝辰將軍呢?也戰死了嗎?”

“沒有,還茍活著。”一人撇嘴,“三萬將士死了,他還有臉活下來,我要是他,就自刎謝罪。”

“就算他貪生怕死,軍紀也不容他逃避,穆大將軍已經將他下了大牢,只等打敗襄軍回燕京時把他押解進京交與皇上親自治罪。”又一人道。

謝辰原來被下大牢了,難怪沒有給陸漸離修書告知定海關戰況。

陸漸離欣賞的人不可能是那樣不堪。

謝辰在大牢中,原來的手下又都死了,還不就由得穆轔編排了。

真相如何,只有見到謝辰才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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