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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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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解

幾人順著塔內的階梯一層層往上,發現每一層的情況都一樣。

塔內堆滿了弟子屍骸,遍地白骨,墻上都刻著惡咒。

謝行止看上去十分有矜貴公子的氣質,眉眼微微上挑,眼角帶笑時總是透著一股子風流氣韻。

可他做的事卻不像是風流矜貴佳公子該做的。

比如現在。

他身姿高挑地立在一面刻有惡咒的墻壁前,絲毫沒有貴公子的講究,不嫌臟汙的伸手往墻上的惡咒狠狠蹭了蹭,蹭完還撚著手指聞了聞。

頭頂掛著的弟子屍首排的很密,從墻角就整整齊齊地排列起來,剛掛上去的時候會有血順著墻壁淌下來,所以墻壁的顏色有些深。

沈清語記得這塔是關押妖獸的,這些弟子剛被扔進塔時,少不得被塔內的妖邪撕咬一番,血肉橫飛,那墻指不定多臟。

可這人就這麽直接蹭了上去,還仔細聞了聞,沈清語有點被惡心到了。

她道:“聞見什麽了?”

他甩了甩手,嫌棄道:“聞到了多年的惡臭。”

沈清語被他逗笑了:“那你還直接上手?”

“習慣了。”

想當初玄鑒閣被滅,他帶著傅言涼漂泊流浪,身上什麽都沒有。

既沒有貴重物品,也沒有錢,身上有的只有他母親給他的那串佛珠,以及神器玄微鑒,從神器上拆下來組成的喚心鈴。

這三樣東西沒有一樣是可以賣了讓他生活的。

他去找過活計,但年紀小,身上總是帶著一股陰冷桀驁,看人冷冰冰的,沒人肯用他。

四處碰壁。

為了活下去,他試著扯出笑臉低三下四的去求人,乞求別人給他一點吃的,常常被人當做乞丐趕走。

後來,他會在酒樓客棧,街頭小販旁安靜地等著,希望能有別人吃剩的,或是掉在地上的東西給他帶回去。

那時候,別人不要的,掉在地上的,哪怕再臟,只要能吃,他都會去撿。



這麽多年,這個習慣早就養成了。

恐怕沒人能想到,仙門中令人聞風喪膽的大魔頭也會有這麽不堪的過去。

他不去想這些,指著墻上的惡咒說道:“這塔裏的惡咒是專門有人刻的,我要是沒認錯,應該是阿瑾入魔後刻的。”

阿瑾修為不怎樣,字寫的倒是不錯。

謝行止在幻境裏可沒少跟著練。

見他一直搓手指,沈清語從身上掏出一方帕子給他:“把手擦擦。”

謝行止用幹凈的那只手接過,看了眼,帕子一角繡著梅花,於是他轉手將帕子揣懷裏了。

沈清語皺眉:“怎麽不用?”

他笑吟吟道:“美人贈的帕子,自然要小心收藏,豈能拿了擦這些汙穢之物。”

說完,反手將手上的臟東西擦到了自己的衣服下擺上。

沈清語:“……”

這一瞬間,她好像又回到了破廟與他剛遇見的時候,滿嘴的油腔滑調。

那時,謝行止在客棧裏問她是否覺得他容色上佳時,也是這樣笑吟吟的輕佻模樣,一點都沒有做她師弟時的乖巧討喜。

提起阿瑾,傅言涼嘆了口氣:“百花宮主死後,他除了對他師兄還有點感情外,對其他人恐怕都恨極了,所以才刻下這些惡咒,讓那些人魂魄永遠禁錮在這座塔內,直到魂飛魄散。”

看到現在,沈清語腦子一轉,也清楚了一些東西:“這座塔原先是百花宮用來關妖獸邪魔的,百花宮滅門後,外面的結界雖然沒人加固,但裏面的惡咒既然有禁錮魂魄的作用,想必塔內的妖獸也是逃不出去的。”

一聽塔內有妖獸,蕭碧濤立馬警惕起來,做出了隨時拔劍迎妖獸的防備狀態,“妖獸在哪裏?”

見他那呆頭呆腦的模樣,傅言涼忍不住頭疼。

蕭掌門將他拉扯大,實在不容易啊。

他拍了拍蕭碧濤,示意他將劍放下,說道:“塔裏現在沒有妖獸,要是有,我們幾個大活人進來這麽久,那些妖獸早就惡狗撲食般地撲上來了。”

蕭碧濤也覺得自己有些蠢了,但又不願意承認,轉移話題道:“那塔內的妖獸去哪裏了?”

進塔後,顧歡就一路上跟在傅言涼身邊,默默念經安慰自己,但腦子還是靈光的,她怯怯道:“那些妖獸該不會跑到陰山境了吧?”

沈清語對她點了點頭:“這些年,陰山境總會莫名其妙的多出一些妖獸精怪來,要是這塔真的與眾生塔相通,那定然是跑到陰山境去了。”

聞言,蕭碧濤眼前一亮,激動道:“那出路是不是也在這塔裏?”

謝行止讚賞地看了他一眼:“現在倒是不呆頭呆腦了?”

蕭碧濤不敢明面上跟他頂嘴,只能在心裏咒罵道:你才呆頭呆腦,你全家都呆頭呆腦!

經過一番探查,沈清語基本可以斷定陰山境是怎麽回事了,她道:“百花宮的弟子死後,屍身連同魂魄都被惡咒禁錮在此,於是生出了怨念,怨念又轉化成了黑霧和煞氣,黑霧與煞氣湧出地獄塔,將整個百花宮變的暗無天日。”

她伸出手,身側的黑霧化作了絲絲縷縷纏上了她的手,有如生長的藤蔓一樣。

可她手中彈出一點靈力,那些黑霧又立馬散開。

蕭碧濤驚奇道:“這怎麽回事?這些黑霧不攻擊人嗎?”

看著緩緩散開的黑霧,沈清語道:“這些黑霧是百花宮弟子的怨念所化,可仙門弟子自幼便被教導熏陶,多數都是正義之士,他們雖死在阿瑾手中,魂魄被困在此處,但到底沒有為惡之心,只是生出不滿。”

蕭碧濤:“原來是這樣。”

沈清語撥了撥靠近的黑霧,頭頂的玲瓏珠光球像是塔內的太陽,吸引了無數魂魄靠近。

沈清語道:“地獄塔與眾生塔相連,塔裏的妖獸可以逃到眾生塔,從眾生塔出去為禍陰山境,那麽這些黑霧和煞氣也可以由這塔轉去陰山境,陰山境是一百多年前才開始出現煞氣橫生和黑霧彌漫的情況的,時間上倒也對得上。”

如今找到了黑霧和煞氣的來源,顧歡想知道如何才能解決:“根源是在這座塔,那解決的辦法是不是也在這座塔?”

“正是。”謝行止指著墻上的惡咒,“你們看,這些黑霧經過惡咒時,都會變得更加濃郁,如此反反覆覆,源源不斷,才是造成陰山境黑霧的真正緣由。”

蕭碧濤十分聰明:“所以,我們要做的是毀掉這墻上的惡咒?只要毀了,禁錮在塔內的魂魄便可以出去,黑霧和煞氣也就不會再產生。”

沈清語:“正是。”

她朝眾人看了一圈,真心提議道:“你們要是銷毀惡咒的時候,能順便念經超度一下亡魂,就更好了。”

一聽要念經,傅言涼本能地看向了謝行止:“你念不?”

謝行止沒上聚緣書院的時候,沒少被了嗔逮著念經,以至於他一看到和尚就頭疼,看見經文更是恨不得自戳雙目,暈死算了。

因此他十分懷疑謝行止這廝到底會不會念?

謝行止知道他在想什麽,白了他一眼:“只要長了嘴都會。”

傅言涼嘖道:“我還以為你的嘴是擺設呢?”

“去你的。”

沈清語看著他,朝傅言涼問道:“他怕念經?”

她明明記得,在稻花村那些村民入輪回陣時,謝行止就在一旁念往生咒,他雖然念的小,但修仙之人耳力非凡,當時她們二人又離的近,她聽的一清二楚。

傅言涼直接無視謝行止的臭臉,有種說別人糗事的興奮感:“沈姑娘你是不知道,他之前被我師尊天天逮著念經,當時他那表情,就跟吃了蒼蠅一樣,別提多難看了。”

沈清語長長地“哦”了一聲,然後看著謝行止意味深長道:“那之前真是辛苦謝掌門了。”

謝行止:“……”

***

眾人已經明白了這些黑霧和煞氣都是這些惡咒造成的,只有毀了惡咒,塔裏禁錮的魂魄才能重新輪回,陰山境的黑霧才可以化解。

確定了這塔沒危險,幾人開始分頭行動。

蕭碧濤年紀小了點,但修為也算不錯的,可以獨擋一面,顧歡剛修行沒多久,靈力薄弱,跟傅言涼同行。

至於沈清語和謝行止,二人修為都是一等一的,自是分頭行動。

等其他人都走完,沈清語也打算走時,被謝行止一把拉住了。

沈清語轉頭,不解地看著他:“做什麽?”

謝行止一把將她扯進懷裏狠狠抱住,低聲道:“既然你說我之前辛苦了,那是不是該給我一點好處?”

說著就要親下來。

沈清語擡手阻了他,滿臉狡黠:“那是你自願的,沒有好處。”

他的嘴被沈清語捂著,出不了聲,只有露在外面的眼睛沖她眨了眨,流露出一些委屈。

許是記著他曾經是她的小師弟,沈清語格外受不了謝行止這個模樣。

以前謝十三求她下山一起玩時,也是露出這樣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

雖然知道他是裝的,但就是不忍心拒絕。

現在也一樣。

沈清語默默嘆了一口氣,隨後將捂著他嘴的手拿下來,踮起腳親了親他的側臉,無奈道:“這樣可以了吧?”

謝行止明亮雙眸一動不動地看著她,嘴角露出一抹壞笑,飛快道:“不可以。”

捉著就將沈清語的手制住背在身後,彎腰親上了想親的地方。

沈清語沒想到他會來這麽一招,被他親了一個猝不及防。

謝行止以唇細細描繪她的唇形,忽然有個溫軟探上了她的唇線。

經過幻境客棧那一遭,沈清語已經知道那是什麽了,什麽配合地松了齒關。

謝行止如願以償地探了進去,親吻中,他悄悄睜開了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清冷眉眼,眼中笑意漸濃。

後又閉上眼睛,認真地親吻她。

他在心中嘆道:浮生閣主教的果然有用,適當的示弱可以更好的得到想要的。

謝行止不知何時松開了沈清語的手,沈清語也不知何時主動摟上了他。

沈清語不怎麽會換氣,縱使謝行止親的溫柔纏綿,在結束時還是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

見狀,謝行止道:“阿語你不行啊,以後咱們多練練。”

沈清語眸光瀲灩地瞪了他一眼就匆匆離去了。

只剩某個人在那裏笑。

***

惡咒全部銷毀完,塔內的黑霧和煞氣立馬瘋狂地湧竄出去,他們被禁錮在塔裏一百多年,早就等不及了。

無數魂魄湧出地獄塔,出塔那刻,他們身上的黑霧和煞氣都漸漸消散,原本烏煙瘴氣的地獄塔一下子掃蕩一空,得以清明。

天光從塔四周的精美窗口.射了進來,像是守在黑暗裏的人,迎來了往生的希望。

封印大陣裏的黑霧都漸漸流動起來。

黑霧漸散,煞氣盡消,露出了只剩虛影殘相的弟子魂魄。

那些只剩殘影的弟子魂魄朝地獄塔的方向駐足良久,隨後深深鞠了一躬。

不知是感謝將他們解救出來的人,還是對這塔心生敬畏,做最後的告別。

因為惡咒的原因,他們的面容神情早就看不清了,只剩一抹近乎透明的虛影。

看著這莊嚴的一幕,蕭碧濤心裏生出了一抹悲涼。

因一己之私,造成滿門之禍,更是牽連了陰山境百年多。

木長老心裏不知是否有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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