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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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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立

卞素姬得訊從歸真閣趕到夏宜居,陸漸離已把程歸晚安置好,從裏頭走了出來。

正午的陽光極盛,他的臉上盤桓著金光般,步履輕快,挺拔的身姿放松而愜意,眼裏有平素未能深達的笑意。

“從雲,你怎麽把程歸晚接回來了?”卞素姬尖聲問。

“我要幫她為父申冤,她自然住在陸府方便些。”陸漸離道,平靜地直視卞素姬。

“你就那麽喜歡程歸晚?為了她不惜跟卞姨作對?”卞素姬澀聲問。

“我要留下她的原因,去上早朝前就跟你說過了。”陸漸離道。

“因為程懷枳立身剛正為官清明,你不忍看到他的女兒走投無路。因為程歸晚性情剛毅堅強執著鋒銳,是一把能給你利用的好刀。”卞素姬眉眼扭曲,極力壓抑,聲音仍極尖銳,“從雲,你得明白,你現在的力量還不足以與尹海山對抗,你留她在府裏,後患無窮。”

陸漸離沈默,卞素姬說的,他自然明白。

“不能讓她走嗎?”卞素姬哀聲問,心裏有種程歸晚會毀了陸漸離的恐懼,太反常了,陸漸離冷心冷血冷情對女人從不動心的人,居然不惜違逆她而堅持留下程歸晚。

“不能。”陸漸離深吸一口氣,“也希望卞姨別再背著我趕她走。”

“你……”卞素姬手指發抖,半晌,長嘆一聲,“你是主子,我不過一個下人,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對不起,卞姨。”陸漸離歉然,托扶起卞素姬手肘,笑道:“我不去刑部了,中午陪你用膳,膳後再陪你去白塔寺進香。”

卞素姬臉上郁色略消,笑了笑,“好,讓嬈嬈陪著咱們可好?”

陸漸離低眉,片時的停頓,道:“這些小事卞姨安排便是。”

程歸晚從窗戶一角靜靜看著院外,離得遠,聽不清陸漸離和卞素姬說了什麽,只看面上神色,卻也不難猜出說話內容。

方才陸府門口下馬時,陸漸離突地沒頭沒尾道,陸府裏庶務都是他的一個長輩卞夫人打理,讓她跟卞夫人好好相處,可別像上午那樣,被卞夫人趁他不在時趕走。

譏嘲的口氣,居高臨下鄙視的眼神看著她,卻不難讓人瞬間明白,他是在告訴她,趕她出府非他之意,乃是卞素姬自作主張。

程歸晚意外之餘,纏繞在心頭的怨恨消失,隱隱一絲甜蜜。

驀然間又一驚,本是談好的交易,陸漸離把她留在陸府不過履行承諾,有甚值得欣喜的。

陸漸離扶著卞素姬走遠,程歸晚回頭,四處打量,倒座連廊帶三間正房院落,白墻灰瓦,中庭間種美人蕉、木芙蓉等花木,香氣清遠,比合成熏香別是一股天然味道。

倒座是下人的房間,簡單的鉚釘床,三間正房,中間起居廳,西側房間作書房,東面臥房,桌椅書案齊備,臥房裏頭,靠北面墻是架子床,床楣床圍精致地雕刻著花紋,床頭一組五鬥櫃,西正面墻邊擺連地屏,屏風前衣搭架子,東面一排衣櫥。

並不是主院,家具用料卻還是極好,做工精致。

那一晚門房帶自己去的陸漸離的居所,軒昂壯闊,氣派壯麗,屋裏書案桌椅梨花木精工做成,所費不菲。

大寧官員的宅子都是朝廷安排的,她爹程懷枳生前官居正二品都禦史,宅子也不過是三進院落,侍郎只是三品官,府第卻能如此寬闊奢華,有多處獨立院落,公府侯門的配置。看來,陸漸離當真如外間傳言那般,極得皇帝寵愛。

得陸漸離相助,為她爹申冤當不是難事。

爹的冤案昭雪了,就能找她娘了。

“姑娘,爺命婢子忍冬過來服侍姑娘。”

說話聲打斷程歸晚的思緒,一個十三四歲丫環站在房門口,頭上梳著雙環髻,紮紅色發帶,銀紅圓領小衫外罩了青緞子背心,下面墨綠裙子,白白凈凈的臉,一雙圓溜溜大眼睛,見程歸晚看她,屈膝施禮。

“聽說府裏是卞夫人管著庶務,怎麽不是卞夫人安排你來的?”程歸晚問。

若是陸漸離叫來的,這個丫環能用,若是卞夫人安排來的,就只能攆走了,情願什麽活都自己幹也不要身邊有個眼線。

“爺讓忍冬來的,忍冬原是在爺院子裏服侍。”忍冬道。

程歸晚微感喜悅,招手道:“進來吧,把這府裏的情況講給我聽聽。”

忍冬進房,走到程歸晚面前,遲疑著,沒開口。

“爺讓你來,以後你就是我的人,與我榮辱與共。”程歸晚道,尖銳而強硬,不給忍冬猶豫搖擺餘地。

有的時候,該發火就得發火,亦且,這麽說,表明了立場,也有助於讓忍冬對她忠誠。

人心,最是不可捉摸。

忍冬呆了呆,似乎被說傻了,片刻,笑咧開了嘴,圓溜溜的大眼睛彎成月牙,“婢子不是不想說,只是不知從何說起。”

看來,忍冬也希望自己把她當成心腹。

程歸晚自暗喜,放軟了口氣,溫聲道:“先說卞夫人吧。”

“爺喊卞夫人卞姨,卞夫人在爺面前,執的是奴婢之禮,然而又像長輩一般管著爺,爺也聽她的話,府裏庶務盡交她打理,銀錢出入盡由卞夫人掌握著,爺從不過問。”忍冬道。

程歸晚驚訝,心中只覺好不怪異。

是奴不像奴,說主又不是主,這卞素姬與陸漸離到底是什麽關系?

“府裏除了卞夫人,還有一個人。”忍冬道,語氣略略加重。

鐘嬈嬈,卞夫人的養女,今年十六歲,活潑嬌媚,身姿窈窕,大家暗裏猜測,卞夫人想把鐘嬈嬈給陸漸離作妾。

忍冬這是把自己當陸漸離的女人,在提醒自己防備爭寵的狐貍精。

程歸晚喉頭微苦,並不吃醋緊張,只是黯然。

本是爹娘疼著寵著的千金小姐,如今卻倫落到靠出賣色相的地步。

無名無份住進陸府,她連鐘嬈嬈都不如。

要讓陸漸離娶她為妻自然不可能的,要讓她給陸漸離作妾,她又是萬萬不肯的。

等為父親洗了冤屈,尋回母親,就離開陸府,侍奉母親終老後,把三千煩惱絲剪了,找個庵寺,青燈古佛度殘生。

程歸晚掩下心中傷感,笑了笑,鼓勵的眼神看忍冬,示意她接著往下說。

忍冬得到鼓舞,越說越興奮,小臉放光。

程歸晚靜靜聽著,直到入夜,忍冬自己說得喉幹舌躁停下來。

晚上,程歸晚沒去品雪廬找陸離,也沒枯坐等他,昨晚一夜無眠,松懈下來,頓覺頭重腳輕,鼻塞胸悶,用過晚膳後,什麽都不去想,倒到床上閉眼睡覺。

迷迷糊糊中,斷斷續續聽得有人進房,悉悉索索細響,還有極輕的腳步聲,清新的松木氣味入了鼻腔,程歸晚沒有睜眼,不去想陸漸離會對自己做什麽。

清白已失,一次和無數次,沒什麽區別。

松木清香從鼻端消失,陸漸離走了,程歸晚再次睡死過去。

再睜眼時,程歸晚先看到松鶴紗帳,身上蓋著雪青繡寶相花羽緞錦被,怔了怔神,方想起自己進了陸府,不在那租來的小屋中。

“姑娘醒啦。”忍冬脆聲喊,走到床前,挑起帳子,扶程歸晚起床。

父親死後,什麽事都親力親為,許久沒有人近身侍候,程歸晚有些不自在,然則,並沒拒絕,由得忍冬服侍。

“昨晚上,鐘嬈嬈可沒臉了。”忍冬手上忙著,嘴巴也沒閑著。

程歸晚不感興趣,還是裝了興致盎然的樣子問:“怎麽個沒臉法?”

“三更半夜燉了湯給爺送去,想爬爺的床,被爺趕了出去。”忍冬喜滋滋道。

程歸晚驀地想起自己主動找到陸漸離在他面前寬衣解帶一事,臉龐精赤,難堪尷尬,說不出話。

“鐘嬈嬈還以為,昨日下午爺破例同意她作陪,便是允許她登堂放室了呢,做夢。”忍冬接著道。

程歸晚面前通紅漸消,心臟沈了下去。

按忍冬所說,卞夫人一直想讓陸漸離納鐘嬈嬈作妾,陸漸離沒答應,對鐘嬈嬈不假辭色,不讓她近身,昨日卻允許鐘嬈嬈陪他和卞夫人一起用午膳,膳後又同鐘嬈嬈一起陪著卞夫人去白塔寺上香。

忍冬說,陸漸離不過是被卞夫人纏不過方應下。

程歸晚卻怕,有一次退步,便會有無數次退步。

她不在乎陸漸離與別的女人歡好,卻怕陸漸離分了心,在幫她爹申冤一事上不上心。

陸漸離昨日下午突然改變態度,顯然跟自己進陸府有關。

卞夫人不想她留在陸府,陸漸離沒聽她的話,內疚之餘作了讓步。

卞夫人對陸漸離的影響竟是那麽大,而陸漸離居然會為卞夫人的喜怒而做不願做的事,卞夫人對自己的敵意那麽大,要想讓陸漸離幫自己為父翻案,不能只是坐等。

這麽想著,程歸晚再不是不吃醋不爭想法。

她得和卞夫人爭,和鐘嬈嬈爭,把陸漸離牢牢拴在自己這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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