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鈴聲驀地唱響，他深深呼吸，吞下軟弱的哽咽，接電話</p>

“姊夫！是我啊，英傑”耳畔跳來一道清朗的嗓音</p>

夏柏命令自己微笑“英傑，怎樣？最近過得還好嗎？”</p>

“不錯啊，姊夫呢？”</p>

“我也……不錯”</p>

“好一陣子沒看你跟姊姊一起來我們家了，我媽在問，你什麽時候有空過來吃頓飯？”</p>

“嗯，幫我謝謝岳母，有空我會過去”</p>

“那你快點抽時間過來喔，姊夫……”崔英傑遲疑地停頓</p>

“怎麽？”</p>

“這件事我本來像請姊問你的，可是她說不想麻煩你”</p>

“什麽事？你說沒關系”夏柏溫言鼓勵</p>

“就是啊，我們系上要主辦校際杯的活動，我被選出來當公關組的小組長，你也知道，就是負責籌措經費的”</p>

“你要募款，對嗎？”</p>

“對呀！”崔英傑不好意思地笑“姊夫公司應該會有一些讚助經費的額度吧？雖然只是學生辦的活動，要不要讚助一下呢？我們會很感激貴公司的，也會在這次活動展示貴公司的廣告海報，算是幫你們做宣傳……當然宣傳效果可能不一定很好，不過……”</p>

“沒問題！”夏柏爽快地答應“要多少？”</p>

“姊夫公司可以讚助多少呢？”</p>

“三十萬夠不夠？”</p>

“太多了！”崔英傑驚呼“姊夫，你也太阿莎力了吧？真的可以一次撥那麽多錢嗎？這只是大學生辦的活動耶！”</p>

“我會盡量爭取，不夠的部分我個人也可以補足”夏柏承諾“總之你別擔心，如果不夠再跟我說”</p>

“太好了，感謝！”崔英傑笑呵呵“就知道來求姊夫幫忙準沒錯！姊姊也真是的，還說不想麻煩你，我就想姊夫不會那麽小氣嘛！”</p>

那是因為她想徹底斬斷與他之間的關系，所以才不準弟弟來請托他吧……</p>

夏柏苦澀地抿唇她的態度非要那麽絕嗎？</p>

他心念一動“對了，英傑，你剛說岳母要我跟你姊回娘家吃飯？”</p>

“是啊！”</p>

“明天晚上可以嗎？”</p>

“什麽？你說你姊夫答應給你錢？”</p>

接到弟弟的來電與興奮地報告，崔夢芬掩不住吃驚，她明明警告過他，不許去叨擾夏柏的</p>

“我不是說你想幫系上募款，就來找我嗎？”她質問</p>

“拜托！姊”崔英傑很無奈地回話“姊夫一開口就說要給三十萬耶！你拿得出來嗎？”</p>

三十萬？崔夢芬楞了楞“學生辦的活動幹嘛要那麽多錢？”</p>

“怎麽不用？我們要請全國大專院校組隊來參加各種比賽耶！扁是場地設備就要花不少錢，還有餐飲等等；地租啊，也要做海報、布條，最後還要辦一場聯歡舞會”崔英傑簡單地交代資金流向</p>

側面像顰眉，聽起來的確需要相當的經費，但……</p>

“三十萬……我也有”</p>

“算了吧，姊，你有就自己存起來啊！姊夫給的錢，不花白不花”</p>

“不行！”就偏不像用他的錢，不願領他的這份人情“你別跟他要，我給你”</p>

“怎麽了？姊”崔英傑不解“幹嘛這麽計較？你該不會跟姊夫吵架了吧？”</p>

弟弟是隨口一問，崔夢芬卻驚得心跳乍停“沒有啊！我哪有……跟他吵架？”</p>

“那你幹嘛就是不讓姊夫幫忙，搞得一副要跟他劃清界限的樣子？”</p>

“我……”她無可辯解</p>

“總之就算你們吵架了，也要快點和好啦！不然媽知道了會不高興”</p>

這孩子竟然在她面前擺出老成的架子？崔夢芬又好笑又無奈</p>

“對了，姊夫應該有跟你說過吧？今天晚上媽要你們一起回家吃飯”</p>

回家吃飯？</p>

崔夢芬又怔住，仔細一想，今早她出門上班前，丈夫有提起這件事，但她當他開玩笑兩人都鬧成這樣了，怎麽可能還跟他回娘家扮演恩愛夫妻？</p>

“我……我沒空！”他胡亂找借口“晚上要加班”</p>

“什麽天大的事，一天不加班會死嗎？”崔英傑代替母親否決這牽強的理由“總之晚上早點過來喔，我可不想餓著肚子等你們”</p>

語落，他幹脆地掛電話，也不等她響應</p>

崔夢芬怔怔地握著手機，半響，幽幽嘆息看來她是逃不過，還是得乖乖回家</p>

正想著，簡訊的鈴音響起，她點閱來看……</p>

什麽時候下班？我去接你</p>

不用了，我自己搭出租車</p>

冰冷的文字浮現在屏幕上，刺痛夏柏的眼</p>

他閉了閉眸，深吸口氣，決定假裝沒看到</p>

不管她如何設下兩人之間的界限，他總要試著闖關，否則她怕是會離他越來越遠</p>

而他，還下不了決心分手</p>

他盡快處理完公事，下班時間一到，便駕著座車來到妻子公司大樓門口</p>

他打電話問櫃臺小姐，確定她還未離開，耐著性子在樓下等她</p>

從前兩人約會，總是他讓她等，這回立場反過來，換他等了</p>

等待的滋味不好受，他很小的時候便體悟到，尤其在不確定等待的那人會不會出現的情況下，還有，即便現身了，是否歡迎自己</p>

說不定不會出現呢！說不定就在他一眨眼之間，往別的出口走了，留下他呆在原地茫然無措</p>

夏柏等著，手指不知不覺敲著方向盤，一下、一下，響著單調的回音</p>

從前她等他的時候，也是如此嗎？時間仿佛走得特別慢，一步步地輾過心口，悶得呼吸不順</p>

這是報應嗎？因為他總是讓她等，如今換他來嘗這份苦澀</p>

他澀澀地歪唇，天光逐漸暗淡，天幕靜靜地染上一片蒼藍色</p>

蒼藍色的黃昏，最令人感到恍惚，而且寂寞</p>

他朦朧地盯著大樓門口，終於，他看見了她，窈窕的倩影如流行，瞬間點亮他眼海</p>

他握上門把，正想開門下車，清脆的喇叭聲驀地響破夜幕</p>

他凝住動作，怔怔地看著一輛白色轎車瀟灑地滑倒她面前，而她對探頭出來打招呼的男人甜甜一笑</p>

那男人，不是宋日升，也不是那天見到的那個死纏著她的年輕男同事，而是個長像頗為俊俏的熟男</p>

她毫不遲疑地上了對方的車</p>

夏柏啞然</p>

他該感到自豪嗎？他的妻子竟然有這麽多男人在覬覦，不論年紀大小，成熟幼稚，一網打盡</p>

算她厲害！</p>

他嗤笑，嘲諷她，更嘲諷自己，發動引擎，靜靜地尾隨那輛車後</p>

這段開往妻子娘家的路，很長，恍若遙遙無盡，一分一秒，消磨著他男人的銳氣</p>

不知過了多久，那輛車悠然停住，他也跟著踩剎車，降下車窗，聽妻子跟那個陌生男人的對話</p>

“謝謝總經理送我一程”她下車後，彎腰對車內的男人行了個舉手禮，俏皮的姿態令他目瞪口呆“小的感激不盡！”</p>

“感激的話，就從你的小腦袋瓜多擠一些靈感來奉獻給公司，懂嗎？”那男人順著她的口氣開玩笑</p>

“YesSir！”她笑得燦爛</p>

“那我走啦，拜”</p>

“拜”</p>

她揮手，很禮貌地目送對方離去</p>

夏柏咬緊牙關，膛視這一幕</p>

已經不是單純的妒忌了，現在他心情覆雜得難以描繪，比起生氣，他似乎更悲傷，比起吃味，更接近滄桑</p>

那個撒嬌裝可愛的女人，他真的認識嗎？見過她這樣對自己嗎？她能夠那麽頑皮地對別的男人，為何對他不能？</p>

一波波酸楚威脅在眸海泛濫，他強忍著，將所有的悔恨不甘都埋進內心最深處</p>

他下車，而她笑盈盈地轉身，觸及他陰郁的視線，驚得亂了呼吸的節奏</p>

“你……什麽時候來的？”</p>

他漠然不語，緩緩走向她</p>

她咬唇，似乎有些慌“你該不會都看到了吧？別又想些有的沒的，剛才那是我們公司總經理，也是我大學學長，他只是順路載我一程”</p>

他依然不說話</p>

他的毫無反應反而令崔夢芬更慌幾天前他見到祈向勝糾纏自己才狂飆過一頓，怎麽這次看到學長開車送她，反倒一句話也不說？</p>

他在盤算什麽？</p>

“走吧，你媽應該已經在等我們了”淡淡拋下一句後，他率先舉步</p>

她驚疑不定地跟在他身後</p>

“我、我跟你說喔，夏柏，在我媽面前，你可別胡說八道，我媽她……不知道我們的情況，我不想讓她傷心，所以你……”</p>

“你不用擔心”他低聲打斷“我會扮演好自己該演的角色”</p>

“是嗎？”她迷惑地凝望他無表情的側臉“那就好”</p>

兩人相偕進電梯，在密閉的空間裏，靜寂顯得更沈重，崔夢芬不覺想找話說</p>

“還有，我弟弟的事不用你插手，他要募款，我自己會想辦法”</p>

“我已經答應讚助了”</p>

“就說了不要你管，我會給他錢”</p>

“為什麽我不能管？”他回頭看她，墨幽的眼潭深不見底“英傑也算是我弟，他需要幫忙，我援助他，天經地義”</p>

天經地義什麽啊？“他是我的弟弟，不是你的！”她忍不住嗆聲</p>

他聞言，深色陡暗，下頷縮凜“你一定要跟我分得這麽清楚嗎？至少我們到現在還是夫妻，你的家人也還是我的家人”</p>

他拿她家人當自己家人？崔夢芬訝異，還來不及細細思索丈夫這番話的涵義，一鼓不服氣的倔強促使她沖口而出</p>

“總之我就是不想領你這份情，我說過了，不想依賴任何人”</p>

“你不想依賴的只是我吧？！”他厲聲咆吼“真的不想依賴任何人，那剛才幹嘛要你學長送你過來？不是說要獨立自主嗎？不是說要自己搭出租車嗎？”</p>

所以他果然還是介意！</p>

崔夢芬冷笑“我就知道，你這個人真是氣量狹窄，我跟學長只是正常的同事關系，根本就沒什麽，你該不會有想說我勾引人家了吧？”</p>

“你！”夏柏瞪她，臉部肌肉因激動而微微扭曲</p>

看，他又發飆了，剛才還裝什麽風度，明明就心懷芥蒂</p>

“我跟你說，不管你怎麽想，我跟學長之間清清白白，問心無愧，麻煩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覆了好嗎？”她嘲弄地聲明，語風銳利，恨不得能狠狠割傷他</p>

而他仿佛真的被戳到了，身上猛然一震</p>

她快意地揚唇，很高興自己也有傷害他的能力，真希望他也能經歷她曾經嘗過的痛</p>

她擡頭，正想朝他送去勝利的微笑，映入眼裏的影像卻驚駭了她</p>

是她看錯了嗎？還是他的眼眶真的泛紅了？他的唇，似乎正痛楚地緊抿……</p>

電梯到達，門扉想兩側滑開，他們該進去了，但她與他仿佛被某種魔法定住，誰都無法移動分毫</p>

時光輕悄悄地流淌，他們在絕對的沈寂中，尋找著適當的語言</p>

“姊、姊夫！你們回來了，太好了！”崔英傑焦灼的嗓音驀地響落，驚醒對峙中的兩人</p>

崔夢芬首先回神，勉強鎮住忐忑不安的心，望向弟弟“怎麽了？英傑，瞧你一副慌慌張張的樣子”</p>

“別說了，快跟我去醫院，媽昏倒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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