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
關燈
小
中
大
第三十八回
不久後衛衍被授封為羽林中郎將，羽林取“為國羽翼，如林之盛”之意。官至五品，統領兩千羽林郎。
巧的是衛衍的姑父陸深乃光祿勳，位列九卿，掌管宮前警衛，羽林郎便是隸屬光祿勳的禁衛軍。
這把陸深高興壞了，剛得到消息便修書一封給衛仲旌，說衛衍以後如何行事都由他說了算，瞧瞧這姑父可比當爹的厲害，話裏話外無不透露著得意。
當然這都是陸深背地裏進行的，衛初儀和衛衍都不曉得。
衛衍實在是個雷厲風行的人物，先是把許長寧的傅母從義興接來建康，隨即領著人去解決自己的終身大事了。
許傅清早便帶著一群族人在城門等候，他先前便聽妻子說衛氏有意與他們結親。衛氏是何等士族，能攀上這樣的親事可謂是祖墳冒青煙了。
如今許氏也只他家芮兒的年齡與身份與衛衍適宜，這衛衍可不就是他的準郎婿。
不想他從清早等到黃昏時刻衛衍才慢悠悠出現，他身後還跟了幾十位禁衛軍，那整齊的馬蹄聲險些把地都震裂，一副黑雲壓城的架勢。
他看著便跳了跳眼皮，這到底是來押人還是議親來了，不帶媒人帶禁軍的提親方式還真是別出心裁啊。
衛衍騎著馬走到眾人身前，居高臨下地道：“吾有要事來遲了，給諸位賠不是。”
許傅肺都要氣炸了，賠不是你倒是下馬啊，自己傲然坐在馬上，還讓馬臉對著他，有這麽賠不是的嗎。
氣了半天到底是不敢惹衛衍，勉強扯出一個笑容，“無礙，我們也才來不久。”
衛衍笑了笑，“那便好，請帶路吧。”
衛衍進許府一刻鐘之後，許傅便快繃不住了，那群禁衛軍把府門守得嚴嚴實實，倒像是來抄家的。每路過一人便要往裏面盯兩眼，想要瞧個究竟。
最激越的還是許氏那群小女郎們，躲得遠遠看著衛衍都羞紅了臉，衛家郎君比她們想象中的還要俊朗。
衛衍玉冠束發，身著玄色戎裝，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石桌，如是這般在那兒坐著，便不知勾去多少女郎的魂魄了。
在下人給他添茶時，衛衍豎掌阻止了，偏頭對許傅道：“你乃廣陵郡郡丞，官至六品，可是？”
許傅瞧著他這副上位者的態度心裏頗不爽利，卻還是點頭應了聲是。
衛衍卻是轉了話茬，微笑道：“許郡丞帶我到處轉轉吧。”
女郎們見衛衍起身了，也欲跟上去。
許芮現在可把衛衍視作自己準夫婿了，不容他人覬覦。便狠狠瞪她們一眼：“你們都不許跟著！”
於是自己抄小路，繞到衛衍前面，打算來個偶遇。
不想許芮的庶妹還偷偷跟著她，趁衛衍快過來的時候，將她一把推了出去，好巧不巧摔在衛衍身前。
許芮趴在地上掙紮半天，也不見得有誰拉她起來。
只聽見頭頂上傳來冷冰冰的聲音：“許郡丞府中丫鬟也太沒規矩了些。”
許芮皺著張小臉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衛衍竟說她是丫鬟，她有心辯解卻又看見自己父親板著塊臉。
許傅從牙縫裏蹦出句：“還不快下去！”
她只好捂著面委屈地跑了。
衛衍起初當真把許芮當丫鬟，畢竟他實在想不出哪家正經姑娘會做出這等行徑，轉眼看到許傅的臉色便什麽都明白了。
二人走至一座荒廢的院子時，衛衍驀地止住腳步，問道：“這裏頭原先住的是何人？”
許傅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這個，“是家兄。”
衛衍又問：“可是前任禦史大夫許偃？”
“不錯。”
衛衍突然笑了起來，“如此，聽聞許偃之女賢良淑德，吾傾慕已久，欲聘為婦。”
許傅結結巴巴道：“她……她已病故了。”
“病故？我如何不曉得？”
許傅只覺得他現在想一出是一出，登時拉下了臉，“中郎將可是來捉弄我的？”
怕根本不是來議親的罷！
衛衍也斂了色，冷聲道：“我看起來很有閑心嗎？”
“我要娶的便是許氏長寧，這人，你交也得交。不交……”
許傅氣笑了，照他這意思，竟是要給他變個人出來了。
卻見衛衍稍稍俯身湊去他耳邊，一字一頓道：“本將幫你交。”
許傅霎時臉都白了，腦子也跟著暈眩了一瞬，“你……什麽意思？”
衛衍眉梢微挑，“便是你以為的那個意思。”
“許郡丞回頭把院子好好收拾，半月之後我是要來接人的。”
說罷留給許傅一個背影，大步流星地走了。
許府的一眾奴仆看著許傅氣得在那兒渾身發抖，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您沒瞧見他那張臉，綠得跟王八似。”端午手舞足蹈地跟許長寧重覆著當日情景。
許長寧噗嗤笑了出來，衛衍先是給許傅下馬威，後又讓他當眾下不來臺，也不知跟誰學的手段。畢竟在她心裏，衛衍是個只會生悶氣的三歲小孩。
連許長寧的傅母周氏聽了都笑得瞇起了眼。
“整個建康城都沒人敢惹郎君，何況他一區區郡丞！”
許長寧點了點頭。
俗話說寧得罪君子也莫得罪小人，若是有衛衍在，那得罪小人都比得罪衛衍好些。
她突然想起她剛開始得罪衛衍那會兒，衛衍也磋磨了她幾日。如今看來，還是算輕的吧。
衛衍還在淮水南岸買了一座宅子。今日琢磨府中如何布局，明日尋思該置辦些什麽。
正房用來做婚房，抄手游廊到垂花門這一帶須用西府海棠點綴，前院建涼亭，後院架秋千。
許長寧回廣陵郡那日，身邊同樣跟了幾十位禁軍。衛衍不放心，還讓崔宇一同前去，禁軍守院門，崔宇守屋門。
許傅臉色鐵青，這是把他這視為龍潭虎穴了，他冷颼颼地看著許長寧進府，極其郁悶地回了自己院子。
沒料他回到自己住處也不得安生。
許芮鬢發散亂，坐在地上撒潑打滾，“阿娘不是說衛家郎君求娶的是我嗎？那人又是誰！”
尹氏聞言冷笑一聲，道：“是你那位堂姐。”
許芮楞楞擡起頭，“寧姐姐，怎麽會？”
母親幾年前告訴她，許長寧在她母親走後不久便也跟著去了。
“她本事大著呢，精明得跟狐貍似的，那衛家郎君不就是被她蠱惑了麽？”
許芮眸子閃了閃，“太好了，我去找她，叫她把衛家郎君讓給我，寧姐姐待我很好的。”
尹氏一把攥住她，“你以為她是怎麽攀上這門親事的，她會讓給你？”
許芮楞了一下，神情恍惚道：“興許我可以與她一起……”
“孽畜！你這是說的什麽話？”
尹氏險些手一揚便要扇過去，許芮卻抓住了她的手哽咽道：“是您說的，衛家郎君要娶的人是我。芮兒盼了好久，那日一見之後便再也忘不掉他了……您要我現在怎麽辦！”
許傅此刻大步走進屋，指著許芮怒罵道：“你這模樣跟那市井潑婦有何區別！”
嚇得許芮一顫，微張著嘴楞在那兒，連抽泣都止住了。
許傅臉色陰沈道：“你要記住你是什麽身份！”
他深吸了一口氣，稍稍緩和了神情，“芮兒，為父定會給你尋一門比衛氏還好的親事。”
許芮再忍不住地流下兩行淚，終究只能點點頭。
許長寧大婚那日，許傅的院子十分冷清，顯得與院外的喧鬧格格不入。
他沒打算去給自己找氣受。
但敲鑼打鼓聲大到能傳進屋子裏，他氣得砸了一套茶具，尹氏立在一旁默不作聲。
他還沒消氣，門外又闖進一個仆人，急喘著氣道：“不好了，五姑娘去祠堂了！”
尹氏驚叫道：“她現在去什麽祠堂？！”
兩人忙不疊地往祠堂趕去，只見許長寧一席紅衣站在祠堂中央，懷裏抱著兩個靈位。
“許長寧！你要做什麽？”
許長寧轉過身來，盯著他們慢慢道：“帶我爹娘離開這裏。”
尹氏急忙沖了上去，“你瘋了不成？！”
還未走近，崔宇便提刀橫架在了她頸項前。
尹氏擡眼看了看兇神惡煞的崔宇，又對許長寧顫聲道：“五娘，你這是要造反嗎？”
許長寧垂眼低聲道：“便當我是造反吧，無論如何，我今日都要接他們走。”
“還請許夫人別再阻攔，否則我也不曉得他會做出什麽事了。”
她剛說完，崔宇架在尹氏頸項前的刀又逼近半寸，若是再近一些便挨上去了。
尹氏霎時嚇出了一身冷汗，再說不出話來。
許傅氣噎半天，“你……”
並未僵持多久，整個許府突然安靜下來，伶人的吹打聲也停止了。
只見衛衍氣定神閑地走進祠堂，他打了一個手勢，崔宇立刻把刀收了回去。
“許郡丞是想來沾沾喜氣？”衛衍似笑非笑道：“還是盼著早日把自己的牌位擺進祠堂裏？”
許傅偏頭看向許長寧道：“並非我等鬧事，是她太過分了些！從古至今，哪有人如此行事？”
衛衍不以為意地道：“那今日便開這個先例吧。”
“這不合規矩……！”
衛衍皺眉打斷了他：“那要看規矩是誰說了算。”
“許郡丞好歹活了這麽大把年紀，竟還學不會審時度勢麽？”
許傅沈默半天，最終拉著自己妻子走了，再咽不下這口氣又如何，他如今也惹不起衛衍。
許長寧端坐在臥榻上，手執卻扇遮面。
她扭頭吩咐屋內奴仆去準備醒酒湯，她與衛衍同飲合巹酒時，想的是衛衍今日能喝幾杯。
“不必了。”
衛衍已經立在門口，“我沒醉。”
眾人見他來了，紛紛退了出去。
他走到許長寧身前垂眼看著她，她的唇色殷紅，瞧上去嬌艷欲滴的。
許長寧擡眸對上他的視線，“你酒量不是很淺嗎？”
“我今日舍不得醉。”
她噎了一下，他這話不是應該不是那個意思吧。
衛衍見她開始神游起來，心裏覺得好笑，“許長寧，我這麽大個人站在你面前你還能走神。”
許長寧回過神偷偷瞥了他一眼，辯解道：“我只是在想，你今日怎的沒醉。”
衛衍當然是先前早就喝了醒酒湯過來的。
他清了下嗓子：“我如今長進了。”他說到這裏橫眉過去，“怎麽，你倒是很想我醉？”
許長寧支支吾吾道：“沒有啊。”
衛衍點了點頭，“我若是醉了，你更不好過。”
許長寧又是一噎，他說的當真不是那個意思嗎。
“過來服侍我。”
她猛地擡頭，滿臉不可置信。
衛衍饒有興味地看著她，“想什麽呢，過來幫我更衣。”
許長寧的臉一下就紅了，慢吞吞起身走到他面前。
她雙手環繞著他將腰帶解開，不得不說，衛衍穿正紅色也是極其俊朗的。
衛衍的聲音又從頭頂傳來，“如何？”
她緩緩眨了下眼，“什麽？”
“你動作再慢些都過年了，有這麽好看嗎？”他自己兩三下脫到只剩中衣，對她笑了笑，“等會兒讓你看個夠。”
說罷轉身去浴室洗漱了。
衛衍從浴室出來後，見許長寧卸了妝容正靜坐在床榻邊等他，一時有些愕然。
他走過去，低笑道：“我還以為你會裝睡。”
許長寧無語地瞥了他一眼，他洗漱才用多少時間，她這時裝睡也只有傻子肯信了。
衛衍見她這表情突然好氣又好笑，“你好像一點也不怕？”
許長寧搖了搖頭，低聲道：“怕也沒地方跑了。”
他頓時噎住，“我又不會吃了你。”
許長寧頭越來越低，他不說還好，他這麽一說她真的有些慌了。
衛衍也看出來了，他幹咳一聲：“要不要開點窗。”
“冷。”
但是他熱啊，他都有點出汗了。
許長寧這時抿著嘴笑出了聲。
衛衍狐疑地看向她，“你笑什麽？”
她滿臉都是藏不住的笑意，“你好像比我還怕。”
衛衍也笑了一下，什麽都沒說，就這般凝視著她。
許長寧馬上就笑不出來了，她被撲在了臥榻上。
許長寧次日醒來時感覺身子像被石頭碾過般，罪魁禍首正托腮好整以暇地盯著她。
她睜開眼一見到他就連忙往床腳滾了過去。
衛衍攥了她的手把她拉進懷裏，“你躲什麽？”
許長寧苦著臉連連搖頭，“我不行了……”
他的臉立馬黑了，“我又不是畜生！”
她聞言方松了一口氣，又聽他繼續道：“也得讓你緩個幾天再來。”
許長寧啞然，默了半天擡起頭問：“你不去宮裏嗎？”
“九日婚假。”
她眼前都黑了黑，險些暈過去。
衛衍雖說過這幾日不會對她怎麽樣，但沒說不讓她對他怎麽樣，他還逼著她對他怎麽樣。
許長寧都不知道衛衍哪裏學來這麽多花樣，簡直打破她十幾年來的認知，她都無法直視他了。
傅母幫她更衣時，看到她身上的痕跡都忍不住驚駭出聲。
“郎君他……”
許長寧紅著臉咬了咬下唇，他就是只狗！
她雖盼著衛衍快些過完假期，可當真等衛衍忙起來，她又忍不住去想他。
衛衍時常在夜間巡視皇城，她有時候實在困得撐不住，眼皮一搭，再睜開便是次日淩晨。
許長寧沒想到衛衍休沐這日，徐朔還登門拜訪了。
她還未走到前廳便聽到了徐朔的聲音。
“衛孟堯你家不能備些好點兒的瓜子嗎，這瓜子不好磕。”
衛孟堯是衛衍的表字。
衛衍淡淡道：“沒正事就出去。”
“別這麽不近人情啊，你們大婚那日我可是隨了銀子的。”
“多少，還給你。”
“一百銀，正好我最近缺錢，不如你再借我一萬銀吧。”
許長寧看到他二人面對面坐在一起，霎時覺得這幕畫面有些詭異，衛衍竟在跟徐朔拌嘴。
徐朔見她來了還揮了揮手，“小……”他覷了一眼衛衍的臉色，把“寧”字給咽了回去，改口道：“衛夫人安好啊。”
許長寧楞了楞，“你不是禦史臺的嗎？”他一個言官怎麽和衛衍湊到一塊的啊。
“我前幾日搬家了，就住你們隔壁。”
她好像有好多事都不知道。
徐朔擔任侍禦史這幾月以來，態度是十二萬分的上心，禦史臺那些個前輩都沒見過這麽拼的後生。
被他狀告的官員名錄都記了一本，什麽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有。
譬如鄭仆射有一回借了別人東西之後假裝忘記不還；高校尉下了朝沒直接回府，去城東的花樓轉了一圈；還有太子府的劉詹士，中書省的郭侍郎，連自己同僚的遲到早退都記了滿滿一頁。
不論是文官還是武官，徐朔快得罪完了，還都是五品以上的官員。
左禦史中丞呂放倒是欣賞他的風骨，只怕他哪天被人砍死在府中，便把自己許久不曾住人的宅子轉讓給徐朔了。
他聽聞羽林中郎將衛衍住在這兒，還與徐朔有同窗之誼。即便衛衍不管他，也沒人敢在衛衍周邊下手。
他沒料到的是，最想砍死徐朔的那個人大概就是衛衍。
徐朔三天兩頭地跑來蹭飯，時時都有說不完的話，衛衍只覺得聒噪，看到他頭都大了兩圈。
徐朔的上司們都拿他沒辦法，卻又不能叫他總是得罪人，便丟了個讓他監視國舅爺家的沈公子的活計，將他打發出去。
他終於忍不住埋怨：“天天都去花樓，真怕他哪天死在床榻上。”
“每回都要喬裝跟進去，指不定什麽時候會遇到同僚。”
“建康城的花樓都要被他逛遍了……除了城北那家叫‘新雨閣’的。”
衛衍聞言立時偏過頭來，“你說什麽？”
“我說他每天都要去花樓……”
“你方才說，他不去哪家？”
徐朔楞了一下，道：“新雨閣啊，他每回路過那裏都不進去。”
衛衍沈思片刻，建康城的花樓都逛遍了，唯獨不逛那家新雨閣,倒是有些耐人尋味。
令人頭禿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不久後衛衍被授封為羽林中郎將，羽林取“為國羽翼，如林之盛”之意。官至五品，統領兩千羽林郎。
巧的是衛衍的姑父陸深乃光祿勳，位列九卿，掌管宮前警衛，羽林郎便是隸屬光祿勳的禁衛軍。
這把陸深高興壞了，剛得到消息便修書一封給衛仲旌，說衛衍以後如何行事都由他說了算，瞧瞧這姑父可比當爹的厲害，話裏話外無不透露著得意。
當然這都是陸深背地裏進行的，衛初儀和衛衍都不曉得。
衛衍實在是個雷厲風行的人物，先是把許長寧的傅母從義興接來建康，隨即領著人去解決自己的終身大事了。
許傅清早便帶著一群族人在城門等候，他先前便聽妻子說衛氏有意與他們結親。衛氏是何等士族，能攀上這樣的親事可謂是祖墳冒青煙了。
如今許氏也只他家芮兒的年齡與身份與衛衍適宜，這衛衍可不就是他的準郎婿。
不想他從清早等到黃昏時刻衛衍才慢悠悠出現，他身後還跟了幾十位禁衛軍，那整齊的馬蹄聲險些把地都震裂，一副黑雲壓城的架勢。
他看著便跳了跳眼皮，這到底是來押人還是議親來了，不帶媒人帶禁軍的提親方式還真是別出心裁啊。
衛衍騎著馬走到眾人身前，居高臨下地道：“吾有要事來遲了，給諸位賠不是。”
許傅肺都要氣炸了，賠不是你倒是下馬啊，自己傲然坐在馬上，還讓馬臉對著他，有這麽賠不是的嗎。
氣了半天到底是不敢惹衛衍，勉強扯出一個笑容，“無礙，我們也才來不久。”
衛衍笑了笑，“那便好，請帶路吧。”
衛衍進許府一刻鐘之後，許傅便快繃不住了，那群禁衛軍把府門守得嚴嚴實實，倒像是來抄家的。每路過一人便要往裏面盯兩眼，想要瞧個究竟。
最激越的還是許氏那群小女郎們，躲得遠遠看著衛衍都羞紅了臉，衛家郎君比她們想象中的還要俊朗。
衛衍玉冠束發，身著玄色戎裝，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石桌，如是這般在那兒坐著，便不知勾去多少女郎的魂魄了。
在下人給他添茶時，衛衍豎掌阻止了，偏頭對許傅道：“你乃廣陵郡郡丞，官至六品，可是？”
許傅瞧著他這副上位者的態度心裏頗不爽利，卻還是點頭應了聲是。
衛衍卻是轉了話茬，微笑道：“許郡丞帶我到處轉轉吧。”
女郎們見衛衍起身了，也欲跟上去。
許芮現在可把衛衍視作自己準夫婿了，不容他人覬覦。便狠狠瞪她們一眼：“你們都不許跟著！”
於是自己抄小路，繞到衛衍前面，打算來個偶遇。
不想許芮的庶妹還偷偷跟著她，趁衛衍快過來的時候，將她一把推了出去，好巧不巧摔在衛衍身前。
許芮趴在地上掙紮半天，也不見得有誰拉她起來。
只聽見頭頂上傳來冷冰冰的聲音：“許郡丞府中丫鬟也太沒規矩了些。”
許芮皺著張小臉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衛衍竟說她是丫鬟，她有心辯解卻又看見自己父親板著塊臉。
許傅從牙縫裏蹦出句：“還不快下去！”
她只好捂著面委屈地跑了。
衛衍起初當真把許芮當丫鬟，畢竟他實在想不出哪家正經姑娘會做出這等行徑，轉眼看到許傅的臉色便什麽都明白了。
二人走至一座荒廢的院子時，衛衍驀地止住腳步，問道：“這裏頭原先住的是何人？”
許傅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這個，“是家兄。”
衛衍又問：“可是前任禦史大夫許偃？”
“不錯。”
衛衍突然笑了起來，“如此，聽聞許偃之女賢良淑德，吾傾慕已久，欲聘為婦。”
許傅結結巴巴道：“她……她已病故了。”
“病故？我如何不曉得？”
許傅只覺得他現在想一出是一出，登時拉下了臉，“中郎將可是來捉弄我的？”
怕根本不是來議親的罷！
衛衍也斂了色，冷聲道：“我看起來很有閑心嗎？”
“我要娶的便是許氏長寧，這人，你交也得交。不交……”
許傅氣笑了，照他這意思，竟是要給他變個人出來了。
卻見衛衍稍稍俯身湊去他耳邊，一字一頓道：“本將幫你交。”
許傅霎時臉都白了，腦子也跟著暈眩了一瞬，“你……什麽意思？”
衛衍眉梢微挑，“便是你以為的那個意思。”
“許郡丞回頭把院子好好收拾，半月之後我是要來接人的。”
說罷留給許傅一個背影，大步流星地走了。
許府的一眾奴仆看著許傅氣得在那兒渾身發抖，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您沒瞧見他那張臉，綠得跟王八似。”端午手舞足蹈地跟許長寧重覆著當日情景。
許長寧噗嗤笑了出來，衛衍先是給許傅下馬威，後又讓他當眾下不來臺，也不知跟誰學的手段。畢竟在她心裏，衛衍是個只會生悶氣的三歲小孩。
連許長寧的傅母周氏聽了都笑得瞇起了眼。
“整個建康城都沒人敢惹郎君，何況他一區區郡丞！”
許長寧點了點頭。
俗話說寧得罪君子也莫得罪小人，若是有衛衍在，那得罪小人都比得罪衛衍好些。
她突然想起她剛開始得罪衛衍那會兒，衛衍也磋磨了她幾日。如今看來，還是算輕的吧。
衛衍還在淮水南岸買了一座宅子。今日琢磨府中如何布局，明日尋思該置辦些什麽。
正房用來做婚房，抄手游廊到垂花門這一帶須用西府海棠點綴，前院建涼亭，後院架秋千。
許長寧回廣陵郡那日，身邊同樣跟了幾十位禁軍。衛衍不放心，還讓崔宇一同前去，禁軍守院門，崔宇守屋門。
許傅臉色鐵青，這是把他這視為龍潭虎穴了，他冷颼颼地看著許長寧進府，極其郁悶地回了自己院子。
沒料他回到自己住處也不得安生。
許芮鬢發散亂，坐在地上撒潑打滾，“阿娘不是說衛家郎君求娶的是我嗎？那人又是誰！”
尹氏聞言冷笑一聲，道：“是你那位堂姐。”
許芮楞楞擡起頭，“寧姐姐，怎麽會？”
母親幾年前告訴她，許長寧在她母親走後不久便也跟著去了。
“她本事大著呢，精明得跟狐貍似的，那衛家郎君不就是被她蠱惑了麽？”
許芮眸子閃了閃，“太好了，我去找她，叫她把衛家郎君讓給我，寧姐姐待我很好的。”
尹氏一把攥住她，“你以為她是怎麽攀上這門親事的，她會讓給你？”
許芮楞了一下，神情恍惚道：“興許我可以與她一起……”
“孽畜！你這是說的什麽話？”
尹氏險些手一揚便要扇過去，許芮卻抓住了她的手哽咽道：“是您說的，衛家郎君要娶的人是我。芮兒盼了好久，那日一見之後便再也忘不掉他了……您要我現在怎麽辦！”
許傅此刻大步走進屋，指著許芮怒罵道：“你這模樣跟那市井潑婦有何區別！”
嚇得許芮一顫，微張著嘴楞在那兒，連抽泣都止住了。
許傅臉色陰沈道：“你要記住你是什麽身份！”
他深吸了一口氣，稍稍緩和了神情，“芮兒，為父定會給你尋一門比衛氏還好的親事。”
許芮再忍不住地流下兩行淚，終究只能點點頭。
許長寧大婚那日，許傅的院子十分冷清，顯得與院外的喧鬧格格不入。
他沒打算去給自己找氣受。
但敲鑼打鼓聲大到能傳進屋子裏，他氣得砸了一套茶具，尹氏立在一旁默不作聲。
他還沒消氣，門外又闖進一個仆人，急喘著氣道：“不好了，五姑娘去祠堂了！”
尹氏驚叫道：“她現在去什麽祠堂？！”
兩人忙不疊地往祠堂趕去，只見許長寧一席紅衣站在祠堂中央，懷裏抱著兩個靈位。
“許長寧！你要做什麽？”
許長寧轉過身來，盯著他們慢慢道：“帶我爹娘離開這裏。”
尹氏急忙沖了上去，“你瘋了不成？！”
還未走近，崔宇便提刀橫架在了她頸項前。
尹氏擡眼看了看兇神惡煞的崔宇，又對許長寧顫聲道：“五娘，你這是要造反嗎？”
許長寧垂眼低聲道：“便當我是造反吧，無論如何，我今日都要接他們走。”
“還請許夫人別再阻攔，否則我也不曉得他會做出什麽事了。”
她剛說完，崔宇架在尹氏頸項前的刀又逼近半寸，若是再近一些便挨上去了。
尹氏霎時嚇出了一身冷汗，再說不出話來。
許傅氣噎半天，“你……”
並未僵持多久，整個許府突然安靜下來，伶人的吹打聲也停止了。
只見衛衍氣定神閑地走進祠堂，他打了一個手勢，崔宇立刻把刀收了回去。
“許郡丞是想來沾沾喜氣？”衛衍似笑非笑道：“還是盼著早日把自己的牌位擺進祠堂裏？”
許傅偏頭看向許長寧道：“並非我等鬧事，是她太過分了些！從古至今，哪有人如此行事？”
衛衍不以為意地道：“那今日便開這個先例吧。”
“這不合規矩……！”
衛衍皺眉打斷了他：“那要看規矩是誰說了算。”
“許郡丞好歹活了這麽大把年紀，竟還學不會審時度勢麽？”
許傅沈默半天，最終拉著自己妻子走了，再咽不下這口氣又如何，他如今也惹不起衛衍。
許長寧端坐在臥榻上，手執卻扇遮面。
她扭頭吩咐屋內奴仆去準備醒酒湯，她與衛衍同飲合巹酒時，想的是衛衍今日能喝幾杯。
“不必了。”
衛衍已經立在門口，“我沒醉。”
眾人見他來了，紛紛退了出去。
他走到許長寧身前垂眼看著她，她的唇色殷紅，瞧上去嬌艷欲滴的。
許長寧擡眸對上他的視線，“你酒量不是很淺嗎？”
“我今日舍不得醉。”
她噎了一下，他這話不是應該不是那個意思吧。
衛衍見她開始神游起來，心裏覺得好笑，“許長寧，我這麽大個人站在你面前你還能走神。”
許長寧回過神偷偷瞥了他一眼，辯解道：“我只是在想，你今日怎的沒醉。”
衛衍當然是先前早就喝了醒酒湯過來的。
他清了下嗓子：“我如今長進了。”他說到這裏橫眉過去，“怎麽，你倒是很想我醉？”
許長寧支支吾吾道：“沒有啊。”
衛衍點了點頭，“我若是醉了，你更不好過。”
許長寧又是一噎，他說的當真不是那個意思嗎。
“過來服侍我。”
她猛地擡頭，滿臉不可置信。
衛衍饒有興味地看著她，“想什麽呢，過來幫我更衣。”
許長寧的臉一下就紅了，慢吞吞起身走到他面前。
她雙手環繞著他將腰帶解開，不得不說，衛衍穿正紅色也是極其俊朗的。
衛衍的聲音又從頭頂傳來，“如何？”
她緩緩眨了下眼，“什麽？”
“你動作再慢些都過年了，有這麽好看嗎？”他自己兩三下脫到只剩中衣，對她笑了笑，“等會兒讓你看個夠。”
說罷轉身去浴室洗漱了。
衛衍從浴室出來後，見許長寧卸了妝容正靜坐在床榻邊等他，一時有些愕然。
他走過去，低笑道：“我還以為你會裝睡。”
許長寧無語地瞥了他一眼，他洗漱才用多少時間，她這時裝睡也只有傻子肯信了。
衛衍見她這表情突然好氣又好笑，“你好像一點也不怕？”
許長寧搖了搖頭，低聲道：“怕也沒地方跑了。”
他頓時噎住，“我又不會吃了你。”
許長寧頭越來越低，他不說還好，他這麽一說她真的有些慌了。
衛衍也看出來了，他幹咳一聲：“要不要開點窗。”
“冷。”
但是他熱啊，他都有點出汗了。
許長寧這時抿著嘴笑出了聲。
衛衍狐疑地看向她，“你笑什麽？”
她滿臉都是藏不住的笑意，“你好像比我還怕。”
衛衍也笑了一下，什麽都沒說，就這般凝視著她。
許長寧馬上就笑不出來了，她被撲在了臥榻上。
許長寧次日醒來時感覺身子像被石頭碾過般，罪魁禍首正托腮好整以暇地盯著她。
她睜開眼一見到他就連忙往床腳滾了過去。
衛衍攥了她的手把她拉進懷裏，“你躲什麽？”
許長寧苦著臉連連搖頭，“我不行了……”
他的臉立馬黑了，“我又不是畜生！”
她聞言方松了一口氣，又聽他繼續道：“也得讓你緩個幾天再來。”
許長寧啞然，默了半天擡起頭問：“你不去宮裏嗎？”
“九日婚假。”
她眼前都黑了黑，險些暈過去。
衛衍雖說過這幾日不會對她怎麽樣，但沒說不讓她對他怎麽樣，他還逼著她對他怎麽樣。
許長寧都不知道衛衍哪裏學來這麽多花樣，簡直打破她十幾年來的認知，她都無法直視他了。
傅母幫她更衣時，看到她身上的痕跡都忍不住驚駭出聲。
“郎君他……”
許長寧紅著臉咬了咬下唇，他就是只狗！
她雖盼著衛衍快些過完假期，可當真等衛衍忙起來，她又忍不住去想他。
衛衍時常在夜間巡視皇城，她有時候實在困得撐不住，眼皮一搭，再睜開便是次日淩晨。
許長寧沒想到衛衍休沐這日，徐朔還登門拜訪了。
她還未走到前廳便聽到了徐朔的聲音。
“衛孟堯你家不能備些好點兒的瓜子嗎，這瓜子不好磕。”
衛孟堯是衛衍的表字。
衛衍淡淡道：“沒正事就出去。”
“別這麽不近人情啊，你們大婚那日我可是隨了銀子的。”
“多少，還給你。”
“一百銀，正好我最近缺錢，不如你再借我一萬銀吧。”
許長寧看到他二人面對面坐在一起，霎時覺得這幕畫面有些詭異，衛衍竟在跟徐朔拌嘴。
徐朔見她來了還揮了揮手，“小……”他覷了一眼衛衍的臉色，把“寧”字給咽了回去，改口道：“衛夫人安好啊。”
許長寧楞了楞，“你不是禦史臺的嗎？”他一個言官怎麽和衛衍湊到一塊的啊。
“我前幾日搬家了，就住你們隔壁。”
她好像有好多事都不知道。
徐朔擔任侍禦史這幾月以來，態度是十二萬分的上心，禦史臺那些個前輩都沒見過這麽拼的後生。
被他狀告的官員名錄都記了一本，什麽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有。
譬如鄭仆射有一回借了別人東西之後假裝忘記不還；高校尉下了朝沒直接回府，去城東的花樓轉了一圈；還有太子府的劉詹士，中書省的郭侍郎，連自己同僚的遲到早退都記了滿滿一頁。
不論是文官還是武官，徐朔快得罪完了，還都是五品以上的官員。
左禦史中丞呂放倒是欣賞他的風骨，只怕他哪天被人砍死在府中，便把自己許久不曾住人的宅子轉讓給徐朔了。
他聽聞羽林中郎將衛衍住在這兒，還與徐朔有同窗之誼。即便衛衍不管他，也沒人敢在衛衍周邊下手。
他沒料到的是，最想砍死徐朔的那個人大概就是衛衍。
徐朔三天兩頭地跑來蹭飯，時時都有說不完的話，衛衍只覺得聒噪，看到他頭都大了兩圈。
徐朔的上司們都拿他沒辦法，卻又不能叫他總是得罪人，便丟了個讓他監視國舅爺家的沈公子的活計，將他打發出去。
他終於忍不住埋怨：“天天都去花樓，真怕他哪天死在床榻上。”
“每回都要喬裝跟進去，指不定什麽時候會遇到同僚。”
“建康城的花樓都要被他逛遍了……除了城北那家叫‘新雨閣’的。”
衛衍聞言立時偏過頭來，“你說什麽？”
“我說他每天都要去花樓……”
“你方才說，他不去哪家？”
徐朔楞了一下，道：“新雨閣啊，他每回路過那裏都不進去。”
衛衍沈思片刻，建康城的花樓都逛遍了，唯獨不逛那家新雨閣,倒是有些耐人尋味。
令人頭禿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