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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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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王弗收到白芷的信時, 她已經在北上東京的路上了, 隨之而來的還有趙氏的全面補充說明。

白芷擅自與齊榮和離, 白太醫與白夫人雖然有些惱怒, 卻也沒有責怪她。因為白芷遠嫁江陵,本就是一個陳年恩情引出的兒女親事, 白太醫一家曾想過用錢財解決,卻被齊家拒絕,一定要娶白芷過門。無可奈何之下,白家只能把女兒嫁過去, 為了女兒在娘家的地位和幸福, 還陪嫁了不少東西。

當年白芷出嫁之前,王弗恰好在東京,與鄭為、白太醫有接觸, 就給他們出了這個主意, 用白太醫和白英同意女兒無條件和離的書信作為保障, 陪嫁過去。若是齊家待白芷好,那就當這封信不存在,若是齊家虐待了白芷, 她就可以掏出信來,隨時和離。

因為王家在江陵也有不少生意,人員來來往往,都知道白家與王家的關系,於是常常把白芷在齊家的處境傳到東京來,白太醫和白夫人雖然為女兒痛心, 到底心中還是有些傳統思想禁錮著,沒有主動讓女兒和離。這下白芷毅然和離,其實也算了了他們一樁心事。

王弗確實和白芷通過氣,托她給王映之上一課,告訴她如何在婚姻中保持自我。因為映之回到青神,一直追著她婚事不放的李氏,肯定要舊事重提,到時候怕她熬不住,稀裏糊塗嫁了,所托非人,王弗離得遠,也是愛莫能助。

嘉佑七年春,一個尋常的陰雨天,王弗接到了兩個消息,蘇軾回家的時候,看見她坐在院子的紫藤花架下發呆,陳留蹲在廊下看螞蟻搬家,阿棄從屋子裏跑出來,手指上沾著蜂蜜,一邊跑一邊舔,張開雙臂要他抱。

蘇軾把阿棄抱起來,捏住他的小手不讓他舔,問道:“你阿娘怎麽了?”

阿棄歪著腦袋想了想:“她哭了。”

“你招惹她了?”

“我才沒有,她自己看信,然後哭了,我在和留哥找螞蟻窩——”阿棄一句話還沒說完,便被蘇軾放了下來,轉眼間蘇軾就到了王弗身邊。阿棄搖搖頭,走到陳留身邊,陳留聞到蜂蜜的味道,嫌棄地看了他一眼。

阿棄聳了聳肩,忽然眼珠子一轉,把他的手拉過來,將自己手上的蜂蜜全都蹭到了他手上,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他的手按在了螞蟻窩上。

陳留:“……”

“十娘,你怎麽了?”蘇軾坐在王弗身邊,攬過她的身子,讓她靠在自己身上。

王弗輕聲說:“範公去世了。”

相比原歷史,範仲淹已經多活了十年,只是王弗在拯救八娘以前還沒有意識到,自己早在無意識中改變了歷史,因為她對範仲淹的了解,大概就是《岳陽樓記》和慶歷新政了。

範仲淹在多活的這幾年裏,日子過得悠然愜意,最初兩年,他還想出去做官,仁宗也一直為他留著空缺,只是每到他即將上任時,總有大病小病發作,纏得他沒辦法出山,只好在家中精研學術。不過,他生命的最後幾年裏,詩詞文章作得不多,更多的是兵法策論和一些治國之道。範仲淹發表作品頻繁,王弗就幹脆在《和樂小報》上給他弄了一個專欄,他非常高興,一連寫了十幾篇文章寄過來。聽他的小兒子範純粹說,範仲淹決心將畢生所學所思都寫出來,常常伏案寫作,廢寢忘食。

“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範仲淹真是將這兩句話踐行到了極致,其實他的身體已經很不好了,但他仍想著把自己的經驗教訓多留一點下來,用以警醒世人。範仲淹猝然離世,與經常埋頭寫作應該有分不開的關系,只是他心之所系,都在國家百姓,誰也阻攔不住。

仁宗年間最璀璨的星辰之一不幸隕落,這是所有人的遺憾。

但範仲淹在朝中的人

脈和袍澤仍在,範純仁是正經的兩榜進士出身,博學多才,家學淵源,自幼在範仲淹身邊耳濡目染,接受了嚴苛而優秀的政治教育,再加上他本人性格平和,寬厚仁慈,並且廉潔勤儉到了極致,官聲非常好,很受治下百姓的愛戴,所以民間都認為,他將會是範仲淹的接班人,未來也會成為一國宰輔。

這一年,範純仁已經做到了慶州通判的位置,與王弗他們距離不算太遠,也常有書信來往。範純仁簡樸,從不收別人送的重禮,朋友們都說,如果想要範純仁收禮,那就送他一鬥新米,不過第二天,你一定會收到他送回來的兩鬥米。不過有一人,在範純仁那裏是個例外。

王弗喜歡和朋友們分享自己的最新研究成果,口感不錯的雜交稻米,陶然居釀造的美酒,新嫁接出來的桃子、李子、杏子,還有廣南種出來的專門用來啃著吃的甘蔗,甘蔗榨出來的霜糖,逢年過節,甚至只要她偶然想起了某人,就會送一些過去。

給範純仁送禮的時候,王弗會強調是給他試吃,讓他試試吃這些東西有沒有不良反應。他每每收到禮物,都會想起少年時在王家住,王弗常在假山後頭偷偷養兩只小老鼠,用那兩只老鼠試吃了許多奇奇怪怪的東西,這麽一想,便啞然失笑,也不知怎麽回禮了。

這一次範仲淹去世的訃告,是範純仁親自寫的,王弗這一份,格外長一些,寫到範仲淹生前,他們範家就受到了王弗的關照,王弗更是逢年過節噓寒問暖,年禮節禮從未斷過,範家的鄰居都以為範仲淹有個不為人知的女兒嫁到了富豪家中,都誇讚王弗孝順。

而範仲淹,確實也是把王弗當做女兒看待,書信來往十分頻繁,言語之間也很親密,還悉心照顧在應天府求學的王琨,為他保了與老師女兒的大媒。範純仁和範純禮兩兄弟都在王家住過,也算是王方的學生,這樣的關系,便說是通家之好也不為過。

範仲淹去世,對王弗來說是一個沈重的打擊,提醒她,人們終有一天會衰老,會死去,所以她才如此傷心。

“人固有一死,只不過是早晚罷了,範公一生無愧於家國百姓,便足夠了。”

“嗯。”王弗鼻腔裏輕哼一聲,有些哽咽,把頭埋在蘇軾胸口,閉上了眼睛。

“既然發了訃告來,那我們也要準備準備,派人前去奔喪。範公為國之重器,想必官家也會追封,範家清貧,恐怕安葬用度不足,你同範兄商量商量,看能不能由我們多出一些葬儀,也算是我們的一份心意。畢竟範公待你我為女為婿,於情於理,都該我們出一份力的。”蘇軾撫著她的頭發,知道她心裏難受,語氣也輕柔了許多。

“嗯。”兩人相擁著坐了一會兒,王弗的心情終於平覆下來,又道:“還有一件事。”

“何事?”

“王安石任職集賢院,知制誥,已經上任了。”

蘇軾皺眉想了一會兒,才說:“王家與你有淵源嗎?需要送禮去慶賀?”

王弗一噎,終於意識到只有她一個人知道王安石以後會做什麽,現在的王安石,本是一個淡泊名利的世外高人,因為仁宗的不懈努力,他又一次到了東京,十分“勉強”地接受了朝廷任命,但他一上任,就顯示出了非同尋常的政治才幹,審查京城刑獄案件,備受關註。而他的兒子,那個天才的少年王雱,站在他父親身邊,光彩絲毫不弱於他。因為他長相俊美,又寫得一手好字,於文書處理上很有經驗,完全就像個做了多年的老書吏。

王雱在東京大放異彩,甚至得到了仁宗的註意,還問過王安石如何教子,這事傳了出去,很快就成了東京人士的熱議話題。

連王瑭都寫信過來跟她吐槽,因為王雱跟他是好朋友,一來到東京,就先去了王家看望他,他很高

興。可畢竟是年紀差不多的同齡人,後來王雱名聲大噪,少年心性的王瑭怎麽會心如止水呢?

不過王瑭也說,王雱對他很好,還親自拜了王方為師,向他求教算學,他們家住的官舍離王家也不遠,平時放了學,王瑭總要到王雱家玩上一會兒再回去。王雱教了王瑭很多他不懂的東西,王夫人也對他很客氣,常常留他用飯。

對此,王瑭也沒什麽好說的了,只盼著有一天,自己能夠追上王雱的步伐。

兩人的討論告一段落,確定好一應送禮的細節,蘇軾說要去書房為範仲淹寫一篇悼文,王弗回身抱了他一下,說:“晚上給你做一道紅棗枸杞燉雞湯,去吧。”

回身便看見廊下的兩個小崽子,一個身上沾滿了泥汙,一個臉上掛著零星幾點紅腫,蹲在庭柱前,四只眼睛瞪得銅鈴一般,兩腮鼓起來像只青蛙,正在對峙著。

陳留見王弗來了,抖了抖身子,往後縮了縮,他在這個家裏最怕的就是王弗,只是他這一讓,就露出了後頭被破壞了的庭柱。

“你們兩個,給我抄一百個大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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