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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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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晨曦的露珠壓彎了鮮草的腰肢, 卻又使得大片草坪有了一種芬芳又新鮮的綠植味道,油汪汪的綠地之外是來往的衛兵。

他們列隊巡邏,不時有著西裝革履的青年男女走在小徑上, 神色匆匆,亦或者是成群結隊的穿著各色防護服操作著儀器運送著各種鮮花油畫和一系列精巧的玩意兒。

明日就是正式召開元老院席位輪換選舉的時候了, 即便這碩大的會議禮堂以及禮堂外的花園、露天宴會席、開放廚房、酒架等都早已裝飾完畢, 選舉委員會與督政宮內務部以及財政部的人也不敢絲毫馬虎。幾個部門反覆確定著現場的裝飾與裝置,確保每個中標的財團的讚助物的擺放是否正確, 確認元老院十二席的家族成員座位是否足夠靠前, 確認食物清單裏是否符合高級要員的喜好……越是這樣的大場面,越要從細節入手。

又是幾盆漂亮的綠植一路被搬運著,穿過小徑,繞過噴泉, 路過巡邏衛兵,搬運途中有人不慎一腳踩進了裝飾草坪,深色的水痕沾濕了搬運工人的褲腳。工人罵了聲,調整了位置, 幾盆一人高的綠植又晃悠了下, 被放置在了禮堂門口。

“最後確認一下禮堂內部。”

選舉委員會會長的聲音剛落下,內務部的人握住金色的雕花扶手, 藍色的光屏浮現又散去, 大得像是給巨人造的兩扇大門打開。幽邃的黑暗從禮堂內部沖出又驟然被金黃色的光驅散,紋路漂亮的石質地板上鋪著紅色的毯子, 走廊寬闊明亮, 兩邊各有扶梯, 墻壁掛著最初一屆元老院成員的照片。

十二家族聯合推翻皇室的故事過去百多年,但十二家族的榮光是不會隨時間流逝的。

內務部部長像個導游, 面無表情地重覆不知道多少次的對話,“內部整體是巨大的圓,從走廊深入就是大禮堂,可容納三千餘人,一共分為五層,打通了上下。走廊兩邊一共八個扶梯,三四五樓直通環狀禮堂。”

“二樓是僅有我們內部人員可以進入的儲物間、配電室、導播室、儀器中心等。請放心,委員長,我們確定內部人員的名單經過審核,配有識別系統,不會有可疑人員進入。”

“這個識別系統——”

“你放心,糊弄人的。”

卡爾璐酒店會議室內,碩大的光屏浮現,幾個人的臉被切割成很小的方塊,看得我有些眼花繚亂。我有些不確定是誰在回覆我,但我沒有去追究,只是繼續聽著所謂的作戰會議。

實話說我有點沮喪,我以為,這種大行動,應該會在一些很暗的場景裏。在這個場景裏,人與人互相看不見臉,只有一張長長的桌子,桌子上還有蠟燭之類的。

但結果是線上會議,這幫監察官甚至忙得沒空開全息模式。科技化的時代讓刺激的活動變得像是無聊的上班。

“陳之微女士。”

一道威嚴的女聲響起。

我往過去,監察官01的臉上有著和聲音一樣的嚴肅,她抱著手臂,像是老師抓一個偷偷摳鼻屎還擦在課本上的學生。當然,我不是那種學生。

“我們真的非常感謝你給我們提供了線報,並拿到了控制室的地圖文件,可以說,沒有你,我們這次行動都不會召開。是你維護了選舉的公平性,也揭穿了馬基尼·斯圖爾特與財團勾結的陰謀,我也相信,屆時無論是元老院還是中央法院,甚至是各大議會,都會表彰你的行為。”她臉上沒有一點感謝的意思,我有點不好的預感。很快的,她道:“客套話說完了,要說難聽話了,你能不能專心一點,明天你也要參與行動,我怕你死那裏沒人收屍。”

我:“……我為什麽非得參與搗毀,我沒有那個能力啊。”

“人手不夠。”屬於季時川的小方格顫動了下,我看過去,發現他的會議背景不知道什麽時候換成了沙灘。他甚至還在給自己加貼紙特效,嘴巴卻沒有停,“這件事太重大了,我們內部也不敢動用太多勢力,怕打草驚蛇。01她會和我一起指揮你和兩名監察官一起混進去破壞控制室的,我們分析了下圖,雖然有四個控制室,但只要破壞三個分控制室,總控制室就會破——”

“等下。”我打斷了季時川,道:“為什麽不能01一個人指揮,你跟我們一起行動?”

季時川道:“因為她很忙,她是監察官聯盟的總組長,不僅要出席現場的會議,還被限制了離席的時間。當然,我知道你會問,為什麽不讓02來,答案更簡單:02不會指揮,我會。”

我蹙眉,季時川卻洋洋得意起來,給自己加了個墨鏡貼紙,顯得更加像個腦子不好的土鱉。他道:“我中學是指揮科的。”

我:“……所以你會用指揮棒?”

我腦中的季時川開始指揮交響樂了。

季時川道:“啊這,我是說戰鬥指揮科。”

我:“……哦哦。”

交響樂團消失了,換上了一些畫質模糊的軍官視頻剪輯。

他道:“01就是比較警惕,其實也不用緊張,你就想想事情成了之後的輝煌前途就行。如果緊張的話,就去找點樂子——。”

“季時川!”

監察官01怒斥了一聲。

季時川聳了下肩膀。

這個插曲很快就過去了,漫長的會議還在繼續,我很努力讓自己聽,但實在有些困。又過了半個小時,會議到了尾聲,繁忙的監察官們陸陸續續斷開了連線,最後只剩我和季時川。

季時川打了個哈欠,黑灰雙眸彎著,道:“你的精神比我還差,熬夜奮戰?”

我道:“閉嘴吧,我不想跟你說,等會兒斐瑞估計要醒了。”

斐瑞並沒有參加這場會議,很顯然,他現在還不想面對季時川這個人,更顯然的是,他並不想讓自己入局。他的主意很簡單,行動能成,輿論勢必會爆炸,而他完全可以靠自己提供了地圖,以及調查資料表示他是光榮的臥底。如果行動不成,他一樣能吃到合作的利益,報仇大可日後再談。

季時川顯然也想到這點,笑了聲道:“怎麽他們總能這麽進退有度,游刃有餘呢?”

“爭取下輩子投個好胎,好吧。”我也想笑,但沒能笑出來,好一會兒,我又道:“我在想一件事,如果……行動真的能成功的話,我能不能接受表彰然後辭職不幹了。”

季時川的唇動了下,幾秒後,他道:“可是熬過去明天,你不僅秘書長的位置穩了,未來還能升到更高的地方。你要註意,這可不是畫餅,雖然會面臨更深的派系鬥爭,但……那會是難以企及的位置。尤其是,你這麽的年輕。”

“所以答案是不能嗎?”

我問。

季時川沈默了許久,他道:“不一定,但我想知道為什麽。”

我一時間竟有些難以措辭。

“是因為你不想面對陳行謹嗎?”

季時川道。

“也許是我越來越覺得我不適合這裏。”我想了想,又繼續說:“失敗了,他會殺了我。成功了,摩甘比受創,但瘦死駱駝比馬大,陳行謹做幾年牢又出來,到時候還是沒完沒了的。再說了當官了還要鬥來鬥去,還要廉潔,還要忙,我為什麽不等他進去了,偷偷躲起來帶著存款花天酒地。”

俗話說得好,過好自己的生活就是對敵人最大的報覆!

惹到我,陳行謹算是踢到溜溜球了!

我溜!

我說了很多,但季時川只是道:“他的身體堅持不了幾年,你不用擔心那麽多。”

他又道:“還是說,因為他活不了多久了,你才不想面對他。”

季時川說這話的時候,眼神之中有著些覆雜,那種覆雜比以往都更深刻一些。即便隔著屏幕,我都差距到他像是有些憂傷,眼睛垂著,卻還是在笑。

我不喜歡這個話題,也不喜歡這個表情,可是我很疲憊,疲憊到不知道說什麽。

季時川笑了下,道:“事後再說吧。”

“這是保證嗎?”

我問。

“不好說。”

季時川回答。

我們的對話有了很長一段空白,那是一種不大妙的,有些沈重的空白。

“為什麽他做到這個份上,曾要摧毀你的事業,又縱容馬基尼的人殺你,你也還是要放過他呢?”

季時川的語氣溫和起來,像是我很討厭的那種老師一樣,在誘導我誠實。

監察官聯盟的人難道都要考教師資格證嗎?

“他作惡多端,罪大惡極,我逃避知曉也清楚了他多麽不幹凈。”我舔了下嘴唇,它幹得讓我臉都覺得過於幹燥了,我又道:“他坐牢,死掉,還是活得長久,我都不想管。可他曾經給我過了很多次生日。”

我隱去了一些不那麽愉快的記憶,比如他買的那些甜得過分的奶油糕點,再比如他故意往我臉上放的禮花筒,或者是一些沾染了血液的亂七八糟的東西。那些東西並不是禮物,因為他做這些的時候就他媽的不是我的生日,而是他覺得我該過生日了。有一年,他給我過了八次生日,直接導致了我至今還有些搞不清楚我的歲數。

他要殺了我,因為我是累贅,是他計劃的阻擋者。可我甚至做不到面對他,面對一個幾乎是唯一一個和我一起長大,討厭的家人。

季時川的呼吸有些沈重,他扯起了嘴角,將話題引到了另一個地方,“你這麽一說,我有點好奇你今年的生日過了嗎?我可以扮演那種有錢人家過生日請的脫衣舞男。”

我:“……謝謝,不用了,我不喜歡。”

季時川道:“兔男郎呢?”

我道:“算了,我知道你的答案了,看來我真的是當官的命。我掛了,快十點了,我要回我房間了。”

斐瑞不想參加會議,給我開了會議室讓我完成會議,再不回去要出事了。

在我即將掛斷電話的時候,我聽見季時川的聲音,他道:“抱歉。”

我搖頭,“沒事,我知道,你之前已經盡力幫助過我了。”

季時川扯了下唇,又低聲道:“想開一點,就這麽一次,以後就要開啟一個偉大的前程了。喝不完的酒,享不盡的富貴,一躍龍門,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想要和你結親……”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我張了張嘴,很想說我要的不是這些,可是我說不出口。因為我真的有點想要。

“事後,三家財團的勢力可就都削弱了不少,起碼財團的人不會再是多大的威脅了。至於元老院,雖然還會壓著你,但是……除了壓著你,給你制造麻煩,還能——”

“等下!”我打斷季時川,從幻想中逃離,認真道:“都給我畫餅了,起碼說點讓我登上元老院的幻想吧?”

“這個比較難,十二家族可是推翻了前皇室,現在可沒有皇帝給你推翻。”季時川笑了下,“馬基尼就算下臺了,十二家族倒了,也會有新的家族補上。你要清楚,是家族。”

……憑什麽,陳行謹都能當大財閥,我居然不行!

我憤憤地掛了電話,起身往會議室外走,按開了權限。

【權限已通過。】

喀左爾剛剛推開房間的門,便迅速嗅到濃烈的山茶與焚香般的味道,那糾纏黏連的味道,幾乎讓他有一瞬間感到了眩暈。

青檸信息素猶如狡猾的游魚似的,想要鉆入其中,可幾乎是一瞬,更為濃烈的山茶信息素便將他的信息素覆蓋了下。

他後退了幾步,白發垂落在肩膀上,白色的睫毛顫動了下。

很輕的腳步聲從更深處響起,逐漸接近。

喀左爾在一瞬間想要後退,背部卻挺直了,他咬唇望過去,很快,便看見一個青年依靠在了房門口,透過客廳遠遠地望著他。

金發的青年似乎剛洗完澡,白色的襯衫沒有扣好,濕潤的金發上披著一塊浴巾。那水珠順著他白皙的脖頸落下,被水染得透明的襯衫裏映出了青青紅紅的吻痕與咬痕,一路蔓延到深處。他的藍眼睛裏有著些飄忽,聲音也有些沙啞,卻仍是笑著的,“啊呀,我以為是她。”

撒謊,明明他的信息素裏都是敵意。

喀左爾繃著臉,道:“她的會議還沒有結束嗎?關於模擬神經信號設備的事,我還有一些事要和她聊。”

“那你應該參與會議。”斐瑞一面擦著頭,藍色的眼睛卻將他上上下下都剔了一遍,又露出了溫柔的笑意,“你不能參加嗎?啊,我忘了,你是未來的教皇,聯邦內部的事情……你不好參與。”

喀左爾的話音很平,和他的臉上的表情一樣,只有著寡淡的冷漠,“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希望可以在這裏等她回來聊一下,不會打擾你們的。”

“當然不介意。”斐瑞兩手擦著頭發,金發的頭發在陽光下,顯出閃耀的光芒來,襯得他不摻雜質的藍眼睛都更澄澈了。他又笑道:“我對你沒有任何敵意的,教皇,要守貞,對不對?”

他眼睛彎彎,薄唇翹起,“我們之前在教會見到的時候,我記得你好像還很喜歡我。是不是我昨天對你不太好,讓你覺得我不好相處?抱歉,我……戴著手環的時候,或許是有點性格不太好。被壓抑住了太多情緒,但你也知道,昨晚什麽都解決了。”

喀左爾的唇動了下,手捏住了衣服,轉過了身,“我還是等之後再來吧。”

他合上了門,垂著眼睛,大腦十分清醒地感覺到自己的臉有點熱。

喀左爾不太想弄清楚為什麽自己的心跳得很快,頭也有些暈,但他知道斐瑞是元兇之一。他現在覺得斐瑞太五顏六色了,令人眼花繚亂,他又覺得陳之微很可恨了。

到底為什麽,她總能讓人高他一頭。

無論是許琉灰,還是斐瑞。

喀左爾感覺心中的火焰燃燒起來,可他不知道如何讓這火焰正確地燃燒,也還沒有學習如何控制他。於是他只能神情冰冷地坐在走廊的休息區裏,垂著眼,盯著自己纖長白皙的手指。

她能讓他贏,可是她偏偏不讓他贏。

無論什麽辦法,什麽模樣,什麽話語……她為什麽總是不讓他贏!

喀左爾感覺火焰燒到了手指,掌心,手背,一路蔓延到胳膊上。他應該有一把刀,切開肌膚,把著了火的血放出來。可是他沒有,於是他只能盯著手臂,粉色的眼睛裏有著空茫。

“嗡嗡嗡——”

終端震起。

這是教會的電話。

他離開教會的時間裏,必須要定時與教會人員通話,念誦禱告來表明平安。

今天也不例外。

喀左爾正想接通電話,卻先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出了走廊盡頭的電梯。

他立刻轉過身,有些費力地找到隱私模式的按鈕,座位緩緩升起了單向遮罩籠住了他。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裏,他有些找回掌控感了,正襟危坐地接通了電話。

但禱告詞念了一句,他就發覺撥打過來的人是許琉灰。

許琉灰久違地穿上了紅色的神袍,額心、眼下、臉上、耳朵上都是亮晶晶的教會裝飾與耳環。他的指間有著很淡的藍,看來他剛結束給教徒的洗禮,此刻他姿態從容地卸著裝飾。

喀左爾的話音頓住,粉色的瞳孔擴散開來。

許琉灰現在分明不再是紅衣主教!他沒有資格給信徒洗禮的!

他的心臟再一次劇烈跳動起來,可他只是保持著平靜,等待著許琉灰說話。

許琉灰忙了一會兒,像是才註意到似的,笑道:“在外面玩得開心嗎?”

喀左爾沒有說話。

許琉灰又道:“輪換會議後,無論如何都要回到教會了,你可是紅衣主教。不能那麽貪玩。”

喀左爾道:“知道了,老師。”

“知道就好。”許琉灰仍是笑,又道:“不過看起來,你玩得不算開心,嗯?剛剛念禱告詞時,就一句,我也聽出來了心不在焉。”

喀左爾抿了下唇,溫馴地道:“是我分心了,請老師原諒,請聖紀神原諒。”

許琉灰輕笑了起來,道:“神會原諒你的,你是個好孩子。說吧,碰到誰了?”

喀左爾的臉上沒有波瀾,凝視著許琉灰,“我不懂老師的意思。”

許琉灰坦然回以凝視,他沒有戴眼鏡,黑色的瞳仁裏沒有波瀾。

幾秒後,喀左爾道:“……斐瑞。在她的房間裏。”

許琉灰的手指摸到了耳朵,那一串富有宗教意味的耳環裝飾被他取下,他的笑意愈發溫吞。幾秒後,他道:“被他羞辱了?”

喀左爾沒有說話,呼吸重了些,他又道:“老師,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回房間。”許琉灰像是感到了厭煩,望著喀左爾,視線更深,“戴上視聽裝置。”

喀左爾繃著臉,道:“老師,我不是你的眼睛和耳朵,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們都是omega,為什麽……”許琉灰像是感到了困惑,卻沒有往下說。他的臉上沒有表情,那蓬松微卷的棕色頭發襯得他的臉越發冰冷,“戴上,回去,把羞辱還回去。”

喀左爾咬住了牙齒,眼睛越發通紅,“我不是你的傀儡!不是你的傳聲筒!”

他的眼睛裏有著濃而深的恨,但許琉灰突然笑了起來,這笑只讓喀左爾身體裏的火焰燃得更厲害。

“我的孩子,你情緒太激動了,或許你應該現在回到教會,好好休息一下。”許琉灰話音溫柔起來,“我教導過你很多,她也幫過你很多,你無論如何也不該這麽沒用的。”

喀左爾的唇動了下,最終,他的睫毛顫動了下,道:“……我知道了。”

他僵硬地動作著,戴上了終端的視聽耳機,又按下了按鈕。這一刻,他覺得自己的四肢,頭顱,連帶著脖頸都被一根細而綿長的絲線禁錮住。可他怎麽努力睜著那對紅色的眼睛,卻只感覺到眼球漫出的腥熱。

方才還覺得安逸的狹小的空間,此刻像是碩大的暗色的虛無之地。

喀左爾凝視著艙門,齒輪狀的縫隙顫動,機械聲響起。

【權限已通過。】

我剛刷開房間門,就聞到了一道極淡的青檸信息素,淡得幾乎不是因為我過於反感這個味道,幾乎嗅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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