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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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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摩甘比旗下的酒店巍然矗立於眼前, 那是全然的黑,帶著淡藍光澤感的黑,夕陽西下, 那猩紅的光在最為鋒銳的棱角處隱匿了身形。

委員會的工作人員護送我進入酒店時,道路兩邊的媒體擁擠著, 急切的聲音擁擠過來。工作人員小心地將我護在內圈, 無數閃光燈中,“不好意思, 在具體的結果出來前, 委員會規定競選人不可參與采訪,透露消息。”這一句話被重覆太多次。

盡管如此,我仍聽見不少人提問,他們的手臂像柔軟的枝幹一般招徠著我。

“陳之微女士, 你目前的行為無異於與卡爾璐財團的理念相悖,請問您是否在切割與卡爾璐總裁的緋聞?”

“在與羅爾斯的辯論賽中,您的表現很優秀,請問您有信心奪得競選權嗎?”

“請問您和未來教皇喀左爾是什麽關系呢?”

……

當我走到盡頭時, 我才感覺那些聲音散去。

工作人員一面將我帶到酒店房間, 一面道:“投票通道即將開啟,計票結果會於明日淩晨四點公布, 這期間, 您不能離開酒店房間,不能接受任何采訪, 也不可以進行任何公開發言。當然您可以使用終端, 讓您的團隊幫您繼續造勢, 但本人不能出面對輿論進行任何牽引幹擾。酒店內部有內線電話,您可以隨時通過它聯系我們競選委員會的工作人員來表達您的生活需求。”

她頓了下, 才又道:“居住期間,請多註意一些,畢竟很多媒體人員沒什麽下限,可能會通過各種低劣的辦法混入酒店強行采訪奪取頭條。恕我直言,陳之微女士,您現在備受關註啊。”

我停在了酒店房間門口,刷開了權限,卻沒忍住回頭看了眼她,“你是不是想說陳之微你是真的紅了?”

工作人員搖搖頭,笑出聲來,她依靠在門框上,抱著手臂望著我,權限工牌的繩索垂墜著,陷入了豐腴的胸前。

她道:“交換個聯系方式?你可以隨時聯系我。”

我道:“這是試探嗎?委員會派來試探我夠不夠警惕那種?不好意思,在結果出來前,我不會和任何陌生人聯系的。”

她道:“……”

她放下了手直起身來,拍了下我的肩膀,微卷的頭發垂落在唇邊。她比我高一些,如今俯視著我,“這一張嘴果真了不得。”

我憨笑:“什麽?原來不是測試之類的嗎?”

她後退了幾步,露出了公式化的笑,關上了門。

我松了口氣,兩手插入黑發裏狠狠捋了捋,將外套脫了,鞋子踢開。這房間是個小套房,采光極好,走到深處時,發覺還有個偌大的露臺。露臺上鮮花燦爛,生長肆意,那純玻璃的構造使得它看起來像是空中的花園似的。

我沒那麽多心情欣賞,只是去洗了個澡,把自己甩在了床上。

一邊打開了家用終端,看著各種各樣的新聞,一邊挨個回信息。

我將新聞的聲音調成了靜音,倚靠在桌邊,研究桌上那些零食之類的有沒有附加標價。最先撥打電話過來的,毫無疑問是斐瑞。

他的投影在面前浮現,此刻他又在自家的酒店裏。

我從來沒見過這麽喜歡住酒店的人,好像他根本沒有家似的。但很快,我又想起來,他父親死去後,她母親則在扶持著中環城城區的狀況,某種意義上,他的確孑然一人。

斐瑞仍穿著出席辯論會的西服,銀色西裝搭在墻角,襯衫解開了些扣子。他的金發已然有些淩亂,正因處於暗處,他的藍眼睛有著陰翳,睫毛上有著淚珠。

一時間,我們相顧無言。

“為什麽。”斐瑞仰著頭,手緊緊攥著床單,“你為什麽又一次這樣背叛我,你知不知道!卡爾璐酒店好不容易才回歸常態,這本是讓它回到巔峰的時候!你為什麽一定要毀掉這一切,毀掉我的愛,我的信任!我的訂婚!陳之微!”

他站起身來,幾乎想要觸碰我。

但這是投影,我只能看見手上的青筋,眼睛的紅,還有顫動的肩膀。

我拆開了一包薯片,湊近嗅了嗅。

呃啊,燒烤味,好惡心。

我窸窸窣窣的動作惹怒了斐瑞,他的聲音擡高了,牙齒幾乎咬住唇,“陳之微!”

“我沒有毀掉一切,只是你想要的一切都太完美了。”我將薯片放到身後,認真地凝著他,“卡爾璐集團的確因此利益受損了嗎?不一定吧,畢竟我只是推進信息安保公司落成而已,現在本來也有很多信息安保公司吧,對吧?”

我又道:“斐瑞,你為什麽總是把事情想得那麽糟糕呢?在日後,我明明也能再幫你們推進法案,一樣可以讓你們的義肢投入使用啊,對不對?如果推進不成功,那麽換羅爾斯來也是不成功的,沒辦法啊。推進成功了,有了不被竊取數據的前提,人們不是會更加放心使用一系列科技嗎?”

斐瑞的眼神越來越沈,“你明明知道事情不是這樣。”

“什麽?”我很有些驚訝似的,“所以你們真的想操控人類?”

“那不是操控,那只是根據人們情緒的進行調控產品細節,讓他們對產品更適應而已。”

斐瑞被背叛的憤怒削弱了些。

我茫然道:“調控產品細節,這難道不算讀取用戶情緒的一種嗎?”

斐瑞的眉頭微微蹙起,漂亮的臉上有了些疲憊,“事到如今,你要把你用在羅爾斯身上的辯論技巧,再用到我身上嗎?”

他低聲道:“還是你要說救了卡爾璐,如今推這麽一把,也沒讓卡爾璐損失太多。我很在意卡爾璐,你明明知道。但我最在意的是,你一次又一次地將我當做可以甩開的人,利用我,等我給你送上你滿意的籌碼……從一開始,到現在,總是如此。”

斐瑞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他像是陷入了極度茫然的情緒當中,藍色的眼睛澄澈至極,卻像是有淚水似的。他頹然坐在床上,手支著腿,撐著眼睛。

“你為什麽從來不選擇我,總要把我當做備選?”

他的話音哽咽著。

我道:“斐瑞,現在是你在轉移話題。”

斐瑞的動作有些僵硬,眼睛發紅地望過來,“你怎麽敢這樣對我?”

他的性格已經被我與他的事摧折了許多,以至於我經常會忘記,他是那個設下死局的人。他發瘋的行徑持續了這麽久,即便摧殘著自我,卻為卡爾璐渲出了巨大的聲勢。他或許在我身上吃了這次的大虧,但……

那是你應得的,寶。

我道:“斐瑞,你知道我總是你的糾纏,發瘋,流眼淚毫無辦法。你說我虛偽,無賴,猶豫不決,狡猾,凡事都要你低頭。或許是如此,可每一次,你都成功了,不是嗎?我們早就該徹底斷開關系了,但所謂的我在待價而沽,不也總是你先拋出誘餌,又讓我對你愧疚心軟嗎?就像……你毀了我和艾什禮的未來一樣。”

斐瑞的眼睛顫動起來,他張著嘴,眼淚濡濕了嘴唇,“你到……現在,還要倒打一耙?還要提及艾什禮?!”

“明明是你做的事,但一提起,你就會如此。”我望著斐瑞,深深呼了口氣,道:“感知用戶情緒進行調整,這個到底是感知,還是這項技術在刺探用戶的神經信息?如果感知人體情緒,為什麽不能幹擾?還有,所謂的增強適用性,意思會不會是刺激用戶神經,在使用的時候感到愉快,從而增強成癮性呢?畢竟……羅爾斯說過,你們想要締造的,可是一個擬真的娛樂世界。”

斐瑞像是對我徹底失望了一般,垂著頭,金發落在白皙的臉頰旁,淚珠一滴滴落下。

我道:“斐瑞,你控訴我辜負你,背叛你,毀了卡爾璐,其實是因為你在心虛……對不對?你怕我戳穿你,怕我指責你,怕我——”

“是。”斐瑞打斷了我,他扶著額頭,將金發捋到了腦後。他臉上還有著潮紅,眼睛彎了起來,“這個世界本來就是這樣運作的,我從沒感到有什麽不對,甚至我覺得這並沒什麽所謂。我知道我要做的是大生意,我的決定會讓卡爾璐更為強盛,我也能在中心城的勢力更上一層樓。”

他喉結滑動了下,“明明應該是你求著我幫你,是你求著我愛你的,求著我給你機會的。可到最後,還是要我求你,而我最犯賤的就是……在你毀了我的計劃後,我這樣的生氣與痛苦,居然還要擔心你譴責我,對我失望!”

我只是換了只腿支著身體,看著斐瑞,他又在笑,像是傷心,又像是開心。

“你以為我對你有什麽期望?”我道:“你以為我對你們這些人有什麽期望?”

我最後道:“就算我真的對你失望了,你會滾嗎?就像現在,我毀了你精心準備的專利造勢,你除了辱罵我,威脅我,對我發瘋外,會放我走嗎?”

斐瑞又笑了起來,他仰著頭,徹底躺在了床上。

床邊的帷幔吹起,我看見他的身體顫動著,金發被風吹起。

他道:“這就是……我最恨你的原因。”

他又道:“或許我根本不愛你,可是我想通的時候太晚了,沒有辦法了。”

斐瑞掛斷了終端,望著那華麗的水晶燈墜飾,像是望著自己的眼淚。他的眼淚曾經很好用,他也不從不吝嗇,可遇到她之後,他卻被困在了淚水當中。

他的人生到底是從何時走到這個局面的?

明明擁有一切,卻始終被扼住靈魂,禁錮於地獄之中,每時每刻。

選錯路難道是一瞬的事?

他到底在什麽時候經歷了那一瞬,是臨時標記,還是那顆沒有水分的蘋果,亦或者是那一顆扯下的紐扣。

斐瑞蜷縮著身體,淡淡的灰燼信息素緩緩地縈繞在他身邊。

這是臨時標記的最後一天,她的味道仍在,像是將他置身於她的懷抱當中。

他閉上眼,金色的睫毛上仍有淚珠,在朦朧的幻象之中,她那一句話又響起。

“你以為我對你有什麽期望?”

心臟的窒息叫他唐突睜眼,疼痛緩緩傳來,他自虐地回想著那樣一句話,但陡然之間,他又想到這句話的另一個解釋。

沒有期望,所以沒有失望。

這樣的解釋占滿了他的頭腦。

疼痛被蜜糖覆蓋,粘稠的甜美帶著瘙癢與病毒,卻教人足夠沈浸其中。

斐瑞決定睡一覺,他會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他年輕,漂亮,足夠聰明,足夠有權勢,他會輸給誰呢?

他付出的感情太多了,多到無法輕松離開,多到泥足深陷。

家用終端播放著新聞,窗外的光影漸漸地暗了,酒店外的煙花燃放起來,這也是慶祝投票開始的信號。

這樁競選顯然得到了十分多關註,光是投票就有七家有線平臺開了解說節目,如今幾個分析局勢的主持人話音不停。

“選票通道已開啟!可以看見陳之微的票數目前遙遙領先!但是羅爾斯的支持者們不用擔心啊!各城區投票計數有所延遲,目前看來在外城區,陳之微得到了很多支持啊!”

主持人說話說得很快,在這模糊的聲音中,斐瑞逐漸睡著了。

“捕真集團剛剛發布一則通告,呼籲大家多支持羅爾斯這種幹實事的人呢,看來是對陳之微意見很深啊。”

“捕真在辯論賽上發的郵件似乎引起了很多批評,聽說不少六城城區有一些陳之微的粉絲將捕真分公司圍住了在示威。”

“這種事也是常有的,距離第一波計票結束還有十分鐘,但票池中,陳之微似乎已經超越羅爾斯近百分之三十了……局勢感覺很難扳回啊。”

“不過場外傳來消息,聽說卡爾璐不少高層透露了一些消息,說陳之微根本是拿不到卡爾璐與摩甘比的支持才這樣抹黑他們的。目前這個論調在社交平臺上得到了很多關註,不知道會不會影響接下來的投票呢?”

“其實也有很多聖紀佛教會信徒表示對陳之微很尊敬,稱她尊重了他們的信仰。當然,摩甘比官方社交平臺上也表示陳之微需要面臨一些訴訟,不過我們都知道,哪個政客都會經歷這些的,希望這位很有希望的競選者不要害怕。”

“現在好像就差翼世做出回應了吧?翼世和教會的關系雖然多次澄清他們並無合作洗錢傳教,然而似乎都不如這次有用,就算真是這樣的牽連,也不得不分割開來各自為政了吧?”

幾個主持人討論得熱烈,各種字幕也是各種花體,看得我很有些費勁。

他們這會兒聊到了翼世,而翼世的主人在和我打電話,怎麽說,這個場景多少有點官商勾結一起做戲的意味。我被我的聯想逗笑了。

“怎麽了?”許琉灰的話音很輕,他沒等我回應,繼續道:“對了,有沒有按時吃飯?在官方提供的酒店,會不會睡得不習慣?”

我轉移了話題,“老師,聊了這麽久,還不進入正題對我發脾氣嗎?”

“發脾氣?”許琉灰笑了下,“我沒有生氣,我只是沒有想到你會做到這一步。”

他又道:“我疏忽了太多。”

我道:“老師,我覺得你氣瘋了。”

電話中只有一片沈默,許久,不知道是誰的呼吸聲重了些。

許琉灰話音很沈,“沒有錯。”

他竟是冷笑了一聲,但也就一聲,很快便恢覆了溫和的話音。

“切割掉教會,短時間內,資金鏈會斷裂。”他又道:“後續的項目停擺一大半。”

許琉灰低吟一聲,“我的好孩子,你要殺了我嗎?”

我:“……”

我笑起來,也放輕了話音,“我聽喀左爾說過。”

“他說了什麽?我沒想過,他會和你有這麽多私下交流。”許琉灰又道:“你覺得呢?”

我沒有理他的旁敲側擊,只是道:“我聽說,許老師在少年期時,曾經常將骯臟的血液放出身體,凈化靈魂。這是真的嗎?”

他的呼吸聲淩亂了片刻,我幾乎聽見他站起來走了幾步的腳步聲。

許琉灰道:“或許是吧,我記不太清了,那些事太久遠了。不過我認為那樣對身體並不好,不可以學習哦。”

我將腦袋枕在手上,繼續看著家用終端的屏幕上的投票直播,道:“我現在做的沒有什麽區別,不過放的是翼世的血而已,畢竟如果我真的能當上秘書長,始終要充當平衡你們的角色,不是嗎?”

我又道:“時時刻刻操心那麽多,住在那麽大那麽空曠的教會裏,你不會累嗎?你和我說過,你討厭李默住的那樣大的莊園。”

許琉灰沈默了幾秒,笑了下,“或許不算討厭。”

我又道:“可是小一點的,像以前我們住的小房子,不也可以嗎?”

我將終端拿遠了點,深呼吸,捏了捏嗓子,調整了狀態。

最後,我才靠近終端,開始畫餅,“我說過,我可以做到讓老師不用那麽累的,所以接下來,我會用盡全力,讓你卸下這些負擔。或許你可以換個身份,去別的城區教學,繼續從事你喜歡的職業,在閑暇之餘,照顧我。我很喜歡你做的飯菜,也喜歡兩個人吃飯,而不是像在教會一般……那麽多人。”

許琉灰的聲音喑啞了些,“我很期待。”

我道:“期待我殺掉許琉灰嗎?”

“也可以。”許琉灰笑了下,“當A老師的時候,我也很開心,早點休息吧。”

他又道:“我期待你能做到,但不代表我會放任這一切,好孩子。”

很好,話療結束,下一位!

我捏了把汗,開始喝水。

這玩意兒怎麽比辯論會說得還要更多!還好按照流程不能離開,不然光見面,今晚要跑斷腰子了!

我伸了個懶腰,將終端放在一邊,繼續想著要打給誰。

直接得罪的卡爾璐和翼世安撫完了,李默那邊其實沒啥大問題,江森說讓我聯系他有急事,也不知道是不是什麽朋友的詭計多端,迦示?迦示那個放置就行了吧,跟他講話費勁。還、還有誰?哦,捕真的律師函警告,各大媒體的采訪,季時川?人沒死就行懶得管了……

我越想越困,一閉眼,竟陷入了陣陣昏睡當中。

好像也就幾分鐘,好像半個小時,我在一陣敲門聲中響起。

我茫然起身,打開了監視屏,卻見是穿著安保服裝的工作人員,手裏呈著托盤。

也是這時,我聽見鐘聲敲響。

一共四聲。

我草,淩晨四點了?!

我睡了多久啊!

那這應該是來通知結果的工作人員了。

我一邊看著終端,一邊開了門。

“陳之微女士,恭喜您獲得了本次競選勝利,成功競選為本屆眾議會議長兼任代行秘書長。”

有些熟悉的女聲響起。

等下,這聲音……是奧朵?!

我意識到的瞬間立刻要啟動關閉權限,卻在這一瞬,那人已經扯下了帽子,舉起了槍。

我立刻舉起手來。

奧朵有些費勁地挪動著微胖的身體鉆進了門,一手躲過了我手裏的終端。

我舔了下唇,道:“好久不見,沒必要把事情搞得這麽僵吧,哈哈。”

我望著她,卻見她臉色比我還蒼白,眼睛裏竟然有著淚水。

奧朵的嘴唇顫抖著,神情恍惚,“我也不想的。”

她逼近著我,我不斷後退。

我道:“什麽叫,你也不想的?”

奧朵搖著頭,握著槍的手也在抖,她道:“只有殺了你,我才能活下來。這是你虧欠我的,你知道的、如——如果不是你!”

她突然亢奮起來,舉著槍逼近我,像是找到了理直氣壯的理由,“本來就是你的錯啊,不是你,我怎麽會這樣倒黴!”

我的身體被頂到了沙發上,她的槍也對準了我的腦袋。

奧朵的臉上滲出了汗水,眼睛裏卻有了興奮,“殺了你,我就能奪回來我的東西了!”

我:“……摩甘比?”

奧朵點頭,手指扣動了扳機。

我服了,哥哥。

你是純純的畜生啊。

老鼠的宿命就是互相吃嗎?

“砰——”

子彈擊碎玻璃,嘩啦啦的碎片散入室內,直接擊中奧朵的腦門。

一大片噴湧的鮮血潑灑在我身上,臉上,眼睛裏,我聞到了濃郁的血腥味。炸裂的腦漿、血、詭異姿勢扭曲著的肥胖身體轟然倒塌。

我耳朵驟然有了尖銳的鳴響,奧朵直直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五官血液滲出。

我扶著沙發,喊了聲,“奧朵?”

空氣中沒有聲音,我不確定是我失聲了,還是失聰了。

家用終端裏的影響力,主持人們說著閑話,臉上滿是笑意,我的大頭照就在右上角,被p上了個winner,羅爾斯的臉則被P成了loser的灰色調。那張照片的灰色仿佛順著熒幕一直蔓延,蔓延到了終端之外。

也許只有幾秒,也許很久,我聽到呼啦啦的轟鳴聲。

我僵硬地轉頭,一輛印著摩甘比徽章的直升機停留在窗外。晨曦前的暗夜中,狂風呼嘯而來,透過窗戶的破洞穿進室內。

直升機的艙門被打開,我看見了舉著狙擊槍的人。

他放下了槍,黑色的鬥篷被風吹得鼓動起來,從艙門走到那滿是花朵的露臺上。

兜帽落下,黑發黑眸的青年朝我走來。長發隨風飄揚,嘴角有著很淡的微笑,眼下的淚痣也讓他的笑愈發蒼白,鬥篷之下,是隨風鼓動的襯衫,顯出那瘦削的身軀來。

陳行謹。

他朝我走過來,枯瘦蒼白的手指一路摸索過露臺上的花朵。

陳行謹道:“當初為什麽要憐憫她?做事做絕一點,教你多少次都不會,非得讓你自己感受下才知道?”

我仰著頭,眼睛發熱,這時,我才發覺我的臉頰上是冰冷的淚水。他走到我身前時,我反射性地想要嘔吐,如同雨季似的潮濕味道,混合著血腥,令我頭暈目眩。

想要辱罵,但是奧朵的血液大片大片蔓延開來,黏膩至極。

我感覺我被黏在了這裏一般。

陳行謹走到了我面前,手指撫摸著我的臉,還有淚珠。

他有些詫異似的,“真哭了?”

他又嗤嗤地笑起來,“走吧。”

陳行謹牽我的手,像是接我放學,帶我回家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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