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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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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淩湙今天也把自己捯飭的尊貴氣隆重,一身絳紫錦袍,腰掛香囊白玉鐺,小羊皮馬靴周邊嵌了一圈兔毛裝飾,紅藍寶珠埋在其間,走動中輝漾著富氣,再有頭上十八寶青玉冠束發,連刻意糙出來的麥色肌膚,都顯出盈盈玉質光澤,遠遠的望著,周邊一群人都成了他的陪襯,全跟掉了渣的土老財似的,眉目都顯得庸俗晦氣。

這一身裝飾是他娘小半月前送來的生辰禮,是估摸著路程,怕錯了時間特意加了快馬送的,結果沒料淩湙在兆縣耽誤了,生生早了好些日子,然後陰差陽錯的,叫淩湙用在了這個地方,立的好一波尊貴人設。

光那十八寶青玉冠,都是打了禦字招牌的內府制飾,是他娘陳氏從內府私庫裏扒拉出來的老物件,俱都眼不眨的給他打包送了來,也因著這頂玉冠,更定了曾白二人的心,徹底打消了最後一點疑慮。

淩湙端著架子,也不與旁邊的人寒暄,就著跟前桌面上的水果與糕點,邊看來往忙碌著擺臺招呼人的曾白二人,邊註意著祭臺上被綁著的那些女孩,他明亮的宛如一顆星辰,即使坐在人堆裏,也生輝的直擊人眼球,叫高臺上的女孩張眼就能望見,張惶鼓躁的心瞬間安定。

淩湙目光不頓,面色平平的一一將所有人打量完,連著臺中央旗桿上綁的鬼畫符招子都數了一遍,最後,將眼神落在三百人的民眾看臺上。

看穿著應該都是小富鄉老,全都一副有幸參與此等重要活動的與有榮焉,每有身份顯貴者路過他們時,他們都齊齊的站起來打招呼,哪怕別人一眼也不掃他們,也不減他們彎腰恭迎的熱情,只少數幾個臉現不忍,縮手躲在人後裝鵪鶉。

再遠一點的位置,就是兩個縣拉來維持秩序的縣兵,手持水火棍在外圍巡邏,但有敢靠近者,都叫他們一頓打給攆出此界,隔著枯黃的蘆葦桿,淩湙聽見了隱隱的哭泣聲。

午時三刻,隨著一聲鑼響,祭祀開始了。

淩湙眉頭一跳,對著這個時刻沈了心,雖然他不迷信,但古人是講究吉兇的,只罪大惡極者挑的是一日陽氣最盛時開斬,打的是立時魂飛魄散,沒有搞個祭祀活動還挑的這種不入輪回道的兇時,果然,那遠遠的哭聲更大了,這與處斬重案犯一個時刻的開祭時間,更重傷了那些失去女兒的人家。

本身被捉來祭了河神就夠慘的,結果,死後還不能入輪回,這放在哪家父母心裏都是過不去的坎,哭的自然是又慘又悲。

曾豐羽見淩湙皺眉,忙陪笑著解釋,“河神大人千千歲,沒有他老人家健在,卻叫新娘轉世的道理,我們也是受了大祭司的指示,這才選的正午時分,那些愚昧百姓不懂,以為輪回投生是什麽好事,叫我們來看,能選去做了河神新娘的,真是百輩子修來的福氣,再也不用受人間苦轉生噩了,能永永遠遠的伺候河神大人,不比每次受那幾十年的苦有福氣?那些無知百姓就是想不通啊!”說完一副嘆息樣。

淩湙心底冷笑,嘴上卻玩笑似的反問,“曾大人如此推崇這種信念,家中可有女兒?為何不也送她去享此福?能省了輪回托生之苦,這該是人人羨慕的吧?”說完眨了一臉好奇樣的盯著他看。

曾豐羽愕然一頓,片刻強笑道,“那……怎麽能一樣呢?本官的女兒生來就有福,而那些窮苦人家的女兒是沒福,本官憐憫她們,好事自然盡歸她們先得,本官又怎可為了女兒與她們爭福?呵呵,公子實在是說笑了。”

說完扭頭臉一厲,對著外圍那些巡邏的縣兵道,“今日是怎麽回事?喪氣聲如此近,吵擾了各位貴人,去,攆遠點。”

那邊負責守衛的班頭鞠躬報,“大人,今年也不知怎的,來了許多人,攆的已經很遠了,還是有聲音能傳過來,再擴大範圍,咱們這邊人手就不太夠了。”

淩湙在旁插嘴,“我這有人啊~害,幫個忙而已,曾大人不必跟我客氣。”說完手一揮,將身邊僅剩的十幾人都撒了出去。

土臺周圍的鑼鼓直敲了一刻左右終於停了,渾身掛滿彩綢的大祭祀跳上了臺上中心鼓面,手持一根漆黑等身長的棒子,雙手舉過頂朝天唱茗,三拜五叩後,開始圍著十八根柱子轉,每轉一圈,手裏的所謂聖水就朝著柱子上綁著的姑娘拋灑,同時,整個土臺從下而上開始冒煙,裊裊煙塵沖天而起,帶著隱隱檀木香,飄向看臺周圍的觀禮者。

這應該就是幺雞說的,人為加工的異象,然而,這麽拙劣的把戲,淩湙不信臺下的觀禮者不知道,但他們仍一臉虔誠的雙手舉過頂,跟著大祭祀遙頌祝禱詞,滿場都帶著參與高端集會的榮幸與驕傲,至於真相,貴人都不介意,他們有什麽好追根究底的,從眾、欺哄,然後大家一起高興就好。

“荒唐!”淩湙甩著鞭子一臉有被糊弄到的惱火。

而他的鞭子一動,遠遠的一直在等信號的幾波人都開始動了。

首先是被淩湙派去幫忙維持秩序的,假意松了個口子,將圍攏過來的百姓給放進了觀禮臺,一下子就將那股刻意營造出來的“神性”,給沖的七零八落,特別是有女兒在祭臺上的,更痛哭著大喊女孩的名字,還有一些曾經在此失去了孩子的,觸景生情,也哀哀抽泣個不停,靜溢的場面瞬間就嘈雜如菜市。

白淳從招呼的客人堆裏站了起來,冷著臉斥向百姓,“這是什麽地方?怎容你們如此放肆?滾出去。”

別看他斯斯文文一副文士樣,可積威甚厚,一聲斥責,竟真讓那些哭泣的百姓瑟縮著要往後退,臉上也驚慌不安的四處張望。

這時被安插進裏面膽大的災民說話了,“大人,如此慘無仁道的祭祀儀式,為何還要年年舉辦?就是要辦,據我從各地來往的商民嘴裏得知,人家地方上每年也只祭出一個姑娘,為何我們這裏一次要祭十八個?而且,選的還是午時三刻大兇時,大人,她們已經夠可憐了,為何不能給她們一個投胎的機會,要這樣掐死了她們生生世世的輪回路?大人,百姓的命就活該這樣遭欺?你們當官的不是天天說要為百姓謀福祉,就是這樣謀的?”

幺雞從平西縣裏帶回來的消息,讓淩湙想到了輿情挑撥,這時代的百姓少有認字的,更有心理明白,但嘴上說不清或不敢說的,於是,淩湙特意從災民營裏,挑了幾個讀過書的,這樣那樣的教了一番,讓他們跟著幺雞去各鄉村,混進那些激憤來討要說法的百姓們當中。

白淳教這災民問的臉色漲紅,似惱似憤,臉更冷的冰似的盯著聲音發出者,“好口才,你是哪裏的?聽口音不似本地人?”

那災民身體一挺,驕傲道,“本秀才不過是家中遭了災,出外躲避一段時日,卻不料竟遇上此地如此荒唐事,作為讀書人,我自然是要仗義執言的。”

白淳冷笑,手一揮,“那就去本縣的牢裏執言吧!抓起來。”

淩湙從旁用鞭子攔了一下,笑瞇瞇道,“白大人,其實本公子也不明白,就是京畿附近祭神,也只一個活人祭,你們這裏怎地一下子搞上十八個?這是做何解釋?還有這時刻選的,有傷天和。”

白淳對淩湙倒還能忍著點氣,賠笑道,“公子有所不知,早年我們這也確實是一個,但後來河神大人發威,啟示大祭司一個不夠,這才年年增加,擴張到了十八個,至於這時辰……當然是為了……”

聽見的百姓再也忍不住了,厲聲截斷了他的話,“是因為你們作孽太多,怕枉死的姑娘半夜來找你們報仇,所以幹脆用正午陽氣煞了她們的魂魄,好一了百了,你們就是一群視百姓命如草芥的狗官,我呸~假模假樣的當什麽正人君子,都是一群披著人皮的狼,狗官。”

淩湙哈哈笑著鼓掌,“好膽識,罵的好,不過你有一句話說錯了,當官的沒有正人君子,正人君子在官場裏混不下去,白大人,你說我說的對不對?官場,沒有人比本公子還清楚的了。”

白淳驚疑不定的望著淩湙,不知道他現在的立場屬哪邊,淩湙看著越來越多圍攏過來的百姓,轉身指著高臺上的女孩們,“其實你們不過是希望她們能有個可以投胎的好時辰嘛!這個簡單,叫她們挺著點,只要過了午時三刻以後再死,一樣可以滿足你們的訴求,只看她們有沒有那個毅力了。”

圍攏的百姓也搞不懂這位貴公子的立場,只覺他這說法牽強,忍不住道,“午時三刻就有火從地臺上冒出來了,她們會受火焚而亡,你要她們如何堅持?就是堅持下來了,渾身燒傷又豈能活?這位公子,你要是看完整個過程,就不會說的這樣輕松了。”

曾豐羽帶著郭平靠近了淩湙,低聲道,“寧公子,不要與這些賤民說道,他們根本不懂我們的用意,您回去坐著繼續觀禮,這邊的事情我們自會處理。”

淩湙這模棱兩可的態度不僅白淳起疑,曾豐羽自然也提了心,不想讓他繼續與百姓對峙,可淩湙已經確認了百姓的態度,看著他們手裏的棍棒,笑著鼓勵,“你們今天能到這裏來,說明你們還存有親情,人性,知道維護自己的親人和正義,本公子很欣慰,也不枉我路過此地要多管一趟閑事。”

曾白二人面色大變,淩湙卻一鞭子將二人抽翻,聲音清清淺淺,“本公子實在厭惡與爾等繼續虛與委蛇,攔了本公子的道,你們就去死吧!”

祭祀臺旁他們的府衛,縣兵,以及招募的壯丁,瞬時團團將淩湙圍住,而正在此時,觀禮臺上的眾富貴老爺乍起驚逃,惶惶往後退,眼睛驚恐的瞪著土臺斜後方五百米處的沼澤地。

一具具裹著厚厚淤泥的人形生物從那塊地方爬出來,張著手往人聲鼎沸處緩緩移動,而隨著滿沼澤的淤泥人形爬過的地方,血跡拖地蜿蜒成河,光禿禿的蘆葦叢裏突然火光沖天,轟一聲炸雷過後,披著血衣的枯瘦人骨架子,白著一張張沒有血色的臉,深黑的眼珠凹陷,張著沒有牙的嘴巴嗷嗷叫著往人堆裏沖,這一變故,直直嚇翻了一群人,撞的桌椅翻飛,連滾帶爬的要遠離越來越近的“鬼魅”。

四周響起了幽幽女聲,帶著戲腔的唱詞卡著嗓子眼裏發出,“嗚~嗚~嗚~萬世皆悲苦……人心全是毒……呼~呼~呼~如何能不苦?~為何只有我們苦……?啊~哈~哈~”

就是正午時刻的陽光,也擋不住這滿荒野的煞氣,何況心中本就有鬼的人,這陰森的帶著調子的催魂曲,連祭臺上的大祭司都停了動作,不安的在鼓面上張望。

幺雞帶著他的人,披著撒滿狗血的白布面,混在這群人裏偷偷靠近了祭臺,一刀一個解決了給土臺加火燒煙的祭司手下,掀了衣服就將準備好的爆竹往裏塞,不過一小會兒,土臺裏就劈裏啪啦炸開了花,而祭祀臺上中央部位的大鼓面,塌陷似的咕咚一聲落地矮了大半丈,平平的將高於眾人的大祭司給托舉到了眾人眼前。

淩湙哈哈大笑,指著滿臉驚惶的大祭司,“喲,原來你也會怕啊?真稀奇,我當你無所畏懼呢!”

曾中羽與白淳從地上相攜爬起,面目猙獰的望向淩湙,“寧公子,你為何要壞我等好事?我們可沒做過對不住你的事吧?”

淩湙搖頭,一臉惋惜,“你們有啊!你們搶了我八個姑娘,我可不得找你們算賬麽?”

一旁的郭平冤死了,從地上爬起來喊,“哪有八個?明明只有六個?兩位大人,他胡說,屬下真沒有弄到八個。”

曾白二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城門外叫陣的那些人都是你的?”

淩湙點頭,“不止,現在你們兩縣的千戶營裏,也是我的人,全是。”後續災民裏的壯丁全都帶了過去,所以淩湙才如此說。

曾白二人面色青紫交加,相攜著緩緩退後,而他們的府衛和縣兵則將二人保護其中,淩湙一步步靠近,調侃他們,“時辰到了,你們不繼續麽?萬一河神大人又發怒了怎麽辦?”

從沼澤地裏爬出來的淤泥人眼看著就要近身,那越來越近的絕望戲腔,極似火灼中痛苦的哀嚎,混著枯瘦披白的人形骨架,一點點的要將看臺和觀禮臺上的老爺們吞噬,那些人瘋了般的要往圈外跑,然而,圈外是那些拿著棍棒的老百姓。

曾豐羽與白淳二人不愧是當了多年官的,此時尚能穩住,站在護衛堆裏,冷臉指著那些百姓,“敢沖撞朝庭命官,全部格殺,來人,去送祭祀臺上的新娘上路,今日來不及慢火酬神,改日我等再向河神大人賠禮請罪。”

他們一發令,身後離祭祀臺最近的護衛就持了刀往土臺上蹬,被綁的女孩一個個瞪著眼睛驚恐求救,幺雞他們披著血衣,和就近的幾個淤泥人上前阻擋,淩湙則扭臉看向身側的百姓,“你們往日喊冤,冤魂如今叫你們喊出來了,他們都知道護著那些無辜的女孩,你們難道就如此幹看著?”

那些被猶如喪屍片裏爬出來的怪異人形嚇的動彈不得的百姓,此時叫淩湙點撥,一下子回過神來,望著努力與官老爺的兵作鬥爭的“冤魂”,轟一聲神經崩裂,壯膽似的怒吼出聲,“我跟你們拼了,還我妹妹(女兒)的命來。”

聚集過來的百姓全都是這些年受過害的,家家都有被貢獻的女孩,之前畏懼官府,懼怕祭司,可當淩湙青天白日用冤魂說事,給了他們一個舉起棍棒的理由,他們根本就不需要去追究這些冤魂的真假。

人有時候的怒發沖冠,只需要一個點火就著的理由,他們壓抑太久了,被所謂的神裹挾著不敢反抗,可當有與神一樣兇煞的東西出現後,他們反而能拎起棍棒,一舉將這明眼人都知道的愚弄人心的障礙給推翻,跨過。

鬼都能青天白日的被招出來,神又如何?

淩湙之所以沒將這種嚇人的招數放在祭祀活動的尾聲,一個是祭臺上的姑娘不能等,還有一個就是,他要用同樣的招數抹去百姓被愚弄擋住的抵抗心,好似魔法打敗魔法,當所有人意識到自己被騙後,激起的聲浪才能夠翻天,也才夠他們鼓起勇氣沖撞官差。

他不宣揚迷信,不造神當然也不造鬼,他就是要用他們認知裏的東西,敲醒他們固化的思維。

神能造,鬼當然也能造,且不會有人比他更會造鬼,喪屍圍城看過沒?現代人都能嚇的七魂出竅,何況古人!

曾白二人狼狽逃躥,在府衛拼死保護裏,跳上馬就往玉門縣方向跑,淩湙帶人緊隨其後,看他們一路拐過往千戶營的方向,立馬招了袁來運,“去通知酉一,帶上人抄玉門縣後路,我怎麽覺得這兩人奇怪呢!”

按人心安全論,他們該往自己的老巢,也就是平西縣方向跑,然而,他們卻一路直奔玉門縣,恍然間,淩湙腦中電光火石。

今天玉門縣沒人來。

如此重要的儀式,玉門縣一個官都沒來,只來了一夥幫忙的衙差。

淩湙邊縱馬跟後頭追,邊思索著自己遺漏的地方,發現,從一開始,玉門縣的人就很隱秘,所有事都是平西縣主導,可說到祭祀儀式,裏面又有玉門縣的關聯,這很不符合兩縣合辦活動的常規。

幺雞騎著越刎從後面追來,頭臉都是雞狗血混合物,邊跑邊擦,“主子,酉一派人送信,說玉門縣那邊臨近午時突然來人調兵,說是有重要人物要來,要他們千戶營出人去充排場,他覺得事情有異,就帶人跟著白千戶去了。”

白千戶是白淳的堂弟,腦滿肥腸的一個人,非常的圓滑,知道自己手底的兵無法見人,就一路恭維著酉一,討好的希望酉一能幫他充一充氣派。

酉一矜持的維護著侯府侍衛的格調,用淩湙的話說,就是拿喬,拿的白千戶愈發的跪舔討好,一路走走停停,到了玉門縣轄下十裏亭處,那裏停了一輛雲蓋大馬車,周圍林立著皮革裹身的蠻族人,腰上彎刀標志明顯,竟是一列羌人。

再說曾白二人,被淩湙一路攆著不敢停,倉惶的往約定好的地點跑,種種念頭閃過,二人卻誰都沒吭聲。

淩湙的馬比他們好,真拍馬強追,不過瞬息就能趕上,可他見兩人有明顯目地的,便吊著後頭一路作急攆狀,直到過了玉門縣城門,繼續往前奔去時,淩湙終於確定了心中所想,他們確實另有事隱瞞。

而十裏亭處,玉門縣縣令與縣慰正在招待羌人頭領,其實就是個來接人的小帳。

縣慰袁中奎笑著邀請那小帳喝酒,“呼雲大人,突震將軍可對我縣的生鐵滿意?不知今年能要多少?”

那叫呼雲的小帳神情倨傲,端著酒杯道,“我們將軍說你們的生鐵雜質太多,造出來的兵器脆不能用,要不是看在你們年年進貢的女人面上,這生意早不與你們做了。”說完將酒一飲而盡,臉顯不耐煩道,“我說,你們以後能不能把儀式搞簡單點?年年搞那麽長時間,害老子等這麽久。”

縣令田旗賠笑指著雲蓋馬車道,“呼雲大人要是累了,不防進車裏去歇歇?”說完一臉意味深長樣。

那呼雲小帳一臉倨傲的點頭,露出懂規矩的神色,迫不及待的往馬車上去,不一會兒,馬車開始搖晃,有女人的嚶嚶哭泣聲傳出,以及呼雲小帳滿足的喟嘆聲,淫-、邪的羌族語嘰裏咕嚕往外冒。

酉一就這樣,跟著白千戶一頭撞進了這糟心現場,車中女子從低泣到慘呼,也不過短短幾息,但亭中內外都似習慣了這呼雲的舉止,不動聲色的繼續喝酒吃肉。

白千戶領著酉一進了亭子,對著玉門縣兩位大人行禮,然後又重點介紹了酉一,最後才問,“不知兩位大人派人將我等叫來,是有什麽事?”

袁中奎打量了酉一一眼,對白千戶道,“往年慣走的那條小道,據說有災民堵道,叫你來,是想你帶人去清一清,免得驚擾了大人。”

什麽充排場,不過是驅使人的借口,白千戶臉上有點不高興,低了頭應的也不是多麽響脆,這種容易激起民怨的事,玉門縣不派人,卻要叫他去,明顯就是欺他與平西縣的關系,可兩縣深度合作,他又不能不去,只到底心不平罷了。

酉一眼神一直往那隊羌人身上瞟,眉頭夾的死緊,直覺很不好,望著縣令田旗,“田大人,他們是什麽人?”

田旗沒說話,心裏想著回頭要往寧侯府送的孝敬,能多拉一門顯貴,哪怕耗些錢財,他也是樂意的。

這邊正有來有往,馬路上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疾馳奔來,遠遠的,白淳就高聲急呼,“袁大人,拿下你前面的那人,立即格殺!”

袁中奎在他語出聲停時,抽刀就往酉一頭上砍,酉一反應也是極快,橫刀立擋,側踢亭中柱讓過一擊後,人就到了亭外,這時,他也看見了緊隨其後的淩湙。

“五爺,小心。”

一排弓箭手,在曾白二人跑過十裏亭時,搭箭就往淩湙處射,酉一迅速的上馬從後沖去,直將那排弓兵沖散,一舉掉轉了馬頭與淩湙匯合,喘著氣道,“五爺,這裏情況不對勁,您看,有羌人。”

曾豐羽這時抹著冷汗,對田旗道,“田大人,事叫那小子攪砸了,姑娘全都叫他截走了。”

呼雲此時也從車裏下來了,提著褲子一臉饜足,沖著兩邊虎視眈眈的隊伍挑眉,問田旗,“這是什麽意思?田大人?”

田旗將曾豐羽的話又對他說了一遍,呼雲立馬大怒,他每年最重要的任務就是來接中原美女,非常幹凈的良民美女,非邊城那些罪賤血脈,現在告訴他,姑娘沒有了,他怎麽好回去交差?

瞬時,他就招手將帶來人的排上了陣,指著淩湙,用一口別扭的羌音漢話,“殺了他!”

淩湙身邊跟著袁來運、幺雞,還有酉一帶來的人,鄭高達和左姬磷被當成犯人看管了起來,因此沒能跟來,但就這些人頭數數,也足有二百人,而對面,滿打滿算不過百來人。

呼雲一臉不屑,“我等羌族勇士,以一敵你們百,哼,這點子人,不夠本大人塞牙縫的。”

淩湙昂著小下巴,看著他們高大壯碩的身體,以及座下明顯優於己方的馬匹,問身後的屬下們,“怕麽?真沒料,咱們還沒到邊城,居然這麽早就能遇到羌兵。”

談羌色變,幾乎是朝中老大人們的特色,就連京中衛所,也懼於羌涼馬騎,淩湙身後這些人,當然也懼。

但淩湙這樣問起來,他們就是心裏沒底,也個個不敢承認,搖頭齊聲,“不怕,正好拿他們練練。”

曾白二人已經低聲將淩湙的來歷說了,田旗和袁中奎臉色陰晴不定,對著淩湙的身份想動又不敢動,一時便遷怒向了曾白,“你們也是,叫你們找尋良家女子,不是叫你們逮著人就截的,現在好了,截到貴人身上了,真白白讓你們兩成利,一點小事都辦不好。”

曾白二人在平西縣作威作福,但在田袁二人面前,卻直不起腰,臉色非常難看,“依下官估量,這位公子就是故意找茬的,我們有好好的款待了,他要說裏面有他的人,開口我們就還人,可他一個字也不說,臨儀式開始後,煽動百姓鬧事,生生攪了我們的好事,大人,他怕就是沖著我們的鐵礦來的。”

田旗與袁中奎對視一眼,決定先探探淩湙的底,看他能不能受得住呼雲一擊。

呼雲上馬打哨,他帶來的六十騎也同樣在馬上打哨,座下馬匹被催的戰意鼓鼓,響鼻陣陣,對著淩湙他們直露出鄙視不屑的神情,沒打就好似勝了一樣,舉著彎刀朝天呼嘯。

淩湙打馬當頭,勒著閃獅定定的看著呼雲,嗤笑,“跳梁小醜,一個連軍帳都進不去的小旗,在爺面前充什麽大頭?笑死人。”小帳說的好聽,就與大徵軍中小旗一樣,是個不入流的兵頭。

呼雲叫他戳破實際地位,大怒著拍馬沖來,“小子受死。”

淩湙一拍馬腹,箭離弦一樣的直直沖去,“誰死還不一定呢?大話誰不會喊,等到,爺來滅你全族。”

雙方交錯而過,馬身互撞之下,沖擊帶著兩人往邊上飛馳,淩湙一鞭子抽的呼雲臉頰一痛,而呼雲的彎刀卻直直劃空,連淩湙的衣角都沒碰到,只這一下子,叫身後觀望的人瞬間信心爆增,拍馬緊跟其上,呼嘯著與幾十騎羌兵對撞沖殺。

呼雲一擊敗退,遲疑的望著淩湙,握著彎刀的手攥了又攥,壯實的身軀堅強的立於馬上,吐了口唾沫再次大喝,“小子,拿命來。”

淩湙非常嫌棄他這臨戰前的壯膽行為,舉著鞭子舞出了殘影,直接兜頭將他抽的找不見人影,彎刀根本無從下手,幺雞一桿長槍護衛著淩湙左右,挑飛了抽冷子刺過來的彎刀,不過瞬息,場面形勢就朝淩湙一邊上倒,酉一問淩湙,“要抓活的麽?”

田旗一看形勢不對,立刻打輯上前,“寧公子,寧公子,不能抓不能抓,他們是羌人商賈,與我縣有生意往來,剛剛都是誤會,誤會。”

淩湙懶得理他,直接對酉一道,“抓,廢了手腳,全綁了。”

羌商?當老子不知道羌人習性,他們天生就沒長經商的腦殼,能搶幹嘛要經商?這田縣令當他是無知小兒麽!

袁中奎一看田縣令失策,立馬尖哨聲起,藏在路兩邊的府衛縣兵齊齊列陣出現,竟有五百之多,且個個手持兵器,富裕的跟禦門衛有的一拼。

淩湙與袁中奎對上了視線,臉現嚴肅,“謔,一個小小玉門縣,兵器管制形同虛設,你們縣好大的膽子,這要是讓陛下知道了……”滅九族啊!

袁中奎排開田縣令站到了前面,冷聲道,“所以,今天寧公子就不能走了。”一臉遺憾惋惜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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