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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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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騾車繼續啟動的時候,淩湙四仰八叉的躺在稻草堆裏思考人生,車尾蹲坐著兩個拘謹的女娃兒,兩人腳前都擺著打開的吃食,有糕點有肉幹,噴香香的在朝她們勾手,這些以前在家裏都到不了兩人面前的普通吃食,現在已經成了難得的美味。

倆小姑娘眼勾勾的望著,卻因為陌生的淩湙在旁閃著極強的存在感而不敢亂動。

淩湙摸著鼓動的心跳,非常嚴肅的在思考一個問題,他的心什麽時候變軟了?

七個被帶進官道邊小樹林裏的犯人,都齊刷刷的失去了左右兩根手指,季二跟旁解釋了一句,說那部位切後失血過多會死人,他們可沒有餘錢買藥請醫,且沒過天子渡就不算離了京畿重地,一舉一動還得小心免落人口舌。

實際是這些人各自吐出了最後的保命錢,硬是從鄭高達的刀下買下了命根子,淩湙根本不用問,光從鄭高達轉移視線的不自在眼神就知道,他被這些人又哭又跪又給錢的行為安撫好了面子,且也不覺得犯官女眷被摸兩下有什麽關系,能給切個手指做交待就不錯了。

出這趟差之前,有做過押送任務的前輩透過經驗,似這等發配充邊的犯官家眷,路上都是押差的私孌,只要不過分,愛惜著些,千裏路上都是享受不盡的艷福。

鄭高達一個正常男人,雖已有妻,可身份上是不可能比得上曾經高不可樊的高門小姐的,他是有心想在途中挑一個當床伴,享一把冰肌玉骨的溫柔的,可惜,所有打算在看到家中老祖母的帕子時就全黃了。

想像中的押送福利轉眼成空,他也就跟著敷衍了起來,面子情能過得去,其他要較真的地方是不會耗精力去管的。

他對自己的祖母很了解,若真是通家之好手帕交,出這趟差之前不會只字不提,所以,他只要保證淩家女人不丟命就行,其餘的所謂尊嚴,在戴上枷鎖那一刻就別想了。

男人最懂男人,除了害家犯命之仇,這斷人命根之事最容易招反噬,他沒必要惹這腥臊。

說白了就是,淩家這群女眷不值得他與人結這種大仇,都是犯眷了,該有被人上下其手的覺悟了。

七個人捂著滴血的手指回了隊伍,重新往脖頸上戴枷鎖時,被淩湙從旁幽幽詢問,“枷重麽?我想應該是不重的,才幾十斤吶?還有能往別人身上活動的心思,想來再加一道也是可以的,季二哥,我覺得剛剛那幾個女眷被嚇軟了腳,為免之後拖累了咱們的行程,還是將她們身上的鎖鏈改成蠅縛,多餘下來的刑具就由這些精力旺盛的壯士們接手吧!您覺得怎麽樣?”

七個人死裏逃生,且都是刑獄裏的老囚,滾刀肉都沒他們皮實,也練就了一張看著就惡的臉,對淩湙這麽個張嘴就害人的奶娃娃,是恨不能一腳踢死才解氣的存在,所以他一開口,就招來了七道要生啖其肉的兇狠眼神。

淩湙被惡意包圍,最不爽的居然是身高差,他還沒人腿高,就算昂著腦袋也依然處於弱勢,這讓他非常不高興,舉著沒了屁股和斷了爪的燒雞四處看,發現沒一個如幺雞那般寬厚的肩膀能將他馱高高。

看來以後不能放幺雞跑太遠,這種時候少了他的馱舉,真的很輸氣勢。

淩湙心裏更加不爽,隨手將燒雞往臨近的一個犯人手裏塞,“蹲下。”

那人熱鬧正看的歡,猛不丁得了只燒雞,喜的立刻矮了身體,淩湙就這麽踩上了他的背,與那七個要吃了他的犯人互瞪。

比氣勢,他淩湙從前世到今生就不可能輸。

鄭高達有心看淩湙吃憋,抱著刀不發話,季二卻比他懂情理,知道要和淩湙打好交道。

他雖不愛說話,但透過前夜的觀察,就淩湙這麽個小人來講,論身份論表現出來的能力,真智多近妖的典型,且從幺雞嘴裏套來的話來看,這位少爺不喜用卑賤對標,屬於高門裏少講貴賤的奇葩。

用幺雞的話講就是,少爺沒有個少爺樣,逮著機會就想從狗洞裏鉆出去跟他們當街游子,手松仗義,會很多下九流的生存之道,便是積年老丐的蛇爺,初初一個照面就被他掏了養老銀。

季二沒見識過淩湙的手段,也不乏懷疑幺雞是在過渡吹噓淩湙,但他有自己的看人標準,就剛剛的騷亂來講,淩湙的要求不過分。

因此,他主動替鄭高達應了淩湙的話,“五爺眼力不錯,他們負擔確實輕了點。”

然後點了幾個差役,“你、你還有你,去幫那邊的女犯換了鎖鏈。”

於是七個惡犯各戴了兩重枷鎖,淩家女眷這邊則全被一條粗麻蠅取代了鐵鏈,各人臉色都覆雜的看向了一個眼神都沒給過來的淩湙。

可淩湙此舉實際並非在與人示好,他只是沒改過來前世的教育,用一言可解,就是對事不對人,尤其是欺淩女人。

他常年的臥底經驗,生死游走,罪可殺,命可奪,但於人格尊嚴上的侮辱最好少做,一但做了,人就離變態不遠了。

似他們這種本就游離於正常生活外的線人,要是連做人的根本都守不住,開了心底惡的閘門,人就算是廢了,完了。

所以,他開口要求懲罰這些人,只是在守自己心裏的底線,與任何人任何事都無關。

可這份善意卻叫兩個孩子的母親看到了希望,她們咬牙將兩個幼小的孩子推了出來,一個五歲一個四歲。

四歲的那個臉色有點瘦黃,還冒著鼻涕泡,與餐餐好食的淩湙不能比,感覺她還更小些,且這小姑娘大概也是這麽認為的,所以一開口就喊淩湙做哥哥。

五歲的那個看著就正常多了,是個文靜的小姑娘,臉龐白嫩養的好,規規矩矩的給淩湙行禮,“謝謝五哥,這是嫚兒,我叫淩媛,臘月生的。”

前面說了,淩湙頂的是個五歲的孩子,所以,在淩家這邊,他是五歲夏的生辰,這情況顯然是被告知了其他人。

淩湙望著這兩個明明比他大,卻叫著他哥哥的小姑娘,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應,尤其是伸手要他抱的淩嫚,弱的風一吹就要飄走的樣子。

淩媛摸了把嫚兒的頭,聲音纖細斯文,“嫚兒有咳喘癥,在家裏一直用著藥,後來……最近又染了風寒,五哥別怪她。”說話就要牽了淩嫚回隊裏。

等淩湙回過神,這兩個小姑娘就已經上了車,現在的情況就是騾車上坐了三個小孩子。

淩湙沒有帶孩子的經驗,尤其還是軟嫩的一掐就碎的小女娃,他一個糙了二十幾年的大老爺們,手上拿慣了刀槍,劈個巴掌就打破人腦袋的粗人,連家裏的動不動就哭唧唧的侄兒侄女都不哄的人,是真不知道怎麽跟小孩子相處。

於是,只能將吃食給她們堆一堆,自己則死豬一樣的攤在了騾車上。

他從沒有這一刻想念過幺雞。

幺雞的丐窩裏經常會撿到人家丟掉的女娃,他有帶娃的經驗。

“幺雞啊~爺想你啦!”淩湙望天,這家夥浪哪去了?咋還沒回!

一行人且走且停的終於到了天子渡。

這其間鄭高達沒來攪煩淩湙,他被季二拉一邊說話去了,而替淩湙趕車的則換成了一個黑胖子差役,一笑露一口白牙,看著挺和氣的模樣。

到了天子渡,騾車是上不了船的,上面東西都得往船上卸,這是出京畿的必經之道,往來行人如織,熱鬧非常。

淩湙在騾車上站著找幺雞,道兩旁酒樓林立,小販挑著擔子來回吆喝,街面上做苦力的拉貨郎們光膀子露肩背,明明秋涼該添衣的季節,他們卻揮汗如雨。

大徵的京畿重地還算繁華,有工做就有飯吃,這些苦力雖辛苦,卻沒有餓相,看人的眼光也就相對平和些,哪怕對著這些戴枷的囚犯,也沒有停下來看閑的時間。

大家都司空見慣了。

季二來尋了淩湙,“還沒見幺雞?”

淩湙皺眉,幺雞不是這麽不懂事的,他知道該在什麽時候回來,也知道什麽時候該在他身邊,“必是出了什麽事纏住了他。”

渡口碼頭也是丐兒的天下,淩湙下了騾車就朝街角尋看,見著一小乞丐蹲在那裏,先往他手裏丟了幾個銅板,然後問他,“認得蛇爺麽?知道幺雞麽?”

那小乞丐先收了錢,才往淩湙臉上望,猶豫著問,“五爺?”

淩湙點頭,“是我。”

那小乞丐一把子跳起來就跑,季二本能的架起刀就拍了過去,“跑啥?”

淩湙也問,“你跑什麽?”

那小乞丐抽了抽鼻子,有點怕怕的拿眼瞅他,見季二露了刀光,忙捂著頭道,“不要殺我,人不是我引過去的,雞哥多管閑事,叫他不要去非要去,說什麽要給五爺買好吃的,結果叫人給點了鐘,綁去替死了。”

淩湙:……這特麽,黑吃黑啊!

“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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