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放羊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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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放羊的孩子
李格格受不了了。
連續吃了一個多月的素, 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快變成綠色的了。
並且，她擡起胳膊聞了聞：好像有一股青草味。
李格格叫來姜永福：“你去找張起麟，讓他給爺傳話, 就說我想見爺。”
姜永福遲疑地問道：“主子可是有什麽事要告訴四阿哥？您是不知道張起麟，那小子一向奸猾地很, 奴才若是不說清楚是什麽事, 他打死都不會幫著傳話的。”
李格格僵著臉說道：“就說我吃齋吃得快要死了, 臨終前想見見爺。”
“主子！”“主子不能這麽咒自己呀！”
姜永福等人全都噗通一聲跪下。
李格格憤憤說道：“不說得嚴重點兒, 爺怎麽可能允我吃肉！”
翠果咬咬唇，小聲說道：“主子，齋戒是福晉親口說的。四阿哥哪怕只是為了福晉在後院的權威和面子, 也不會出言更改福晉的命令的。”
香果也說：“是啊主子。而且福晉之前還特意讓烏嬤嬤通知後院，不許任何人去打擾四阿哥齋戒。您若是用這個理由派人去找四阿哥, 福晉肯定會更生氣的。”
“那怎麽辦！？”李格格自暴自棄：“再這麽吃下去, 我不死也要死了……”
翠果和香果跪地磕頭，求她不要這麽說。兩人恐慌得幾乎要流下淚來。
小連子轉了轉眼珠, 說道：“主子，奴才知道您不好受。只是上次，您當著福晉的面說您不信佛，福晉便罰了您吃齋, 如今您若是再說不吃齋，福晉指不定又會想出什麽新招兒折騰您呢。這齋戒, 名義上是為了給孝懿皇後祈福，到時候即便四阿哥知道您又受苦了，也只會覺得是您不懂事, 並不會覺得是福晉故意磋磨人, 您這不就白遭罪了嘛？”
李格格聽了, 覺得有些道理，癟嘴說道：“那除了向爺求助，我還能怎麽辦？誰知道她倆的經，什麽時候能抄完啊！她倆倒好，整天好吃好喝的，葷素不忌，讓我一個人吃草。早知道福晉這麽狠，我說什麽不信佛！跟著抄不就好了。這寫字雖累了點兒，但最起碼有肉吃呀。”
“萬一……”李格格突然直起身：“萬一，她倆故意拖延時間怎麽辦？！福晉說一共要抄九十九卷，萬一她倆抄完了九十八卷，故意把最後一卷，留在三周年祭那天抄完，那我豈不是還得吃上三個月的素！爺也不過是齋戒百日而已！”
小連子湊上前，低聲說道：“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李格格看向他：“你知道什麽？”
小連子越發湊近：“奴才這幾天，看到同屋的喜樂每日都要很晚才回屋，就問了他幾句宋格格抄經的情況。喜樂說得並不多，但是也提到，說是宋格格為表誠心，抄出來的經文，如果覺得字跡不好，是要作廢重抄的。”
“姜永福！你也跟喜樂一個屋，他可是這麽說的？”李格格質問道。
“呃……主子您知道的，奴才跟喜樂一向關系不好……”姜永福暗暗瞪了小連子一眼。
小連子接到姜永福的眼神，趕緊補救：“喜樂就愛小太監奉承他，奴才去恭維兩句，他得意了，便會偶爾透露出一兩句宋格格的事。姜哥哥是您身邊的大太監，也不能去捧著喜樂不是？且姜哥哥對您一向忠心，您跟宋格格不對付，姜哥哥自然跟喜樂也不對付，平時兩人都不怎麽說話的。奴才人微，多去捧喜樂兩句，也算不得什麽，這才套出了話來。”
李格格想了想，覺得有些道理。姜永福的身份“太高”，有些事情讓他去做，不比讓編制不在自己名下的小連子去做更方便。且這姜永福，有些時候確實挺木的，不如小連子的腦子活絡。
然而即便有個得用的小連子，李格格對於宋格格 “故意拖延時間”的詭計，也想不出什麽有效的應對方法。
她松懈了肩膀，無精打采地問：“那你有沒有什麽辦法能改變我的現狀？”
小連子早就想了一招，此時便獻了出來：“奴才老家在西安府，那裏有一道名小吃，喚‘肉夾饃’。這肉夾饃的做法沒甚稀奇，只是賣肉夾饃的店家，通常都會準備一個極厚實的案板，肉夾饃裏面的肉，便是在這案板上剁好，放進饃裏的。”
“然後呢？”李格格當然知道肉夾饃是什麽，但是卻搞不懂這小太監提這個有什麽用——她現在又吃不上肉夾饃。
“這天長日久的，肉汁兒就浸入了案板。有時候在案板上切些別的菜蔬，也會帶上一股子的肉味兒。”
李格格重新挺直了身子：她好像明白了。
小連子繼續說道：“奴才想著，主子您用不下飯，並不是非得吃肉，而是長久沒見著肉味兒，這才想得慌。這正經的肉，膳房是絕不會給您做的，但是每次做完肉菜，那沾了肉味的鍋，也不是不可以借給咱們用用。到時候炒上一些山藥、藕片等容易進味兒的菜，您也好下飯不是？”
李格格高興了，轉而一想，又皺起了眉頭：“可是姜永福不是說，膳房單獨給我開了個竈嗎？鍋具也都是新的。”
姜永福這時，趕緊膝行上前：“奴才聽說，如今後宮有好多小貴人、小常在，都在為了孝懿皇後吃齋，膳房當然不會給她們每個人都另起爐竈做齋菜。到時候奴才使些錢，找膳房相熟的師傅，想辦法給您換幾道其他妃嬪的、沾了肉味兒的素菜，想來也是可以的。”
李格格覺得這個方法非常可行，便讓翠果拿錢，讓姜永福去辦。當日晚膳，吃著了肉味兒，李格格果然用得香了些。
然而這種帶著肉味的素菜吃了幾天，李格格便又覺得滋味不夠了。
她借鑒了小連子的法子，想出了一招，叫來了姜永福。
“你去膳房，讓大師傅用辣椒①，炸一碗辣椒油，再煮一鍋辣椒水。等做晚膳的時候，用辣椒油炒菜，用辣椒水燉湯。”
翠果在旁邊聽完，趕緊勸道：“主子，您不能吃辣呀！上次您只不過是吃了兩段紅辣椒，便鬧了胃病。”
李格格不耐煩：“上次那辣椒，是川渝的小米辣，我自然受不了，”然後轉向姜永福，“這次你讓大師傅，找些不那麽辣的幹辣椒，就是口味偏幹香的那種，拿來做菜。也不必放太多，一點兒就行，稍微有點兒辣味就是了！他們常年做飯的，手下這點兒數還沒有嗎？”
姜永福與翠果對視一眼，只得領命。
大約是膳房師傅確實尋到了合適的辣椒，李格格當晚用得極香，且膳後也未覺得有什麽不適。於是她便大起了膽子，吩咐以後的菜都這麽做。
如此快樂地過了幾天，李格格總算不覺得吃齋難捱，恢覆了食欲。
這日傍晚，她忍不住多喝了幾口酸辣湯，誰知晚上便鬧起胃痛來。
翠果慌得讓姜永福去找福晉，被李格格喝止：以前她用苦肉計，是為了讓四阿哥來看她。如今四阿哥並不能往後院來，若是讓福晉知道她是吃辣吃得胃痛，再斷了她的辣椒，接下來倆月她可怎麽過？
不如忍忍，反正一會兒便扛過去了！
然而情況並未如李格格的計劃一般順利，她胃痛後沒多久，便開始打嗝。沒打幾下，竟開始嘔吐了起來。
香果眼疾手快地用痰盂接住嘔吐物，待李格格吐夠了，便準備拿去倒掉。她不經意間一低頭，卻隱約看到穢物之中，好像夾雜著幾塊紅色的東西。
奇怪，主子今日的晚膳，並沒什麽紅色的菜肴呀……香果暗暗想到。
突然，她察覺到不對，也顧不得嘔吐物的氣味難聞，將臉猛地靠向痰盂，仔細分辨那幾塊紅色的東西。
是血……
李格格……嘔血了？
香果渾身發抖，再顧不得什麽，慌張地沖向門外，拉過姜永福說道：“宣……宣太醫……不對……去找四阿哥！快去找四阿哥……主子吐血了！”
四阿哥和福晉坐在東廂堂屋上首，宋瑩挨著福晉，坐在一個圓凳上。
姜永福去找福晉的時候，宋瑩剛好在正屋，向福晉呈上她近日來，抄得還算不錯的佛經。
聽到李格格吐血，宋瑩也不能立馬就走，於是便跟著福晉，一起往東廂來。
兩人剛跨進東廂，就看到翠果慌慌張張地從臥室跑出來，嘴裏還喊著：“快去叫人，主子暈倒了。”
見到福晉，翠果趕忙跪下，痛哭求福晉找太醫。
福晉進了臥室，看到李格格面色慘白地躺在床上，立馬派人去叫太醫，同時讓烏嬤嬤親自去前院請四阿哥過來
然後便是現在，三人在堂屋裏坐著，太醫在臥室裏面給李格格治療，她手下的兩個太監和兩個宮女，在院子裏並排趴著挨板子。
劈裏啪啦的板子聲，讓四阿哥越發地生氣，手裏的佛珠是越轉越快。
福晉見狀勸道：“這幾個下人實在是膽大妄為，用歪門邪道騙李格格吃葷不說，還讓她吃壞了胃。爺，不如將他們退回內務府，重新挑了好的來？”
四阿哥手下一停，覆又慢慢轉了起來：“這幾人是李氏用慣的，她如今病著，換了新人來，只怕她會覺得不舒適。且這些人退回了內務府，也不過是換個地方當差，倒是便宜他們了。”
四阿哥與福晉對視，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
宋瑩在旁邊註意到了，裝作沒看見，也不說話，卻暗自思量：這都不換人？四阿哥什麽時候這麽好說話了？這幾個下人，難不成都跟天青一樣？
福晉領會了四阿哥的意思，開口說道：“既然如此，今天的板子不如就先打這些，剩下的日後再慢慢打，也省得李格格身邊沒人伺候，爺，您說呢？”
四阿哥點點頭，蘇培盛在門口看見了，便喊了停。
幾人一瘸一拐地進了屋，磕頭謝恩。
這時，太醫走了出來，拱手說道：“回四阿哥，微臣已用針灸之術，止住了李格格的胃部出血，之後再配以喝藥、保養，預計還需一個多月，李格格便可恢覆。只是，李格格幾次胃痛都是由食用辣椒引起，此次更是嚴重到胃裏出血，以後格格的飲食需得格外註意才行，斷斷不可再食用辛辣之物。否則，若是轉成痞滿②之癥，只怕再難以治愈。”
四阿哥問：“她現下如何？”
太醫回：“預計再過一刻鐘，李格格便可醒來。醒來之後，還需盡快喝藥。”
四阿哥頷首，讓太醫自去開藥。然後對福晉和宋瑩說道：“天色也不早了，你倆都回去吧。”
福晉帶著宋瑩起身，兩人蹲福離開。
到了院子裏，福晉先說道：“你現在覺得困嗎？剛剛咱倆也沒把經文看完，你若是不累，便去我那兒再坐一坐。”
福晉相邀，宋瑩怎能拒絕，兩人便一起往正房走去。
等進了正房，福晉並沒有立馬帶著宋瑩看經文。兩人直接進了東梢間，在榻上坐下。
福晉接過尋桃端來的茶，嘆了口氣說道：“早知道會這樣，我就不讓她吃齋了。這齋吃得不倫不類不說，她自己還鬧了病，真是……”
宋瑩順手拿起桌上的核桃，用鉗子敲了果仁出來，遞給福晉：“福晉也是為了給孝懿皇後盡孝心，哪裏能想到李格格竟如此抗拒，還有膽子欺上。如今這樣，純粹是她自作自受。”
“話是這麽說的沒錯，只是讓外人看來，少不得會說我仗著嫡妻身份，欺壓有寵妾室……你久不在宮外是不知道，這讓小妾吃齋抄經，也是正室慣用的手段了。”
“福晉行得端坐得正，如何會怕外人嚼舌根？且最初讓李格格吃齋，爺也是同意的。”
福晉又嘆氣：“若是沒吃出問題，自然是無礙。而且當日，我也確實沒給她定個確切的期限，咱倆的佛經，抄得又屬實慢了些，我就怕爺多想……”
宋瑩握住右手腕，輕輕地說：“爺若是為著李格格犯了胃病，便要責怪咱們抄經太慢，那我也是要鬧的……會哭的孩子有奶吃，誰鬧誰有理嗎！”
福晉拍了拍宋瑩的手：“咱們這位爺，嘴上當然是不會說的……”她看了看屋裏的下人，雖都是心腹，但她到底沒將話說完。
宋瑩明白她的意思，撇嘴嘲諷道：“李格格又不是第一次用這招了，我不信爺看不出來貓膩。”
福晉不解：“有很多次嗎？”
宋瑩也納悶：“福晉您不記得了嗎？去年中秋家宴，她便是吃螃蟹吃壞了肚子。還有頒金節之後，她因為吃辣，犯過兩次胃病，我記得有一次，她還讓人把爺從您屋裏叫了過去。”
宋瑩用手指頭扒拉炕桌上的核桃皮：“她第一次用這招的時候，福晉您還沒進門呢。我就奇了怪了，李格格身體不舒適，讓嬤嬤們去找太醫便是了，怎麽次次都得先找爺，難道爺還會瞧病不成？而且，這李格格五次犯病，有三次，爺不是在您屋裏，就是在我屋裏歇息。這次，爺更是在齋戒中。世上哪有這麽巧的事。”
福晉蹙了蹙眉：“我確實不知道在我進門前，她便鬧過一次胃病。去年中秋那次，她螃蟹吃的屬實太多，我便也沒有多想。後來她又犯胃病，我只當她是脾胃虛弱。如今看來，她竟真的在用苦肉計不成？”
宋瑩提醒道：“福晉您沒發現嗎？這李格格的胃病，只有在爺長久不去東廂的時候才犯。”
福晉氣得拍了桌子：“豈有此理！她好歹是皇家的侍妾，怎能如此肆意毀損身體！”
她可以容忍李格格的跳脫，但卻不能容忍李格格如此明晃晃地，挑釁皇家的威嚴——妃嬪自戕乃是大罪，李格格雖只是皇子侍妾，但她的身體也是屬於四阿哥的，沒有四阿哥的命令，便是李格格自己，也不能擅自處置自己的身體。
宋瑩被嚇了一跳，緩了緩心跳之後說道：“李格格的想法一向另類，她若執意要靠這個法子吸引爺的註意，福晉您管得了初一，也管不了十五呀！”
福晉越想越氣，叫來烏嬤嬤：“嬤嬤，你派人去禦茶膳房，傳話給所有的廚子，日後若誰再敢給李格格吃辣，便直接罰一百大板。棍棒之下，我就不信還有人敢陽奉陰違！”
烏嬤嬤聽完，說道：“奴才正要跟福晉說，剛剛四阿哥叫了陳福，讓他去膳房傳了同樣的話，並且……下令將今日給李格格做晚膳的廚子，送到慎刑司杖斃。”
宋瑩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護甲在桌面上劃出了刺耳的聲音。
這是……第幾個了？
福晉看見宋瑩惶惶的樣子，趕緊握住她的手，責備烏嬤嬤：“嬤嬤，宋格格一向膽小，你怎能當著她的面說。”
烏嬤嬤趕緊請罪，見宋瑩仍舊臉色蒼白，便說道：“我瞧著太醫還未離開，不如讓他來給宋格格把個脈？今兒事多，不如讓太醫開個安神的方子，格格吃了，也省得晚上再驚了覺。”
宋瑩反握住福晉的手，笑笑說道：“我就是乍一聽，才唬了一跳，現下已經沒事了。可別叫太醫，爺今晚心情只怕不太好，我就別添亂了。”
福晉和烏嬤嬤對視一眼，也覺得今晚最好別再有事，便不再提這話。
屋裏一時安靜下來。
宋瑩定了定神，見氣氛沈悶，便又說道：“爺下了命令，總比福晉下令的好。李格格雖然一貫不馴，但還是很敬畏爺的。若是福晉的命令，只怕她又會想出怪招兒來應對。”
福晉只覺得，今晚她嘆氣的次數比以往加起來都多：“我若不是福晉，才懶得管她呢。你說她好好的日子不過，整天瞎折騰什麽？爺還不夠寵她嗎？哪裏用得著使苦肉計博歡心？”
因為內心感到不安吧。
所以總想從四阿哥那裏，得到更多的安全感。
宋瑩說道：“能使出苦肉計的，都是狠人，也都是聰明人。”
福晉說：“她對自己確實夠狠，但是要說多聰明，我可沒看出來。”
宋瑩笑笑：“這苦肉計，各人有各人的用法，她是專門備著博爺的寵。您沒聽翠果說的，今晚她最開始犯病的時候，都不敢讓人去找太醫嘛，可見她也知道這種伎倆，在您這裏是行不通的。李格格對自己能吃多少辣，心裏應該還是有點兒數的。這次若不是她貪多吃了好幾天，只怕也不會犯病。”
福晉嗤笑：“她那叫有數？若是真有數，如何會鬧到胃出血的地步？也不知她怎麽想出的這招。”
“想必是小時候吃過辣，然後受了苦頭，如今便拿來加以利用吧。”
福晉讚同：“想來便是如此。她從小在龍興之地長大，除了酒水，飲食中少有辣味的菜肴，身體自然也耐不住辣。”
宋瑩一聽，覺得哪裏不太對，問道：“李格格，竟是在關外長大的嗎？”
福晉喝了口茶：“是呀，李知府外出做官時也沒帶著她，她是在老家長大的。因為年紀到了，才來京城參加選秀。我記得沒錯吧，烏嬤嬤？”
烏嬤嬤點頭。
福晉看宋瑩沈思的樣子，問道：“有什麽問題嗎？”
宋瑩回過神：“可能是太累了，我覺得有點飄乎乎的。”
福晉趕緊放下茶：“若是實在覺得不適，還是叫太醫來看看才好。”
“沒事，大約就是困了。天色也晚了，我便回吧，福晉也該早點兒休息才是。那些抄好的經文，我明天再來跟福晉核對吧。”
福晉同意，讓烏嬤嬤親自送她回西廂。
等回到自己的屋裏，宋瑩無需再掩飾什麽，便慢慢琢磨起剛剛的對話來。
如果她記得沒錯，李格格最開始提出吃辣椒，並不是為了使苦肉計，而是真的“想吃辣”——她在第一次犯胃病前，便吩咐膳房做了各式各樣的川菜，香辣的味道在院子裏彌漫了好幾天。
這“想吃辣”和“要吃辣”，可是兩碼事。
就比如宋瑩自己，前世在現代，她其實並不愛吃芝麻糊、藕粉這類黏糊糊的東西。
但是穿越到清朝、繼承了原主的記憶之後，竟也覺得這些糊糊好吃了起來。長時間不吃，甚至會覺得饞。
拋卻身體本身對這類食物的偏愛，能讓她改變飲食習慣的，主要還是原主的記憶。
那麽同理，如果按照福晉所說的，“李玥”本身並沒有吃辣的飲食習慣，那她為什麽會想吃辣？
——因為穿越者李玥，前世已經習慣了吃辣，長時間不吃就會饞。
但是李玥原主的身體，因為沒有這方面的飲食習慣，是不能適應辣椒的。
如果李格格吃辣的最初目的，就是為了使苦肉計。那麽她也就沒必要，在不使用計策的時候，去吃身體根本承受不住的辣椒！
所以，促使李格格自己找罪受的根本原因，會不會是……她其實跟宋瑩不同，並沒有繼承原主的記憶？
因為她沒有原主的記憶，所以不會受原主飲食習慣的影響，她的口味，完全是穿越前的口味。
宋瑩又想起，她倆第一次正式見面時，李格格那行得亂七八糟的禮……
李玥原主比宋瑩還早一年進宮，禮儀規範早就該學得透透的，再不會連撫鬢禮和蹲安禮都分不清。
真正分不清的，是穿越者李玥！
這個穿越者，不僅沒有繼承原主的記憶，甚至恐怕是在進阿哥所前，才穿越過來不久！
所以她的行事作風，才能如此地“肆無忌憚”——因為她根本就不知道，在這個朝代生活需要遵守哪些“潛規則”！
宋瑩想通了關節，露出自信的笑容：自己比李格格，可是多了十幾年的“常識”和閱歷，若是這樣還能被李格格壓制住，讓她先成了側福晉，那她宋瑩還掙紮個屁，不如趁早躺平算了！
喜樂見主子笑得開心，上前湊趣：“主子，奴才剛才看到四阿哥，很生氣地離開了東廂。”
“哦？四阿哥回前院了？”
喜樂點頭：“是呢，而且四阿哥臨走前，還特意在東廂門口招來了福嬤嬤，說接下來的兩個月，李格格要閉門吃齋養身體，還要抄100遍《女誡》，抄完之後交給福晉。並且讓福嬤嬤轉告福晉，說以後李格格如再有身體不適，一律報給福晉，由她安排延請太醫。”
呦呵，這是苦肉計永久性失效了？
果然寓言故事說得對：這放羊的孩子，若是謊稱“狼來了”的次數多了，自然也就沒人信，狼真的來了。
作者有話說：
今日6000字，相當於雙更啦，明天繼續6000.以後我盡量周末都雙更~周末愉快
①五辛是指蔥、蒜、韭、薤、興渠，不包括辣椒。
②痞滿：脾胃功能失調，癥狀大約與慢性胃炎、萎縮性胃炎一致。
PS：女四書中，我覺得只有《女誡》比較適合小李，其他的好像都只適合福晉的身份。
感謝在2022-11-20 12:05:30~2022-11-21 16:03:2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淺夏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諾諾麻麻 30瓶；時若往昔_ 22瓶；喜歡看甜文的懶妮兒 5瓶；23155266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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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格格受不了了。
連續吃了一個多月的素, 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快變成綠色的了。
並且，她擡起胳膊聞了聞：好像有一股青草味。
李格格叫來姜永福：“你去找張起麟，讓他給爺傳話, 就說我想見爺。”
姜永福遲疑地問道：“主子可是有什麽事要告訴四阿哥？您是不知道張起麟，那小子一向奸猾地很, 奴才若是不說清楚是什麽事, 他打死都不會幫著傳話的。”
李格格僵著臉說道：“就說我吃齋吃得快要死了, 臨終前想見見爺。”
“主子！”“主子不能這麽咒自己呀！”
姜永福等人全都噗通一聲跪下。
李格格憤憤說道：“不說得嚴重點兒, 爺怎麽可能允我吃肉！”
翠果咬咬唇，小聲說道：“主子，齋戒是福晉親口說的。四阿哥哪怕只是為了福晉在後院的權威和面子, 也不會出言更改福晉的命令的。”
香果也說：“是啊主子。而且福晉之前還特意讓烏嬤嬤通知後院，不許任何人去打擾四阿哥齋戒。您若是用這個理由派人去找四阿哥, 福晉肯定會更生氣的。”
“那怎麽辦！？”李格格自暴自棄：“再這麽吃下去, 我不死也要死了……”
翠果和香果跪地磕頭，求她不要這麽說。兩人恐慌得幾乎要流下淚來。
小連子轉了轉眼珠, 說道：“主子，奴才知道您不好受。只是上次，您當著福晉的面說您不信佛，福晉便罰了您吃齋, 如今您若是再說不吃齋，福晉指不定又會想出什麽新招兒折騰您呢。這齋戒, 名義上是為了給孝懿皇後祈福，到時候即便四阿哥知道您又受苦了，也只會覺得是您不懂事, 並不會覺得是福晉故意磋磨人, 您這不就白遭罪了嘛？”
李格格聽了, 覺得有些道理，癟嘴說道：“那除了向爺求助，我還能怎麽辦？誰知道她倆的經，什麽時候能抄完啊！她倆倒好，整天好吃好喝的，葷素不忌，讓我一個人吃草。早知道福晉這麽狠，我說什麽不信佛！跟著抄不就好了。這寫字雖累了點兒，但最起碼有肉吃呀。”
“萬一……”李格格突然直起身：“萬一，她倆故意拖延時間怎麽辦？！福晉說一共要抄九十九卷，萬一她倆抄完了九十八卷，故意把最後一卷，留在三周年祭那天抄完，那我豈不是還得吃上三個月的素！爺也不過是齋戒百日而已！”
小連子湊上前，低聲說道：“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李格格看向他：“你知道什麽？”
小連子越發湊近：“奴才這幾天，看到同屋的喜樂每日都要很晚才回屋，就問了他幾句宋格格抄經的情況。喜樂說得並不多，但是也提到，說是宋格格為表誠心，抄出來的經文，如果覺得字跡不好，是要作廢重抄的。”
“姜永福！你也跟喜樂一個屋，他可是這麽說的？”李格格質問道。
“呃……主子您知道的，奴才跟喜樂一向關系不好……”姜永福暗暗瞪了小連子一眼。
小連子接到姜永福的眼神，趕緊補救：“喜樂就愛小太監奉承他，奴才去恭維兩句，他得意了，便會偶爾透露出一兩句宋格格的事。姜哥哥是您身邊的大太監，也不能去捧著喜樂不是？且姜哥哥對您一向忠心，您跟宋格格不對付，姜哥哥自然跟喜樂也不對付，平時兩人都不怎麽說話的。奴才人微，多去捧喜樂兩句，也算不得什麽，這才套出了話來。”
李格格想了想，覺得有些道理。姜永福的身份“太高”，有些事情讓他去做，不比讓編制不在自己名下的小連子去做更方便。且這姜永福，有些時候確實挺木的，不如小連子的腦子活絡。
然而即便有個得用的小連子，李格格對於宋格格 “故意拖延時間”的詭計，也想不出什麽有效的應對方法。
她松懈了肩膀，無精打采地問：“那你有沒有什麽辦法能改變我的現狀？”
小連子早就想了一招，此時便獻了出來：“奴才老家在西安府，那裏有一道名小吃，喚‘肉夾饃’。這肉夾饃的做法沒甚稀奇，只是賣肉夾饃的店家，通常都會準備一個極厚實的案板，肉夾饃裏面的肉，便是在這案板上剁好，放進饃裏的。”
“然後呢？”李格格當然知道肉夾饃是什麽，但是卻搞不懂這小太監提這個有什麽用——她現在又吃不上肉夾饃。
“這天長日久的，肉汁兒就浸入了案板。有時候在案板上切些別的菜蔬，也會帶上一股子的肉味兒。”
李格格重新挺直了身子：她好像明白了。
小連子繼續說道：“奴才想著，主子您用不下飯，並不是非得吃肉，而是長久沒見著肉味兒，這才想得慌。這正經的肉，膳房是絕不會給您做的，但是每次做完肉菜，那沾了肉味的鍋，也不是不可以借給咱們用用。到時候炒上一些山藥、藕片等容易進味兒的菜，您也好下飯不是？”
李格格高興了，轉而一想，又皺起了眉頭：“可是姜永福不是說，膳房單獨給我開了個竈嗎？鍋具也都是新的。”
姜永福這時，趕緊膝行上前：“奴才聽說，如今後宮有好多小貴人、小常在，都在為了孝懿皇後吃齋，膳房當然不會給她們每個人都另起爐竈做齋菜。到時候奴才使些錢，找膳房相熟的師傅，想辦法給您換幾道其他妃嬪的、沾了肉味兒的素菜，想來也是可以的。”
李格格覺得這個方法非常可行，便讓翠果拿錢，讓姜永福去辦。當日晚膳，吃著了肉味兒，李格格果然用得香了些。
然而這種帶著肉味的素菜吃了幾天，李格格便又覺得滋味不夠了。
她借鑒了小連子的法子，想出了一招，叫來了姜永福。
“你去膳房，讓大師傅用辣椒①，炸一碗辣椒油，再煮一鍋辣椒水。等做晚膳的時候，用辣椒油炒菜，用辣椒水燉湯。”
翠果在旁邊聽完，趕緊勸道：“主子，您不能吃辣呀！上次您只不過是吃了兩段紅辣椒，便鬧了胃病。”
李格格不耐煩：“上次那辣椒，是川渝的小米辣，我自然受不了，”然後轉向姜永福，“這次你讓大師傅，找些不那麽辣的幹辣椒，就是口味偏幹香的那種，拿來做菜。也不必放太多，一點兒就行，稍微有點兒辣味就是了！他們常年做飯的，手下這點兒數還沒有嗎？”
姜永福與翠果對視一眼，只得領命。
大約是膳房師傅確實尋到了合適的辣椒，李格格當晚用得極香，且膳後也未覺得有什麽不適。於是她便大起了膽子，吩咐以後的菜都這麽做。
如此快樂地過了幾天，李格格總算不覺得吃齋難捱，恢覆了食欲。
這日傍晚，她忍不住多喝了幾口酸辣湯，誰知晚上便鬧起胃痛來。
翠果慌得讓姜永福去找福晉，被李格格喝止：以前她用苦肉計，是為了讓四阿哥來看她。如今四阿哥並不能往後院來，若是讓福晉知道她是吃辣吃得胃痛，再斷了她的辣椒，接下來倆月她可怎麽過？
不如忍忍，反正一會兒便扛過去了！
然而情況並未如李格格的計劃一般順利，她胃痛後沒多久，便開始打嗝。沒打幾下，竟開始嘔吐了起來。
香果眼疾手快地用痰盂接住嘔吐物，待李格格吐夠了，便準備拿去倒掉。她不經意間一低頭，卻隱約看到穢物之中，好像夾雜著幾塊紅色的東西。
奇怪，主子今日的晚膳，並沒什麽紅色的菜肴呀……香果暗暗想到。
突然，她察覺到不對，也顧不得嘔吐物的氣味難聞，將臉猛地靠向痰盂，仔細分辨那幾塊紅色的東西。
是血……
李格格……嘔血了？
香果渾身發抖，再顧不得什麽，慌張地沖向門外，拉過姜永福說道：“宣……宣太醫……不對……去找四阿哥！快去找四阿哥……主子吐血了！”
四阿哥和福晉坐在東廂堂屋上首，宋瑩挨著福晉，坐在一個圓凳上。
姜永福去找福晉的時候，宋瑩剛好在正屋，向福晉呈上她近日來，抄得還算不錯的佛經。
聽到李格格吐血，宋瑩也不能立馬就走，於是便跟著福晉，一起往東廂來。
兩人剛跨進東廂，就看到翠果慌慌張張地從臥室跑出來，嘴裏還喊著：“快去叫人，主子暈倒了。”
見到福晉，翠果趕忙跪下，痛哭求福晉找太醫。
福晉進了臥室，看到李格格面色慘白地躺在床上，立馬派人去叫太醫，同時讓烏嬤嬤親自去前院請四阿哥過來
然後便是現在，三人在堂屋裏坐著，太醫在臥室裏面給李格格治療，她手下的兩個太監和兩個宮女，在院子裏並排趴著挨板子。
劈裏啪啦的板子聲，讓四阿哥越發地生氣，手裏的佛珠是越轉越快。
福晉見狀勸道：“這幾個下人實在是膽大妄為，用歪門邪道騙李格格吃葷不說，還讓她吃壞了胃。爺，不如將他們退回內務府，重新挑了好的來？”
四阿哥手下一停，覆又慢慢轉了起來：“這幾人是李氏用慣的，她如今病著，換了新人來，只怕她會覺得不舒適。且這些人退回了內務府，也不過是換個地方當差，倒是便宜他們了。”
四阿哥與福晉對視，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
宋瑩在旁邊註意到了，裝作沒看見，也不說話，卻暗自思量：這都不換人？四阿哥什麽時候這麽好說話了？這幾個下人，難不成都跟天青一樣？
福晉領會了四阿哥的意思，開口說道：“既然如此，今天的板子不如就先打這些，剩下的日後再慢慢打，也省得李格格身邊沒人伺候，爺，您說呢？”
四阿哥點點頭，蘇培盛在門口看見了，便喊了停。
幾人一瘸一拐地進了屋，磕頭謝恩。
這時，太醫走了出來，拱手說道：“回四阿哥，微臣已用針灸之術，止住了李格格的胃部出血，之後再配以喝藥、保養，預計還需一個多月，李格格便可恢覆。只是，李格格幾次胃痛都是由食用辣椒引起，此次更是嚴重到胃裏出血，以後格格的飲食需得格外註意才行，斷斷不可再食用辛辣之物。否則，若是轉成痞滿②之癥，只怕再難以治愈。”
四阿哥問：“她現下如何？”
太醫回：“預計再過一刻鐘，李格格便可醒來。醒來之後，還需盡快喝藥。”
四阿哥頷首，讓太醫自去開藥。然後對福晉和宋瑩說道：“天色也不早了，你倆都回去吧。”
福晉帶著宋瑩起身，兩人蹲福離開。
到了院子裏，福晉先說道：“你現在覺得困嗎？剛剛咱倆也沒把經文看完，你若是不累，便去我那兒再坐一坐。”
福晉相邀，宋瑩怎能拒絕，兩人便一起往正房走去。
等進了正房，福晉並沒有立馬帶著宋瑩看經文。兩人直接進了東梢間，在榻上坐下。
福晉接過尋桃端來的茶，嘆了口氣說道：“早知道會這樣，我就不讓她吃齋了。這齋吃得不倫不類不說，她自己還鬧了病，真是……”
宋瑩順手拿起桌上的核桃，用鉗子敲了果仁出來，遞給福晉：“福晉也是為了給孝懿皇後盡孝心，哪裏能想到李格格竟如此抗拒，還有膽子欺上。如今這樣，純粹是她自作自受。”
“話是這麽說的沒錯，只是讓外人看來，少不得會說我仗著嫡妻身份，欺壓有寵妾室……你久不在宮外是不知道，這讓小妾吃齋抄經，也是正室慣用的手段了。”
“福晉行得端坐得正，如何會怕外人嚼舌根？且最初讓李格格吃齋，爺也是同意的。”
福晉又嘆氣：“若是沒吃出問題，自然是無礙。而且當日，我也確實沒給她定個確切的期限，咱倆的佛經，抄得又屬實慢了些，我就怕爺多想……”
宋瑩握住右手腕，輕輕地說：“爺若是為著李格格犯了胃病，便要責怪咱們抄經太慢，那我也是要鬧的……會哭的孩子有奶吃，誰鬧誰有理嗎！”
福晉拍了拍宋瑩的手：“咱們這位爺，嘴上當然是不會說的……”她看了看屋裏的下人，雖都是心腹，但她到底沒將話說完。
宋瑩明白她的意思，撇嘴嘲諷道：“李格格又不是第一次用這招了，我不信爺看不出來貓膩。”
福晉不解：“有很多次嗎？”
宋瑩也納悶：“福晉您不記得了嗎？去年中秋家宴，她便是吃螃蟹吃壞了肚子。還有頒金節之後，她因為吃辣，犯過兩次胃病，我記得有一次，她還讓人把爺從您屋裏叫了過去。”
宋瑩用手指頭扒拉炕桌上的核桃皮：“她第一次用這招的時候，福晉您還沒進門呢。我就奇了怪了，李格格身體不舒適，讓嬤嬤們去找太醫便是了，怎麽次次都得先找爺，難道爺還會瞧病不成？而且，這李格格五次犯病，有三次，爺不是在您屋裏，就是在我屋裏歇息。這次，爺更是在齋戒中。世上哪有這麽巧的事。”
福晉蹙了蹙眉：“我確實不知道在我進門前，她便鬧過一次胃病。去年中秋那次，她螃蟹吃的屬實太多，我便也沒有多想。後來她又犯胃病，我只當她是脾胃虛弱。如今看來，她竟真的在用苦肉計不成？”
宋瑩提醒道：“福晉您沒發現嗎？這李格格的胃病，只有在爺長久不去東廂的時候才犯。”
福晉氣得拍了桌子：“豈有此理！她好歹是皇家的侍妾，怎能如此肆意毀損身體！”
她可以容忍李格格的跳脫，但卻不能容忍李格格如此明晃晃地，挑釁皇家的威嚴——妃嬪自戕乃是大罪，李格格雖只是皇子侍妾，但她的身體也是屬於四阿哥的，沒有四阿哥的命令，便是李格格自己，也不能擅自處置自己的身體。
宋瑩被嚇了一跳，緩了緩心跳之後說道：“李格格的想法一向另類，她若執意要靠這個法子吸引爺的註意，福晉您管得了初一，也管不了十五呀！”
福晉越想越氣，叫來烏嬤嬤：“嬤嬤，你派人去禦茶膳房，傳話給所有的廚子，日後若誰再敢給李格格吃辣，便直接罰一百大板。棍棒之下，我就不信還有人敢陽奉陰違！”
烏嬤嬤聽完，說道：“奴才正要跟福晉說，剛剛四阿哥叫了陳福，讓他去膳房傳了同樣的話，並且……下令將今日給李格格做晚膳的廚子，送到慎刑司杖斃。”
宋瑩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護甲在桌面上劃出了刺耳的聲音。
這是……第幾個了？
福晉看見宋瑩惶惶的樣子，趕緊握住她的手，責備烏嬤嬤：“嬤嬤，宋格格一向膽小，你怎能當著她的面說。”
烏嬤嬤趕緊請罪，見宋瑩仍舊臉色蒼白，便說道：“我瞧著太醫還未離開，不如讓他來給宋格格把個脈？今兒事多，不如讓太醫開個安神的方子，格格吃了，也省得晚上再驚了覺。”
宋瑩反握住福晉的手，笑笑說道：“我就是乍一聽，才唬了一跳，現下已經沒事了。可別叫太醫，爺今晚心情只怕不太好，我就別添亂了。”
福晉和烏嬤嬤對視一眼，也覺得今晚最好別再有事，便不再提這話。
屋裏一時安靜下來。
宋瑩定了定神，見氣氛沈悶，便又說道：“爺下了命令，總比福晉下令的好。李格格雖然一貫不馴，但還是很敬畏爺的。若是福晉的命令，只怕她又會想出怪招兒來應對。”
福晉只覺得，今晚她嘆氣的次數比以往加起來都多：“我若不是福晉，才懶得管她呢。你說她好好的日子不過，整天瞎折騰什麽？爺還不夠寵她嗎？哪裏用得著使苦肉計博歡心？”
因為內心感到不安吧。
所以總想從四阿哥那裏，得到更多的安全感。
宋瑩說道：“能使出苦肉計的，都是狠人，也都是聰明人。”
福晉說：“她對自己確實夠狠，但是要說多聰明，我可沒看出來。”
宋瑩笑笑：“這苦肉計，各人有各人的用法，她是專門備著博爺的寵。您沒聽翠果說的，今晚她最開始犯病的時候，都不敢讓人去找太醫嘛，可見她也知道這種伎倆，在您這裏是行不通的。李格格對自己能吃多少辣，心裏應該還是有點兒數的。這次若不是她貪多吃了好幾天，只怕也不會犯病。”
福晉嗤笑：“她那叫有數？若是真有數，如何會鬧到胃出血的地步？也不知她怎麽想出的這招。”
“想必是小時候吃過辣，然後受了苦頭，如今便拿來加以利用吧。”
福晉讚同：“想來便是如此。她從小在龍興之地長大，除了酒水，飲食中少有辣味的菜肴，身體自然也耐不住辣。”
宋瑩一聽，覺得哪裏不太對，問道：“李格格，竟是在關外長大的嗎？”
福晉喝了口茶：“是呀，李知府外出做官時也沒帶著她，她是在老家長大的。因為年紀到了，才來京城參加選秀。我記得沒錯吧，烏嬤嬤？”
烏嬤嬤點頭。
福晉看宋瑩沈思的樣子，問道：“有什麽問題嗎？”
宋瑩回過神：“可能是太累了，我覺得有點飄乎乎的。”
福晉趕緊放下茶：“若是實在覺得不適，還是叫太醫來看看才好。”
“沒事，大約就是困了。天色也晚了，我便回吧，福晉也該早點兒休息才是。那些抄好的經文，我明天再來跟福晉核對吧。”
福晉同意，讓烏嬤嬤親自送她回西廂。
等回到自己的屋裏，宋瑩無需再掩飾什麽，便慢慢琢磨起剛剛的對話來。
如果她記得沒錯，李格格最開始提出吃辣椒，並不是為了使苦肉計，而是真的“想吃辣”——她在第一次犯胃病前，便吩咐膳房做了各式各樣的川菜，香辣的味道在院子裏彌漫了好幾天。
這“想吃辣”和“要吃辣”，可是兩碼事。
就比如宋瑩自己，前世在現代，她其實並不愛吃芝麻糊、藕粉這類黏糊糊的東西。
但是穿越到清朝、繼承了原主的記憶之後，竟也覺得這些糊糊好吃了起來。長時間不吃，甚至會覺得饞。
拋卻身體本身對這類食物的偏愛，能讓她改變飲食習慣的，主要還是原主的記憶。
那麽同理，如果按照福晉所說的，“李玥”本身並沒有吃辣的飲食習慣，那她為什麽會想吃辣？
——因為穿越者李玥，前世已經習慣了吃辣，長時間不吃就會饞。
但是李玥原主的身體，因為沒有這方面的飲食習慣，是不能適應辣椒的。
如果李格格吃辣的最初目的，就是為了使苦肉計。那麽她也就沒必要，在不使用計策的時候，去吃身體根本承受不住的辣椒！
所以，促使李格格自己找罪受的根本原因，會不會是……她其實跟宋瑩不同，並沒有繼承原主的記憶？
因為她沒有原主的記憶，所以不會受原主飲食習慣的影響，她的口味，完全是穿越前的口味。
宋瑩又想起，她倆第一次正式見面時，李格格那行得亂七八糟的禮……
李玥原主比宋瑩還早一年進宮，禮儀規範早就該學得透透的，再不會連撫鬢禮和蹲安禮都分不清。
真正分不清的，是穿越者李玥！
這個穿越者，不僅沒有繼承原主的記憶，甚至恐怕是在進阿哥所前，才穿越過來不久！
所以她的行事作風，才能如此地“肆無忌憚”——因為她根本就不知道，在這個朝代生活需要遵守哪些“潛規則”！
宋瑩想通了關節，露出自信的笑容：自己比李格格，可是多了十幾年的“常識”和閱歷，若是這樣還能被李格格壓制住，讓她先成了側福晉，那她宋瑩還掙紮個屁，不如趁早躺平算了！
喜樂見主子笑得開心，上前湊趣：“主子，奴才剛才看到四阿哥，很生氣地離開了東廂。”
“哦？四阿哥回前院了？”
喜樂點頭：“是呢，而且四阿哥臨走前，還特意在東廂門口招來了福嬤嬤，說接下來的兩個月，李格格要閉門吃齋養身體，還要抄100遍《女誡》，抄完之後交給福晉。並且讓福嬤嬤轉告福晉，說以後李格格如再有身體不適，一律報給福晉，由她安排延請太醫。”
呦呵，這是苦肉計永久性失效了？
果然寓言故事說得對：這放羊的孩子，若是謊稱“狼來了”的次數多了，自然也就沒人信，狼真的來了。
作者有話說：
今日6000字，相當於雙更啦，明天繼續6000.以後我盡量周末都雙更~周末愉快
①五辛是指蔥、蒜、韭、薤、興渠，不包括辣椒。
②痞滿：脾胃功能失調，癥狀大約與慢性胃炎、萎縮性胃炎一致。
PS：女四書中，我覺得只有《女誡》比較適合小李，其他的好像都只適合福晉的身份。
感謝在2022-11-20 12:05:30~2022-11-21 16:03:2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淺夏 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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