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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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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夜闖寧侯府的暗衛可能沒料自己會有來無回,除了臉上簡單的蒙了黑巾,手中的兵器和腰間的銅牌,都沒遮掩,大刺刺的一個莫字鐫刻其上。

或者說,整個京畿權勢在握的那一撥人,已經不覺得寧侯府有崛起的可能了,無論這家門楣前身有多輝煌,現如今,也徹底淪為他們的腳底泥。

落個臉而已,又沒有要寧家人命,不還給了茍延殘喘的機會麽!

袁芨的人在府外聽見的慘嚎,非是他們瀕臨死亡前的聲響,而是手腳被廢後的痛呼,淩湙領著酉一酉五二人,連同聽見聲響趕來支援的袁來運一起,將進門的暗衛,全都剪了手腳堵了嘴。

整個寧侯府的人都被驚動,好在之前為了看住寧侯父子二人,調了強兵入府,便是原府中的侍衛,都不及袁來運這幫人得用,很快便平息了驚亂,內宅外院的警戒,令想趁機摸魚的人直接熄了火,窩在各自的院裏不敢動。

淩彥培倉惶的被帶到了淩湙面前,小臉上滿是為了躲避賊人而撞出的傷,胳膊臉都有青紫擦痕,衣袍沾滿了灰,渾身抖如篩糠,站立不住。

半晌,他才啞著嗓子問,“他們是什麽人?為何要殺我?”

來人直沖他的院子,對寧侯府內院的布局了若指掌,更知道這幾日在寧侯府扮五爺的人是他,而非淩譽。

這說明了什麽?

說明這二人的身份,在那些人眼裏已經不是秘密了。

段高彥沒有為這二人有任何遮掩之意,在發現兩人有相互模仿,意圖混淆他們視線之意後,他將情況分享給了其他人。

所以,莫棐之知道寧侯府裏,有兩個閔仁遺孤。

他對閔仁遺孤沒有表現的有多師徒情深,既未趁著機會與淩譽建立深刻的師徒情,也未有對未來展現出多重的期望,他的一切言行,都刻著四個字。

隨波逐流。

淩湙擰眉對上淩彥培的眼睛,沈聲道,“那得你親自去信,去問問你曾祖母,在給莫閣老的信裏,寫了什麽!淩彥培,我希望你清楚,淩家,倒了,並且人走茶涼,單靠你們一老一小,能鬥過誰?沒有我,你在京裏活不到成年,懂麽?……我希望你懂,並且也希望你的曾祖母能懂,再若對我隱瞞信息,下次,你可不能這麽幸運的等到我來救你。”

陳氏那邊院裏的燈,亮的通明,淩湙見淩彥培驚嚇的不行,便招手讓人去請府醫,自己則擡腳去了陳氏的院子。

令人意外的是,怡華公主竟然也在,和寧瑯一左一右陪在陳氏身邊,寧振熙和寧振鴻並排守在門口,跟兩個小門神似的,張頭張腦的瞅著院門,一見淩湙擡腳進了院子,盡管淩湙臉上戴了敷面,也不見兩人認生的頓腳,炮彈一樣的沖到面前,在離著他三步遠的地方剎腳,齊生生行禮叫人,“五叔!”

寧振熙並不懂寧振鴻為何如此崇拜這個小五叔,他如今同父親住在侯府,接觸最多的兄弟就是寧振鴻,他說這個五叔將來會是個很厲害的王,他便跟著一起期待了起來,覺得自己可以做這個五叔手底下的將軍。

他的公主娘差點被朝臣送出去和親,他便將滿朝文武同外族鐵騎一並恨了起來,暗裏發誓等他當了將軍,就將那些朝臣和外族鐵騎埋一起,讓他們躺一個坑裏相親相愛。

淩湙對上兩雙黑黝黝的大眼睛,頓了頓腳點頭,“嚇到了?”

寧振鴻立即搖頭,仰臉告訴淩湙,“我們一直在祖母的院裏,沒與那些人碰上。”

寧振熙緊隨其後發問,“五叔抓到壞人了麽?”

陳氏被小兒媳扶著,正站在階上,臉色發白,氣的嘴唇直抖,“他們……他們……太不將我們家放眼裏了,如此無視我們府,出入隨意,毫無半分尊重……”

怡華公主跟後頭替她順氣,眼神卻直直往淩湙臉上望,寧瑯站在另一邊,語氣低沈,“到底怎麽回事?為何突然派了暗衛進來?”

淩湙拿手在兩小只的額上撫了一下,繞過他們往陳氏跟前來,腰背挺直,步步穩健,待整個人站定在陳氏面前時,陳氏的情緒已經穩了下來,眼眶悠的一紅,聲音哽咽,“我們寧府,如今竟到了人人可欺辱的地步了麽?”

堂堂柱國公之後,被人如此貼臉招呼,若不是淩湙帶來的人給力,叫那些人自由來去,毫發無損,不稍幾日,整個京畿的權貴都將把寧侯府當笑料看。

之前只是暗裏瞧不上,可一旦叫人闖門成功,寧侯府在京裏,明裏暗裏,就真的沒了立錐之地。

陳氏難過的眼淚直掉,又氣又恨,“欺人太甚、簡直欺人太甚!”

怡華公主垂眼抿唇,暗自奇怪婆母這情緒突然失控的原因。

早在換子開始,那些人就已經不將寧侯府放眼裏了,到她差點被送出去和親,更不可能有對寧侯府客氣之說,婆母該是對這種種欺辱之舉,不說習以為常,也該見怪不怪了,特別是寧家男人無一建樹,將來境遇只會更難,她該早做好門庭寥落衰敗的心理準備才對,緣何突然就崩潰了?

因為陳氏心裏,突然就有了倚仗,在丈夫和長子不可靠之時,幼子突起了,回來了,讓她一直以來繃著的心,提著的膽有了著落,知道不需要靠虛張聲勢,維持自尊,會有人替她將失去的面子,尊嚴一起加倍討回來。

這是有了指望後的自然反應!

淩湙站在階下握著陳氏的手,擡眼望向她,聲震耳鼓,“以後不會了,娘無須難過。”

陳氏緊緊抓著淩湙的手,連連嗯了幾聲,爾後才似驚醒般,拉著淩湙要進屋,“裏面坐坐,餓不餓,娘這小廚房裏備了你最愛的烤肉,還有甜羹,點心什麽的,你用一點?”

眼巴巴的神情,生怕淩湙說不要,或立刻走人。

怡華公主在旁補充,“娘已經讓小廚房備了好幾日,就等著你來呢!”

寧振熙跟後頭補充,“烤肉可香了,祖母和娘親不讓我吃,說晚上吃了積食,五叔,你吃了不積食麽?”

寧振鴻早在他們說話時,就奔去了小廚房,到陳氏開口時,他已經讓人將桌幾食案擺好了,站在門口喊,“五叔,夜宵擺好了,你用一點吧!”

淩湙扭頭看向等在院門口的酉一酉五,想了想,朝著他們擺了擺手,“去大門口守著。”

之後由袁來運接替二人守在了院門邊上,見淩湙目光掃過來,忙單膝跪地道,“主子放心與侯夫人說話,屬下等保證不會再有人能進府半步。”

他一跪,身後攜刀的護衛齊刷刷便跪,除了二三是從邊城跟來的,其餘皆是從西山那邊挑出來的部曲後代,有好奇偷偷打量淩湙的,但無一跪之不願的,因為他們知道,西山獄部曲能否跳出祖輩咒圈,就看眼前這個小主子的意思了。

淩湙一直沒與這些人建立聯系,人全是袁來運挑的,便是近些日子的訓練事宜,也是袁來運指揮帶領的,他只當日勾了調遣名錄,正經連人都對不上號。

袁來運垂首,“主子可要點冊?”

點了冊,才算是他正經的下屬,否則不知道最後能有幾人會被帶回邊城,袁來運想為身後這些同脈兄弟爭取一下。

淩湙正扶了陳氏落定在門前最高一級臺階上,聞言連頭都沒回,“走前演武,規矩你都懂,可以找酉一幫忙,能不能進冊,看他們自己。”

袁來運瞬間雙膝點地,聲音大了一瞬,喜樂非常,“謝主子,屬下定會好好訓練他們的。”

他身後西山獄那些人跟著醒過神來,齊齊跪正了身形,以頭點地,聲震夜景,“奴等定努力訓練,聽從調令,蒙主子不棄,給奴等脫離西山的機會,奴等誓死追隨,百死莫辭。”

袁來運說了,只要能被小主子帶走,他們就能脫了西山賤藉衣,像祖上一樣,可以憑軍功起家,再不用受人淩虐踐踏了。

所有人眼裏,都迸發出了看見希望的光彩。

寧瑯站在門前廊檐下,恍然能窺出淩湙在邊城的威武,就眼前這些人的恭敬之勢,很難不讓人對邊城的景象生出期盼之想,這是他暢想了許多時的場景,想像自己也能有如祖上一般,有能號令千軍萬馬斬兵殺將的威勢。

他常恨生不逢時,沒能生在家族掌兵揮斥方遒之時,沒有能在萬軍跑馬中馳過騁,更無受軍士追捧歸心之機。

寧瑯比任一位兄弟,都厭恨現在家中的糜爛氛圍,他偷偷練武,明知皇帝不喜寧家人,還硬是央了妻子替他謀了一個城門司的職,想的就是能利用職務之便,練一支完全屬於自己的親衛。

他從沒把人選往西山舊部上想,因為在潛意識裏,他也清楚,那邊的人太犯忌諱,容易招來很多麻煩。

可淩湙似乎從沒將,這些人的忌諱和麻煩放眼裏,說要挑人進府,不過兩日人就來了,半點沒有為後續麻煩的擔憂和煩悶之意,挑的好像是平常之人,做的好像是平常之事,別眼相待,或將施恩二字掛嘴上圖報之類的,丁點瞧不出。

平常心,一視同仁,雖態度稍顯冷淡,也無任何拉攏之意,可僅止前兩樣,就足能夠讓西山舊部曲的人,高興的熱淚盈眶了。

他們被人區別對待太久了,賤民之下有西山獄,這就是他們從出生以來的社會地位,現在有人告訴他們,憑本事就能出頭,誰不激動?誰不敬服?誰不想好?

院門外一片黑鴉鴉的人頭,久久都不願意起。

寧振熙瞪著兩只眼睛,小小的心裏起了大大的疑惑,眼前跪著的侍衛,和他家裏的那些,身上散發出的氣勢好像不一樣。

寧振鴻倒是能替他解答,這就是雇傭和真心臣服的兩種不同形態,他家裏那些侍衛是拿銀子當差,和眼前這些願意拿心比劃的,本質就不相等,他若要挑親衛,首選就定是肯捧出真心的。

他五叔果然從小就有令人臣服的魅力。

寧振鴻眼睛閃閃發亮,看淩湙到了食案前,忙殷勤的擺餐具,盛甜羹,硬是搶了陳氏的動手機會。

陳氏現在對這個嫡孫也是改觀了不少,早前沒發生換子風波時,這個嫡孫在她眼裏,就不大有能頂門立戶的能力,奈何長子就這一個嫡子,就是沒大出息,培養成個守成之嗣,擔負起寧侯府的傳承也行,然而,自長子長媳背著她換了淩湙後,陳氏看到這個嫡孫就心痛,那種絞在心裏不上不下的感覺,令她無法面對這個孩子。

直到寧振鴻屢次給她通風報信,將他爹的行蹤和即將要幹的事透給她,還勸著他娘收斂脾性,接過了安撫他爹的任務,並且開始有意識的鍛煉身體,出門交友,直至考上京中最好的學府後,她才相信,這個孫子確實變了,變的知道是非對錯,變的知道上進,更重要的是,他把他五叔排在了所有親人的前面,是不容人說他五叔一句不好的那種倔強。

淩湙被兩小只一左一右的圍著,望著桌上的甜羹,幹脆動手一人給盛了一碗,“吃,都吃。”

兩小只捧著甜羹,跟捧著仙釀一樣,小口小口的抿,不時還互相望一眼笑,笑的傻呼呼的,看的屋裏的幾個人頓時也跟著樂,整個氣氛瞬間輕松了不少。

怡華公主此時才找著機會說話,笑著對淩湙道謝,“鴻哥兒告訴我了,小五,謝謝你,沒料你遠在邊城,竟還掛念著我們,我和你三哥承你的情,以後有什麽事,你盡管說,我們一定全力相幫。”

寧瑯扶著妻子,對淩湙道,“你在京裏要做什麽,可以告訴我,我若是能幫的,定助你一臂之力。”

陳氏靠坐在淩湙邊上,手往淩湙臉上摸,直摸到頭發縫裏,才摸到敷面邊緣,爾後慢慢將整個敷面給扯了下來,嘴裏道,“這東西真是神奇,戴上後竟真的半點看不出你原來的樣子,只是以後來家,就別戴這個了,不好看。”

淩湙仰臉憑陳氏在他臉上倒騰,咽了嘴裏的東西,才道,“出門還是小心為上,娘若看不慣,以後來家我提前抹了就是,娘快別弄了,你也吃點?”

爾後才顧上跟寧瑯和怡華公主說話,“我的事無需你們插手,三哥你和三嫂按往常那般過日子就好,別分神往我這邊探,免得叫人看出端倪來。”

說完頓了頓,望向怡華公主,“三嫂最近去過宮裏沒有?”

怡華公主搖頭,靠著丈夫,神情落寞,又隱帶冷淡,“去做什麽呢?讓人記著我還在京裏,之後再有風波,好立刻拿了我平息事端,或換好處?呵,一個公主名頭,放別人身上是榮譽,擱我身上,跟恥辱無異。”

淩湙便沒再開口,接過陳氏拿小刀切下來的烤肉吃了起來,他年輕,又正是體力消耗大的時候,就是夜食餐飯,也不怕積食,而陳氏只是想多留他一會兒,片的肉都只指甲蓋大小,既怕他積食不消化,又擔心他吃太快吃完就走,神情裏滿是不舍。

母子間難得溫情脈脈,兩小只瞇眼陪在一旁,寧瑯安慰著心情欠佳的妻子,正一屋子和樂之時,門外響起腳步聲,卻是守大門的酉一進了院,垂頭單膝點地稟告道,“主子,後門處來了一人,說要見你。”

淩湙此時已經現了真容,敷面戴過之後,是需要浸泡藥水,才能再次使用的,他那與寧晏如出一轍的臉,不僅讓怡華公主看呆了,就連寧振鴻都眼呆。

一張臉,怎麽能長出兩種氣勢?他父親若有五叔半分能耐,是不是也會變得跟五叔一樣,有不怒而威的家主之氣?若然搞的那副文弱之相,怎麽看都壓不住底下人,更別提重振家門聲威了。

淩湙放下碗筷,接過陳氏遞來的巾帕,沖門外道,“誰?”

他在京裏可沒有熟人,知道自己回來的都在這個屋內,這半夜三更的,一個外人跑來要見他,這就有鬼了。

酉一沒吭聲,只擡手遞了一塊鐵牌過頭頂,寧振鴻機警,一溜煙的跑過去接了,酉一繼續道,“屬下問了,那人戴了帽兜,遮的臉看不清,但話裏的意思,就指的是主子。”

淩湙接過鐵牌,舉至眼前一看,上面赫然刻著一個纂體字,“袁”。

食案很快被撤了下去,兩小只也躲進了內室,淩湙移到陳氏主屋的外廳,而陳氏和寧瑯夫妻則避進了內屋,整個廳裏只亮了兩盞燈,昏暗的瞧不真切人臉的表情。

一個罩著黑披風頭戴同色帽兜的人,被酉一領了進來,他身邊只跟了一個親衛,與酉一一起守在房門外。

來人沒讓淩湙猜,擡眼見淩湙正座其上,便擡手將帽兜掀了下來,露出一張文雅端方的臉來,君子儀態翩翩,長裳旖地,來回在屋裏踱了兩步,眼神瞟到了屏風後的側影,笑著沖那邊行了一禮,“寧侯夫人安,打擾了。”

陳氏震驚的透過屏風縫隙與來人對上眼,張著嘴一聲也出不來,便是她身邊的寧瑯和怡華公主,也啞了聲息不敢動彈。

淩湙反倒是最不動聲色的一個,居上首位頷首,“袁大人深夜造訪,某不勝驚喜?”

袁芨揣著手踱至淩湙三步前的位置上,歪了頭左右上下打量,最後點頭道,“這面貌才擔得上寧柱國公後人的稱謂,寧五,是你對不對?”

淩湙給自己倒了盞茶,又順手給袁芨倒了一杯,推至桌對面,做了個請的手勢,爾後才道,“寧五是段大學士的弟子,某何德何能擔得此稱謂?……淩家……罪子而已。”

袁芨伸手接了茶,舉至嘴邊抿了一口,潤了潤喉才道,“寧五,我既知了你的存在,你也就別與本大人繞彎子了,呵,你來京的目地,本大人給你猜猜?”

淩湙手臂一擡,將早先卸下來的刀擺上了桌,挑眉,“猜!”

袁芨的親衛立即想要進屋,酉一卻橫了刀鞘在前,擋了他,眉頭微皺,“莫動。”

袁芨側身擺手,再轉回頭,“寧五,我知道你的本事,那你想不想看看我的誠意?”

淩湙摩搓著刀柄,在燈火的跳躍下,露出一抹笑來,“你的目地?你這大半夜的來揭穿我,所圖甚大啊!”

袁芨抄著手點頭,“是,我圖一個朝野清明,圖一個政事清朗,圖百姓有活路,寧五,你願意幫我麽?”

淩湙歪了歪腦袋,突然笑了一聲,直接道,“你支持了哪位?”

腿斷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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