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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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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車一路疾馳, 幾次違規起飛強行登陸半空軌道,引得不少騎警追趕。

即便我一直在低頭沈思,餘光之中依然能看見車子被騎警標記的違規, 他們試圖逼停這輛車,但季時川一刻也沒有停。他的臉色有些凝重, 偶爾的幾次擡眼, 都是望向我,卻又移開。

他有些疑惑我的狀況, 但我卻無法給他解答, 因為此刻的我思緒十分混亂。

斐瑞反覆和我強調的,快樂更重要,到底是什麽意思呢?到底是他離開了我,感覺到了快樂, 還是單純的……因為模擬神經信號的技術,察覺到了快樂呢?

在教會公司實驗室裏,引誘著無數老鼠因快樂而永無止境地跑動的模擬神經信號裝置,是否就藏在他佩戴的手環裏呢?

我在終端的搜索框上反覆查詢著有關斐瑞的新聞, 按照時間順序, 將他的每一條新聞附圖,采訪視頻全部掃過。他的手腕上從來只會佩戴手表, 又是什麽時候, 多了一條手環呢?

他的手環,和輪換會議上擬定的紀念品手環一模一樣到底是為了宣傳, 還是它別有一番設計呢?

我的眼球高速轉動, 圖片上的黑色字體、背景熒熒光芒、圖片中發光的金發……這些影像不斷倒映在我的眼睛裏, 照得我眼睛酸澀。

最終,我找到了手環最初出現在斐瑞手上的時間——23號。我又打開了與斐瑞的對話頁面, 一路往上翻,最終,找到了23號前的一條消息,那是22號21點發的。

【斐瑞:……你為什麽就是不願意理我,哪怕一秒鐘?】

也正是那條信息後,他不再打擾我,除了述職時那條告別。

我扶著腦袋,心臟如同打鼓一般。

時間對上了。

我又看了眼元老院輪換會議紀錄片裏的手環圖片,這即將在輪換會議裏,分發給每個擁有選票的人的佩戴的手環。我不斷比對著,卻只能發覺到它們的相似。

一樣的款式、一樣的顏色、一樣的做工。不過他手上的手環沒有任何logo,簡潔幹凈。

如果斐瑞的手環裏擁有操控情緒的裝置,那麽這些手環裏又是否有呢?

我的腦中盡是些不成邏輯的,亂七八糟的思緒,一時間呼吸越來越重。

季時川又看了我幾眼,最終沒有多問,也沒有試圖講一些無聊的笑話。他只是不斷加速,在第五次違規時,車子已經停在了一城城區的聖紀佛教會m門口。

無數騎警簇擁過來,他們面色冷凝。

季時川打開車門,跟抓小雞仔一樣將我從車裏抓出來,一把將我推到車後。他扶著我的肩膀,低聲道:“你先進去,我會處理好。還有,深呼吸,冷靜。”

我還沒說話,他立刻捏了下我的肩膀,對著我深呼吸。

我:“……”

季時川這招還是很有用的,即便我並不願意,卻也沒忍住跟著他的節奏深呼吸了幾秒。

很快的,我在教會人員的詫異中倉皇地進了教會。

剛進沒多久,便聽見季時川爽朗的聲音,“有急事,還是公事,麻煩通融。”

“陳之微女士,不好意思,今天暫時不接待任何人。”

我正要往更深處走時,卻被一個教會人員攔住,這讓我睜大了眼。

畢竟在許琉灰的地盤,我幾乎從來通行無阻,這還是第一次受到這種冷待。

我猶豫了下,道:“許老師他不在嗎?”

教會人員頓了下,道:“他今天不接待任何人,他需要很長的休息,而且您來的時候沒有任何通知,我們不能讓您打擾他的休息。您請回吧。”

……真奇怪,一般情況不都會讓我等嗎?

算了不重要,我現在要見的不是他。

我思索了下,才道:“如果我是來見喀左爾的呢?”

那神職人思索了幾秒,轉身走向了稍遠處的紅衣神職人員,與他們交流了一下。又是一會兒,他朝我點頭,道:“可以的。您稍等,我們為您引路。”

我的心放下,嘴巴一張卻吐出了催促,“好的,快快快!我有急事!”

他們點頭,還未說話,我又催促起來,這下他們便顯出了有些無措來,卻也加快了腳步。這群向來慢吞吞在我的鞭策下也動作利索起來,好處是我們走得很快,壞處是,喀左爾似乎沒有準備好。

當神職人員敲響他的寢殿時,他才穿著有些亂的紅袍出來,白發甚至有些打結。他困惑地望著我們,他身後的神職人員手裏還拿著梳子、綬帶還有各種佩飾。

“怎麽——”

“別說話,我有事。”

他話沒說話,我抓著他的手腕將他往裏推,把他按在梳妝臺前。隨後,我一把搶過服侍他的人手裏的東西,又將他們推出去,最後合上門。

喀左爾的眼睛裏有著懵懂,眼角不知為何有些紅,歪著腦袋。

我正要說話,又住了嘴,轉身打開門,對著還沒走遠的神職人員道:“許老師若要休息便讓他安心睡一覺罷,我過會兒有些急事,你們就不用再通傳他了。”

他們聞言點頭,我才合上門。

等我再回頭,喀左爾像是清醒了些,手扯著紅袍在整理,眼睛垂著。

喀左爾話音沒有起伏,“你有什麽事嗎?”

我將手壓在他的肩膀上,“模擬神經信號技術,目前一共研發出了多少種傳導方式?”

喀左爾蹙眉,像是在思索,卻先握住我的手,將我往外推了下。

我立刻會意,他是希望和我保持距離,於是立刻抽開了手,往後退了一步,“抱歉,你繼續想。”

喀左爾抿了下唇,移開視線,好一會兒才道:“和家的專利是微針,需要以超小型針體插入肌膚。目前研究出來的其他的方式則是體內植入、晶體註射、器官或骨骼移植。”

我思索了許久,才問:“不會留下創傷或痕跡的有哪些?”

“晶體註射和移植都是動小手術就可以做到不留痕跡,無需佩戴儀器,缺點是不能保證安全性。卡爾璐與摩甘比之前合作的義肢用的是皮下植入,就是在佩戴義肢或者儀器時連接皮下植入一半儀器,優點時可拆卸,缺點是不如微針一樣留下的痕跡少。”

喀左爾一面道,一面指了指我的手,“你之前不是試用過嗎?”

我沒忍住道:“但是之前不也還是留下了一小片紅痕嗎?不可能什麽也留不下啊!”

喀左爾奇怪地望著我,道:“你想說什麽?”

我深呼一口氣,一手拿出了終端,調出了斐瑞的影像,放在他面前。

僅僅一瞬,我察覺到喀左爾的眼睛瞇了起來,帶了些厭倦。

我道:“你看出來了什麽嗎?”

喀左爾深呼了口氣,粉紅色的眼睛望著我,那裏面有些煩躁。這一刻,仿佛是我第一次帶他離開教會時,含著些警戒,又含著些莫名的意氣。

喀左爾道:“我對你和他的事情不感興趣。”

我:“……我的意思你有註意到他佩戴著的智能手環嗎?我懷疑他佩戴的這個手環使用了模擬神經信號技術。”

我又道:“之前義肢事件時,卡爾璐和摩甘比不是研發出來了同樣的技術,只是不知道能否做到是否僅僅依靠佩戴就能調節情緒呢?”

喀左爾靜默不語,接過了終端,將每一張斐瑞照片的手部都放大了。在圖片中,每一張,他的手腕都白皙至極,並無任何針孔亦或者是微針技術留下的痕跡。

他凝視了幾秒,將終端還給我,道:“不可能。目前為止和家研究的微針還是最方便隱蔽可拆卸的,其他的基本都只能把裝置和開關一起植入體內。”

我聽得有些暈了,好一會兒,才道:“你的意思是,要想沒有痕跡,裝置和控制器都得植入體內。如果依靠手環調節,就一定會在肌膚上留下痕跡?”

喀左爾粉色的眼睛裏有著認真,“是的。目前得到的專利數據研究來看,微針依舊是最先進的。尤其是,辯論賽時,他們采用的方式還是仿冒微針的劣質技術,不可能在這麽短時間內有所突破。除非他們早就研發成功了,之前在藏鋒。”

我恍惚了幾秒,想起來了他之前說過的話:模擬神經信號專利的最高級原理權限,翼世沒有松手。

是啊,專利始終被翼世死死拿在手中,連教會都只能拿到一般的試驗數據,卡爾璐摩甘比那邊的技術又怎麽能完全覆刻甚至超越這個專——專利?

不對勁,許琉灰昨天是不是和我說過,他“為了我放手了專利”……?

我慢慢地張大嘴,心中有了猜測,又看向喀左爾道:“翼世那邊沒有把專利的所有數據權限給你們嗎?”

喀左爾望著我,擰著眉頭,“我說過了,最高級的權限並不在我們手上。”

“哢嚓哢嚓——”

門扉晃動,似乎有人在外面用力推門,又似乎有一陣颶風在吹動。

一時間,我不知為何身體越來越冷,額頭有了冷汗。

許琉灰這麽嚴謹的人,不可能會分不清放手的意思……除非他說的放手這項專利根本不是給喀左爾,而是給其他財團。

可是……他為什麽會放手給其他財團呢?

之前三家財團在對抗,現在又是大選的關頭,他支持的是第四席唐德。與其他兩家財團支持的督政官馬基尼是競爭關系,這對他沒有好處……

寢殿的大門,權限訪問申請不斷亮起,紅衣神職人員們似乎過來送了些餐食,亦或者是其他。

“喀左爾,請放行,到了用餐的時間了。”

我聽見門外教會人員的聲音響起。

喀左爾蹙眉,手指調出了懸浮的窗口,道:“現在有點太早了——”

他話沒說話,申請訪問的彈窗不斷在室內亮起,紅藍光芒的交匯讓我眼睛一陣陣疲憊。恍惚中,我聽見門外傳來略顯淩亂的聲音。我擡起手關掉了空氣中系統界面,腦子高速思考起來,鼻尖一點點沁出汗水。

我道:“你頭發還沒梳好。”

喀左爾扯了下唇,偏開頭,我拿起一邊的梳子,按著他的肩膀幫他梳理頭發。

望著他白色的頭發,我的手微微顫抖,思緒沒停。

不,不是沒好處!也不是不能合作!比如……那個三家財團聯名的,提供給輪換會議的選民佩戴的紀念手環。

如果智能手環本身就不只是紀念品呢?如果從一開始就是用來輪換會議選民的情緒呢?如果三家財團能借此在大選上幫助某些人獲得督政官的職位呢?

輪換會議根據競選演講後的票數來確定督政官,利用它在演講的時候給予情緒刺激來“誘導”他們投票並不難。

大部分選民都有了支持或利益相關的家族,他們不一定會受情緒影響而決定投給誰,但那些數量不少的非利益相關的普通選民呢?

這些票,是散票,卻也都是可以因他們“喜歡”誰的演講而“被控制”票。

情緒可以被控制,選擇就可以被控制,這才是隱藏在義肢背後的,模擬神經信號的能力。也是這一刻,我才領悟季時川那一句“沒人清楚你的選擇是否是被誘導的。”

我閉上眼,門外是持續不停的敲門聲,巨大,大得像是某種危險的鼓點。連喀左爾都察覺不對了,頻頻望向遠處的門外。

“三城的教眾就不會這樣催促……”

他輕聲抱怨。

因為門外不是教眾,門外是埋伏在這裏來殺我的,也是三大財團真正支持的人的手下。難怪……難怪神職人員說讓我離開。

我的心臟蹦蹦跳起來,應和著這一幕似的,再一次的,無數個申請訪問的系統窗口亮起。我察覺到寢殿內部的光逐漸暗沈了,敲門聲也越來越重。

“你弄疼我了。”喀左爾輕聲道,他的手摸了摸發尾,“不要替我梳頭了,讓他們進來替我梳的。”

我的手指插入了他的白發當中,很快聽見了他輕哼了聲,連呼吸都有些重了。

喀左爾像被我扯住了命脈似的,話音有了些緊張,“你、你松手!我們不該這麽接近的。你選擇了許琉灰!”

我道:“我也可以選你的。”

我扯了下嘴唇,眼神在周圍游弋,聽著門外傳來的哐哐聲,還有教會人員催促開門的聲音。我的眼睛震顫起來,緊緊地凝視著門外越來越重的敲門聲,此刻,室內的氣氛安靜得僵硬。

喀左爾張了下唇,我幾乎感覺他空茫的眼睛裏又有了些希冀,“什麽?”

我湊近他身旁,笑了下,道:“我們玩猜硬幣好不好?上一次,我幫你贏。這一次,我幫你更上一層樓。”

喀左爾白色的睫毛顫動,瞳孔擴散開來,他凝著我。我的手伸到口袋裏,下一刻,另一只手抓著他的頭發用力一扯扯到懷裏,最後迅速掏出了槍,一手按著他的肩膀,一手用槍抵住了他的下頜。

喀左爾楞住,話音有些不敢置信,掙紮起來,“你在幹什麽?你騙了我?還是要殺了我?”

我用力鉗制住他的腰,低聲道:“用你當人質,老實點!”

也正是這一刻,他們終於失去所有耐心,強行突破的警報聲響徹室內。幾聲槍響轟鳴,重重踹門聲震耳欲聾,門轟隆倒下。

寒冷的風迅速吹入室內,硝煙彌漫,吹得頭皮發麻。門倒下的瞬間,一堆槍口已然對準了我。一幫身穿黑色制服的安保人員,他們齊齊舉著槍,臉上滿是兇狠。

伴隨而來的還有震耳欲聾的吼叫聲,“不許動!陳之微,現在你——”

黑壓壓的人站在門口,讓我直呼站不下。黑壓壓的槍口對準我,讓我驚覺很害怕。一個小小的雙押送給你們。

“要不然先看看現在誰不要動?”

我打斷他們的話。

下一秒,那人似乎終於看到了室內的景象,望著挾持著喀左爾的我,氣勢洶洶的話也沒了聲。一時間,他們都僵硬了臉。

我用槍頂了頂喀左爾的下頜,“都起開,未來的教皇可在我手裏。你們殺了我,我也不會放過他。”

一大群人面面相覷,仍然舉著槍,一時間都有些不知如何應對。他們旁邊圍著一堆穿著紅色神袍的人。我仔細一看,發覺許琉灰則站在其中。

他面帶微笑,眼鏡下的視線溫柔至極,低聲道:“我的孩子,你怎麽會做出這種事?”

喀左爾正要說話,我吼道:“閉上嘴,人質不需要說話。”

我又看向他們,露出了窮兇惡極的微笑,“你們也不想他死在我手裏吧?那就都起開,讓我走!”

安保人員們臉色難看,神職人員們則面色不滿。許琉灰覺得這一幕很有趣似的,望著我,又回頭望了望那幫穿著制服的安保人員。他話音很輕,“你們也看到了,她挾持的可是未來的教皇。”

那幾名黑色制服的安保人員惡狠狠地望著我,並不放下槍,道:“陳之微,立刻放下武器,我們沒有任何惡意,我們只是需要對你進行一些調查。”

沒有惡意在這裏埋伏我啊,要不是我回過味來,這會兒我就死了!

我道:“調查什麽?”

他們昂著腦袋,瞇著眼睛,“我們懷疑你與一名反叛軍頭領是親屬關系,放心,只要調查清楚我們就會放過你。”

反叛軍的頭領不正在和你們的頭領合作嗎?

我笑了下,“抱歉,我有急事,如果你們這麽好奇我和對方的關系,不如你們把證據亮給民眾看。到時候你看看民眾會不會更愛我?還是說,你們現在就想給我看,然後讓教會的未來,教會公司的總裁現在死在我手裏?”

話音落下的一瞬,我聽見紅衣眾話音也有了慍怒,“你們為什麽還不放下槍?!她手裏的人可是聖子!我們聖紀佛教會向來與世無爭,卻也不是任你們揉搓的!”

安保人員咬著牙齒,回頭吼他們,“她需要配合我們聯邦內部的調查!”

許琉灰輕輕嘆了口氣,道:“可是……一個暴徒配合不配合你們,和我們有什麽關系呢?我們已經幫你們埋伏在這裏,也努力不引起她的主意了,但如果不是你們強行突破權限破門而入,怎麽會陷入這樣的困境呢?”

“他們是合作關系!她根本不敢——”

安保人員暴怒的時候,我在背後用力掐了下喀左爾,下一秒,喀左爾驚呼起來。我湊在他耳邊道:“哭,快點。”

喀左爾沒有聽我的話,但也很有用,因為他像是承受不住這樣恥辱一般全身顫抖著。下一秒,他的話音裏有著控制不住的惱怒,“你怎麽敢這樣對我?”

我立刻接道:“我也不一定會真的殺了他,頂多是讓他失貞而已,你們自己選吧。”

喀左爾的身體顫抖了下,許琉灰的挑了下眉頭,饒有興致地望我,我瞪了回去。他便又道:“仁厚的神,為何要讓我看到我的孩子們自相殘殺……”

他話音中有些憂傷,又道:“即便翼世與教會早已切割,但喀左爾是我親愛的孩子,如果你們真的不願意讓路,翼世也不會忘記你們的。”

我握著槍的手逐漸被汗水浸濕,但很快的,我察覺到,那也有喀左爾的淚水所為。

別他媽哭了,你又不會真死,這槍就是個玩具!

安保人員們似乎並不想放我走,直到我上了膛。

“哢嚓”聲後,我道:“前陣子我出了場車禍,本來也活不久了,現在我真的不介意拖個人下水。我不管你們是哪裏的人,為什麽現在舉著槍要調查我,但是你們不讓開,我不保證這位曾經的合作夥伴會怎麽樣。我可是屬水鬼的。”

這裏並沒有什麽退路,我手中便只有這一人質,所以我不得不回想影視劇中的變態形象,露出了一個猙獰的笑意。

這個笑應該很合格,因為許琉灰移開了視線,嘴角動了下。

紅衣神職人員們的怒吼聲越來越大,安保人員們完全招架不住他們的怒火,竟真的老實放下槍,給我讓出了一條路。

當我與他們擦肩的時候,我看向他們,認真道:“對了,跟你們的頭,馬基尼說一聲,輪換會議見。她應該記得我,對吧?”

下一秒,為首的人便睜大了眼睛,“你——”

他們迅速截斷話音,又道:“陳之微女士,我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我們只是需要調查一些事情。”

我只是抵著喀左爾的下頜,一步步往後退,凝著他們又笑了下,就像凝著一切的幕後主使——馬基尼·斯圖爾特一般。

愛笑的女孩最好命,不愛笑的,都是被命折騰死了笑不出來的。差一點,就差一點,我就要抱著這個碩大的謎團死在車禍裏了。

馬基尼也真是的,讓我好一番鬼打墻。從頭到尾,她就坐擁三家財團的支持,打的也是依靠手環控制散票來連任的算盤。

畢竟江森的錄音裏,摩甘比可是下了準信,保她連任。這底氣,就來源於三大財團的“破冰合作”啊。畢竟只要連任,三家財團全部受益,倫理法案輕松廢除,管你是全息游戲還是人工造影,有錢一起賺就是了。

用那麽簡單粗糙的方式暗殺我,還真是因為……來不及。

法案是陳詞濫調,馬基尼能連任就有辦法壓下去,根本不急。而我在述職會議上誤打誤撞提了一嘴手環才是“我必須死”的關鍵。

一旦她勾結財團用裝置控制選票的事情暴露,斯圖爾特家族就走到頭了。

所以哪怕我根本對手環一無所知,也斷不能留,會議途中突來的殺機只能讓她選擇車禍這種粗糙手段。我醒來後,她有了籌謀,這才有了專業到到能突破監察官防線的殺手。

種種線索全部串聯,我居然覺得有些好笑。驚天的官商勾結操控選票大陰謀,就這樣不由分說地撞過來,我一句話賠上一條命。

因為命從來不值錢,一句話裏的秘密才值。

難怪斐瑞,許琉灰諱莫如深,難怪迦示把囚禁當做是“保護”,難怪陳行謹意味深長。

原來真相不該被探究,起碼不該在有利可圖的時候被探究,尤其是人人都能獲利的時候。恐怕民眾,也未必不歡迎能控制情緒的小手環。

我都有些嘆惋我怎麽沒死,因為我不死,我就不會讓這完美計劃實施。誰讓我是老鼠仔,最愛動你們天龍人的奶酪,尤其是你,馬基尼。

我一面挾持著喀左爾,一面將視線移到了許琉灰身上,他仍然微笑著。

許琉灰輕聲道:“好孩子,小心點,別傷到……”

……這時,我也沒忍住對他笑了下,對他的“透題”表示了一些認可。

我道:“我會的。”

我又看了一眼那群氣急敗壞的安保員,如果不是陳行謹將我們的關系爆給馬基尼,這群正規軍應該沒名頭牽制我。

原來盯我一宿,是打算把我斷舍離。好吧,看來以後不用養他的老了。去死吧賤貨!

無數人凝著我,我越發張揚地笑,也越用力抵著喀左爾的脖頸,享受安保員視線裏的不甘心與憤恨。

“刺啦——”

一陣風驟然吹來,急剎車後,輪胎磨蹭地板的聲音刺耳至極。

我心臟懸在了喉嚨。

難道是他們的增援?!

下一刻,那輛車漂移停在我身旁,插點擦過我。車門“哐啷”一聲彈開,季時川像個接應我搶銀行的土匪似,高聲喊道:“快上車!”

我楞了下火速推開喀左爾,踩上臺階上車。下一秒,喀左爾竟一擡手,生生抓著我的手臂也跳上了車抱住了我。

“砰砰砰——”

幾槍子彈打在身邊,我一用力將他拉上車。

我喊道:“你幹嘛啊!”

喀左爾冷著臉,紅著眼看我,一言不發,臉上還有淚痕。他有些很重的憤怒。

氣氛尷尬了兩秒鐘,季時川震撼地望了望後座,卻又迅速踩下油門。沒關好的車門飄揚著,下一刻,槍聲再次響起,把車門打得破破爛爛,一兩顆直接擊碎了後視鏡!

【警報,防護模式開啟!】

機械聲不聽,紅藍光交匯。

季時川顧不得更多,猛踩油門往外沖,破爛的車門也合上了,透氣又透光。

我忍不住一陣陣尖叫起來,在殘缺的後視鏡中窺見許多輛車追了過來,無數顆子彈擦著窗玻璃而過。

我抓著喀左爾,趴在車底,用力按著他腦袋,血液直沖腦袋,繼續尖叫:“你跟上來幹什麽啊!這下我真的變成挾持你了!”

季時川也尖叫道:“到底發生什麽了?!我剛應付完騎警,就被教會的人塞到了車上讓我救你!他們要追多久!這破車真要開不動——啊!”

他一個急轉彎強行超車插隊,我和喀左爾立刻從滑到車另一端,喀左爾狠狠撞到我懷裏,我劇烈咳嗽起來。

季時川再次尖叫,“你怎麽了中槍了嗎?”

我繼續尖叫道:“什麽?!誰中槍了?!”

我們想遙遙相望的尖叫雞,在槍林彈雨中雞同鴨講

喀左爾背對著我,即便在如此慌張的狀況下,即便背部在顫抖,他依然用著冰冷的臉流冰冷的淚,白色的發絲還黏在臉上。手捂著耳朵,靠在我的懷裏。

當我們停止尖叫,情緒穩定後,他才道:“開到三城,我要回教會。”

季時川:“……我又不是順風車!”

他的車越來越快,時不時還要急轉彎或是急飛到其他半空軌道上。

我道:“他是未來教皇,有錢的。”

季時川道:“記得打個五星好評,後座冰箱有水,渴了可以自取,免費的。”

喀左爾半點也不想幽默,他只是兩手攥著衣服,道:“你到底為什麽要那樣做?”

我不大想應付他,畢竟他現在沒多——等下,也不是沒有用。

我看向喀左爾,道:“既然你主動上車了,那我想問你,你知道怎麽切斷模擬神經信號的控制嗎?我覺得我能靠這個當上大官!到時候咱們沆瀣一氣,合作共贏!”

季時川望了眼後視鏡,眉頭蹙起,“這什麽劇情,還有你這什麽成語。”

“等下跟你說。”我沒理季時川,凝著喀左爾,認真道:“和你解釋一下,斐瑞那個技術是翼世提供的,的確能操控情緒,所以技術先進到你看不出來。而翼世和其他財團一起支持馬基尼,他們可能會借這個控制選票。”

車子驟然停下,季時川的眼睛銳利起來,他望著後視鏡,話音低沈,“你說的,是真的嗎?”

我著急地探頭看窗外,這時發覺他不知何時已經甩開了他們,這才安心道:“我的猜測,但八九不離十,剩下的需要喀左爾來驗證。”

季時川的面色愈發凝重,他好一會兒,才重新開啟車子。

他又道:“我現在送你回公寓,然後我要和幾個監察官開下會。”

喀左爾抿著唇,眼神之中又恢覆了空無一物的淡漠,像是看透了我的本質,“你扯我頭發,你騙我,你用我當人質,你掐我,你說我不配說話,你想把我甩下車,你說要羞辱我讓我失貞。你絕對不會對許琉灰這樣。我不會相信你。”

他細數了我的罪惡。

季時川道:“畜生!”

我:“……”

“你聽我解釋,我是迫不得已的,如果不這樣子我就會被他們抓走殺了啊。而且我當時,說的是真的。”我兩手按在喀左爾的肩膀上,“你想想,你現在幫我,到時候輪換會議上,我狠狠一亮相亮出證據!簡直是救世主降臨!打破黑幕!邪惡克星!然後我再給你打個廣告,你在教會的位置就穩了啊!我當官,你當教皇總裁。”

輪換是吧,連任是吧,督政官是吧!等我狠狠報仇順便再升一報完仇還能穩坐秘書長一職!我說著說著胸口有著熊熊燃燒的火焰,仿佛看見了我的遠大前程,看見了無數讚譽與權力與金錢。

我又道:“季時川你——”

季時川道:“我想當皇帝。”

我道:“我是說你幫我把車窗打開。”

季時川:“……”

喀左爾垂著眼睛,仍然在思索什麽。

“那不提事後分成,提偉大點的。”我拍他肩膀,想笑,卻又感覺身體一陣顫栗與驚懼。我道:“馬基尼連任成功,模擬神經信號裝置一定會被推廣。情緒的人工調控本質是感知的人工屏障,人只會因刺激而快樂,而刺激掌握在裝置,掌握在制造它的人手上,而非自我感知而快樂。你覺得神會喜歡這樣虛無的世界嗎?”

我試圖點亮喀左爾的聖火,但下一秒,它就被熄滅了。

“神為什麽不喜歡呢?”喀左爾的手摩挲了下膝蓋上的袍子,輕聲道:“每個人都幸福,難道不是很好嗎?所有人都可以輕松獲得快樂,不再需要更多的娛樂與追求,無欲無求。而且這樣的裝置,也可以模擬其他情緒,即便想憤怒、想悲傷不也可以自己調控嗎?自主調控情緒,不就是自控嗎?我認為這是神想要的世界,或者說,我覺得它很美好。”

我:“……大哥你能不能不要一本正經的講這種東西,控制情緒本身就他媽很離譜啊!為什麽你們所有人都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是因為有了它,就算全世界的錢和權都流通給你們這種人,所有平民都他媽的貧窮,失業,乞討,生病,當奴隸……但一按開關又能奉獻所有給你們快快樂樂幸幸福福當狗是不是?你們的神,需要這麽多奴隸是不是?”

喀左爾的眼神一點點有了變化,可我只想打開車門把他扔下去。

我真的很崩潰,因為我推理出來了事情的全貌,知道了這樣的陰謀,但實際上我還沒消化好這一切的發生。它好合理,合理到我知道這個狗屁世界就是這麽運轉的,權與財滋生喪心病狂的決策。它好離譜,離譜到我最多想到依靠娛樂麻痹民眾感知撈錢,卻想不到它甚至能幹擾督政官的大選。

喀左爾沒有說話,他在沈思,可我只能嘲諷道:“沒事,我理解你的神了,它一定希望你永遠快樂。以後有空我就給你戴上這個裝置,就算把你往死裏打你也會快樂。”

我譏諷的意味過於濃重,以至於喀左爾的眼睛更紅了,而季時川將手搭在座椅上,殷勤道:“不用給我戴,直接打吧。”

我:“……跟你有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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