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鼠疫 三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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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鼠疫 三之三
本來想要安慰女兒, 卻反過來被女兒安慰到的宋瑩，揣著一個暖暖的心，慢悠悠地扶著喜樂往回走。
她擡頭看向繁星閃爍的天空, 心裏祈禱這次疫病能夠盡快過去、眾人都能安然無恙。
目光偏移，宋瑩有些疑惑：“喜樂, 你看那邊……怎麽那麽亮呀？”
夜幕深沈的此刻, 東邊的天空居然是一片耀眼的紅霞。
“主子, 奴才讓人去打聽一下？”
宋瑩慢慢地搖頭：“瞅著像是在莊園外頭, 衛戍部隊既然沒進園子告訴咱們，應該不是什麽大事……明天再讓陳福去問一下參領吧。”
暫時放下心中的疑慮，宋瑩回到西廂, 草草吃了點東西後睡下。
這一夜，她睡得非常不踏實。天剛蒙蒙亮, 她實在躺不住, 便起了身。
出得門來，再往東邊的天空看去, 那邊已經沒有了紅光，取而代之的，是滾滾的濃煙。
宋瑩叫來喜樂，讓他去找陳福, 打聽一下外面到底發生了何事。等待消息的期間，宋瑩便與蘇梅等人一起, 彼此之間隔得遠遠的坐在廊下，裁剪、縫制新的口巾。
過了得有小半天，喜樂才回來。彼時天空中的黑煙已經淡了很多。
喜樂來到廊下, 躬身對宋瑩說道：“主子, 衛戍部隊的參領說, 為了避免鼠疫越傳越廣，他昨夜帶兵去了莊戶們的住處，將染病死去的家畜集中到一起焚燒掉了。昨晚的火光和今早的濃煙，都是燒牲畜時起的。”
宋瑩低著頭，幾針便將一條細帶縫在了口巾上：“燒幾頭牲畜而已，火能點上一整晚？煙能冒一上午？”
喜樂沈默了一會兒，勸道：“主子，大阿哥和三個格格已經夠讓您勞心的了，您別在旁的事情上耗費精神了。”
“大格格從來沒跟弘暉接觸過，是最不可能染病的人。昨兒我讓你去求那個參領，如果大格格十日後沒有出現癥狀，希望能許她離了莊園回京去，那參領不也嚴詞拒絕了？”宋瑩嗤笑一聲，將縫好的口巾扔到一旁的笸籮裏：“我倒是想操心旁的事，也得有那個本事呀。”
她仰頭看了一會兒天，小聲說道：“我記得，莊園裏有些雜役，是臨時從莊戶們中調過來的？”
“是。”
“你去找咱們府裏的侍衛副統領，讓他把那些人分配到……外院去吧，免得他們猜到家中出了事，再鬧將起來，咱們也沒有多少餘力去管。等此間事了，多給他們些……撫恤吧，”宋瑩又拿起一塊布：“也就只能在銀錢上盡些力了……”
“主子心善……”喜樂話剛說一半，就見一直在後院角門處守著的嬤嬤小步跑了過來。
“側福晉，二格格身邊的錢元忠剛剛來傳話，說格格開始發燒了。”
宋瑩“嘶”了一聲，拔出刺入指尖的銀針。
喜樂要上前替她包紮傷口，被宋瑩擺手拒絕：“你現在就帶人回我原先的院子，撒好石灰，屋裏都熏上醋，一會兒讓三格格搬回那邊去住。她哥哥姐姐都染了病，我可能也……她不能再在這個院子裏待著了。”
“主子，一會兒請務必讓太醫再給您把把脈，”喜樂焦急地說道。
“我知道，你快去布置吧，”宋瑩打發走喜樂，起身走到角門處，隔著門對錢元忠問道：“除了二格格，還有別人發燒嗎？”
“回側福晉的話，目前還沒有。”
“好，”宋瑩點點頭，“你們要戴好口巾，照顧好二格格。如果有誰出現癥狀，就去單獨的房間待著，我會讓太醫一並救治。”
“奴才謝側福晉恩典。”
“告訴愛蘭珠，我現在很好，讓她安心養病，我等她痊愈出來。”
——
哪怕太醫們經驗豐富、準備充分、應對得當，但依舊沒能控制住鼠疫的爆發。
從弘暉發病那天，到宋瑩帶著孩子們離開莊園，一共歷時二十六天。最終能活著走出莊園的人，不足最初的半數。
很多年以後，當宋瑩回想那將近一個月的日子到底是怎麽過來的時候，她就只記得空氣中仿佛永遠都散不盡的醋酸味，黏在鞋底怎麽也甩不掉的石灰漿，一堆堆染著膿水和血漬、等待被焚燒的繃帶，笸籮裏越來越少的口巾，以及莊園外頭總是不斷飄蕩的黑煙。
回程的時候，宋瑩與孩子們擠在一輛馬車上。她左手抱著愛蘭珠，右手摟著弘暉，又讓茉雅奇和烏希哈緊緊靠在一起，這才覺得些許安心。
一路回到貝勒府，馬車直接駛入府中。
四阿哥在車旁邊站著，親自將孩子挨個抱下車。此時他也顧不得什麽抱孫不抱子的規矩了，每個孩子都抱了好一會兒才撒手。
宋瑩最後一個走出車廂。四阿哥托著她下車，握住她的手不放，眼眶含淚：“你受苦……”
福晉突然就沖了過來，一把將宋瑩抱在懷裏，“嗚嗚”地哭個不停。
宋瑩直到此刻才真的感受到了安全。她回摟住福晉，多日來的焦慮、擔憂和恐懼，全都化作了劫後餘生的淚水。
兩人全然不管周圍，只顧抱頭痛哭。
四阿哥看二人哭得都快要背過氣去了，趕緊將她倆分開：“瀅瀅和孩子們一路舟車勞頓，肯定累了，都先回去休息。福晉，弘暉和愛蘭珠這兩天就回你院裏住吧，李氏也將茉雅奇領回去。我帶瀅瀅和烏希哈回長春館。”
宋瑩拉住福晉，抽噎著說道：“弘暉和愛蘭珠身子還有些弱，他倆的貼身下人有幾個沒能熬過去，人不夠使……”
福晉拍拍她的手，安撫道：“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宋瑩點點頭，拉住烏希哈，跟著四阿哥離開。
回到長春館，宋瑩將烏希哈送到西廂，親眼看著她換了衣服躺床上之後，才放心地跟著四阿哥回了正房。
進了屋，四阿哥揮退下人，便再不用顧及，緊緊地摟住了宋瑩。
宋瑩被他這麽一抱，本來已經止住的淚水瞬間又流了滿臉：“爺……我以為再也見不著你了……嗚嗚……”
四阿哥親吻著她的發頂：“都過去了……壞事都過去了。既能挺過這遭，你此後餘生便只管享福了！”
宋瑩從他懷裏直起身，用袖子擦眼淚，擦了一半，就見四阿哥不掩驚奇地盯著她看。
她看了看袖子上的淚痕，頓時明白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在莊子裏的時候，但凡尺寸夠大的布料，都拿去做口巾了，帕子也就沒剩幾塊……”
四阿哥心道，瀅瀅自跟了他，也算得上是錦衣玉食、綾羅綢緞享用不盡的，何時經歷過這般連個手帕都要減省的日子？
這麽一想，他就心疼得不行，忍不住又把宋瑩摟在懷裏。
宋瑩正想去找塊手帕擤擤鼻涕，就又被四阿哥抱了個滿懷。她感受到了他情緒上的激蕩，沒有推開人，只能不停地抽鼻子，防著鼻涕流出來。
四阿哥平覆了心緒，松開宋瑩。看著她滿臉的風塵仆仆，終於後知後覺地聞到了她身上的那股酸味，忍不住又使勁兒嗅了嗅。
宋瑩見狀，趕緊退後幾步：“這些天一直在熏醋，人好像都要腌入味了。爺離遠些，別被熏到了。”
“府裏也熏了半個多月的醋，我都習慣了。”四阿哥上前，摸了摸她的臉：“你瘦了好多，得好好養養。我會讓膳房給你做些補品，最近要多吃些。”
宋瑩蓋住他的手：“之前在莊園裏，我向佛祖發了願，只要孩子們都平安無恙，我就吃三年的素。”
四阿哥皺眉：“這怎麽能行！你的身體本就虧損，再吃素，如何受得住？”
“爺，”宋瑩說道，“願已經許了，佛祖也幫我實現了，不吃素會被怪罪的。若是把這罪孽算到了孩子們身上，我才更加受不住。”
四阿哥見她心意已決，便不再勸說。心裏卻想著，總不能真讓宋瑩為了還願傷了身體，還是得讓膳房想些好的“吃素”法子出來。
宋瑩感覺鼻子就要扛不住了，實在不想當著四阿哥的面流鼻涕，便推著他的背往外走：“爺先去看看弘暉和愛蘭珠？他倆這回病了好些天，心裏都怕得不行，再沒有以前的小大人樣兒，黏人的很。還有茉雅奇，一直自個兒住在一個院子裏，天天叫著想阿瑪呢。”
四阿哥也想著該讓她好好梳洗一番，便順從地被她推出門：“那我就先去看看孩子們，晚上再過來。”
送走了四阿哥，宋瑩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等完事出了浴房，就見福晉已經坐在窗前的榻上了。
“你怎麽過來了？孩子們都安頓好了？”宋瑩用毛巾挽著頭發，仔細嗅聞著頭發上是否還殘留有醋味。
福晉拉著宋瑩在榻上坐下，接過她手中的毛巾，繼續替她擰頭發：“我還沒有好好謝你……”
“停！”宋瑩趕緊打住，回過頭，一臉嚴肅地說道：“你再說下去，我可就要生氣了。”
福晉彎起了眉眼，腫脹的眼泡只餘一道窄窄的縫。
福晉握住宋瑩的肩膀讓她轉回去，重新用毛巾包住她的頭發：“好，那就不說了，反正你是知曉我心中的感激的。”
她話音剛落，烏嬤嬤就領著幾個丫頭跪在了宋瑩面前：“側福晉與主子的情分非比尋常，自是不需要主子的道謝。然側福晉救了大阿哥和二格格，這份恩情，奴才們卻不能不記得。就讓奴才們給側福晉磕幾個頭吧。”說完，就砰砰地磕了起來。
宋瑩看她們磕起來居然沒有停下的意思，趕緊出聲止住眾人的動作。
烏嬤嬤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打開身旁的食盒，從裏面端出一碗油茶面：“這是天橋李家的油茶面，福晉今天特意把人叫到府上現做的，剛剛才出鍋，側福晉快嘗嘗。”
宋瑩驚喜地接過碗：“你怎麽還把他家找來了？”
福晉繼續著手上的動作：“我想著你這些天肯定有些上火，怕是吃不下什麽東西，就想弄些湯粥給你墊墊。去莊子前，你不就想吃這口嗎？”
宋瑩“嗯”了一聲，瞇著眼睛，捧著碗慢慢地吸溜。
屋內一時無人出聲。
日光亮堂堂的，院子裏的棗花已然全數盛開，濃烈甘甜醇美的味道充斥著每一處，讓人聞了就覺得無比的安逸。
宋瑩的身體逐漸放松，思緒慢慢飄遠。
在四阿哥與福晉為她和孩子們的死裏逃生感到慶幸、歡欣時，宋瑩的內心更添了一絲不為人知的亢奮。
她不想誇大自己在弘暉病愈過程中起到的作用，然而若非她的應對及時，弘暉也確實很可能熬不過去。
所以，這算不算是，她已經幹預掉了弘暉的“劫難”？
這孩子，應該可以順利長大了吧。
作者有話說：
我估計大家此刻應該都不想看太多疫病的內容，所以在這章中間直接切斷結束（當然也有我卡文卡得不知道該怎麽寫的原因在），下章會通過旁白再交待一些內容，然後這條支線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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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偏移，宋瑩有些疑惑：“喜樂, 你看那邊……怎麽那麽亮呀？”
夜幕深沈的此刻, 東邊的天空居然是一片耀眼的紅霞。
“主子, 奴才讓人去打聽一下？”
宋瑩慢慢地搖頭：“瞅著像是在莊園外頭, 衛戍部隊既然沒進園子告訴咱們，應該不是什麽大事……明天再讓陳福去問一下參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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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她睡得非常不踏實。天剛蒙蒙亮, 她實在躺不住, 便起了身。
出得門來，再往東邊的天空看去, 那邊已經沒有了紅光，取而代之的，是滾滾的濃煙。
宋瑩叫來喜樂，讓他去找陳福, 打聽一下外面到底發生了何事。等待消息的期間，宋瑩便與蘇梅等人一起, 彼此之間隔得遠遠的坐在廊下，裁剪、縫制新的口巾。
過了得有小半天，喜樂才回來。彼時天空中的黑煙已經淡了很多。
喜樂來到廊下, 躬身對宋瑩說道：“主子, 衛戍部隊的參領說, 為了避免鼠疫越傳越廣，他昨夜帶兵去了莊戶們的住處，將染病死去的家畜集中到一起焚燒掉了。昨晚的火光和今早的濃煙，都是燒牲畜時起的。”
宋瑩低著頭，幾針便將一條細帶縫在了口巾上：“燒幾頭牲畜而已，火能點上一整晚？煙能冒一上午？”
喜樂沈默了一會兒，勸道：“主子，大阿哥和三個格格已經夠讓您勞心的了，您別在旁的事情上耗費精神了。”
“大格格從來沒跟弘暉接觸過，是最不可能染病的人。昨兒我讓你去求那個參領，如果大格格十日後沒有出現癥狀，希望能許她離了莊園回京去，那參領不也嚴詞拒絕了？”宋瑩嗤笑一聲，將縫好的口巾扔到一旁的笸籮裏：“我倒是想操心旁的事，也得有那個本事呀。”
她仰頭看了一會兒天，小聲說道：“我記得，莊園裏有些雜役，是臨時從莊戶們中調過來的？”
“是。”
“你去找咱們府裏的侍衛副統領，讓他把那些人分配到……外院去吧，免得他們猜到家中出了事，再鬧將起來，咱們也沒有多少餘力去管。等此間事了，多給他們些……撫恤吧，”宋瑩又拿起一塊布：“也就只能在銀錢上盡些力了……”
“主子心善……”喜樂話剛說一半，就見一直在後院角門處守著的嬤嬤小步跑了過來。
“側福晉，二格格身邊的錢元忠剛剛來傳話，說格格開始發燒了。”
宋瑩“嘶”了一聲，拔出刺入指尖的銀針。
喜樂要上前替她包紮傷口，被宋瑩擺手拒絕：“你現在就帶人回我原先的院子，撒好石灰，屋裏都熏上醋，一會兒讓三格格搬回那邊去住。她哥哥姐姐都染了病，我可能也……她不能再在這個院子裏待著了。”
“主子，一會兒請務必讓太醫再給您把把脈，”喜樂焦急地說道。
“我知道，你快去布置吧，”宋瑩打發走喜樂，起身走到角門處，隔著門對錢元忠問道：“除了二格格，還有別人發燒嗎？”
“回側福晉的話，目前還沒有。”
“好，”宋瑩點點頭，“你們要戴好口巾，照顧好二格格。如果有誰出現癥狀，就去單獨的房間待著，我會讓太醫一並救治。”
“奴才謝側福晉恩典。”
“告訴愛蘭珠，我現在很好，讓她安心養病，我等她痊愈出來。”
——
哪怕太醫們經驗豐富、準備充分、應對得當，但依舊沒能控制住鼠疫的爆發。
從弘暉發病那天，到宋瑩帶著孩子們離開莊園，一共歷時二十六天。最終能活著走出莊園的人，不足最初的半數。
很多年以後，當宋瑩回想那將近一個月的日子到底是怎麽過來的時候，她就只記得空氣中仿佛永遠都散不盡的醋酸味，黏在鞋底怎麽也甩不掉的石灰漿，一堆堆染著膿水和血漬、等待被焚燒的繃帶，笸籮裏越來越少的口巾，以及莊園外頭總是不斷飄蕩的黑煙。
回程的時候，宋瑩與孩子們擠在一輛馬車上。她左手抱著愛蘭珠，右手摟著弘暉，又讓茉雅奇和烏希哈緊緊靠在一起，這才覺得些許安心。
一路回到貝勒府，馬車直接駛入府中。
四阿哥在車旁邊站著，親自將孩子挨個抱下車。此時他也顧不得什麽抱孫不抱子的規矩了，每個孩子都抱了好一會兒才撒手。
宋瑩最後一個走出車廂。四阿哥托著她下車，握住她的手不放，眼眶含淚：“你受苦……”
福晉突然就沖了過來，一把將宋瑩抱在懷裏，“嗚嗚”地哭個不停。
宋瑩直到此刻才真的感受到了安全。她回摟住福晉，多日來的焦慮、擔憂和恐懼，全都化作了劫後餘生的淚水。
兩人全然不管周圍，只顧抱頭痛哭。
四阿哥看二人哭得都快要背過氣去了，趕緊將她倆分開：“瀅瀅和孩子們一路舟車勞頓，肯定累了，都先回去休息。福晉，弘暉和愛蘭珠這兩天就回你院裏住吧，李氏也將茉雅奇領回去。我帶瀅瀅和烏希哈回長春館。”
宋瑩拉住福晉，抽噎著說道：“弘暉和愛蘭珠身子還有些弱，他倆的貼身下人有幾個沒能熬過去，人不夠使……”
福晉拍拍她的手，安撫道：“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宋瑩點點頭，拉住烏希哈，跟著四阿哥離開。
回到長春館，宋瑩將烏希哈送到西廂，親眼看著她換了衣服躺床上之後，才放心地跟著四阿哥回了正房。
進了屋，四阿哥揮退下人，便再不用顧及，緊緊地摟住了宋瑩。
宋瑩被他這麽一抱，本來已經止住的淚水瞬間又流了滿臉：“爺……我以為再也見不著你了……嗚嗚……”
四阿哥親吻著她的發頂：“都過去了……壞事都過去了。既能挺過這遭，你此後餘生便只管享福了！”
宋瑩從他懷裏直起身，用袖子擦眼淚，擦了一半，就見四阿哥不掩驚奇地盯著她看。
她看了看袖子上的淚痕，頓時明白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在莊子裏的時候，但凡尺寸夠大的布料，都拿去做口巾了，帕子也就沒剩幾塊……”
四阿哥心道，瀅瀅自跟了他，也算得上是錦衣玉食、綾羅綢緞享用不盡的，何時經歷過這般連個手帕都要減省的日子？
這麽一想，他就心疼得不行，忍不住又把宋瑩摟在懷裏。
宋瑩正想去找塊手帕擤擤鼻涕，就又被四阿哥抱了個滿懷。她感受到了他情緒上的激蕩，沒有推開人，只能不停地抽鼻子，防著鼻涕流出來。
四阿哥平覆了心緒，松開宋瑩。看著她滿臉的風塵仆仆，終於後知後覺地聞到了她身上的那股酸味，忍不住又使勁兒嗅了嗅。
宋瑩見狀，趕緊退後幾步：“這些天一直在熏醋，人好像都要腌入味了。爺離遠些，別被熏到了。”
“府裏也熏了半個多月的醋，我都習慣了。”四阿哥上前，摸了摸她的臉：“你瘦了好多，得好好養養。我會讓膳房給你做些補品，最近要多吃些。”
宋瑩蓋住他的手：“之前在莊園裏，我向佛祖發了願，只要孩子們都平安無恙，我就吃三年的素。”
四阿哥皺眉：“這怎麽能行！你的身體本就虧損，再吃素，如何受得住？”
“爺，”宋瑩說道，“願已經許了，佛祖也幫我實現了，不吃素會被怪罪的。若是把這罪孽算到了孩子們身上，我才更加受不住。”
四阿哥見她心意已決，便不再勸說。心裏卻想著，總不能真讓宋瑩為了還願傷了身體，還是得讓膳房想些好的“吃素”法子出來。
宋瑩感覺鼻子就要扛不住了，實在不想當著四阿哥的面流鼻涕，便推著他的背往外走：“爺先去看看弘暉和愛蘭珠？他倆這回病了好些天，心裏都怕得不行，再沒有以前的小大人樣兒，黏人的很。還有茉雅奇，一直自個兒住在一個院子裏，天天叫著想阿瑪呢。”
四阿哥也想著該讓她好好梳洗一番，便順從地被她推出門：“那我就先去看看孩子們，晚上再過來。”
送走了四阿哥，宋瑩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等完事出了浴房，就見福晉已經坐在窗前的榻上了。
“你怎麽過來了？孩子們都安頓好了？”宋瑩用毛巾挽著頭發，仔細嗅聞著頭發上是否還殘留有醋味。
福晉拉著宋瑩在榻上坐下，接過她手中的毛巾，繼續替她擰頭發：“我還沒有好好謝你……”
“停！”宋瑩趕緊打住，回過頭，一臉嚴肅地說道：“你再說下去，我可就要生氣了。”
福晉彎起了眉眼，腫脹的眼泡只餘一道窄窄的縫。
福晉握住宋瑩的肩膀讓她轉回去，重新用毛巾包住她的頭發：“好，那就不說了，反正你是知曉我心中的感激的。”
她話音剛落，烏嬤嬤就領著幾個丫頭跪在了宋瑩面前：“側福晉與主子的情分非比尋常，自是不需要主子的道謝。然側福晉救了大阿哥和二格格，這份恩情，奴才們卻不能不記得。就讓奴才們給側福晉磕幾個頭吧。”說完，就砰砰地磕了起來。
宋瑩看她們磕起來居然沒有停下的意思，趕緊出聲止住眾人的動作。
烏嬤嬤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打開身旁的食盒，從裏面端出一碗油茶面：“這是天橋李家的油茶面，福晉今天特意把人叫到府上現做的，剛剛才出鍋，側福晉快嘗嘗。”
宋瑩驚喜地接過碗：“你怎麽還把他家找來了？”
福晉繼續著手上的動作：“我想著你這些天肯定有些上火，怕是吃不下什麽東西，就想弄些湯粥給你墊墊。去莊子前，你不就想吃這口嗎？”
宋瑩“嗯”了一聲，瞇著眼睛，捧著碗慢慢地吸溜。
屋內一時無人出聲。
日光亮堂堂的，院子裏的棗花已然全數盛開，濃烈甘甜醇美的味道充斥著每一處，讓人聞了就覺得無比的安逸。
宋瑩的身體逐漸放松，思緒慢慢飄遠。
在四阿哥與福晉為她和孩子們的死裏逃生感到慶幸、歡欣時，宋瑩的內心更添了一絲不為人知的亢奮。
她不想誇大自己在弘暉病愈過程中起到的作用，然而若非她的應對及時，弘暉也確實很可能熬不過去。
所以，這算不算是，她已經幹預掉了弘暉的“劫難”？
這孩子，應該可以順利長大了吧。
作者有話說：
我估計大家此刻應該都不想看太多疫病的內容，所以在這章中間直接切斷結束（當然也有我卡文卡得不知道該怎麽寫的原因在），下章會通過旁白再交待一些內容，然後這條支線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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