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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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夜深露重，中庭院子月光正傾瀉而下，鋪灑一地的白銀，院子兩旁的桂花樹正被冷露悄無聲息地浸濕。
令泠心底驀地染上一層薄霜，拿了蜜餞返回，穿過中庭時，柳嬤嬤站在石凳旁，似是有話對她說。
“嬤嬤，王爺這是怎麽了？他怎麽說自己是從木梯上摔下來？”令泠正好也有諸多疑慮。
“太醫說，王爺後腦勺之前受過重擊，加上心理郁結難消，這次的劇烈撞擊恰巧讓病情變得嚴重，現在他許多記憶都想不起，人也認不全。他說的那些都是他自己想出來的！”
柳嬤嬤面無表情地攏了攏袖子。
受過重擊？令泠不由得心虛地看著腳下的地面，難道說的是那次她那花瓶砸他後腦勺？
“令小姐，王爺是為了救你那丫鬟而受傷，現下人醒過來，他只對你有印象。老奴知道你不願與王爺有過多牽扯，但在王爺沒有清醒之前，於情於理你都需要配合王爺的病情。若往後王爺醒過來，娘娘的意思也和您一樣，希望到時您有多遠就走多遠！”
柳嬤嬤神色冷淡地看著她，只是這態度仿佛是換了個人。
“嬤嬤，那……太醫有說……他這病什麽時候能好嗎？”
夜風襲來，令泠雙肩抖動著，打了個冷顫。
“這你不必知道！”柳嬤嬤丟下這句便朝著前面走著，沒走兩步又道：“你放心，王爺這病總會好的！太醫說了只是暫時性的。”
令泠在心中冷笑，背對著她，抖了抖肩，語氣不善地模仿了句“你不必知道”、“總會好的”。
這皇家的人怎麽都是這副高高在上的模樣，明明有求於人，擺出的架子卻像是她求著來的。
之前可是你們把我架過來的。
房中，李祜一直呆呆地望著門口，直到見到熟悉的那熟悉的身影，臉上的表情才活躍起來。
令泠將手中的蜜餞遞給他，他乖巧地吃完，拉住她的手斟酌著詢問：“令泠，我們……到底是什麽關系，太醫說你是我的王妃？”
令泠有些無言以對，尷尬地看著他，搖頭糾正：“是前王妃！”
“前王妃？”李祜喃喃地自言自語，不知是不是弄懂前王妃的意思。
只見他突然像個無理取鬧的孩子，拽著她不斷重覆：“你騙人！騙人……”
令泠被他拽得胳膊都快散架，妥協道：“停！”
“你不是想知道我們是什麽關系嗎？”令泠認真地道。
李祜點頭，眨巴著雙眼等她的答案。
“我是你的小祖宗！”令泠一本正經地道，以防他繼續盤問，又加了句：“小祖宗的意思就是，無論何時，你都得聽小祖宗的話！”
李祜撓著頭想了想，舉一反三道：“你是我的小祖宗，那我就得聽你的話！”
令泠露出孺子可教也的姿態，微笑著點頭。
李祜突然陰轉晴，開心地靠在她肩頭道：“嗯！聽小祖宗的話！”
“所以，你現在得乖乖躺下，乖乖閉眼，乖乖休息！明白嗎？”令泠宛如身後背了把戒尺的老先生，語氣十分嚴肅。
但李祜卻乖乖照做，絲毫不敢怠慢，受藥效的影響，他沒多久便沈睡。
令泠今日前前後後地忙了一天一夜，被人拽著手不能動，便趴在床沿邊睡去。
太子府。
“廢物！一群廢物！”
“讓你們去找狀紙？這些都是什麽？一沓銀錢？”
李禮手扶著額頭來回地踱步走。
“太子殿下，這份狀紙會不會早就不存在，只是令將軍使出來的空城計，咱們若是再大動幹戈，徹底驚擾聖上，豈不是自亂陣腳。”
幕僚乙跪在地上勸道。
“寧可錯殺一千也不可能放過一個，若是真的存在，咱們可就真吃不了兜著走！殿下，要麽在寧王府，要麽在令府，殿下若是放心就交給臣去辦。”
幕僚甲道。
“太子殿下，萬事可得小心謹慎，咱們已經暴露，城中現在皆是執金吾和官兵，令府有驍龍軍護衛，寧王府前前後後早被執金吾圍住，若狀紙已經提交給皇上，現在朝中就不會如此安靜。或許這狀紙就只是個幌子。”
路星河道。
“那依路大人所言，該如何？”李禮平覆心情，淡淡地道。
“依臣之見，還得徐徐圖之，臣願意親自去寧王府查探個虛實。”路星河拱手道。
“你……”李禮指著他，突然狂笑不止。
路星河不解地擡眸看著他，只聽見李禮接著又道：“路大人，徐徐圖之，這事原本就懸在刀劍上，如今更是一觸即發，咱們在皇上那的信任早就瓦解。”
李禮隨即又吩咐了一句：“暗中查探令府和寧王府的動靜，我倒要看看他們在耍什麽把戲！各自回去召集兵力！”
“是！屬下領命！”
令府，午時。
手枕著頭睡了一整晚，令泠睡得不安穩，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醒來渾身腰酸背痛，身上披著的是一件珊瑚絨的毛毯。
再一轉頭，便與前面正趴在床榻上盯著她看的人，四目相接，兩人對視一會。
令泠眼珠轉一圈，才尷尬地說了句：“怎麽，我睡相很差嗎？”
李祜想起他剛醒時小祖宗流的哈喇子，搖頭笑道：“小祖宗，睡相很好！”
這馬屁瞬間讓令泠清醒不少，打了哆嗦，才道：“那個，你往後別大半夜吵著要見我！”
令泠剛想站起身，一動全身便麻得如雷擊般，有千萬只螞蟻在吞噬著她腿間的肉。
她眼珠一轉，心生一計，“小祖宗腿麻，給小祖宗捶捶！”
李祜倒沒覺得有什麽不妥，挽起衣袖，正兒八經地給她捶著腿。
令泠全身僵硬怔楞著，想抽回雙腿，但奈何一動那千萬只螞蟻又來蠶食著雙腿。
而且李祜已經在手不停地輕輕敲打著，滿臉還高興…一副傻模樣。
她懷疑自己看岔，揉了揉眼睛發現是真的。
算了算了，反正也沒旁的人，也是他自願的，沒什麽不好意思的。
令泠為自己做了番心裏建設，也就沒那麽違和地接受這不太協調的畫面。
柳嬤嬤帶著丫鬟進來，便瞧見令泠正閉目趴在一旁，王爺竟然在給她捶腿。
她臉上的神情風起雲湧，氣沖沖地走上前想喊醒令泠，只見李祜伸出手指沖她比了個“噓”。
“您是尊貴的王爺，您頭上還有傷，怎麽能做這些事？還是讓奴婢來吧！”柳嬤嬤猶豫再三，還是沒忍住提醒道。
“不行！”李祜輕聲拒絕，不打商量。
令泠閉著眼，但並沒睡著。
——他這是真的失憶了？
令泠抻著胳膊，用手捂住嘴連連打著哈欠，恍如才睡醒。
她像沒事人一樣，完全將柳嬤嬤一眾人等當成透明人，慢悠悠地從床上下來，將藥碗端給李祜。
“喝了！”
李祜皺眉，不願。
令泠瞪了他一眼。
李祜乖乖地接過碗，乖乖地一飲而盡。
令泠像哄小孩般，拍了拍他的肩道：“王爺，真棒！來吃顆蜜餞！”
李祜果然歡天喜地如同個二百斤的孩子，“謝謝小祖宗！”
還挺有禮貌！
令泠心裏早已翻江倒海，但是面上卻是不顯。
一旁柳嬤嬤的神情已經變換了好幾番，從不分尊卑到大逆不道到憤怒地無以言表，只差沒有當場演一場原地去世的戲碼。
令泠也不願再繼續逗他，畢竟還是個病人，讓他好生歇息。
他倒是聽話地躺好，只是手卻緊緊抓住她不肯放。
令泠被他著動作弄得氣笑，“你好生休息呢？抓住我幹什麽？”
李祜揉了揉眼，仔細地盯著她，頓了頓，頗委屈地道：“我怕醒來你就不見了！”
他說完，手指已經松開她的衣襟，已經乖乖閉眼。
令泠僵硬在原地，手不知要放在哪好，就為這一句話失了神。
長安城中，街上巡邏的侍衛比往常還要嚴了好幾個等級。
聽王府的人說，那些黑衣武士藏身之地被令將軍帶人直搗其藏身點，打得他們措手不及。
月上中天，令江偽裝成侍衛混進了王府，和他一起來的，還有楊瑜和趙嵐。
“王爺傷勢如何？”令江問。
“他腦子不清楚？”令泠答。
三人三臉疑惑地望著她。
“就是他如今失憶了，而且不一定能認得你們！”令泠如實告知。
三人三臉不可置信地對望一眼。
“小祖宗，小祖宗，小祖宗……”
與李祜臥房相連通的小書房內，三人便只聽見來自臥房的王爺，聲音還帶有剛睡醒的惺忪，重覆地叫著這三個字。
三人繼續不知發生什麽地看著她。
令泠正色應聲：“哎！來了！”
三人像是聽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也跟著進了臥房。
只見李祜已經完全喪失記憶般，對他們絲毫沒什麽印象，見到他們還一臉防備地躲在令泠的身後。
令泠無奈地聳了聳肩，攤開手道：“這病就是這樣蹊蹺。”
令江四周瞧了眼，便從懷中掏出那份狀紙。
“這是那份狀紙，上面詳細記錄的正是太子這六年來的種種罪行，包括他在長安城屯兵的地點都標註得一清二楚，只是如今年歲已久，有些地點還需派人前去核實！”令江將狀紙攤開，十來頁的墨跡，罄竹難書。
令江補充了一句：“這是楊禦史當年彈劾太子的奏章，當時由爹爹受理。令泠，我只想問你一句，你是如何知道這狀紙的？”
令泠將眼神看向趙嵐，趙嵐面對三雙疑惑地眼神，心虛地低下頭。
那些深藏在心底的記憶，隨之撲面而來：“師傅當年帶我離開長安時，十分慌亂地就準備逃走，他只說無意撞見楊禦史被一位權勢滔天的人害死，逃亡途中，我們兩被沖散，我被賣到妓院，他被人抓起來！
後來我用假死躲避他們的耳目，從死人堆裏爬出來，恰巧被令大人救下，是大人調查到那妓院正是太子命人辦的，目的就是在朝中各位大臣後院中安插人，他讓我先安心地在令府呆著，師傅他他來替我找。
可好景不長，令大人便收到一份來自已故楊禦史的信件，那幾日大人每日心情十分不好，隨之而來的便是太子就接二連三地來拜見他，每次來兩人都鬧得十分難堪，最後一次，我親眼瞧見他把一沓信封藏在書房裏，並一再地囑咐我要忘了楊禦史送來那封信的事。
我當時擔心他會出什麽事，便躲在書房的院子外，只聽見裏面兩人十分激烈地爭論，說什麽屯兵、買官、皇位……太子走後，大人便猝死在書房中。
後來我隱隱察覺到楊禦史和令大人之死，都和這位太子脫不了關系，太子在朝中的勢力如日中天，而我只是一介女流，兩位大人都辦不成的事，我又如何能做成。
可最近，陸陸續續地有人將我師傅身上的物件用不同的方式交給我，玉佩、折扇、扳指，那日有人給我帶話，用一沓信封就能換回我師傅。我將那遺忘的信重新想起，一賭氣便只想拿……將他救出來！”
趙嵐說著，垂下頭抽噎著。
“可你是師傅三年前就死了？你拿到也救不了他？”楊瑜道。
“三年前你們有誰親眼見過他的屍身嗎？如今這些東西又該如何解釋？”趙嵐將玉佩和扳指拿出，抹了把眼淚道。
楊瑜一楞，確實當年沒有人見過他的屍身。
令江不忍打破她的幻想，以太子那樣手段的人，怎麽會容許眼裏留下沙子。
這人八成是死了，只不過那這些舊物件來誆人罷了。
眾人沈默半晌，趙嵐像是清醒不少，緩緩地道：“是我一時糊塗，令大人和楊禦史都逃不脫的困局，師傅又怎會逃脫？只是沒想到，我的天真害王爺受如此重的傷！我願意用畢生醫術，來把他的病治好！”
“所以你們早知道，太子李禮這人的真面目，那你們還看我和一個魔鬼走得如此近？”
令泠紅著眼眶，心中滿是悲憤。
令江決定再打擊她一下，“不止太子，路星河也是他的人，他接近你雖有幾分真心，但更多是為了自己！”
令泠冷嗤出聲，“你們倒是都知道得清楚！”
小祖宗來了！
有怨報怨，有仇報仇，受過的苦自然也不能白白挨不是！所以，她受的苦，他都要一一來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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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泠心底驀地染上一層薄霜，拿了蜜餞返回，穿過中庭時，柳嬤嬤站在石凳旁，似是有話對她說。
“嬤嬤，王爺這是怎麽了？他怎麽說自己是從木梯上摔下來？”令泠正好也有諸多疑慮。
“太醫說，王爺後腦勺之前受過重擊，加上心理郁結難消，這次的劇烈撞擊恰巧讓病情變得嚴重，現在他許多記憶都想不起，人也認不全。他說的那些都是他自己想出來的！”
柳嬤嬤面無表情地攏了攏袖子。
受過重擊？令泠不由得心虛地看著腳下的地面，難道說的是那次她那花瓶砸他後腦勺？
“令小姐，王爺是為了救你那丫鬟而受傷，現下人醒過來，他只對你有印象。老奴知道你不願與王爺有過多牽扯，但在王爺沒有清醒之前，於情於理你都需要配合王爺的病情。若往後王爺醒過來，娘娘的意思也和您一樣，希望到時您有多遠就走多遠！”
柳嬤嬤神色冷淡地看著她，只是這態度仿佛是換了個人。
“嬤嬤，那……太醫有說……他這病什麽時候能好嗎？”
夜風襲來，令泠雙肩抖動著，打了個冷顫。
“這你不必知道！”柳嬤嬤丟下這句便朝著前面走著，沒走兩步又道：“你放心，王爺這病總會好的！太醫說了只是暫時性的。”
令泠在心中冷笑，背對著她，抖了抖肩，語氣不善地模仿了句“你不必知道”、“總會好的”。
這皇家的人怎麽都是這副高高在上的模樣，明明有求於人，擺出的架子卻像是她求著來的。
之前可是你們把我架過來的。
房中，李祜一直呆呆地望著門口，直到見到熟悉的那熟悉的身影，臉上的表情才活躍起來。
令泠將手中的蜜餞遞給他，他乖巧地吃完，拉住她的手斟酌著詢問：“令泠，我們……到底是什麽關系，太醫說你是我的王妃？”
令泠有些無言以對，尷尬地看著他，搖頭糾正：“是前王妃！”
“前王妃？”李祜喃喃地自言自語，不知是不是弄懂前王妃的意思。
只見他突然像個無理取鬧的孩子，拽著她不斷重覆：“你騙人！騙人……”
令泠被他拽得胳膊都快散架，妥協道：“停！”
“你不是想知道我們是什麽關系嗎？”令泠認真地道。
李祜點頭，眨巴著雙眼等她的答案。
“我是你的小祖宗！”令泠一本正經地道，以防他繼續盤問，又加了句：“小祖宗的意思就是，無論何時，你都得聽小祖宗的話！”
李祜撓著頭想了想，舉一反三道：“你是我的小祖宗，那我就得聽你的話！”
令泠露出孺子可教也的姿態，微笑著點頭。
李祜突然陰轉晴，開心地靠在她肩頭道：“嗯！聽小祖宗的話！”
“所以，你現在得乖乖躺下，乖乖閉眼，乖乖休息！明白嗎？”令泠宛如身後背了把戒尺的老先生，語氣十分嚴肅。
但李祜卻乖乖照做，絲毫不敢怠慢，受藥效的影響，他沒多久便沈睡。
令泠今日前前後後地忙了一天一夜，被人拽著手不能動，便趴在床沿邊睡去。
太子府。
“廢物！一群廢物！”
“讓你們去找狀紙？這些都是什麽？一沓銀錢？”
李禮手扶著額頭來回地踱步走。
“太子殿下，這份狀紙會不會早就不存在，只是令將軍使出來的空城計，咱們若是再大動幹戈，徹底驚擾聖上，豈不是自亂陣腳。”
幕僚乙跪在地上勸道。
“寧可錯殺一千也不可能放過一個，若是真的存在，咱們可就真吃不了兜著走！殿下，要麽在寧王府，要麽在令府，殿下若是放心就交給臣去辦。”
幕僚甲道。
“太子殿下，萬事可得小心謹慎，咱們已經暴露，城中現在皆是執金吾和官兵，令府有驍龍軍護衛，寧王府前前後後早被執金吾圍住，若狀紙已經提交給皇上，現在朝中就不會如此安靜。或許這狀紙就只是個幌子。”
路星河道。
“那依路大人所言，該如何？”李禮平覆心情，淡淡地道。
“依臣之見，還得徐徐圖之，臣願意親自去寧王府查探個虛實。”路星河拱手道。
“你……”李禮指著他，突然狂笑不止。
路星河不解地擡眸看著他，只聽見李禮接著又道：“路大人，徐徐圖之，這事原本就懸在刀劍上，如今更是一觸即發，咱們在皇上那的信任早就瓦解。”
李禮隨即又吩咐了一句：“暗中查探令府和寧王府的動靜，我倒要看看他們在耍什麽把戲！各自回去召集兵力！”
“是！屬下領命！”
令府，午時。
手枕著頭睡了一整晚，令泠睡得不安穩，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醒來渾身腰酸背痛，身上披著的是一件珊瑚絨的毛毯。
再一轉頭，便與前面正趴在床榻上盯著她看的人，四目相接，兩人對視一會。
令泠眼珠轉一圈，才尷尬地說了句：“怎麽，我睡相很差嗎？”
李祜想起他剛醒時小祖宗流的哈喇子，搖頭笑道：“小祖宗，睡相很好！”
這馬屁瞬間讓令泠清醒不少，打了哆嗦，才道：“那個，你往後別大半夜吵著要見我！”
令泠剛想站起身，一動全身便麻得如雷擊般，有千萬只螞蟻在吞噬著她腿間的肉。
她眼珠一轉，心生一計，“小祖宗腿麻，給小祖宗捶捶！”
李祜倒沒覺得有什麽不妥，挽起衣袖，正兒八經地給她捶著腿。
令泠全身僵硬怔楞著，想抽回雙腿，但奈何一動那千萬只螞蟻又來蠶食著雙腿。
而且李祜已經在手不停地輕輕敲打著，滿臉還高興…一副傻模樣。
她懷疑自己看岔，揉了揉眼睛發現是真的。
算了算了，反正也沒旁的人，也是他自願的，沒什麽不好意思的。
令泠為自己做了番心裏建設，也就沒那麽違和地接受這不太協調的畫面。
柳嬤嬤帶著丫鬟進來，便瞧見令泠正閉目趴在一旁，王爺竟然在給她捶腿。
她臉上的神情風起雲湧，氣沖沖地走上前想喊醒令泠，只見李祜伸出手指沖她比了個“噓”。
“您是尊貴的王爺，您頭上還有傷，怎麽能做這些事？還是讓奴婢來吧！”柳嬤嬤猶豫再三，還是沒忍住提醒道。
“不行！”李祜輕聲拒絕，不打商量。
令泠閉著眼，但並沒睡著。
——他這是真的失憶了？
令泠抻著胳膊，用手捂住嘴連連打著哈欠，恍如才睡醒。
她像沒事人一樣，完全將柳嬤嬤一眾人等當成透明人，慢悠悠地從床上下來，將藥碗端給李祜。
“喝了！”
李祜皺眉，不願。
令泠瞪了他一眼。
李祜乖乖地接過碗，乖乖地一飲而盡。
令泠像哄小孩般，拍了拍他的肩道：“王爺，真棒！來吃顆蜜餞！”
李祜果然歡天喜地如同個二百斤的孩子，“謝謝小祖宗！”
還挺有禮貌！
令泠心裏早已翻江倒海，但是面上卻是不顯。
一旁柳嬤嬤的神情已經變換了好幾番，從不分尊卑到大逆不道到憤怒地無以言表，只差沒有當場演一場原地去世的戲碼。
令泠也不願再繼續逗他，畢竟還是個病人，讓他好生歇息。
他倒是聽話地躺好，只是手卻緊緊抓住她不肯放。
令泠被他著動作弄得氣笑，“你好生休息呢？抓住我幹什麽？”
李祜揉了揉眼，仔細地盯著她，頓了頓，頗委屈地道：“我怕醒來你就不見了！”
他說完，手指已經松開她的衣襟，已經乖乖閉眼。
令泠僵硬在原地，手不知要放在哪好，就為這一句話失了神。
長安城中，街上巡邏的侍衛比往常還要嚴了好幾個等級。
聽王府的人說，那些黑衣武士藏身之地被令將軍帶人直搗其藏身點，打得他們措手不及。
月上中天，令江偽裝成侍衛混進了王府，和他一起來的，還有楊瑜和趙嵐。
“王爺傷勢如何？”令江問。
“他腦子不清楚？”令泠答。
三人三臉疑惑地望著她。
“就是他如今失憶了，而且不一定能認得你們！”令泠如實告知。
三人三臉不可置信地對望一眼。
“小祖宗，小祖宗，小祖宗……”
與李祜臥房相連通的小書房內，三人便只聽見來自臥房的王爺，聲音還帶有剛睡醒的惺忪，重覆地叫著這三個字。
三人繼續不知發生什麽地看著她。
令泠正色應聲：“哎！來了！”
三人像是聽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也跟著進了臥房。
只見李祜已經完全喪失記憶般，對他們絲毫沒什麽印象，見到他們還一臉防備地躲在令泠的身後。
令泠無奈地聳了聳肩，攤開手道：“這病就是這樣蹊蹺。”
令江四周瞧了眼，便從懷中掏出那份狀紙。
“這是那份狀紙，上面詳細記錄的正是太子這六年來的種種罪行，包括他在長安城屯兵的地點都標註得一清二楚，只是如今年歲已久，有些地點還需派人前去核實！”令江將狀紙攤開，十來頁的墨跡，罄竹難書。
令江補充了一句：“這是楊禦史當年彈劾太子的奏章，當時由爹爹受理。令泠，我只想問你一句，你是如何知道這狀紙的？”
令泠將眼神看向趙嵐，趙嵐面對三雙疑惑地眼神，心虛地低下頭。
那些深藏在心底的記憶，隨之撲面而來：“師傅當年帶我離開長安時，十分慌亂地就準備逃走，他只說無意撞見楊禦史被一位權勢滔天的人害死，逃亡途中，我們兩被沖散，我被賣到妓院，他被人抓起來！
後來我用假死躲避他們的耳目，從死人堆裏爬出來，恰巧被令大人救下，是大人調查到那妓院正是太子命人辦的，目的就是在朝中各位大臣後院中安插人，他讓我先安心地在令府呆著，師傅他他來替我找。
可好景不長，令大人便收到一份來自已故楊禦史的信件，那幾日大人每日心情十分不好，隨之而來的便是太子就接二連三地來拜見他，每次來兩人都鬧得十分難堪，最後一次，我親眼瞧見他把一沓信封藏在書房裏，並一再地囑咐我要忘了楊禦史送來那封信的事。
我當時擔心他會出什麽事，便躲在書房的院子外，只聽見裏面兩人十分激烈地爭論，說什麽屯兵、買官、皇位……太子走後，大人便猝死在書房中。
後來我隱隱察覺到楊禦史和令大人之死，都和這位太子脫不了關系，太子在朝中的勢力如日中天，而我只是一介女流，兩位大人都辦不成的事，我又如何能做成。
可最近，陸陸續續地有人將我師傅身上的物件用不同的方式交給我，玉佩、折扇、扳指，那日有人給我帶話，用一沓信封就能換回我師傅。我將那遺忘的信重新想起，一賭氣便只想拿……將他救出來！”
趙嵐說著，垂下頭抽噎著。
“可你是師傅三年前就死了？你拿到也救不了他？”楊瑜道。
“三年前你們有誰親眼見過他的屍身嗎？如今這些東西又該如何解釋？”趙嵐將玉佩和扳指拿出，抹了把眼淚道。
楊瑜一楞，確實當年沒有人見過他的屍身。
令江不忍打破她的幻想，以太子那樣手段的人，怎麽會容許眼裏留下沙子。
這人八成是死了，只不過那這些舊物件來誆人罷了。
眾人沈默半晌，趙嵐像是清醒不少，緩緩地道：“是我一時糊塗，令大人和楊禦史都逃不脫的困局，師傅又怎會逃脫？只是沒想到，我的天真害王爺受如此重的傷！我願意用畢生醫術，來把他的病治好！”
“所以你們早知道，太子李禮這人的真面目，那你們還看我和一個魔鬼走得如此近？”
令泠紅著眼眶，心中滿是悲憤。
令江決定再打擊她一下，“不止太子，路星河也是他的人，他接近你雖有幾分真心，但更多是為了自己！”
令泠冷嗤出聲，“你們倒是都知道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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