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等到了跟前，馬車才緩緩停下，商國人的服飾原本與楚國人迥異，只是這候在馬車兩側的隨從，此刻都穿著與楚國人相似的交領黑色錦袍，同那紫色的紗簾相稱，依然顯得十分不匹配，詭異且格格不入。

海治明身後的大臣面面相覷，有些也開始竊竊私語。

待馬車停穩了，才見得為首的一左一右兩個隨從，半勾著腰揭開紫紗。

成玦還是一身幽紫的衣袍，此刻依然還是半倚半靠著，顯得愜意至極。

人群中低聲交談的聲音越來越大。

成玦陡然坐直了身子，一條腿屈起，他微微傾身，墨發落了兩縷到身前，冷厲的視線直射過來，仿若一柄利劍出竅，寒芒銳利叫人不敢直視，一時間便叫方才還在私語的大臣，立刻噤聲，

有幾個竟擡起衣袖，準備拭掉額頭的薄汗，但一想著眼前的狀況，立刻壓下手，只得讓薄汗滯留在額間，春風拂過，汗珠涼透，竄起一層細小的雞皮疙瘩。

海治明微微擡手，示意身後的動靜小些，他鎖著眉頭並不出聲。

實乃後生可畏。

成玦也不惱，不緊不慢地從馬車上下來，幽紫的錦袍只領口緣以白邊，品質上乘，穿在他身上顯得十分矜貴。

成玦姍姍來遲，海治明必然不會先出聲，成玦也不惱，反而拱手作揖，十分尊敬沒有半分冒犯地意味道：“勞駕海公在此等候多時了。”

海治明視線像是要在成玦身上戳出個洞，稍後他也回了一禮：“還請三王隨臣入宮。”

成玦不理會海治明的視線，褪掉方才作揖時恭謹的態度，姿態間帶著些閑散，視線在四周環顧了一圈，才點了點頭：“嗯，自是如此。”

海治明為群官之首，同成玦比肩而行，留著後面一幹大臣巴巴地跟在身後，還都不敢多話。

“小王替海公瞧過李漠了，大病初愈，再養上幾日便大好了。”

“多謝三王搭救犬子。”海治明性情剛直，就事論事，成玦的確幫了李漠脫困，海治明理當答謝。

成玦微微側頭面上浮現出笑意，眉頭微壓顯得有幾分遺憾：“小王竟是不知，世人皆敬仰的海公，這答謝竟只是嘴上之言。”

眾臣：“……”

成玦打了打哈欠：“罷了，海公這般倒顯得小王挾恩求報，非君子所為了。”

“……”海治明一頓，暗道成玦好生狡詐：“三王有何求，便盡管開口。”

成玦揮了揮手：“小王如今無所求，楚人皆知海公金口玉言，不如小王便求海公一諾可好？”

海治明不知道他的意圖，視線望向成玦，成玦這回倒是跟他對視，澄澈的黑眸瞧不出一絲雜質，似笑非笑間，連海治明識人無數都有些瞧不清他到底想要做什麽。

就像個紈絝兒郎，漫無目的貪圖享樂，仿佛這一諾只是個兒戲，可海治明一顆心卻驟然提起來。

成玦卻又轉頭無所謂道：“海公若是不想應允倒也無礙，不過只是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罷了，往後三王有任何要求，臣自當應允。”此刻眾目睽睽之下，四下還有楚國的子民，即便成玦只是最拙劣的激將法，他也得咬牙答允下來。

“海公盡管放心，小王不會叫海公做叛國之事，必是海公能力所及。”成玦知曉他的顧慮，鳳目微斂，語氣恣意悠然，海治明卻不敢掉以輕心，但也只能答允：“三王心中自有定斷。”

“如此，小王便記下了，有勞海公擔待。”

成玦很快轉移了註意力，視線流連過，盛元繁華的市集、來來往往的行人過客。

還有依然長出新葉的柳枝、初初綻放的春花。

楚國的女子出自江南水鄉，多是小家碧玉。

成玦腦中隱隱浮現出，海月剛嫁去時的模樣，好像都不太清晰了。

他唯獨記得那日她一身粉裳，在草原上放風箏時的身形，還有清脆悅耳的笑聲。

晃得他心口都是熱熱的。

不過很快他又將這廂熾熱之情壓下，他記得臨死之前，他傾身而上而她雙眼迷離，朱唇輕啟含苞待放的模樣，明艷艷地險些叫他迷了心智，繳械投降。

不過也的確著了她的道。

他終是在他們的新婚之夜死在了李漠的劍下。

成玦微勾了唇冷笑，周身瞬間寒芒畢露，海治明都微微驚詫，方才意氣風發的少年郎，此刻竟然十分陰鷙，像是抓著絞命繩索的一端，讓將人勒住，活活窒息而死。

叫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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