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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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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淩湙斷然拒客的態度,不止胡濟安發懵,連向來不幹預他行事的陳氏,都下意識的想要張口勸一勸。

麓山書院啊,滿京勳貴高門,沒有哪家的僚屬有如此出身,便是翰林之家,文閣學士見了,都要以禮賢下士之姿招攬挽留。

他們以個人名義輔佐主家時,是不會報出山門出身的,一如他之前在袁芨府中,只是幕僚胡濟安,背書上不會有麓山書院四個字,可當他對著淩湙張口就是,麓山書院胡濟安來投時,他的名錄背後,就代表了整個山門。

此時的他,代表的是書院朝向淩湙伸出的橄欖枝。

這是一人頂百個的名山院門,不管他個人名號是不是已經聞達天下,如雷貫耳,只麓山書院的四字背書,就夠了。

足以引為座上賓的貴客,一門得之,足以讓人青眼相看的榮耀。

整一院子人都眼巴巴的望著淩湙,而胡濟安則在懵了一瞬後,立即發問,“公子可想好了?”

你在別人面前可以有傲然的資本,但在我麓山書院眼裏,也只是一個投標物,不到最後壓寶期,誰也不會輕易咬餌。

你一上來就要人破釜沈舟的投你,是不是過於自信了些?

自傲可以是優秀的品質,可自傲過了頭就成自大,這可不是一個睿智者該有的標簽。

雙方眼神交匯,許多意念並不需要靠語言傳遞,都是腦力擔當,可以聞弦知雅。

淩湙眼神冷凝,回以同樣質疑,“是你們,可想好了?”

是你們,而不是你。

麓山書院是塊金字招牌沒錯,可我要的是人。

你若是以個人名義來投,那我也只以普通幕僚厚待,可你若代表的是在野派,那光遞你這個橄欖枝可不行。

枝葉的窺探,和主幹的擁拓,概念就不相同。

枝可半途而棄,只有主幹做了舟,大家才能同舟共濟。

我要的是合作者,而不是投機者。

胡濟安心中一凜,斟酌著開口,“我山院士,擇良木棲是不假,可良木是真內外皆貴,還是只空有其表,得通過考核驗證,才能確定我們的選擇是否值得,公子,山門發展不易,每一次選擇都有覆滅的風險,便是普通百姓都知道,蛋不可放一個籃內的道理,您總不至於讓我們一來就撂出全部籌碼,這不合道理。”

說白了就是在成事之前,會有一個考察期,別弄個繡花枕頭,或驢糞蛋子,那之後便是撤,也是沾了一身腥的尷尬,徒叫人歡喜一場。

淩湙是做出了些許功績不假,據他們的消息渠道,邊城那邊發展的相當好,便是在建的涼州,也一副欣欣向榮之態,可他的短板也非常明顯。

他沒人。

手裏的牌面,連一支像樣的幕僚班子都拉不出來,有且僅有的資本,就是他的武備。

可武備再強,也只能做一方豪強,奪不了天。

在野的那一幫老家夥,百年前就失過利,折在了最後一戟上,否則如今的朝黨,就該是他們的。

胡濟安月前得到的信裏,雖未具體說清,寧公當年是怎麽拒了黃袍加身的過程,卻知道山門大佬對寧公的後人,有著別樣的期許。

從文殊閣動了寧氏子開始,他們就一直在關註著那個被換走的孩子,只那時他們這些非核心層的弟子並不知道罷了。

淩湙聽出了他的意思,這是打著百聞不如一見的由頭,想要近距離觀摩他的處事手段,爾後才能由山門裏能作主的那波人,來斷定他有沒有投資的價值。

待價而沽。

從他揪出朝野形勢的內核起,從根本利益往前推,然後,所有參與,與即將參與立儲事件當中的派系,其目地與動機就很好猜了。

京官系與地方系,本質上有個共同的目標,就是推閔仁遺孤上位,他們二者的分歧,只在於閔仁遺孤上位之後的,從龍之功的分配問題,在這之前,他們是可以把手言和,一致對外的。

在野派之前一直沒動靜,直到他動了部曲冊,誆上杜曜堅後,他們來了人。

一來便自報山門,以奉主為餌,行擁立之實。

在野與在朝的目標,從來就沒有一致過,雙方天然對立,就沒有握手言和過。

那麽問題來了,他們到淩湙身邊的最終目地是什麽?

只是為了兌現承諾,報一報當年寧太後,高擡貴手的散府之恩?

錯,這把在野派的格局看小了。

從胡濟安高聲報出麓山書院四個字時,淩湙就從他的行止裏看出,在野派裏,有人想要將他立成閔仁遺孤的競爭者。

與其說是來幫助他參與進立儲大事的謀劃裏,不如說他們是打著這個謀劃,準備另起山頭。

多年的習慣經驗,讓淩湙看事情會先看本質,胡濟安以為憑麓山書院四個字,就能哄得他立刻掃榻相迎,可清醒的看明白一切的淩湙,卻不受他蠱惑,定要他拿出對等的誠意,才肯接納他。

先不提我會不會被你們裹挾著與閔仁遺孤爭鬥,只當我被你們與閔仁遺孤並列時起,你們就該給予我與他等同的尊重與待遇。

資本的雄起與投機倒把裏,有一個人人盡知的經律,以小搏大圖一本萬利。

他們看他小,勢單又孤弱,便只給一顆糖誘之。

在朝的全在閔仁遺孤那邊,在野的只出一個不知名者,我要真是個頭腦簡單的,大概率是要被你們忽悠瘸了的,而最後的結局,要麽和閔仁遺孤一樣,成為你們的傀儡,要麽就成為敝屣,被你們拋棄。

淩湙冷笑:想的美!

胡濟安能被派來打頭陣,腦子是夠用的。

山門的定向目標,其實和在朝的那幫人一樣,都圖的一個潑天從龍功,縱觀歷朝更疊,兩方各有輸贏,但唯一不變的,就是他們從來沒有將人選統一過。

兩方從來各有支持者,所以,當他收到山門師長來信,要他助寧氏子往立儲事端裏參上一腳時,他是疑惑的。

立儲,立誰?

難道在朝的與在野的,終於達成了一致理念,決定支持同一人?

這與山門信念有悖啊!

直到他在淩湙這裏碰了壁,接連接收到了來自淩湙的試探,心思百轉,一念千裏,他遲淩湙一步的,推敲出了山門師長們背後的深層目地。

胡濟安大駭,甚至都不知道怎樣接話,怕一個疏忽,就讓山門陷入淩湙的語言陷阱,從而落入背動之境。

他需要去信與山門師長溝通,商量調整對淩湙之策。

短短瞬息,讓他領教到了淩湙的心思縝密,更驚駭其人的智策敏銳。

他想,便是山門師長們那邊,怕也低估了這個寧氏子的沈穩。

這就不是一個見小利就上鉤的人,也不是憑一塊招牌就會趨上前的短視者。

他非常清楚自己的優勢,甚至憑此優勢進一步推測出了山門背後的真實用意,然後針對此用意,開出了他的身份價碼。

這樣清醒的認知,落在一個尚未發展起來的小兒身上,又是何等的令人震驚?

就跟買玉開天窗一樣,甚至你都不需要整片切割,就知道這塊玉的價值高低,而淩湙給胡濟安的感覺,就如此。

驚愕交加,納罕中帶著撿到寶的巨大欣喜,讓胡濟安壓都沒壓住臉上的表情,激動的抖著美髯,鄭重回覆,“公子,這需要吾師及山門尊老們拿主意,某會一字不漏的將您之意傳過去,公子若然誠意相交,便請稍待些時日。”

淩湙頷首,擡眼欣慰,“不愧是麓山書院出來的,你是除了殷先生,第二個能跟上我思路的人,胡先生,山門背景撂一邊,單就你這個人而言,我亦是願誠意相交的。”

胡濟安扶膝而立,垂手苦笑,“得公子肯定,是老夫之幸,今日既投敗北,改日待得師長回覆,某再攜信而來,公子,老夫這便走了。”說完便欲轉身離開。

一院子人甚至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見二人似說定了某種交易,商榷著下次再來?

寧瑯再一次陷入了之前的困窘,他茫然四顧,發現與他一樣癡傻者不少,看天書似的看著兩人你來我往的眼神交流,後爾塵埃落定。

我需要解釋,真的,你們聰明人不帶這麽玩的,寥寥幾句話,說定了啥?請打開天窗說亮話,魯鈍者真心傷不起。

陳氏揪著怡華公主的胳膊,心都跳到了嗓子眼,特怕眼前的胡先生惱羞成怒,等見人轉身欲走,一聲挽留差點脫口而出,但在這之前,淩湙先出了聲,“且慢。”

叫住了人,淩湙方扭頭與陳氏道,“您這坐了半天,該回屋歇息了。”

再回頭,便招了袁來運,“把他們帶出去,主院這邊戒嚴,府門處留人觀察,隨時註意今日街巷動靜,若有人上門,無需通傳,直接帶過來。”

袁來運拱手領命,一院子寧氏子不管願不願意的,都被持刀的府衛給挾著出了主院,寧振鴻焦急的望著寧振雄,卻楞是在淩湙喝斥過他之後,一聲不敢吭,低著頭就跟著眾人身後往外走。

寧振雄挺著身體跪的板正,眼巴巴的望向上首處的淩湙,不知如何張口。

他知道自己平庸,卻從來沒如現在這般,這麽直觀的感受到平庸之人,連求人都張不開口。

挺大的個子,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整個人沮喪的似要嚎啕。

淩湙頓了一下,擡聲吩咐酉一,“帶他去園裏練練,試試身手。”

寧振雄瞬間擡眼,激動的眼眶一下子紅了,噗通一聲立即又給淩湙跪了下來,咚咚咚的叩了三個頭。

寧瑯也很替他高興,上前囑咐他,“好好表現,真要選上了,你的前途也就有了。”

寧振鴻立刻拉著寧振熙往園裏跑,想要近距離看酉一去試寧振雄,有機靈的寧氏子也跟著一起跑,呼啦啦的全去了主院旁邊的樹園。

淩湙輕掃了一眼寧瑯,發現他是真心替寧振雄高興,並不因他是庶房長子而心生隔閡,陳氏都不滿的皺了下眉,就他樂呵呵的也欲跟著去看,結果似想到了還有比這更重要的事,遺憾的頓了腳,又回到了淩湙身邊。

院中清理一空,陳氏和怡華公主都回了內室,淩湙也懶得再移步去偏院,便帶著人往東廂房去,內裏已經收拾好了桌椅,陳氏甚至叫人趕置了一桌席面,淩湙卻吩咐人給他沏了一壺濃泅的茶來。

連軸轉了一日夜,他這身體不似成年人那樣耐受,雖腦中清醒,到底也感到了一絲疲憊,坐下之後灌了濃濃的一盞茶,寧瑯也跟著灌了一盞,幾方落坐之後,這才預備說事。

胡濟安是沒預料淩湙這麽不拿他當外人的,張口就爆了個密計,驚的他立刻起身,欲避嫌而出。

這是他能聽的麽?行事也太隨意了。

可當他看到淩湙閑適的倚在上首,瞇眼休憩,旁邊寧家三爺一副常態樣時,才凜然體味出其間的另一層意思。

淩湙並不怕他將密計宣之於人,或者,他是篤定了自己不可能涉密。

為何?

胡濟安緩緩的又坐回了原位,沈吟半刻,失笑搖頭。

是了,從他報出麓山書院開始,淩湙這裏無論他們能不能合作成功,事關他方的謀算,他都不可能對外人言,甚至他連向老東家袁芨,都不可能告之。

一切都蓋因了,在野的立場,只要淩湙針對的是在朝黨,就算在野方暫時沒能與淩湙達成一致,也可做坐山觀虎鬥,享受第三方視角帶來的觀後總結。

他背後的麓山書院四個字,讓淩湙根本不懼他會倒戈相向,亦或是背後插刀,但凡他敢行此陰險事,除了得罪淩湙,師門那頭,就形似叛徒般存在。

那他會背叛師門,挾帶著秘密去轉投在朝黨麽?

當然不會。

胡濟安都服了,一口口的往自己嘴裏灌茶,滿廂房裏只有各人飲茶品嘗小食的聲響,淩湙撐著腦袋瞇眼盹了一刻,再擡眼時,席間剩了兩個望著他的大眼睛。

寧瑯茶飽飯足,望著陪坐一旁的胡濟安,有心想向他請教前面院裏的事,可又覺得這講解應當問五弟,胡濟安畢竟還不是自己人呢!

淩湙收拾了困意,接過酉一遞來的冷巾子擦臉,聲音帶著休息之後的沙啞,“怎麽樣?”

酉一束手而立,低聲回話,“不成章法,未有正經學過,但下盤有力,腰腹受力也不錯,加以訓練,可行。”

寧瑯豎耳在旁邊聽,忙替寧振雄求情,“這孩子挺苦的,但本性確實不壞,小五若能提攜一把,他當不至於庸碌一生。”

淩湙擰著杯盞,一下下叩著,斟酌道,“待京中事了,我必定離開,你身邊確實也少了些人,他若能用,倒也可急訓一下,權作給你添個助力了。”

寧瑯楞了一下,搖頭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將他帶走,他在京裏,很受二哥二嫂他們……他們……”

那兩個就是勢力眼,若叫他們聞到了寧振雄身上的金錢味,他們指定要扒上來吸,他怕寧振雄會對這對夫妻心軟。

淩湙也想到了這層,直言道,“我且沒時間帶孩子,何況他基礎太差,跟我身邊叫旁人如何行事?若行差踏錯,我是處置他,還是放過他?三哥,家中小輩我並不欲多管,各人自有緣法,他們身有這樣的家世,本身起點就比普通百姓高,但凡有心的肯往藏書閣裏走一圈,私塾裏用一用功,都不至於腦袋空空成廢才,是他們自己虛耗了時光,我又不是佛陀,沒那麽多的慈悲心,我很忙。”

寧瑯叫淩湙堵的臉發青,一時沒了聲。

淩湙這才繼續吩咐酉一,“讓酉二酉五帶一帶他,給他系統的訓練一下,到我們離京,必要他有所小成,至少能領攜府中衛戍,護好這一大家子門戶。”

別等他們前腳剛走,後腳就讓人闖進來摸底。

胡濟安聽了半晌,這才找著機會說話,面容略顯嚴肅,“公子,齊大人當真會如你所述那般行事?還有關閣老那邊,你倒是準備如何應對?”

這就是叫他如坐針氈的地方。

聞輝之死已成事實,可其妻齊大姑娘牽涉其中的秘聞,目前街巷並無傳言,便是齊府那邊也未有發喪之舉,如不是淩湙剛剛的透露,他根本不知道這中間竟然還有這一段隱秘,最後便是段高彥。

滿京官場皆知段高彥是聞、莫的人,可他剛剛聽見了什麽?

淩湙說段高彥也是關閣老那邊的,同時與袁大人有交集,胡濟安都麻了。

京中暗混十幾年,各府幕僚班子他少說認識一半人,結果呢?不及這個剛入京沒兩月的小公子清楚。

他擱哪知道這麽多隱秘的?總不能是天天蹲人床底下吧!

淩湙睇了眼坐立不安的人,未見得對知道的事有多在意,平常一般的口吻說道,“齊渲要不想滿門遭受聞家撻伐,就必須要按我說的做,他那妹妹什麽時候都能死,就不能在聞輝身故之日死,你懂什麽叫欲加之罪麽?聞輝是聞家三代裏唯一一個嫡孫,他死了,聞閣老或許不會如何,畢竟其他庶房子孫也是他子孫,可聞老夫人會瘋,聞大夫人會炸,她們會下意識的將責任往媳婦頭上扣,不然自古克夫克家一詞是哪來的?屆時作為遷怒的對象,哪怕齊惠妍往日再受她們喜歡,也不會因為喪夫而受憐憫,只會坐實她克夫之名,若然知道她與聞輝同一日亡故,這一頂畏罪自殺的帽子,齊家可戴不起,齊渲更擔不起。”

女人的情緒是無法估量的,再講理的人,一旦遇到重大變故,也會下意識的尋找發洩口,聞輝能被慣成那樣,也未顯得聞家主母多有治宅之能,又是一門被捧出來的賢惠人而已。

她們應當比誰都清楚,這對小夫妻的真實狀態,如此一來,便也不會憐惜喪夫的齊惠妍,只會怪她攏不住丈夫,讓丈夫整日不著家,最終導致了這悲劇的發生。

齊渲升遷在望,此事一發生,若然處理不好,別說升遷,末了能給他落個貶謫,貶出京都有可能。

他不會甘心的。

淩湙道,“段高彥一開始就想拉他入關閣老陣營,只他與聞府有姻親關系,便迂回的從其妹身上入手,恰好其妹又一心想幫兄長達成入閣願望,這麽一拍即合的,便與段高彥做了局,可能一開始她並未想要弄死聞輝,只不過事趕事的,讓她不得不動手除了他。”

胡濟安思路跟了上來,“以齊渲的資歷,他要入閣少說得再有個十幾二十年的功夫,段大人能這樣肯定的予他承諾,定然是有什麽倚仗?您說他與關閣老有交情,那是不是就可以這樣想?這其實就是關閣老開給齊渲的條件?他在用此條件挖聞閣老的墻角?”

淩湙笑著點頭,“關謖手上未必沒有人,只是他跟聞高卓鬥了一輩子,不管是挖了他多大的墻角,只要成功了,就是他贏,所以,齊渲不是非必要,他要是當自己是別人非要不可的一盤菜,那只會讓自己陷入死地,他此時必須認清的事實是,自己只是聞、關二人鬥法的媒介,他若認不清,想兩頭賣乖,那下場……”

胡濟安捏著杯盞的手一抖,“所以公子拿捏段大人的手段,從來不是這後宅陰私,而是他在關閣老面前的能力?”

淩湙哈哈大笑,讚賞的看著胡濟安,“我得給他點情面啊!總要讓他有個臺階下,若然我將他的處境點明,他萬一惱羞成怒,不按我的步驟走,那我不得杵著了?”

官閣重臣,哪有那麽多閑心思搭理後宅?各人都有夫人主理中饋,他們只要能撐起一門榮耀,自有長眼睛的霄小會繞道走,真有不長眼睛的敢撞上來,光一堆爪牙就能幫他們料理掉這些小事。

段高彥甩袖離開,不是因為齊惠妍臨死前揭了他的面目,而是因為他發現齊渲有脫離他掌控的危險,就像齊渲並沒驚艷到讓聞、關兩方都爭奪的地步一樣,他在關謖面前,也不是唯一,能展示他能力的,便是用齊渲這個聞府姻親,向關謖證明他的用武之地。

胡濟安徹底串聯起來前後因由,再次望向淩湙時,那一顆心便不由自主的急跳了起來。

他知道淩湙敏銳聰穎,卻是頭一次直觀的感受到了他舉一算十的能力,說他步步為營,不如說他智計近妖,擅攝人心。

太可怕了。

這樣的人,他的師門能掌握得住麽?

淩湙撿著桌上的果子吃了兩口,見胡濟安還楞楞的盯著他看,而旁邊的寧瑯又一副蚊香眼的模樣,一時撫額。

他忘了,這裏還有個腦子轉不過來的純武夫。

寧瑯簡直要淚目了,望著淩湙巴巴道,“小五,你就說我要怎麽做吧?別分析解釋了,越說哥越迷糊,真的,你那七拐八彎的肚腸,哥就是跟著走也弄不明白。”

胡濟安甚為理解他的點了點頭,確實是為難這樣武直的人了。

淩湙失笑著搖頭,望了一眼守門的酉一,後者立即揮退了左右親衛,自己親自關了廂房門,又指了人守住各窗口,把的針插不進,蚊蠅不入。

寧瑯摸不著頭腦的望向淩湙。

而淩湙則端正了神情,正眼望向胡濟安,張口就爆了個大雷,“百年前,麓山書院挑中的英主,是我寧氏先公,柱國大將軍是吧?”

胡濟安這下子再沒能端住茶盞,抖的一下就將盞砸落在了地上,發出咣一聲響,而寧瑯則嚇的臉都白了。

淩湙卻並未停頓,“我一直奇怪今上為何對寧氏這樣堤防抵觸,我可以理解文殊閣等在朝黨對待寧氏的手段,從我推測出在野的存在後,這一切的排斥,意圖驅逐寧氏之舉,就都有了解釋,而唯一讓我不明白的是,今上的態度,我寧氏怎麽也對他有知遇之恩,若不是我姑祖母一力扶持,就他的出身,和當時的地位,他怎麽可能笑到最後?但凡有點子良心,就不該對寧氏是這種態度。”

胡濟安咽了下口水,不敢吭聲。

其實整顆心都要跳出了胸膛。

他錯了,他不該一人來會淩湙的。

淩湙卻半點沒停,望進他的眼裏,“我其實一開始並拿不準你們對我的期許,是你,是你的一忍再忍,一退再退,讓我看清了你們的後手,以及串聯起了百年前的隱秘。”

陳氏曾經往邊城送過一批財物,那批財物用陳氏的說法,是祖上留給後世不肖子孫的花費,可淩湙卻在那堆財物裏,看到了標記有寧太後專屬圖騰的飾物。

那是本該隨著她老人家入皇陵的東西,卻出現在了寧家的地宮裏。

這肯定不是寧氏子孫去盜的她老人家的東西,那就只能有一個解釋,便是她老人家自己將東西存進了寧氏地宮。

她為什麽要給寧氏後人存這麽多財物?

淩湙開始的推論,怕是寧氏先人未雨綢繆,知道寧氏子孫會招皇家忌憚打壓,故而事先為後人準備些銀錢,讓後世子孫中的有能者,能為寧氏掙出一條生路,重啟家業。

可如果再加上在野的期盼呢?

在野黨是一群什麽人?那是和在朝一樣的撥天扭世之徒,都是一群唯恐天下不亂的,自以為有識者的大能。

以天下為棋,就是他們存活的意義,至於百姓安穩,盡皆比不上他們以掌天下局的理想。

而數百年前,寧氏幕僚班底裏,就以在野為主,爾後受寧太後散府之恩,歸於山野,重整了麓山書院這一天下聞名之地。

淩湙將自己代入在野一派,就很難遏制住,驅動以天下為局的心態,他們支持寧氏先人,肯定不是為了玩的,所以,當寧氏以公府立世後,他們退了,或者說他們失敗了。

胡濟安甚至不敢迎向淩湙明亮的雙眸,那灼灼的目光燦若火焰,鏗鏘有力的聲音響在廂房內,“百年前你們就推動過我寧氏先人登鼎,只不知中間發生了什麽,讓華氏占了禦座,胡先生,你能否替我析明,百年前的那段……爭鬥?”

寧瑯咕咚一聲從椅上跌落,勾頭直往門窗處望,生怕淩湙這話叫人聽了去,駭的面無人色。

胡濟安則苦笑著直拱手,一副討饒樣,“公子,恕老夫無法為您析事,不管您信不信,老夫也只是不久前,從師門傳信中,窺出那一段過往,但具體因由,真的,老夫不清楚。”

淩湙點頭,望進胡濟安眼裏,“我知道你不清楚,我說給你聽,只是要告訴你,不管百年前你們在中間起了什麽作用,百年後的今天,想要以我為契機入局,就得聽我的,而不是聽你們的,懂麽?回去寫信時,務必加上我的真實意思,大家能合作便合作,不能合作,倒也不必強求,我也不是非你們不可的。”

胡濟安額汗在淩湙的註視下沽沽直冒,那罩頂的壓力直讓他頭皮發麻,同時又有一種顫栗從後脊梁處竄起,激的他越加神思清明。

是了,就是這種感覺,一種得遇控局英主的預感,他一定要在信裏將這種感覺寫出來,要讓他的師尊知道,他們這次挑的人,很可能就是那個對的人。

淩湙說完了自己想說的,轉而與驚惶不安的寧瑯對上,展顏笑道,“三哥怎麽了?是不是還是不太清楚部曲冊怎麽用?沒事,慢慢來,我會等你徹底掌握了後再離京的,不急。”

寧瑯有點怕他,斜嵌的身體坐了半個椅子,期期艾艾道,“小……小五……”祖宗。

要不是胡濟安還在,寧瑯真就要跪下喊祖宗了。

這是個真祖宗轉世來的吧!

上輩子差臨門一腳沒做成皇帝,這輩子來實現願望了?

祖宗哎!

好怕怕!

而門外,酉一的聲音沈沈傳來,“主子,關府的管事送了張貼子過來,杜將軍也已到了府門外。”

淩湙起身,掃了掃衣袖,昂首闊步往外走,“也是該來了,走吧!去會會我們這位……杜將軍!”

杜曜堅,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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