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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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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雨下得連綿, 一刻也不停歇,寒風裹著濕潤的味道席卷而來。

艾什禮無論怎麽叫喊著,陳之微卻怎麽也不願回頭, 他並沒有往前追,不知道在和誰置氣。喊到最後, 他看見她的背影已經消失了, 才終於有些懊惱地攥著拳頭對著空氣揮了一拳。

她怎麽敢!

明明他已經說過了無數次,他們不可能, 而且今天想清楚後也反覆強調了再也不會有下次見面!但是為什麽, 為什麽她還敢做出這種事來!

艾什禮的理智告訴他,及時止損是最好的,他理應現在就離開這裏,然後徹底結束他們之間的聯系。天知道, 他們才認識兩天,他居然就已經答應了要和她一起看圖書館,這在思考之下明明已近乎恐怖的情況了。

但他為什麽在斐瑞提醒之後才意識到?

為什麽現在意識到之後,居然還想著要問一個解釋?問解釋是為了什麽?是為了要她的道歉還是補償?哈, 別開玩笑了, 她那樣的人能給出什麽樣的補償的?

艾什禮在酒店的挑檐下走來走去,他慣性地用手托著另一只手的手肘, 另一只手握拳抵住嘴唇。但如果仔細分辨, 便能發覺他的嘴唇已經輕輕的咬住拇指關節。

他來回走著,走得又快又急, 黑發蓬松著翹起又搭在他的額前。

艾什禮反覆對自己提問, 又反覆給自己回答, 最後再推翻回答。他漫長又漫長的拷問自己,這兩天裏, 到底是哪件事,怎麽樣,為什麽會讓他陷入這樣焦躁不安的情緒裏?險些成為一個愚蠢的、不經過思考的、罔顧未來的人。

是初見時嗎?

沒錯,他的確不算討厭與她來回的那番對話,只當做消遣,但是這並不足以。

是因為她直言她的喜歡嗎?

沒錯,他的確不討厭坦誠,但他並未相信過。

是因為她為了打人嗎?

沒錯,他的確沒有因此惱怒,但他也確實覺得無奈。

問題一個個溯源回去,好像那件事都不是讓這理智的鏈條脫節的原因。

艾什禮向來聰明狡黠,無論在讀書亦或者生活中,他總能比旁人更清楚看出事情的本質。但是在這一刻,面對這樣的事情與情緒,他卻無措了起來。

風吹響酒店旋轉門的風鈴,叮鈴鈴的聲音伴隨著雨聲。

艾什禮看著這場雨,他下意識看了眼終端。在腦中混亂的思緒中,他居然已經在這裏站了近二十分鐘。

閃爍的電光落下,轟隆之聲響起,在城市上空的鳥兒們焦急地尋找著避雨的點。但雨水淋濕了它們的羽毛,使得翅膀變得又濕又重,教它們飛得東倒西歪紛紛偏離了原來的航線。

“給我一點時間,一場雨的時間。”

她的聲音在他腦中浮現。

明明只是回憶,但在回憶之中,她的話也像是從霧蒙蒙的雨水之中傳來的一般令人聽得並不分明。

艾什禮想,是她說出了這樣的話,所以才不得不讓他的思緒也跟著她的話游走的。所以他現在也不得不被一場雨困在這裏,動彈不得。所以現在他的想法,絕對算不上抄襲,更沒有要繼續的嫌疑。

因為只要雨停了,這些思緒就不再是任何困擾,如同電源一般可以輕松切斷。

等了又等,天色愈發暗沈,雷聲不知響了幾次。

雨到底何時會停?

艾什禮看著終端許久,眼睛盯著屏幕,突然發覺他錯過了一條信息推送。推送在一個小時前發送的,那時他還在和斐瑞吵架,全然沒有註意到。

點開推送,一條天氣警報彈出屏幕。

【藍色警報,即將降雨三天,請全程攜帶好電子脈沖傘或雨傘等雨具。】

艾什禮怔怔地看著這條信息,他嘴唇翕動了下,呼吸在一瞬間變得困難極了。

雨不會停了。

他等不到了。

艾什禮轉過身沖回酒店。

他在這一刻想,或許不需要那麽多充分的理由,她在人群之中憑直覺抓住自己時就足夠了。

一切疑惑都得到了解釋,一切都不再有任何疑問。

窗外在下大雨,我靠在柔軟的沙發上蓋著毯子,室內的溫度暖洋洋的。

這雨下得好大,大得我連新聞頻道的投影的聲音都聽不太清楚了。

新聞的畫面上,主持人正在播報五城軍團的演練情況。演練的場館使用了全覆蓋電子脈沖,因而即便下著雨,但露天的場地仍然幹燥如晴天,雨水全部被電子脈沖瞬間蒸發分解。

軍人們正在操練,執政官和大法官財務官等五城內閣成員們則在一邊觀賞。笑死,要是科技沒進步,他們估計不僅要冒雨操練還要派人給領導撐傘呢。

執政官是軍議會內部選拔,也就是說,基本都是軍部出身。但——我看著執政官臃腫的身形,實在很難想象她當軍人時的風采。

拜托,科技都這麽進步了,你們這些有錢有權的人能不能給自己花錢整整容整整身材。每次打開這種新聞頻道看見一水兒的臃腫官員,會讓我思考我的稅都交到哪裏了!

想了想,我好像沒達到稅收標準,反而偶爾能收到一些補貼。

我憤怒的情緒立刻消散了。

原來是別人的稅交到我這裏了,那沒事了。

在我的精神高強度對政治發表高見時,房門陡然發出叮鈴鈴的聲音,這是解鎖的動靜。

嗯?終於來了啊。

我立刻切了頻道,一個鹹魚翻身,假裝深沈看窗的狀態。背後傳來腳步聲,動靜越來越大,緊接著,一個溫暖的懷抱從背後環住我。

我驚愕地轉頭,看見毛絨絨的腦袋頂。

我迅速用手推他,“你幹什麽!艾什禮,松手!”

“我為什麽要松手?”艾什禮擡起頭,綠眼睛裏神氣十足,“我讓你松開我的時候,你不也沒有松開我?你甚至連個解釋都不給我,憑什麽我就要聽你的話?”

“我——”我沈默了幾秒,才道:“對不起,我剛剛的情緒讓我最好不要再和你說話,就像你說的,我可能真的有什麽暴力傾向,因為我剛剛很想吼你很想大聲罵人也很想拖著你回到房間然後——”

艾什禮看著我,“什麽?”

我知道你想要的回答,但你先別急,因為我不會這麽說,

我道:“哭。”

艾什禮的綠眼睛瞪大了,這回答顯然偏離了他的猜測,他嘴唇顫了下。

“對不起,我很沒用,所以會想哭。”我呼吸急促了些,鼻間酸澀,哽咽了下道:“我知道一切都是不可能的,我明明也覺得只要能做朋友就好了,什麽都不介意的。可是後來發現,連面也見不到了,什麽都沒有了,就無法控制。”

濕潤的熱意在臉上滑落。

艾什禮的下巴抵住我的肩膀,他跪坐在我身後,低了下腦袋。幾秒後,他松開手,將我的身體扳正面對著他。

我呼吸重了些,不敢看他,眼淚流下來了。

艾什禮沈默了幾秒,像是做出什麽重大決定一樣,朝我湊過來。

我揚起臉看他,他卻輕輕地用嘴唇啄了我臉上的淚水。臉上的淚水沾濕他的唇,讓嘴唇的血色也變得濡濕殷紅起來。

我立刻萬分驚愕地後退,“你——我——不是,這——”

艾什禮抿了抿了濕潤的薄唇,那唇上的紅仿佛洇到了臉上似的,讓他白皙的臉上有了點紅。他道:“流淚怎麽了,我說過了因為我不在乎你所以你在我眼前幹什麽都無所謂。”

“可是——”

我像個老式收音機,只能發出短暫模糊的音節。

“我們是不可能的,但是——”艾什禮認真道,那雙綠眼睛卻緊緊地追著我的視線,強迫我應對他的對視,“不是說等雨停嗎?雨還沒有停,所以我走不了。”

我瞪大眼,“但它遲早會停。”

艾什禮道:“它會下三天。”

“什麽?可——”我說話說一半,立刻抽出終端開始看,又道:“下幾天又怎麽樣?不可能有永遠的雨的,而且你剛剛那樣的舉動我也不理解,什麽意思?你能不能——”

我結巴又語無倫次的樣子倒是讓艾什禮很愉悅,他的綠眼睛彎起來,像只貓兒似的開心。

艾什禮緩慢地接我的話,“能不能什麽?”

我耷拉著委屈又苦澀的臉,“能不能別這樣折磨我了?我……我真的不理解,你明明知道我是個腦子不聰明,又聽不懂別人話的人,為什麽要這樣子對我?”

“可是你明明告訴我——”艾什禮又拖長話音,一字一句道:“你坑蒙拐騙都會,靠著臉可是讓很多人都會信任你嗎?你還說,你只是搞不懂中心城的人的邊界感而已,並不是搞不懂別人的話嗎?”

他故作疑惑起來,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啊,你肯定懂的啊,不要裝了。”

我超傻,你超愛是吧?

“我、我、其實、額——”我裝結巴裝得有點累了,決定集中一個爆發點,把臉漲紅後我火速噴出一大段話,“對不起,我騙了你!其實我只是十二城的一個普通工人,我其實並沒有那麽釋然,當時聽你嘲笑我,我覺得我解釋你也不會信,不如直接什麽都承認裝作就是那麽壞。這樣子說不定你還會覺得我特別一點,坑蒙拐騙之類的我沒有做過,我還經常聽不懂別人說的話,我很笨……”

說到最後,我的眼淚又流出來,但我努力挺著脖頸,假裝我現在尷尬又痛苦。

“哈哈哈哈哈我早就知道了。”艾什禮大笑出聲,身子倒在沙發上,眼裏滿是揶揄,“呆瓜,跟你說三句話就知道,像你這種傻子,連撒謊都不會啊。”

我的臉色更紅了,“我、我——”

“不對,也不能這麽說,你現在可能說話都不會。”

艾什禮又道。

他直起身,看著我道:“你想知道我的意思嗎?”

我點頭。

艾什禮的手勾住我的衣領,輕輕一拽,就輕易將我拽到他身前。我膝蓋在沙發上打滑,前身失重直接雙手撐在他臉龐。

他被我抵在身下,卻並不驚慌或者有其他情緒。

艾什禮垂下眼眸,小聲說:“我明明沒有用力。”

我尷尬道:“是我用力了。”

艾什禮的黑發散落在沙發上,露出微紅的耳朵,他看著我道:“我的意思是,我們不可能,但我們還有三天。”

我面上立刻露出無法克制的狂喜來,但幾秒後,又呆楞起來,“那三天後呢?你就要走了嗎?啊,也是,是這樣的,我知道,有三天就還好。”

“三天後……”艾什禮好整以暇地望著我,話音擡高,“你管這麽多幹什麽?是你說雨停了就結束,我給你三天時間已經是施舍你了,你怎麽還敢問這個?現在立刻,不準想之後的事情!”

“那,那今天還有多少時間?”

“什麽時間?”

“離開前,還有多久?”

“……你以為這三天是什麽?”

“約你出來,見面之類的?”

“……”

艾什禮沈默了幾秒,一把推開我,顯得很是氣惱,“煩死了,少管我什麽時候走!我想什麽時候走就什麽時候走!”

我茫然地望著他,然後控制著自己的眼睛越睜越大,最後連嘴也長大了。

我大喊道:“不行!”

我迅速轉身往外跑,“我今晚去外面睡!不可以!”

今天第二句實話了。

艾什禮又在後面喚我了,但我依然不準備停,踢踢踏踏跑出去了。

五點多了,也該出發了,趕緊去見斐瑞。

反正現在跟你睡,感情可沒到讓你幫減刑的程度。

當我到達與斐瑞會見的club時,我受到了一些小小的沖擊。卡座豪華柔軟,隱秘性極強,燈光閃爍卻也溫柔,覆古的爵士樂在其中回響,舞臺上有小型樂團在演奏。

十二城的club基本都是癮君子專用,座位破舊掉皮,走兩步還會踩到口香糖。

侍應生與我交流幾句後,便開始為我引路。

我穿過無數卡座時,總感覺隱蔽的電子屏障後,無數視線都在窺探我。

看什麽看,內環城的爺沒見過臭外地的是吧?

我暗暗想,在終於走到最裏側時,我看見一間雅致至極的包廂,象牙色的門上鑲嵌著金色扶手。

這到底是不是金的呢?

我凝視著它想了幾秒,然後立時又感受到一道視線。不是,你們這幫有錢人怎麽這麽八卦,對窮人就都要行註目禮是吧?

我立刻回望過去,卻發覺靠近包廂的一側卡座內,一具頗為肥胖的身影晃動了下。

我馬上就不生氣了。

畢竟這種人,應該也為我的生活捐了些小小的稅收。

門打開的瞬間,我走進去。

一眼望見那個金燦燦的漂亮腦袋。

他正坐在最裏側,笑吟吟地望著我,“你來早了。”

“因為和艾什禮的事……啊不好意思,沒事沒事。”

我話只說一半,立刻走過去,讓他自己領會。

反正他領會什麽意思都和我沒關系。

斐瑞了然,又道:“沒事,我提前為你點了杯酒,餐食等會兒才上來,先不要著急。”

“好,我不介意的。”我強顏歡笑,又道:“謝謝你的邀請,也很感謝你能有這樣的心思。”

斐瑞勾起嘴唇,藍眸裏盡是真誠,“只是略盡地主之誼罷了。”

他招來侍應生,侍應生彎腰聽他耳語,連連點頭,還望了我一眼。

我則假裝無知地對著面前的酒杯嘆氣,裝作失魂落魄的樣子。

侍應生離開後,我和斐瑞的對話出現了小小的安靜的間隔。

“你和——”斐瑞打破了沈默,卻又迅速頓住,臉上出現了歉意,“不,沒事了。”

他又道:“時間會改變很多東西的,希望你不要執著於感情。”

我嘴巴張合幾下,最後道:“哈哈哈哈沒有啊,只是今天下雨了,就心情不大好而已。啊,沒什麽的,真的。”

第三句實話咯,這雨下得雖然對我有用,但三天的雨總讓人覺得未來無望。

“說起來下雨,你知道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嗎?”斐瑞笑起來,低聲道:“五城的法庭時全露天高臺的,為了顯示公正嚴密,所以是空中建築。”

我迷惑道:“那這樣的話,電子脈沖設備豈不是無法運轉了?”

電子脈沖的原理是迅速分解雨水並將它們生成的蒸汽像上空排,但缺點就是,如果再高空之中的話,則會有較高概率的接觸不良且導電風險。

“對啊,所以雨天裏就無法進行庭審了,會累積特別多的案件和審議,大法官還抱怨這假期來得突然,但之後不知道要連軸轉幾天才能審理完。”斐瑞笑吟吟地看著我,又道:“不過我覺得艾什禮才更慘。”

我疑惑:“啊?”

“他是大法官家的孩子呀。”

斐瑞望著我道。

我臉上浮現出震撼,無措,痛苦,反正有啥情緒都往上堆,主打一個層次分明。

斐瑞愉悅地勾起嘴角,卻像完全沒註意似的繼續道:“大法官對他可設了門禁,估計這幾天難出門了。你這麽傷心,是不是他說不理你了?那很有可能是,家裏不讓他出門。”

完咯,還以為世界上有這種吃兩頓的好事。

我就知道我運氣不會那麽好,碰巧找來出氣的人正好是大法官的兒子,又能減刑又能睡。媽的,現在是不是人都被押送走了?我有些後悔走得那麽早了,但一想到我又不是三分鐘解決戰鬥的人,萬一被抓現形可就完蛋了,遂釋然。

“難怪……唉……”我徹底笑不出來,呼吸都變得有些疲憊,“如果是這樣就好了,但他今天明明跟我說,再也不會見面了……”

“居然是這樣……”斐瑞也有些憂傷似的,握住我的手,俊美的臉上滿是愧疚,“如果我沒讓他誤會我們就好了。”

“沒事。”我將他的手從我手上推開,又道:“反正……反正無論怎麽樣,我和他都不可能有什麽,其實早點斷掉也好。讓我少了奢望。”

斐瑞望著自己被推開的手幾秒,又看著我,笑意依舊,但我卻看出了幾分不屑。

笑死,你怎麽這麽容易破防啊。

“還是說回下雨的事吧。”我假裝無心問,“我聽說像晴雨天這樣的天氣,是可以科技調控的,可惜我的城市沒有,原來中心城也沒有嗎?”

“有啊。”斐瑞喝了口酒,又道:“但一般不是特別的緣故,我們不會調控的,畢竟十二城的地理位置是很好的,很少有像這樣下雨連下兩三天的時候啦。”

斐瑞又道:“我先暫時離開幾分鐘,我讓侍應生上一些前菜,你餓的話可以先吃。”

我點頭。

他離開沒幾秒,侍應生便上了幾盤量很少很漂亮但看著就沒什麽食欲的菜。

空蕩但雅致的包廂裏頃刻間只剩我一人,我笨拙地用刀叉插了點沙拉放在盤子裏。

我來這裏不是為了吃草的,可惡。

但當我將食物抵在唇邊時,我突然意識到了不對,低頭聞了聞。???

……草,這個味道我曾聞過的!

就在十二城那些破爛club裏,那些癮君子們沈迷的東西!

這是一種具有極強成癮性且致幻的藥劑!

斐瑞,你真的要為了江森做到這一步嗎?讓我成為癮君子對我進行拷打嗎?哇,什麽蛇蠍心腸!我的心中充滿了悲觀,因為這種人,搞不好在床上都能咬我大動脈咬死我。

太恐怖了吧。

我克制住我所有的表情與心理,握著餐叉又放下,假裝無助地捂住臉。

黑發垂落在臉頰上,我透過發絲悄悄打量周圍。天花板的某處縫隙,一點紅光一閃而過,卻立刻被我捕捉到了。

聯邦早就出臺了法律,所有攝像頭必須保證外觀與大小保證在某個範圍裏,必須要讓人看見它的存在,這是為了打擊層出不窮的隱藏便攜式攝像頭而出臺的。

即便是十二城,也很難在市面上買到這種隱蔽攝像頭了,怎麽會特意在這裏安裝?

這擺明了就是為了監控我有沒有吃下去啊。

草,斐瑞,你真的,我哭死,有夠狠。

我大腦裏正在積極想著對策時,突然意識到了一點問題,這個問題讓我的大腦緊急開起了圓桌會議。

會議之中,陳之微A提出:“這個,你根本就,就是說,這個問題,咱就是說,哎呀,你根本就不懂,知道嗎?它,你根本就,你——”

我將陳之微A移出群聊。

陳之微B則舉手,張開嘴道:“現在我想問問你,是否只是童言無忌,天真歲月不忍欺。”

我將陳之微B移出群聊。

廢物。

我在怒吼,終於,陳之微C提出了那個問題:“如果一開始就要用這種藥,為什麽不直接把你用暴力帶走然後使用呢?還用千辛萬苦把你約出來,然後你在千辛萬苦按照他的友情提醒搭乘低空軌道再步行再搭乘地下列車再來到這裏,然後你們千辛萬苦碰——”

我把陳之微C移出群聊。

廢物,你那段話裏只有一句是有用的!

那就是他給我安排的路線轉折極其多!為什麽會反覆換乘!是因為要隱藏我的行蹤!制造迷霧!

虧我還以為只是對我裝木頭的懲罰!那到底他為什麽要隱藏我的行蹤然後給我下藥?想殺了我直接用毒,而不是毒品就好了啊?說明我活著有用,但有什麽用?

我的大腦飛速運轉起來,於此同時卻還要像個多動癥一樣反覆用叉子叉沙拉假裝自己是個厭食癥金發拉拉隊隊長不對這麽一說厭食癥應該是斐瑞扮演也不對別走神了趕緊開動腦子把所有事情全部老老實實過一遍吧!

無數細節在腦中經過,但下一刻我聽到極其小聲的哢嚓,是攝像頭在運轉,攝像頭後的人是不是發現不對了?

我立刻握住酒杯想往嘴裏灌,結果酒裏也是那個味道,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必須要吃點什麽才能緩解一切,現在太可疑了!

先不管了,我的胸往前一拱。

“叮鈴——”

刀叉被我拱到桌邊,我馬上放下酒杯彎腰,腦子仍在飛速運轉。

這裏很豪華,很隱蔽,斐瑞很熟悉這裏。

這裏沒有什麽不對,但是很多人在看我。

這裏附近有包廂,包廂裏有個胖子——

胖子胖子胖子,小男孩?

他媽的這腦子都這時候還講地獄笑話!

腦子再也不停我使喚,兀自狂奔到奇怪的地方,而我的生命力也肉眼可見地衰弱了。

我捏著刀叉起身,拿起餐巾布擦亮刀叉,動作緩慢且莊重,像在擦槍一般充滿愛——擦槍?如果我是個軍人就好了,手裏有桿槍總是誰也不怕的,但如果要當軍人我必不會發胖成執政官那個吊樣——嗯?

剛剛包廂旁卡座的是不是有個胖子來著?

胖子軍人?!

執政官?!

思緒越發雜亂覆雜,兀自組成了奇怪的不通邏輯的詞句,但這詞句卻在驟然間讓我腦子空白了幾秒,一切信息全部被重新梳理起來。

等下,那胖子不會就是執政官吧?

不,這沒理由,人土皇帝和我能有什麽過節呢?

我這種屁民,還能殺人放——嗯?

難不成,和迪森有關?

僅僅是想到這裏,所有關節瞬間通順起來,一切細節全部浮現。

我來這裏接受庭審的原因是,迪森是五城軍部的人,而五城軍部也正是軍議會的組成部分,而軍議會內部有權推選的最高職位是——執政官。

所以,迪森是執政官手下的人。

“轟隆——”

窗外一道驚雷落下,我的眼睛被晃一下,冷汗、心悸、焦慮讓我的嘴唇幹澀至極,手心陣陣虛汗。強烈的酸水從胃部往上返,我緊張得近乎要嘔吐了,但腦子一刻不停地開始從這個胖子是執政官進行倒推。

只要有一環不對,就不成立,這一刻我無比希望它朝著不成立的方向走。

如果他是為了迪森一事而來,那麽我被斐瑞約到這裏,就說明執政官和卡爾璐是有所牽連的。

這說得通嗎?

我絕望地發現,腦力某個區域一顆燈泡亮起來了,它照亮了一個場景。那個場景我送走艾什禮,正在終端上美滋滋查卡爾璐底細,那條被我略過的新聞在回憶裏覆蘇。

【陶德·莫什·拉爾金公開支持財務左卿熱門競選者,稱讚其將帶五城建設新的經濟生態】

如今五城正在競選財務左卿,執政官卻遲遲沒有任命誰當,而卡爾璐財團就是某位財務左卿競選者的最大支持者。如果斐瑞的意圖不是傍江森,而是把我當做禮物獻給執政官,換取那位競選者上位左卿的話,說得通嗎?

……哈哈,完全說得通。

我這該死的聰明,讓我精神有些崩潰。

我近乎絕望地繼續倒推,想要找到不合理之處。

我無論如何也是江森要護著的人,而江森的職位無論如何都比執政官都要大,他們怎麽敢真對我動手?

這說不通嗎?完全說得通,甚至不用細想,光看影視劇裏就知道,能讓土皇帝用這種手段的還能為什麽?

欽差大人來了土皇帝當然要大開殺戒了啊!

縣官不如現管,正因為我是江森護著的人,他們才要給我使用毒品,留我的活口是為了控制我在庭審時就認罪……甚至是反咬江森。

從門口卡座裏那人是執政官這個點倒推整件事,居然沒有一個任何不合理的細節,甚至還讓我理清楚了所有事。

我該開心那靈光一閃嗎?

……哈哈。

開心,耶。

死定啦。

我靜靜地坐著,似乎準備好了迎接既定的死亡命運,但兩分鐘之後我的崩潰程度到達了峰值。

救命!冷靜不下來!我不想死!

憑什麽死的是我!憑什麽!

這難道是我的錯嗎?一切的問題都是江森啊!強龍不壓地頭蛇,江森這廢物不動腦子嗎?

怎麽沒想清楚就把我扔這兒了!我這種屁民一時間想不起來你們這些大人物的政治鬥爭,你他嗎也想不清楚嗎?那你做你媽的官,給老娘做啊!

死定了死定了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啊,救命!不,冷靜別慌,別慌——或許、或許還有辦法,天無絕人之路!

想到了,首先讓我沾染上毒癮的話需要兩三天,再強迫我戒斷給我洗腦也需要幾天,而庭審兩天後……不,不對,現在是五天後,因為……下雨了。

該死的,連下三天的雨!

“五城的法庭時全露天高臺的,為了顯示公正嚴密,所以是空中建築。”

“所以雨天裏就無汁源由 扣摳群一無 而二期無把以整理更多汁 源可來咨 詢法進行庭審了。”

“但一般不是特別的緣故,我們不會調控的,畢竟十二城的地理位置是很好的,很少有像這樣下雨連下兩三天的時候啦。”

方才與斐瑞的對話幾乎在一瞬間在腦中閃回。

這場雨,根本就是五城為了圍獵我弄出來。

……全部的退路都堵死了。

斐瑞,你他媽的怎麽做到算計得毫無缺漏的?

冷意侵襲我的全身,窗外雷聲轟鳴,我的腿顫抖起來,眼睛止不住地流淚。我又開始渾身瘙癢到處撓了,撓得手臂全是血痕。

——但是,這次不再有任何算計,不是任何掩飾,沒有半分籌謀。因我走投無路了,現在只是個迎來死亡的可憐人而已,雨天並不總是悲劇的第一幕,也偶爾是最後一幕,更多時候是劇情高潮的那一幕。

我對我自己這麽說。

然後我痛苦地意識到,這居然是我今天的第四句實話,並且還帶了點看起來有點意思像文化人都實際上不知道在哪兒抄的句子的文藝感。

這種破例就像故事走向某個悲劇的征兆。

嗚呼,吾命休矣!

江森不知道在那兒,艾什禮應該被帶走了,執政官應該是帶著一堆人在外面等著捉我這只鱉。現在事情已經是一場死局,我連求救都無法。

偏偏這時,大門打開。

斐瑞頂著金燦燦的腦袋,溫柔的笑容回來了,他坐到我面前時,低笑道:“哎呀,不符合你心意麽?不吃些前菜墊墊肚子嗎?”

我看著盤子裏的菜,淚如雨下,痛哭流涕。

不要吃菜菜,要活著!

你們內環城怎麽比蠻荒之地十二城還哈寧啊?

伴隨著淚水的,還有我的汗水。

救救我,誰來救救我!

嗚呼,我只是個老實人哇,老天爺,你於心何忍!

“你怎麽哭了,到底發生了什麽?”斐瑞坐在我身邊,湊近我,將酒遞給我,“先喝點東西吧?和我說說怎麽了?”

酒就放在我的嘴唇前,我淚水漣漣地望著斐瑞。

斐瑞很是心疼似的,話音溫和,“先喝點吧,艾什禮的事情,我會幫你的。”

這句話在我耳中自動翻譯成了:大郎,喝藥。

救救我,誰能救救我,我想活著就這麽難嗎?真想向天再借五百年——別唱了我草你大爺,趕緊想辦法啊!

我腦子一熱,一咬牙,直接揮開他的手。

酒杯摔落在地上,碎片飛濺,酒液潑灑了我們一身。

斐瑞的藍眼睛中閃爍驚疑,神情冷沈了幾分,皮笑肉不笑地望著我。

我的手劇烈顫抖起來,害怕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我腦子在想:請你讓我冷靜會兒。

我嘴巴一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瘋了誰來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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