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什麽？！跳下去了？！”

唐決的這一躍嚇呆了幾乎在場的所有人，他們紛紛不可置信般地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幾乎僵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唐決一把抓住身旁的弟弟，如風一般往前飛躍——

然而來不及多看幾秒，大廳正中央、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扒掉了褲子的那個禿頭油膩男就發出了一聲夾雜著悲憤的嚎叫：

“還呆楞著看什麽？！趕緊去把他給我抓回來啊！！”

這會眾人才猛然回神，“轟”地一下挨挨擠擠到樓梯旁，結果一下子又來了太多人，靠在一塊不知是誰踩到了誰的腳，登時哀嚎遍地。

在大廳正中央的禿頭男見到這個場面，臉已經漲成了豬肝色，一邊系皮帶一邊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就在他快要被自己的褲子絆倒的時候，被一個姍姍來遲的金絲眼鏡男給抓住了胳膊。

“好久不見。”眼鏡男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含著點笑意，語氣卻不可置信一般：

“你的大門牙呢？被誰打掉了？”

一聲炸裂瘋狂的哭嚎響徹了整個大廳。

終於，一夥人氣喘籲籲地爬下了樓。

然而，等他們在夜幕下來回張望的時候，已經連個人影都看不見了。

-

九點半，唐決跟著自己的便宜弟弟，來到了他們的落腳之處。

這是一條極其狹窄的小巷，幾乎只能容得下兩個人並行；周遭年久失修，墻皮已經成了黑灰色，到處都是小孩子的塗鴉，輕輕一蹭就能落人滿身。

撥開陳舊的藤蔓，將嘎吱作響的鎖給擰開，個子高挑的兩人需要彎著腰才能進家門。

玄關的燈泡似乎也壞了，一閃一閃滋滋作響；裏面的環境也不怎麽樣，車庫改裝的小房子只有一扇很小的窗戶，陰暗又潮濕，墻壁都泛著隱隱約約的水色。

一些家具倒是收拾得很幹凈，床上鋪著整整齊齊的床單和被套，老舊沙發上的毯子也有洗衣液的香味。

除此之外，就還有一張擺放著電飯煲和碗筷的桌子、一個老掉牙的衣櫃……他們這潦草窘迫的“家”裏就這麽點東西了。

這也太……

雲葉寒轉頭看向唐決。

“太好了！”

唐決喃喃開口，渾然未覺雲葉寒的眸光一滯，只自顧自地上前，站在那成年人兩掌寬的窗戶前，細細凝視了一番上面陳舊的斑痕。

“太好了，我悟了。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唐決負手感嘆，“想來，唯有我真正參破這一點，才算是度過真劫……”

世事無常，總是有許多變數。從前翻雲覆雨的唐決如今能力被封印了大半，無論如何試探也不能松動半分。他唯一能夠做的就是先在這個陌生的世界內好好生活，然後，在這裏攀升到最高點！

不過，在此之前……

“唔。”

像是忽然想到什麽似的，唐決驀地轉頭，三步並作兩步上前，走到雲葉寒的身前：

“對了，這個給你。”

天知道他是如何將那接近成年人兩拳大的包裹給塞到兜裏的，雲葉寒只看到他如同變魔術一般將蝴蝶結打開……

霎時，一大捧鮮嫩水靈的草莓就骨碌碌地從餐巾內滾了出來，接二連三地往桌上掉。

雲葉寒遏制住自己條件反射想要去接的沖動，就故意那樣呆呆地站在原地。

——合著唐決剛剛從三樓跳下來，就是為了回去拿果盤裏的草莓。

唐決見東西掉下來，也沒生氣；他將雲葉寒的手拉過來，扒開他緊緊握著的手掌，將桌上的草莓塞到他的手心裏：

“多吃點，長身體。”

“……”

雲葉寒機械性地低下頭，盯著那圓滾滾的草莓看了一眼，聲音輕輕的，聽不出什麽語氣：

“哥哥，你吃吧，我不吃的。”

“你不喜歡吃嗎？”

唐決略微瞇起了眸，下一刻就又自信地勾唇：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吃西瓜？”

他們每次吃飯跟吃火鍋店小料臺一樣的，去海底撈不得逮著個西瓜就猛猛炫？

“放心，”唐決微微一笑，淡然地拍了拍雲葉寒的肩膀，“哥哥以後送給你一片瓜田，想吃多少吃多少。”

雲葉寒張了張唇：“不是……”

“我唐決一生說到做到，敢質疑我的，都會哭著跟我道歉。”

雲葉寒：“……”

他沈默了，安安靜靜地在桌旁坐了下來，伸手拿了一顆草莓，張開有些幹澀開裂的唇吃了一顆。

這具身體確確實實餓了很久，有些營養不良，甘甜的草莓汁液滾入喉中，一下子就撫慰了空蕩蕩的胃，一顆接著一顆幾乎有些停不下來。

有這麽好吃嗎？

唐決纖細的手指意外與少年冰涼的指尖相觸。

“我嘗一口，”唐決輕輕地咳了一聲，“不是我想吃，是我看看這個草莓有沒有什麽問題……”

青年的臉蛋太小，塞一顆草莓腮幫子就頂了起來，咀嚼東西的時候看上去跟只軟乎乎的倉鼠一樣。

他吃完一顆，眼睛登時亮了一下。

“蹭”地一下伸手，拿了第二顆。

……

唐決的面前堆了十二個草莓蒂，他擡眼看了一眼雲葉寒手旁的十一個，輕輕地伸出手以拳抵唇，不動聲色地擡眼瞥向了一旁。

其實也真的不是他饞，是這具身體，原主，好像真的很久很久沒吃過這麽新鮮的水果補充過維生素了。

到底是發生了什麽呢，怎麽會這麽慘，一下子欠了十億的債，甚至還要被帶到那種地方去羞辱？

他初來乍到，連證件都沒看到兩張，連這些人的名字是什麽都不知道，也不知道這些事情的原委，可謂舉步維艱。

更何況，如果他沒有理解錯的話，眼前的這個少年就是原身的弟弟……原身不是獨自一人，社會關系最覆雜了。萬一他表現出許多跟從前不一樣的地方，讓人產生了什麽懷疑的心態就不好了。

唐決擺在桌上的手突然蜷縮了一些起來。

如果，如果能從眼前的弟弟身上套取到一些信息就好了……

“哥哥，”雲葉寒說，“我們什麽時候才能找到爸爸呢？明明是他欠下來的債，為什麽到了你的頭上？這明明就不關你的事情，那些追債的人究竟為什麽不能把爸爸找回來呢。”

唐決忽然挑了一下眉。

“因為我們這樣逃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哥哥。”

低眉斂目的少年繼續說話，聲音輕輕的：“我們新換了住所，所以他們找不到我們。但是他們知道我的學校……最關鍵的是，他們還知道奶奶的醫院，萬一他們拿奶奶當人質，就糟糕了。”

“不過……”

雲葉寒自言自語一般，看上去有些可憐，有些哽咽：

“說到底，事情也有解決的辦法。反正我是你和媽媽當年收養過來的。媽媽現在去世了。如果你需要的話，你隨時都可以把我扔出去。無論是想要賣我的器官，還是……我都可以的。”

唐決緩緩地吸了一口氣，感覺未來可以給他的便宜弟弟承包兩片瓜田作為答謝。

因為弟弟給了這麽多信息了還沒停，竟然直接站起身，打開床頭，從裏面的小櫃子裏拿出來了一個老舊的布包，拉開拉鏈，裏頭全部都是證件和一些雜七雜八的資料。

唰的一下在桌上攤開：父親母親的資料，奶奶的病歷單，住院治療的證明，弟弟的學生證，以及原身從小到大的學校、同學錄……

“三片瓜田，”唐決發自內心由衷感謝，“幫大忙了。”

“畢竟這些東西都是哥哥的，”雲葉寒輕聲說，“我只是拿出來而已。”

唐決沒有跟雲葉寒多拉扯什麽，只是仔仔細細地將那上面的文字看了一遍，他超人的記憶力和學習能力就讓他輕輕松松地將這些東西給背了下來。

原主手頭在做的工作其實有不少，各種各樣的兼職都嘗試過，只有人想不到，沒有他做不到的；然而這些都是次要的，暫時解決溫飽的東西。

原主最想去做的，其實是藝人。

他的條件非常優越，外形也很過人。如果按照正常的流程進入演藝圈，一定是能夠一炮而紅的，能夠賺大錢，能夠擁有很美好的人生。

可是他硬生生被耽誤了下來。

早年他被朋友誆騙，進了個空殼公司，沒什麽演藝的資源，卻偏偏簽了個賣身契，如果他敢違約或者私自接活動，就要賠付上千萬近億的違約金。

他別無他法，只能一邊做兼職一邊磨煉演技。

可是還沒有等曙光到來，更濃重的黑暗就砸了下來，他爸爸一下子欠了十億的債，甚至至今還在滾雪球一般往上增，再加上醫院病重的奶奶……看上去，原身除了去參加那樣的宴會，也別無他法了。

說到底，如果當時原身的公司正常善良，他真的不至於到這一步。

真是……

“豈有此理！”唐決繃著臉將那份霸王合約拍在了桌上，冷冷地笑了一聲，“若他們不仁，便別怪我們不義。”

眼前的事情一件比一件令人惡心，沒有一個是讓人覺得放松的。

但到底要分出一個輕重緩急來，唐決暫時猶豫了片刻，就決定先解決這個橫亙在原主心頭的大山。

“他們這個空殼的套皮公司，好像在河邊，”唐決感受了一□□內的封印，慢吞吞地捏緊了拳頭，“應該，很害怕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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