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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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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72

黎蔓兀自睜大了眼睛, 幾乎不敢相信這是從謝清墨嘴裏說出來的話,他居然讓他們班的同學道歉。

難道真的不是出現幻聽了嗎?

那倆男生一動不動,磨磨蹭蹭, 張開嘴很難, 像是在做一件丟臉的事情。

謝清墨語氣很重的再次催促,“道歉。”

那兩人站姿好了點,但仍舊不想開口。謝清墨冷聲譏嘲, “難道要我開口幫你們?”

謝清墨是他們的班長, 平時說一不二, 加上他獨來獨往的性格, 老師格外偏愛, 在班上的話語權很大。

男生立刻挺直了腰桿,對黎蔓說:“對不起。”

聲若蚊, 小的可憐, 含含糊糊的根本聽不清。

黎蔓擡起下巴, 擺著冷傲的一張臉, 不笑時漂亮的臉攻擊性很強,她牽動薄唇, “沒聽見。”

兩個男生似乎不服,猛地瞪她, 礙於謝清墨不得不忍氣吞聲。

“大點聲啊。”黎蔓說。

那兩人重新道歉,“對不起!”

聲音夠大夠洪亮, 惹得整個教室的人都聽見了,甚至又好信的從窗戶裏探出頭來看熱鬧。

黎蔓抵著看熱鬧的人頭推進去, 關上窗, 繼續看向那兩人。

其中丟籃球那個說:“黎同學,對不起。”

既然開口道歉了, 黎蔓也不是緊追不放的人,點點頭就當知道了。

眼尾掃過謝清墨,他倚著欄桿,手肘隨意的搭在上面,側身扭著不知道在往下看什麽。

他們在這棟教學樓下有個漂亮的噴泉,五顏六色的燈光變幻,很夢幻,黎蔓猜想他在看噴泉。

經過他時,他也沒太擡眼,黎蔓覺著摒棄個人恩怨,有必要感謝他出面。

“謝謝。”她的嗓音很輕。

謝清墨忽然撩起時間看她,烏黑的眼眸發亮,他事不關己的勾了下唇角。

“黎同學,扯平了。”他輕描淡寫說道。

起身,從她身邊經過,錯身時衣袖挨著,手臂碰著手臂,偏高的體溫從擦過,勾起一陣很熱的風。

這件事情就這麽了結了,但班上也多了個傳言,關於黎蔓和謝清墨的。

無論班長怎麽幫忙解釋,大家都覺著謝清墨這樣的人平時誰都不幫,唯獨拉著那兩人來給黎蔓道歉,關系匪淺。

甚至這件事傳到了當事人謝清墨嘴裏,他也只是事不關己的略過,從不解釋。

黎蔓覺著他跟這樣的人除了榮譽墻,不會再有交集。

只是沒想到自此戲劇性的方式碰見。

這天晚上下了晚自習,黎蔓額的慌,便讓司機等著,自己跑去離學校最近的那家便利店買關東煮。

這家店在校門幾百米的拐彎處,比較隱蔽,開了很多年了。

平時家裏不讓吃,她只能上學時偷偷吃。

司機撞見過幾次,見著黎蔓悶悶不樂的樣子,好幾次都幫著隱瞞。

夜裏的風很熱,黎蔓跑著熱出一臉薄汗,頭發勾纏在脖頸,襯得修長雪白。

她放慢了腳步往前,視線胡亂看著,一擡頭看見有人推開便利店的門走出來,高大頎長的身影,側身俊朗的輪廓一看就是謝清墨。

只有他能將校服穿出一種矜貴感來。

他居然也會來這家便利店,黎蔓心裏想著,看來不止她一個人把這兒當寶地。

玻璃門晃蕩著關上,燈光透出來照在他的背後,影子在地上拉出殘影。謝清墨站在門口,沒註意四周,不知道看什麽,掌心張開露出一個紙盒。

薄薄的一個,顏色淺淡,看起來像煙盒。

骨節分明的手指牽著一根塑料封口,輕輕一拽,拆掉塑料包裝,丟進垃圾桶。

指尖抵著煙盒底部輕輕一敲,取出一支煙放到唇間,眼皮垂著,目光散的沒邊。

動作嫻熟流暢,就這麽個簡單的動作都透著幾分帥氣。

夜裏的風很大,這個便利店處於風口,謝清墨一只手捂著煙擋風,紅藍色的火苗搖曳,煙頭猩紅明滅間,一縷白煙從唇邊飄了出來。

仰起頭,舌尖抵著煙,呼出一個煙圈,很快,就被風吹散了。

燈光落在他的臉上,緊閉著眼,不知道在想什麽,頹然和陰沈在他身上和諧的融為一體。

他就像是炎炎夏日的一塊陰涼地,永遠存在那吸引人靠近,卻又因為遠離陽光而潮頹。

黎蔓楞在原地幾秒鐘,對眼前看見的這一幕感到不可思議,烏黑的眼眸裏寫滿震驚。

以前黎蔓來買關東煮也遇到過高年級的男生在便利店買了煙,躲在旁邊的巷子裏抽,這裏老師不容易發現,他們經常成群結對蹲在一起,老板也經常抱怨,那巷子裏的煙蒂掃不完。

在黎蔓的認知裏,一只以為只有那些不愛學習混社會的男生才愛抽煙,裝成熟。

原來老師口中的好學生私下也會做離經叛道的事情,人人稱讚的學霸男神,也會在四下無人的時候放棄自我約束。

看來真是人無完人,謝清墨也沒傳言那麽好啊,黎蔓暗暗腹誹。

她能出來買關東煮的時間不多,黎蔓不敢耽擱,當做謝清墨不存在,吸了一口氣快步往前。

謝清墨嘴裏叼著煙,轉身往便利店旁的巷子裏去,那條巷子廢棄很久了,只有學生愛躲進去抽煙。

他的身影消失在轉角,黎蔓快步走到門口,敵不過好奇心驅使,倒退幾步看向巷子裏。

猩紅的煙頭在黑暗裏忽明忽滅,他倒是沒抽,手垂在身側夾著煙,瑩白的手機燈光照在他臉上,小小一團光暈,手指在屏幕上不斷滑動。

若不是那一抹光,他整個人都融進融融夜色,更美發現不遠處有人在偷看。

黎蔓覺著他也沒做什麽壞事,這麽直白的偷看別人抽煙不好,轉過身不小心踢到了易拉罐,哐當一聲巨響。

“誰?”

謝清墨出聲。

也是倒黴,誰隨地亂丟垃圾啊,黎蔓緊張的加快腳步,這下讓人發現了,又該被誤會了。

後頸的衣領忽然被人拽住,力氣很大拖著她往後退,力量懸殊太大,她被推搡著後退。

後背撞上卷簾門,發出轟隆一陣巨響。

黎蔓嚇得不輕,面露驚惶神色,衣領被謝清墨拽在手裏,陷在他的陰影裏掙脫不開。

謝清墨一條腿往前邁了半步,微微矮身看向她,眸光冷厲的要吃人一樣,咄咄的逼迫感很足。

“又是你。”借著模糊的燈光辨認出她,扯唇說道。

黎蔓第一次被男生用這樣的方式威脅,他的手貼在自己的領口,又氣又惱,臉色不自覺憋紅。

“你放開我。”她低斥。

他不但不配合,反而揪得更緊,仿佛要將她提起來,語氣低沈差勁,“跟蹤我?”

黎蔓忍不住瞪著,他是不是被眾星拱月慣了,自認為每個人都會對他感興趣。

他手裏的煙燃燒著,白煙飄起來嗆得黎蔓咳嗽,煙燎的眼睛也刺痛。

黎蔓偏頭眨了眨眼,緩了緩,一張嘴還是想咳嗽,“學長,你未免太自信了,我只是路過去便利店。”

謝清墨顯然不信這套說辭,居高臨下的審視著她。

“是嗎?”他緩緩吐字。

“你能來這兒買煙,我就不能來買?”黎蔓反譏道。

聽了黎蔓的話,他不著急辯解,瘦削的手指夾著煙送到唇邊,盯著她,慢條斯理吸了一口,舌尖抵著白煙全呼了出來。

儼然一副小混混的輕佻做派,他在報覆她,她知道。

頓時,嗆得黎蔓連連咳嗽,一張白皙的小臉咳得通紅,弓著身子,眼角沁出薄薄的淚水。

謝清墨冷眼掃過,松開手,捏著煙湊近威脅她,“今晚看見的一個字都不要說。”

他身上透著危險氣息。

黎蔓不知道他為什麽年紀這麽小,壓迫感就這麽足,或者說他本身就挺瘋,好學生只是他裝出來的人設。

黎蔓註視著他烏黑的眼眸,譏嘲道:“學長既然敢做,還怕別人說?”

想必他抽煙,也不過是仗著學習好老師喜歡所以肆無忌憚。

反正他這個人,做什麽都是為所欲為。

她的話惹的謝清墨失笑,眼神更冷三分,薄唇牽出平直的弧度,警告她,“我是為你好。”

掃過她的校服,那塊黑灰痕跡在白色校服上顯得好明顯。

目光收回,他直起身丟掉煙,徑直往旁邊走。

一抹猩紅在地上閃爍,白煙裊裊,卻不知早已被厭棄。

黎蔓狠狠一腳踩在煙頭上,只剩下烏黑一團痕跡,她理了理校服,走進便利店買了份關東煮。

便利店的玻璃門被推開,發出一串叮鈴的響聲,黎蔓看見謝清墨旁若無人地走進便利店,徑直走向貨架。

店員似乎很熟,跟他打招呼,謝清墨從貨架上拿了一盒創可貼,丟給店員結賬。

他站在她的旁邊,當她不存在一般,付賬,撕開創可貼往手掌側邊貼。

店員見狀,關系道:“你這是怎麽弄的?”

謝清墨垂著眸,應了一句,“燙的。”

他倒是跟店員很樂意說話,也沒覺著人家不耐煩,剩下沒用的創可貼,他全都丟給店員,也不交代一句。

店員跟他之間有種默契,也不多問,撿起他丟來的創可貼放進收銀臺下的抽屜裏,笑著搖頭。

不知道有什麽東西好笑。

一來一往,仿佛在眼默劇一樣。

黎蔓甚至懷疑自己是到底有沒有跟他們在同一個空間。

吃完上了車,司機降下車窗,自然的遞來口香糖給她,做這一切都是幫她散味。

黎蔓捏著口香糖忽然意識到,她跟司機的默契就像是謝清墨跟店員一樣,關系久了熟悉彼此了,所以才不需要用言語去強調。

看來,謝清墨經常來這家店。

也經常抽煙。

司機關心,“今天味道怎麽樣?”

黎蔓笑著說:“今天的福袋不好吃,海帶煮的太軟了。”

以往每次吃完,黎蔓都會跟司機吐槽當天的關東煮味道不穩定,一天好吃一天不好吃的。

司機聞言笑了笑,啟動車子離開。

黎蔓將口香糖緩慢放進嘴裏,手機響了起來,是老黎總打來的。

下意識看了眼時間,比平時回家要晚五分鐘。

“怎麽還沒到家?”老黎總語氣嚴肅。

黎蔓看了後視鏡,司機在裏面沖她點點頭,她也點頭回應,“紅燈有點久,已經快到家了。”

老黎總嗯了一聲,便掛了電話。

黎蔓早習慣他這般查崗,按滅手機,笑著跟司機說:“好險。”

司機說:“小姐今晚在便利店遇到什麽事了嗎?”

“為什麽這麽說?”

司機看了眼後視鏡,緩緩說:“感覺小姐回來後心神不寧,臉色不太好。”

黎蔓放松的靠在座椅上,眨眼想了幾秒,嘆氣說:“遇到了一個很奇怪的同學。”

司機和她相處了很多年,與父親年紀相仿,但他們關系比跟父親更親近,像朋友一樣,什麽都能聊。

“吳叔,你說人會一瞬間變壞嗎?”黎蔓腦子裏不斷浮現謝清墨抽煙那幕。

吳叔給黎家開了幾十年車,早也見過各種人,他沈默片刻,說:“不能。”

黎蔓驚訝,“為什麽?”

吳叔說:“能變壞的,從一開始就很壞。”

黎蔓安靜思索吳叔這番話,品出些許道理,但也不全對。

也許有時候人壞的多,但也有好的一面,比如他帶著兩個男同學來道歉。

又比如一個不起眼的中午,前一秒陽光高照,雷聲轟隆撕開天幕,頓時暴雨毫無預兆來襲。

很多人都被困在食堂,雨勢越來越大,天都下的灰蒙蒙的。

雷聲和伴隨著雨聲,整個校園陷入昏暗的環境裏,食堂裏擠滿了人,眼看著上課在即,不少人沖進雨裏。

黎蔓和同學站在窗戶邊,聽著大家商量怎麽辦,要不要也冒雨沖回教室。

都說反正夏天,就算淋濕了也沒什麽。

不斷有同學沖進大雨裏,男生們甚至在雨裏興奮的大喊大叫,在雨裏亂竄,引得更多的人加入。

黎蔓是不喜歡雨天,也不喜歡弄的身上黏糊糊濕噠噠的。

可是,她擡頭看了一眼天空,厚重的烏雲懸在天空,雲層越積越密,風越來越大,一點也沒要停的跡象。

黎蔓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氣,同學詢問她要不要一起時,她搖頭拒絕。

身邊的同學都離開,偌大的食堂裏只剩幾個人不願意走。

現在淋了雨就得濕噠噠坐一下午,那種感覺光是想起來就難受,目光無意識掃過僅剩的幾個人。

雨下的快又急,激起陣陣白霧,水流太緩,地面很快積了厚厚一層水。

眸光忽然頓住,停在謝清墨身上,他氣定神閑地坐在凳子上,面前的桌上放著一柄黑傘,而他望著操場,不知道在想什麽。

感受到有人再看他,謝清墨收回視線,烏沈的光線裏與她的目光隔空對上。

黎蔓心想他這個人對事物的預見性也太強了吧,這麽多人就沒幾個帶傘的,謝清墨這份未雨綢繆就顯得格格不入。

謝清墨絲毫不意外被黎蔓註視,起身,單手拿著傘往外走。

錯身時,看都沒看她一眼,徑直走到門口,抖了抖傘打算撐開。

如果她現在找謝清墨借傘撐一段,她不用淋濕回教室,但可能頓時又有謠言。

可是,這是她唯一的機會了。

謝清墨撐著傘,邁下臺階,雨嘩嘩啦啦砸在傘面上。

黎蔓心裏一橫,跑到他身邊說:“學長,能借傘撐一段嗎?”

謝清墨腳步懸在臺階邊緣,緩緩側過身,勾著唇打量著她。

眼神一如那晚冷沈,迫人。

霎時,黎蔓覺著他就像是暴雨天突然來臨的烏雲,頹然陰沈。

她往前半步,雨要澆到她身上,立刻又後退半步,著急地說:“學長,可以嗎?”

她渴求的眼神是認真的。

比起淋雨,她願意忍受和謝清墨共用一把傘。

謝清墨審視了會兒,沒同意也沒拒絕,轉過身踩著臺階往下走。

黎蔓燃起的希望火苗瞬間被暴雨澆濕,這人怎麽這樣,一點同學情誼都沒有。

失落地垂下眼睫,黎蔓嘆了口氣,心說看來真的要淋雨跑回教室了。

忽地,男生的白鞋出現在視野裏,他踩著雨水一步步走來停在她面前,黎蔓猛地擡頭看過去。

對上一雙深邃深沈的眼。

好看的過分。

幽暗如海,看不清也摸不透,冷冷的瞧著她。

黎蔓知道他答應了,低沈的心情瞬間恢覆,她站到他身邊,淡淡額笑了下,“謝謝學長。”

謝清墨什麽都沒說,撐著傘往雨裏走。

他的傘很大,足夠遮住兩人的上半身,但風雨太大,飄濕了褲腿。

兩人站的不近不遠,並肩往前走。

黎蔓有些嫌棄的看了看褲腿,這個小動作被謝清墨發現,手肘被碰了下,聽見他說:“想淋雨?”

黎蔓立刻領會他的意思,往他身邊靠了點,不再往下看。

高年級的教學樓距離食堂近,雖然教學樓中間又連廊,但是也得經過一段沒有遮擋的空地。

黎蔓再次提出,“學長,能麻煩你送我到教學樓下嗎?”

謝清墨斜過視線睨著她須臾,譏諷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喉結往下滾了下。

其實挺麻煩的,既然對方不同意,黎蔓心想就此作罷。

一段空地總好過全程淋雨,她跟著他往教學樓去,忽然被他推了下,看向他,“不是要送到樓下麽?”

這人又善心大發啊,黎蔓見狀趕緊道謝,他什麽都沒說,看向前方,不知道在想什麽呢。

進了教室,同桌立刻湊過來,嘀咕:“謝清墨撐傘送你?”

“我求他的。”黎蔓解釋。

同桌撇了撇嘴,開玩笑說:“黎蔓啊,謝清墨為你破了幾次例了。你們是不是有什麽關系啊?”

黎蔓聽著同桌這麽說,心裏咯噔一下,立刻拿起書本打開,“沒有,你別胡說。”

同桌笑的意味深長,也笑的黎蔓心裏怪怪的。

本身就是很正常的事情,怎麽被他們一說,就顯得很暧昧,忍不住去回想他們相處的哪一點時間。

他願意借傘送她回來,看起來惡劣的一個人,看來也不是完全的壞。

黎蔓暗暗地想,他有時候也挺好的。

殊不知這次的交集,在她心裏埋下了種子,在傾盆大雨的澆註下,漸漸蘇醒萌芽。

那是少女第一次情竇初開。

“嗡——”

“嗡——”

手機不斷嗡鳴,在安靜的空間內特別突兀。

黎蔓陡然從沈睡的記憶裏醒過來,手裏還握著筆,日記寫了一行怎麽就睡著了。

手機在包裏不斷響,黎蔓起身踉蹌著打開包接聽。

同學打來詢問她的創意課pre準備的怎麽樣,一說起學習,兩人有聊不完的話題。

黎蔓抱著書耳朵和肩膀夾著手機,坐到窗前,邊翻書邊聊,不知道什麽時候雨又大了起來,嘩嘩啦啦的下不停。

夜裏聽著雨聲,黎蔓總覺著她和謝清墨的緣分總是在雨天。

自從那次在食堂同撐著一把傘之後,關於謝清墨的消息卻突然從四面八方傳到耳朵裏。

謝清墨在她的心中的形象猶如色塊一樣,一點一點被填充。

有人說謝清墨在家根本不受重視,他上面還有個天資綽約的哥哥,眾星拱月一般的存在,身上承載了老謝總全部的期望,謝家偌大的家產輪不到他繼承。

也有人說他這麽聰明,參加比賽拿獎也只是為了吸引謝家人的註意。

但這些傳言無論怎麽發酵,謝清墨從不在意,更不會徒勞去解釋。

不過謝清墨看似什麽都不在乎,每一場比賽從沒落下過,榮譽墻的獎狀換了又換,他的照片永遠貼在那守護他的王座。

黎蔓不敢聲張,從司機吳叔嘴裏旁敲側擊過謝家的事情,兩家來往並不密切,吳叔倒是誇謝清墨的哥哥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對謝清墨倒是沒提及。

也對,家裏有個耀眼如明星的哥哥,誰還會將目光放到其他的孩子身上,不管是謝清墨還是謝清墨亦或者謝家其他的孩子,都只能站在哥哥的光環之下。

黎蔓有時候經過榮譽墻,也會想他或許是真的希望謝家人能看見他光彩熠熠的樣子。

伴著過去的回憶入眠,黎蔓醒來時天空已經放晴,天空清透高闊。

地面還殘留著濕漉漉的水汽。

行走在校園裏,黎蔓從此多了個期望,就是能再遇見謝清墨。

機會太過渺茫。

她特地去過那家咖啡店,手指懸在那串號碼上反覆無數次,最終沒勇氣聯系他。

巴布森的課程自由度很高,不光有基礎必學的課程FME,也有選修的藝術文學天文學等課程。

周五晚上興趣小組將會在Roger’pub舉辦一個交換身份的小型聚會,每個人靠抽簽決定自己當天的主題。

有人抽中了當晚扮演長頸鹿,也有人抽中扮演流量者或者迪士尼公仔,也有人抽中扮演一本法典。

黎蔓抽中的是扮演芭蕾舞公主。

一周過去,謝清墨沒有主動聯系賠償那杯咖啡,也沒出現在校園裏。

臨近周五,黎蔓輾轉多次,忍不住按下那個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沒人接聽,黎蔓內心猶如油煎火烹左立難安,手指懸在掛斷上,在機械掛斷前主動按下。

懸著的心沈了下去,她內心是有些失落的。

長這麽大,她學著乖巧聽話,學著雷厲風行,學著大人們的處事方式,從沒奢望過其他的,謝清墨可能是她灰色青春裏唯一一抹亮色。

她渴望靠近他,了解他。

思緒萬千時,手機振動起來,目光看見來電的號碼,晦暗的眸光頓時亮了起來。

嘴角勾出弧度,她刻意等待幾秒才按下接聽,嗓音冷靜鎮定。

謝清墨嗓音一如既往的冷,透過聽筒聽起來更有磁性,“找我?”

這是黎蔓第一次在電話裏聽見他的聲音,心臟跳的很快,“你還記得我?”

謝清墨說:“有備註。”

小小的心臟又跌宕起伏了下,黎蔓哦了一聲,為了不讓氣氛尷尬,快速轉移話題,“你周五晚上有空嗎?”

禮貌卻又失去客氣。

謝清墨卻像是明知故問,又像什麽都懂,卻說:“你要喝咖啡?”

原來,他只是記著咖啡的事情,可能早就把高中那段記憶給忘掉了,都過了那麽久了,他們又沒交集,而且他先畢業一年,不記得也正常。

不過,在謝清墨畢業後,謝家發生了意見天翻地覆的大事,謝清墨的大哥車禍身亡,老謝總為此傷心病倒嗎,謝家陷入陰雲籠罩的氣氛。

“不是喝咖啡。”黎蔓說,“我想邀請你參加周五在Roger’s Pub 的主題活動。”

本以為謝清墨會禮貌性了解一下什麽活動,他卻一點機會也不給,直截了當拒絕,“沒空。”

高懸的心臟這次種種跌入谷底,黎蔓嗯了一聲,說:“那……打擾你了。”

說完,她沒快速掛斷電話,謝清墨緩慢開了口,“什麽主題?”

像是隨口一問,並不真的關心。

黎蔓頓時瞪大了眼睛,反應很快地告訴他活動主題和參加時所需要的準備,一口氣說完,她撫了撫胸口。

心跳還是很快,呼吸也重,不過她克制的很好,應該聽不出來端倪。

看似冠冕堂皇的邀請,其實都是藏了小心思。

謝清墨不知道聽沒聽進去,安靜了片刻,忽然出聲,“為什麽邀請我?”

為什麽邀請?

黎蔓語塞了幾秒,很快調整過來,“因為——我們是校友。”

聽筒裏傳來謝清墨的輕笑,他說:“巴布森校友這麽多,我不信這是理由。”

看來,他真的忘了。

黎蔓提醒他,“不是巴布森,我們是高中校友。學長。”

謝清墨沈默了會兒,忽然扯唇笑道,“原來你是南高的。”

南高是他們的高中名字。

一陣酸澀湧上心頭,她辛辛苦苦暗戀對方,盼星星盼月亮的想要見到對方。

可她在對方的生命裏一點痕跡都不曾留下。

她對他的事情滾瓜爛熟。

他記不住她這號人。

這可能就是暗戀的心酸吧,需要承受千次萬次的心理折磨,黎蔓暗暗的想,不管怎麽樣,他現在知道了,異國他鄉遇到校友應該時間很興奮的事情吧。

很久之後,黎蔓特別後悔自己提這件事情。

黎蔓扯唇笑了笑,語氣透著幾分俏皮,“我現在可以邀請你了嗎?”

謝清墨回她,“再說。”

他像是個隨手給了一顆不會發芽的種子,但黎蔓卻小心翼翼守著,等待著種子開花結果。

周五活動開始,來了很多人,大家都穿著奇裝異服,熱鬧成一團。

黎蔓穿著芭蕾服將蓬蓬裙暫時換成了長至腳踝的紗裙,薄紗層層堆疊,隨著她的步伐搖曳。五官精致立體,眼眸烏黑瑩潤,美的明艷大方,典型的東方人的長相,讓她一出場就驚艷所有人 。

黎蔓卻在來往的人群裏沒有看到謝清墨的身影,期待一點點冷卻。

黎蔓準備了一段舞蹈,聚光燈下,她伸展雙臂翩遷起舞,從小學習舞蹈的她,腰肢薄韌柔軟,一顰一笑,勾人心弦。

所有人都圍在舞臺邊緣,薄紗的裙擺隨著動作飛舞,像是縱身躍飛的蝴蝶,一次一次撩過燈光,漂亮的讓人移不開眼。

大家發出驚嘆,黎蔓目光看向人群,還是沒看見謝清墨,眼睫垂下,心也跟著往下沈。

在驚天動地的掌心裏,黎蔓結束了自己的舞蹈,同學們頓時湧過來誇獎。

黎蔓笑著抿嘴回應,忽地聽見一道男聲從背後傳來。

迅速轉身,目光越過層層圍著的同學,看見謝清墨雙手插兜,立在不遠處,黑色的西裝剪裁得體,將他襯得深沈而挺拔。

他總是好看的那麽輕易,黎蔓激動地穿過人群,跑到他面前。

剛跳完舞氣息還沒平靜,黎蔓喘息著,笑的眼睛彎彎如新月,“你來了。”

謝清墨目光停在她身上,她跳舞出了汗,纖細修長的脖頸濕潤泛著紅。

被他這麽一瞧,黎蔓感覺臉燙,一路綿延到了耳朵底。

“結束了?”他問。

黎蔓搖頭,他們的活動要持續很晚,不過她的舞蹈結束了。

謝清墨說:“我看到了。你跳舞。”

黎蔓心臟又微微一顫。

謝清墨出奇的配合,待到活動結束和黎蔓一起走出活動室,夜色昏沈,路燈一盞一盞亮起,像是發光的蘑菇球。

今晚活動提前跟老黎總報備過了,才能在外面多待會兒。

兩人漫無目的走了很遠,從活動室出來,黎蔓感覺謝清墨心情不太好,側過臉悄悄看他,心裏的猜測越發篤定。

還有,他好像不抽煙了,身上沒有煙草的味道。

“你喝咖啡嗎?我請你。”黎蔓出聲。

謝清墨拒絕,提議去長椅上坐坐。

夜裏的風有些涼,黎蔓坐在他身邊,攏了攏外套,側過視線看他,感覺他的心情更差了,低沈到頹廢。

黎蔓幾次想開口關心,但礙於關系不敢輕舉妄動。

“你今天怎麽突然有空過來。”黎蔓找了個話題打開話匣子。

謝清墨聲音低沈,“分手了。”

輕描淡寫的幾個字,卻足以叫黎蔓楞了很久,微微睜大的瞳孔裏,彌漫著山霧氣,若是謝清墨看她一眼,便會發現,她真的要哭了。

腦子裏閃過無數謝清墨和對方親密的片段,她心裏酸澀達到前所未有的頂峰。

甚至腦補對方是什麽樣的姿色,才能讓謝清墨分手之後,如此的低沈消極。

“我……我能問原因嗎?”黎蔓聲音隱隱發顫。

謝清墨搖頭,看的出他很遺憾,也很傷心,周到的氣壓都跟著低了幾分。

他並不想提及。

黎蔓識趣地不再過問,兩人靜靜坐了很久,久到她感覺渾身發冷。

而謝清墨猶如一尊雕像一樣,若是不提醒他,可能要在這裏坐一夜。

“我失敗嗎?”謝清墨忽然開口,嗓音有些嘶啞。

“不會啊。”

黎蔓想了很多安慰他的話,但又說不出口,只能在心裏默默演了很多遍。她想告訴她,分手是情侶之間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會難過會傷心,但也會往前看,終究要走出來。

她現在心思並不單純,不適合說這些話。

“是麽?”謝清墨自嘲一笑,忽然側過臉,眸光久久停在她臉上,不知道在看什麽。

黎蔓被看的有些不自在,下意識挪動身體,回看向他,“你在看什麽?”

他忽然很直接的出聲,“你想跟我談戀愛嗎?”

“啊?”黎蔓一下慌了,眼神閃爍,腦子亂成一團。

“你說我不失敗,你願意跟我談戀愛嗎?”他再次問,只是嗓音沒什麽溫度。

夢寐以求的機會近在咫尺,黎蔓心臟跳的快要瘋掉,她告訴自己機會可能就這一次,不管他是清醒還是不清醒,只要她往前邁一步,她的暗戀就能窺見天光。

若是不能如願,哪怕他知道她喜歡他,也沒什麽的對吧,不會遺憾的對吧,黎蔓一遍遍問自己。

“是。”迎著謝清墨的目光,她篤定的說:“我想。”

權衡過後,她不想放棄唾手可得的機會。哪怕這個條件誘人,背後可能暗藏風險,她估算過風險指數,理性和感性在掰扯,感性告訴她想要這次機會。

謝清墨眸光動了動,緩緩牽動薄唇,“黎蔓,我們戀愛吧。”

她不是在做夢吧,黎蔓拼命眨眼,想要證明這一切不是她妄想的。

“你確定要跟我嗎?”黎蔓反覆詢問。

謝清墨調侃說:“難道除了你,還有別人叫黎蔓?”

黎蔓被高興沖昏了頭,一時反應不過來,只是看著他傻笑。

“學長。”黎蔓說:“這不是什麽游戲懲罰吧?”

她知道留學生裏玩游戲懲罰很大的。

謝清墨冷說:“我沒空浪費時間。”

更不會玩什麽游戲懲罰。

那晚,黎蔓像是做夢一樣,簡直不敢相信,整個人輕飄飄的,如墜雲端。

從長椅離開,謝清墨牽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很大,骨節分明,但掌心很涼,很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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