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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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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八月丹桂飄香的時候, 王弗和蘇軾舉辦了婚禮。經過雙方協商, 婚禮就在青神辦, 雙方的親朋好友濟濟一堂,把個小小的青神擠得水洩不通, 縣令大人臨時招募工匠, 借著這場婚禮的東風,到處修路, 幸好有王家的學生讚助,才提前完成了工程, 不至於讓那些來自各地的大人物們, 走在原來破碎的石板路或者容易弄臟衣裙的黃泥路上。

王弗已經三個月沒見過蘇軾了,自從定親之後, 雙方父母都把他們困在家裏,不準他們私下相見,說是不能壞了規矩。

四月王弗過生日那天, 蘇軾上門求見被拒, 他便自己做了只漂亮的紙鳶,跑到王家院墻外放飛起來, 結果那紙鳶飄飄悠悠才過了樹梢,還沒進王弗的視線範圍, 就被暗處飛出來的一支箭射落了。蘇軾看那箭是從河對岸射過來的, 跑過去一看,一個蹲柳樹上的黑衣男人對他怒目而視,搭上第二支箭瞄準了他。

“你是何人?”

“小爺的名號, 你還沒那能耐知道!”

蘇軾倒也看得出來,這人只是憤怒,並沒有真想要他性命的意思,於是好言相勸:“壯士,你我無冤無仇,何必大動幹戈?”

樹上的男人嗤笑一聲,手一放,那支箭便穩穩地插在了蘇軾腳邊,把他嚇得後背冷汗涔涔。

“你這卑鄙小人,趁著我上京送信的空檔,把十娘騙了去,若是我在,必不會讓十娘如此難堪,就算是我這支箭射中你的腦袋,你爹也無處申飭。小子,你聽好了,本大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羅名川,日後你自會知道我的來歷。你懂得花言巧語,哄騙小姑娘的芳心,我手中的劍卻不會受你的蠱惑,你若對十娘有半點不好,我便會取了你的性命,記住了嗎?”

“晚輩記住了,即使大人不說,我也會對她好的。”

原來蘇軾求親之時,羅川正好回了東京匯報工作,等他回來了,兩人早已生米煮成熟飯,定好了親事。羅川一向把王弗當做自己的孩子看待,見她受了苦,便把讓她吃苦的人當成了自己的敵人,在他看來,王弗有許多更好的選擇,沒必要嫁給一個身無功名、又手無縛雞之力的窮書生。

不只羅川,自從定親後,王家所有人對他的態度都變了,整日一副嫌棄的表情,看他哪哪都不好,恨不得當場退親。蘇軾也無可奈何,只能盡量躲著王家人,眼不見心不煩,或許他們就不會如此嫌棄他了。

蘇軾這邊翹首以盼,王弗倒是逍遙自在,萬事自有家人安排妥當了,她連嫁衣都沒動過一針一線,只是送給蘇洵和程氏的衣物鞋襪,她頗下了些功夫,花了一個月才做出來兩雙舒適暖和的棉鞋,又用最細的羊毛紡線織了兩件羊毛衫。只是她把這兩樣東西拿出來的時候,趙氏一下子紅了眼,眼淚簌簌地流,捏著帕子側過身子,不論誰勸,都止不住她的淚水。

“我養得嬌慣的小女兒,卻要去人家家裏做牛做馬,還未出嫁,便要花費這許多心思……”

王弗啞然,抱住趙氏的身子,笑道:“您這一片慈母心可是用錯了地方,我這樣的小魔星,如何能讓別人輕易使喚?您都給我帶了那麽多下人,還不夠我用嗎?”

趙氏不說話,只是哭。

王弗又附在她耳邊說:“您的那件羊毛衫,我琢磨著要織一個圖案,才織了一半,左右如今還有些熱,您又穿不上……”

這才讓她破涕而笑。

八月初八,正是良辰吉日,賓客滿堂,王弗由抓鬮抓中了送親任務、樂得合不攏嘴的王瑜背上了花轎,一路吹吹打打,走過煥然一新的瑞藻橋,往河那邊的蘇家去了。

李書文在集市上找了一群相貌可愛的小孩子,將他們裝扮成金童玉女的模樣,提著花

籃,搖著撥浪鼓,跟在送親隊伍後面,唱著祝福的歌謠。天真純稚的孩童,讓他想起那年初見,王弗正是這個年紀。

有些人的相遇似乎是命中註定的,而分別卻是不可預見的,只有現在,是可以被牢牢握在手上的。

現在他是王弗的大管家,此後餘生,也會像這樣,陪著她一直走下去。

婚禮的主要流程是黃昏開始的,因此才稱為“昏禮”。從三更梆子聲響過,王弗就被音娘拉起來,開始妝扮,此後一整天都在被人擺弄來擺弄去,她穿著繁重的婚服,戴著幾斤重的頭飾,手上舉著團扇,走完所有流程,恨不得白眼一翻厥過去,幹脆把蘇軾拋下,不管他了。

一想到嫁給他之後還要面臨更多的麻煩,王弗就頭大如鬥,尤其座位上硌得她生疼的東西,更提醒了她,將來她不光要照顧蘇軾的飲食起居,應付所有的意外事件,她還得生孩子!

生孩子!多麽恐怖!

王弗坐在床上,望著窗前那對雕工精致的龍鳳燭,一寸一寸消退下去,外頭的喧鬧聲終於停下,蘇軾帶著一身酒氣推門而入,兩頰通紅,眼睛亮得嚇人,灼灼地盯著她看。

“十娘?”

他伸手去拿王弗遮面的團扇,卻猝不及防地被王弗塞了一顆什麽東西在嘴裏。

是生花生。

“生不生?”她笑瞇瞇的,一雙眼睛透著狡黠。

“生?”

“你生還是我生?”

“這……”蘇軾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連忙說:“我生,我生。”

“那說好了,我想生,你才可以生。”她一副嬌蠻霸道的樣子,拋了團扇,去揪他的衣領,貼著他的臉呵氣如蘭。

蘇軾看她扯起虎皮唱大戲,笑著配合她,向她作了個揖,一本正經地說:“娘子莫怕,為夫都聽你的,你說生就生,你說不生,就一輩子都不生。”

他這一聲“娘子”溫柔繾綣,似乎在喉中百轉千回才傾吐出來,王弗的臉一下子羞得通紅,側了身子,避開他的目光,吞吞吐吐地說:“你叫我‘娘子’,我總覺得不適應,不如還是和以前一樣吧。”

“好啊,娘子——”他拖長了音調,促狹地笑著。

“蘇軾!”王弗一聲嬌叱。

蘇軾楞了楞,打趣道:“這成了親,連‘蘇哥哥’都不叫了,直呼我的名諱,卻是何等道理?”

“自然是我的道理,哼,你若是不聽我的話,今晚就去外頭睡吧。祖母可說了,但凡你有一點不稱我的心意,就收拾了東西回家去,她可留著我的閨房,半點未動呢!”

“那可不成,”蘇軾把她攬在懷裏,“十娘,我錯了!日後你說什麽就是什麽,我絕不頂嘴,不管你想叫我什麽,都隨你。”

“這還差不多,我原諒你了——等一下,一身酒氣,不準抱我。”嚇得蘇軾剛想伸出來擁抱她的雙手縮了回去。

蘇軾可沒想到,這一成親,王弗就跟變了個人一樣,但轉念一想,她撒嬌耍橫都只是對著他一個人,只因為他是她的官人,旁人不是,立刻又開心起來,對她的所有無賴要求完全包容了。

第二日,王弗先醒,看著身邊躺著的蘇軾,一陣恍惚。他面對著她,微微弓著身子,把她虛虛地圈在懷裏,應該是怕她熱,嘴角抿著,卻是微微上揚的,眉目舒展開,似乎做了什麽好夢。

王弗伸出手,隔空描摹著他的輪廓,忽而感受到一股熱氣,聽到蘇軾胸腔裏傳來的悶笑聲,才知他早就醒了。

“你先起床。”王弗暗中踢他一腳,逼著他睜開眼睛。

蘇軾裝作剛醒的樣子,抽出被她壓在脖子下的手臂

,揉揉眼睛,長嘆一聲:“這成了親卻與沒成親無甚分別,古人欺我啊!”

話是這麽說,身體卻循著本能坐起來,下床穿鞋穿衣,站在床前拿著她的烏發逗弄她:“娘子,已經日上三竿了,再不起來,恐遭人笑話呢!”

王弗懶懶地舉起雙手,蘇軾自動把脖子湊過去,讓她圈住,借力坐起來,兩人耳鬢廝磨了半晌,這才有了些新婚的樣子。兩人認識十年,早已熟悉了對方,雖說從好友忽然變成了夫妻,卻也不妨礙他們仍以原來的相處方式生活。

其實兩人都有早起的習慣,這會兒晨光微熹,家裏只有灑掃的仆婦醒了,在庭院裏打掃落葉,掃帚劃過石板地面,“沙沙”作響。

蘇軾端來熱水,兩人凈了面,王弗把蘇軾按在妝臺前,非要給他束發。

“別動——唔,好像梳歪了,重來重來。”

“我沒動。”蘇軾無可奈何,只能配合著興致勃勃的王弗胡鬧。

“就是你在動。”

“好,是我動了,我不動,你慢慢梳吧。”蘇軾眉梢微動,覺得一側的頭皮扯得生疼,一邊心疼自己的頭發,一邊又覺得鏡中那個執拗的姑娘賞心悅目,讓他挪不開眼。

“哎呀,手好酸,不梳了,叫你的侍女來吧!”她本想在蘇軾頭上多編兩條辮子,向中間攢起來,結果才編了一條,就不想再編了,開口就想喚人進來幫忙。

“我沒有侍女,一直服侍我的是乳母任氏,十五歲之後,便沒有再勞煩她了。你先松手,我自己來。”蘇軾接過她手中攥著的那縷頭發,熟練地團起來,用皮弁束好,插上一支常用的玉簪。左側的那條辮子他也沒有拆開,混在烏黑的頭發裏,倒也看不太出來。

輪到王弗梳妝的時候,她想如往常一樣,簡單地紮幾條辮子,拿頭繩和巾帕綁上,剛想動手,卻被蘇軾攔下來了:“你都嫁給我了,怎能再如此隨意?該梳婦人的發式了。”

王弗眨眨眼,一攤手:“我不會呀!”

蘇軾等的就是這句話,暗中偷笑一聲,從袖中掏出來一把檀木梳,雙手便擺弄起她的青絲來,手法熟練,直讓王弗懷疑他久經風月,曾有過別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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