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五章(改白話)

關燈
第五章(改白話)

青布道僧打扮的寧老侯爺平日並不住在侯府,他自從老妻去後,就帶了兩個妾住在北城延景觀裏,無事不回府,小事只會招了兒子去觀裏商量,似這麽大晚上的回來,必定是有重要且等不得的事情發生。

寧棟鍇垂首站在老父親面前,雖然自已也一把年紀了,但在老侯爺面前,他仍然提著小心,說話做事並不敢由心。

老侯爺獨坐上首不吭聲,手掌上盤的油亮光滑的沈珠串發出撞擊響,在空蕩的中堂內漸生壓迫感,久良,寧棟鍇才聽到老父親開口說道,“五郎那孩子……可有過人聰慧?”

寧棟鍇心中一痛,眼眶發熱卻只低頭回道,“兩歲時聰慧異常,只後來高燒一場,就,就顯得不如從前了。”

老侯爺沈著臉望著漆黑的窗外,腦子裏回想著重孫寧振鴻的話,“五叔早慧天聰,他是怕顯出我的不能幹讓父親母親沒臉,便特意收了慧聰天性故意讓賢於我,曾祖父,鴻兒命薄,無享天年運道,願前去將五叔追回替換,求曾祖父寬待吾父母欺瞞之罪。”

小小孩童即使生於錦衣堆裏,也沒能養出多少肉來,巴掌大的小臉上望著曾祖的眼裏鎮靜沈寂,似經歷許多人生一般,悲喜莫明。

寧棟鍇並不知妻子院裏發生的事,老父親匆匆問過一句話後,留下一個,“等五郎回來,將他送到觀裏去。”然後就走了。

他摸不著頭腦的去到妻子陳氏那邊才知道,孫兒寧振鴻竟主動前去替換五郎回家。

驛站外的馬車內,淩湙也同樣摸不著頭腦,“你再說一遍?”

寧振鴻端正的跪坐在淩湙面前,小臉嚴肅,“我說,流放的路由我換了五叔去,五叔可以回家了。”

說完,他垂了眼望著手邊的錦衣邊角,邊摳邊輕聲道,“五叔心裏清楚,被選出來送進流放隊的其實是我,五叔是臨時被祖父和我父親帶出家門的,因為那時候我不在府內,被我母親連夜帶回了外祖家,五叔這幾天來一直是在替我受苦,對不起。”

淩湙的印象裏,這個病弱侄兒一向話少且悶,羞怯非常,被大嫂吳氏養的跟個姑娘一樣,然而這次見面,寧振鴻表現的超乎年齡的沈穩,且說話也比以前條理分明。

他探究的湊到寧振鴻面前發問,“你知道流放隊是什麽意思麽?就你這身子骨,不用半個月就得完蛋,你不害怕?振鴻,你連獨自睡覺都不敢。”

寧振鴻似是很怕淩湙,眼淚不受控制的往下掉,卻被他迅速擦掉了,只聲音裏聽出顫抖來,“我不怕了,五叔,我長大了早都不害怕了,真的,而且,我這身體,活著本來也受罪,倒不如早早死了幹凈。”

這是後來寧振鴻常常自嘲的話,因為被母親帶著躲過了替換,他們一家後來的日子就一直活在祖母的怨恨中,特別是他母親吳氏,受盡了祖母搓磨羞辱,後又因他常年湯藥導致子嗣困難,累得父親世子地位不保,後為保父親能順利襲爵,母親竟通過外祖家將三姐送進了宮。

而那時候,宮裏的老皇帝已經過了耳順之年,比之祖父還要老。

寧振鴻到死都忘不了五叔指著他鼻子罵的話。

[寧振鴻,你可真讓我開眼,用女人搏前途保性命,你活的夠滋潤的,怎麽樣?後面還要求誰保命?哦,你還有兩個庶妹一個親閨女,要送誰跟我說,我幫你尋個能保你長命百歲的。]

三姐進宮不到一年,就牽扯進與侍衛的私通醜聞,老皇帝要下旨抄府奪爵,祖母陳氏當即連夜開宗祠趕了他們一家出族。

他們連三姐的最後一面都沒見著,更別提替她收殮,老皇帝為了洩憤,扒光了三姐的衣服吊在城門口曝屍三月直至白骨剝落墜入護城河。

寧振鴻挺著半條殘命將父母妻女送至老家,折轉回去想要將三姐屍骨撿回時落入一夥馬匪手裏,之後,他見到了與他父親長了八分像的五叔淩湙。

世上最無常的事,便是以為當初放棄的是個無關緊要的人,結果回望,方驚覺自已才是那個最無用之人。

彼時換了名姓的五叔寧翼羽翼已豐,北地數州盡收囊中,淩家覆現輝煌,他一封信發出去,身在京中的五嬸便能頂著老皇帝的眼線派人去護城河裏撈屍骨。

兵權在握,連老皇帝都要讓他三分,寧振鴻那時候就想,要是能回到當初,他一定不會讓母親將他帶離侯府藏起來,他會順從祖父的意思,主動與淩家孩兒互換。

之後,他再睜開眼時,人已經住進了外祖家,而五叔寧翼則被帶走了兩天。

寧振鴻傾身向前死死抱住淩湙,“五叔,我走了以後,您一定要替我看顧我父親母親,還有三姐姐,千萬不要讓我母親將三姐姐送進宮,五叔,鴻兒是個沒用的,白活了好幾年什麽也不懂,除了府中藥堂就如坐井底的蛙一樣,真是半點用處也無,好在,好在這一次,我可以替五叔省去幼時痛苦,讓您少受些搓磨風雨,五叔,謝謝你,對不起。”

謝謝你願意為了三姐姐尋兇報仇,謝謝你沒有就我的母親對你的所做所為報覆,更謝謝你口是心非的以替我和我父親尋關系為由,幫了兩個庶妹安排進非常好的人家,更給了我的妻女足以安身立命的依仗。

五叔,對不起,這一次,我仍然要將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托付給你,請您原諒我的自私,對不起。

寧振鴻自睜眼後一刻不停的惶惶奔忙,到這一刻徹底放松,抱著淩湙自顧叨叨,人小裹舌也不知道亂說什麽話,叫淩湙一頭霧水,只感覺頸上跟被水淹了似的濕了一大片。

“你個小破孩,這是要哭死誰?我好的很,不用你專程趕來哭喪,松手,我叫你松手。”

淩湙一推兩推沒能將人推開,急了直飆鄉哩話,白眼翻的飛上天,小身體持不住力道,兩人往一側直接滾倒進車廂底下,這才將哭懵了的寧振鴻叫回魂。

熟悉的鄉哩口音就是換個稚嫩童聲,也擋不住滿身活力,寧振鴻抽著鼻子抹眼淚,“五叔,你其實並沒有燒傻,你故意讓家裏人以為你燒傻了,就為了不叫我受忽視,五叔,你怎麽這麽好啊!”說著就又往淩湙身上撲。

淩湙,“臭小子,你是不是吃錯藥了?咦~,讓開,滿身的藥味熏死人,別抱了,把身體坐正了好好說話。”

擱家裏也沒見這麽粘人會撒嬌呢!這才離開幾天,怎就這麽會哄人,小嘴跟抹了蜜似的甜。

淩湙是一直將病弱的寧振鴻當小孩看的,只是那時他身邊時時有人跟著,他想找他玩也找不到空隙,一來二去的他也就不找了。

像現在這樣軟軟說話,撲上來就抱的寧振鴻在家裏是沒見過的,淩湙一時都不太習慣他這副姿態,別扭的連被調換的氣都生不起來了。

瘦巴巴又哭的一臉弱唧唧眼淚水的小朋友,淩湙沒有對付的經驗。

撓頭,煩人,這可怎麽弄?

寧振鴻乖乖照他的話板正坐好,又殷勤的從箱籠裏掏了個食盒出來,巴巴的打開推到淩湙面前,“五叔,吃,這是我專門給你帶的,很好吃,真的。”

哪怕淩湙現在還是個不大點的小不丁,寧振鴻也沒覺得自己能憑多活的那些年在他面前擺年長的資本。

他清楚自己的身體,更清楚自己的能耐,不是給他多一輩子的時間就能翻成人上人的那種天才,他只是個受祖蔭照佛的普通人,淩湙哪怕年小,也是個收起了爪子的老虎,這使得他在面對淩湙時,不自覺的擺出討喜軟萌的一面。

“五叔,我在家裏花園假山洞裏藏的銀馬燈,你回家後自己去拿,算我送給你的分別禮物。”

淩湙正在啃雞腿,一只燒雞他很快就吃了小一半,剩下的一大半他掀了車簾招出守在邊上的仆婦道,“看見驛站前的樹樁上栓的小孩了麽?給他送過去,叫他吃完了坐那等我。”

完了回頭問,“你說啥?我沒聽清。”

寧振鴻盯著仆婦走的方向,有些吃味的問他,“那是誰?你怎麽對他那麽好?”

淩湙繼續在食盒裏翻吃的,聽問後就答,“幺雞,我收的一個小跟班,從我離開家時就一路跟著找來的,哼,比你們對我可真心多了。”

寧振鴻驚訝的張大了嘴。

幺雞?日後五叔身邊的近身侍衛長,死忠到能替五叔擋了滿身刀的私家護衛隊第一人。

他的忠心確實無人能比。

原來五叔的班底竟是在這麽早的時候就開始組建了麽?

那五叔……?

“五叔,你相信人可以重活一次麽?”

“噗~咳咳咳~……你、咳咳咳,你說啥?”

淩湙吃個餅正噎的慌,一口茶剛入口,就聽身邊的寧振鴻扒在他耳朵邊小聲問他問題,他瞪圓了眼睛裝沒聽清,實際上心裏已經慌的一批。

你娘個腿腿,他啥時候露陷了?

莫慌亂,穩住!

“臭小子,神經兮兮的咬什麽耳朵,差點把老子嗆死。”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