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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方外遇游士7 我不會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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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方外遇游士7 我不會救你

連溫祿攤開一張薄薄的方紙,上面的字跡規整而剛健、圖畫簡潔而明了,慢聲解說的同時手指游走於紙上。

“整個鎮子的布局透著古怪,墳地靠東,居民區聚集在西,南面是一大片農耕地,北側則是我們前幾日去往的山林區。這幾個地方只有一條十字大路貫通,這十字路的橫向路一頭通農家田地、另一頭的末端是他們丙隊勘察過的培江,而豎向的路一頭是我們的來路、一頭通向山谷的深處。”

欒芾一邊深思,一邊嘆服他短短幾天內就畫出了這麽完整的地圖,鎮中一百多戶的房子一座不差,羊腸小道一條不少,周圍的花草林木處也大致標了出來。畫得那麽細致,可見他從進鎮的那一刻起就開始在心裏勾勒了,否則他不可能這麽快就摸清了鎮子的所有布局,單這一點就凸顯出了他強大的記憶力。

只是她無論怎麽盯著地圖看都看不出哪裏奇怪,但按他的說法,這裏面確實另有文章。

湯明馥思忖幾秒,從隨身包裏拿出一個精致的小方盒,她利落地開蓋,纖長的食指先是在雕花木盒裏潤了潤,後覆於地圖上,白生生的指尖沿描著培江走勢的筆畫而移動,她指經之處墨色被嫣紅所覆蓋。

紅線代表培江,大量墨筆描的景物代表整個新培鎮,有不同顏色的線條做區分,欒芾很快就看懂了他為什麽會說這裏古怪。

蜿蜒的培江整體極像一條魚,來路在“魚尾”,居民區位於“魚腹”,他們住的這間客棧在“魚眼”,而山林的位置在“魚嘴”,這是一條表情猙獰、長滿利齒的“大魚”。

湯明馥一向淡然,此時卻蹙眉出聲:“按風水來說此為兇地,況且水生魚、魚得水,更加棘手。”

欒芾想起那天晚上那個女妖意圖把方肆往“魚嘴”的山谷裏帶,如果方肆真的進去了,即使他藝高膽大,恐怕也是兇多吉少。

“那天隨隊去探訪百姓的時候,我發現居民家中都沒有糧食,廚房裏也沒有生過火的痕跡。”連溫祿點著居民區邊上的一個位置,若有所思,“只有這一戶廚房裏有米蔬,這裏住著一位失明老人,家中有很多畫,我無意中經過他門前,他把我認成了一個叫‘小蘿’的人,這也是鎮子裏第一個主動和我交流的人。”

湯明馥追問:“他說了什麽?”

連溫祿望著窗外的滂沱大雨,遺憾地搖頭:“我們剛說幾句話就有人來找他,我後來想再去問問,可惜碰上了這種天氣。”

湯明馥不再開口,接過地圖獨自研究。

對話到這裏就該結束了,欒芾聽完線索就不願再打擾他們守夜,默默後退幾步,轉身往屋裏走。

在她回頭的剎那間,不遠處一人一蛇的腦袋“嗖”地一下縮了回去。

欒芾忍俊不禁,笑眼彎彎,下一刻小臂被人輕握,警覺地回頭間,對上了連溫祿那雙清澈的褐色眼眸。

他身為這個世界裏的男主,相貌真的非常出眾:眨巴間像泛著情的眼睛、線條優秀的高粱鼻、唇珠和唇峰都恰到好處的M唇、沒有一絲瑕疵的臉,這些組合在一起構造了一張完美的五官。

“噓。”他側身看著湯明馥,食指對唇比了個不要說話的動作。

避免打擾到湯明馥,欒芾順勢和他往前多走了幾步,這個距離下,一墻之隔的方某人不用探頭探腦也能聽清他們之間的談話,想起方某人的可愛舉動,嘴角忍不住再次一彎。

連溫祿察覺到她莞爾時眉目的溫柔,再低頭註視自己剛才為了挽留她而抓住的手,心下誤以為是自己的舉動令她展顏,連忙松開她,道出早就想好的話。

“咳……我們來時共11人,現在只剩我們7個了,這裏是個可能有來無回的地方,方肆來是為了解咒,明馥是要解怨,陸戈一心斬妖除魔,小沙是‘五會’裏唯一的獨苗,他也是為了血海深仇而來。他們各自都有不得不來的原因,你只是為了找人的話,大可不必冒這樣的兇險,如果你有什麽萬一,我難辭其咎。”

欒芾明白他的言外之意,靜默的等著他的後話。

“你姑婆的事,我很抱歉,如同你所說,連家和項家的關系名存實亡,對你我來說指腹為婚也是附贅懸疣。”連溫祿暗暗觀察她的神色,見她沒有反常的反應才繼續說下去,語氣耐心而溫和,“我要說的就這些,等雨停了我就送你出鎮,希望你可以如伯父伯母所願,在別處過上幸福安穩的生活。”

這是“被甩”了嗎?欒芾望著對面那個怕傷害到她而小心翼翼的男人,哭笑不得地摩擦著脖頸間紅繩系著的玉玨。

她清了清嗓音,說給連溫祿、也是為了說給一墻之隔的另一個人聽:“我想你誤會了什麽,我的確是來找人,可並不是在找你。”

她的回話在意料之外,連溫祿很驚訝,畢竟項家和連家的關系擺在那裏,他實在想不出她除了來找他還能來找誰。不過短暫的尷尬之後他更多的是覺得心安,他是個四處漂泊的人,不適合沾惹風流債,既然對方的來由跟他無關,那他就沒有資格幹涉她的去留,他也就無事一身輕了。

連溫祿釋然地松了口氣,淺笑著自嘲:“不好意思,是我自作多情了。”

“哪裏,該我多謝你的關心才是。”

“慚愧。那,我就不多打擾了。”

“等等。”欒芾叫住他,意味深長的反問,“就像你說的那樣,我犯不著為了我將來根本不會嫁、而他也絕對不可能會娶我的‘未婚夫’來這裏。不怕告訴你,我是為了我身上的這枚玉玨而來,這就是我不得不來的原因,可你,又是為什麽而來呢?”

連溫祿沒想到她會這樣說、這樣問,這下子,表面上他自己反倒成了最不該來的那個人。

夜已深,煤油燈在過道的燈架上微弱的燃著,昏黃的光線下,他臉上的笑意慢慢消散,心情不如原先輕松。

“我的目的和你是一樣的。”

這是一句模棱兩可的真話,至於是一樣來“找人”還是一樣“為了玉玨”,端看別人怎麽認定了。

“我們在明敵人在暗,項小姐既沒有修習方術也沒有法器傍身,接下來的路程裏還請你務必小心。”連溫祿不給她繼續深問的機會,搶先一步溫聲叮囑,而後不再停留,不緊不慢地走向湯明馥。

欒芾微笑著點頭,側身給他讓了道。

其實她是替墻內的人問的話,從進鎮的那天起,方肆和湯明馥就在暗中觀察連溫祿,想必是在方士眼中他身上有什麽值得研究的要點,所以她只負責問話,把深究他答話的內容的任務拋給了墻內的人,她心情不錯的擡腿繼續往屋裏走。

本來欒芾已經走過方肆半開的房門有點距離了,一時興起,又倒退回來,攻其不備地探頭進屋裏,對著驚嚇得後仰的那一人一蛇俏皮地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臉,這才滿意的回到屋裏。

雨還在下,帶著潮氣的寒風侵蝕著整個客棧,七月的天卻有十月的寒涼。

第二天一早,大雨仍然沒停。

眾人聚集在陸戈屋裏,研究著連溫祿的那張地圖,一陣七嘴八舌的討論後,還是沒有定下一個好計劃。

沙鴻宇少年氣盛,一氣之下掄起拳頭捶了下門板,恨恨地說:“都怪這鬼天氣!不然我們也不會耽誤了這麽長的時間!這客棧也是,沒有蓑衣也就算了,居然連一把雨傘也沒有!”

陸戈沈重地嘆氣:“對方就是要困住我們,如果我們身處幻術之中,那麽這大風大雨也是幻術的一節。”

“哼!我就不信了!”沙鴻宇快步走到窗口,頭也不回地跳了下去。

誰也沒想到他那麽沖動,眾人先是一驚,然後連忙走到窗口張望,但雨勢太大,外面還刮著大風,根本看不清三米之外的視野。

陸戈擔心地喊:“小沙!”

沒有回信。

眾人正擔心著,沒多久,他又灰溜溜的回來了,不止身上濕透了,鞋底還沾滿了泥沙。

“……雨是真的。”沙鴻宇凍得打了個哆嗦,沒了之前輕狂的氣焰。

“知道了,辛苦你了。”陸戈猜到他沒有帶換洗衣裳,拿出自己的行囊翻找,“我多帶了一套衣服,你不嫌棄的話先拿去換上吧,會有些大,不過總比感染風寒好。”

這地方到處都透著詭異,萬一生病了,沒有郎中沒有藥,若是熬不過去,小命就交代在這裏了。

見他沒接,陸戈又把灰衣往前送了送:“喏?”

沙鴻宇覺得是自己沖動丟了臉,本來不太好意思接受,察覺到大家都默契的看天看地看雨就是沒看他,這才乖乖回房換上。

在他離開後,連溫祿沈吟著開口:“這樣坐以待斃下去不是辦法。”

老周按了按自己被紗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雙腿,痛得齜牙咧嘴,不由得心浮氣躁起來:“那到底要怎麽做?!”

“你們可還記得那天晚上被方道友打傷的那只女妖?如果她是為了養傷才讓大雨拖住我們呢?”陸戈隨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布雨需要消耗巨大的妖力,如果她真的這麽做,不僅不能把傷養好,反而徒然消耗自己的功力。”

方肆突然接話:“那不是普通的傷勢,凡是被我的念珠所燒,傷處必被反覆燒灼三天三夜,且傷口不可能覆原如初。”他想起了什麽,冷笑一聲,“她曾說過山谷裏有狼,那天晚上她想誆我進谷,許是裏面有她的幫手,那麽這‘雨’也有可能是別人幫她下。”

湯明馥眉頭緊皺:“他們不會平白浪費那麽多妖力,如果真如我們所猜測,那麽這大風大雨應該只在紅蘿客棧周圍下。”

連溫祿警覺地看向她,追問:“你剛才說什麽?”

湯明馥不明就裏地側頭和他對視,依言覆述了一遍。

連溫祿醍醐灌頂,食指抵唇比了個不要說話的手勢,再點向地圖中他們所在的“魚眼”之處。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明白了他的意思,為什麽鎮裏只有一個客棧?又恰巧在“眼睛”上?很有可能是敵人故意在這個地方設下落腳點,為的就是誘敵深入好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

但不說話就能擺脫監視了嗎?也許他們不止“聽得到”,還能“看得到”客棧裏的情況呢?眾人心裏也沒底,可總比什麽都不做要好。

像是印證了他們的猜想,外面的雨又比之前大了一些,狂風暴雨亂作一團,別說出門,整個客棧好似都要被吹走了一般。

既然暴露了,那就必須主動出擊。

陸戈又從廣袖裏掏出紙筆,寫了六個小紙團讓人抓,他點著山谷的方向比出了一根手指,然後點著之前連溫祿說的失明老人的住處比出了兩根手指。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都和原著裏大致一樣,欒芾在系統的幫助下摸到了“一”的紙團,和方肆、陸戈組成了去山谷探尋的一隊。

連溫祿和湯明馥理所應當的都抓到了“二”,剩下的紙團屬於去換衣服的沙鴻宇,他們三人組成了去老人家那裏尋找線索的二隊。

老周看了半天都沒有自己的份,忍不住出聲:“我呢?!”

方肆斜睨:“你能下床?”

老周摸了摸自己的粽子腿,不吭聲了。

事不宜遲,眾人拿起自己的行李就要動身,沙鴻宇推門進來,他穿著松松垮垮的樸素灰衣,神情有些羞赧,實打實的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他還來不及不好意思,就被連溫祿和湯明馥一左一右的架走。

“你們幹嘛啊?等等……”

方肆習慣性的轉身,正要躍下窗,忽然想到了什麽,又轉身回來跟他們站在一處。

欒芾不解地看著他從自己行囊裏拿出一些道具,然後手法極迅速的做著她看不懂的動作。

“他在蔔卦斷兇吉,艮卦始,是為連山易。”陸戈見她還一知半解,更加詳細地解說,“連山易、歸藏易、周易並稱為三易,幾千年下來易書有所失傳,尤其是連山易和歸藏易。道家其實各有分支,盤雲觀裏有不少經書,方家一派精通醫術點穴、五行八卦、符箓九宮等,因方家子平術出名的緣故,有個說法是《連山易》就存於盤雲觀裏,嗯……子平術就是俗稱的八卦算命術。”

他解釋完,方肆也正好收起了道具。

他們二人都沒有解卦,欒芾本來想問結果,但見他們一臉凝重,她猜可能不是什麽好消息,於是識趣的咽下了到嘴的疑惑。

三人下樓的時候二隊已經不見蹤影了,客棧櫃臺也沒有夥計和掌櫃。

她望著瓢潑的雨幕有些發愁,這樣大的雨,趕路的時候恐怕連眼睛都睜不開,更何況還刮著那麽大的風,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跟得上他們的腳程。

煩惱間,一件帶著淺淺薄荷味的黑色大袍罩住了她的頭,她鼻子一皺,當場連打兩個噴嚏。

欒芾取下袍子,偏頭看著右手邊的男人,見他抿唇看著外面,還是那副不可一世的神情。她低頭一笑,不客氣地穿上了他的外袍,意外的發現袍子的一角和他的裏衣一角綁在了一起,這樣他們就不容易在風雨中走散了。

她笑得更加燦爛,也就忽略了她左手邊把剛脫下的衣袍又默默穿好的另一個男人。

方肆哼了一聲,低聲說:“自己小心點,出了事我不會救你。”

說完後他就往雨裏走去,衣角相連,欒芾也不得不跟上,她把袍子遮在頭頂擋雨,但沒走多遠,腳下的鞋子就粘了幾斤重的泥巴,她為了跟上他只能雙手扶住兩人相連的衣袍穩住身體,風吹雨打下果然連眼睛都很難睜開。

原本他們猜測出了客棧沒多遠就該沒雨了,但不知為何,她就這樣一路幾乎是小跑著的跟他走了好遠好遠,雨卻一直沒停。

不知過了多久,欒芾撞上了一堵肉墻,她摸了把濕漉漉的臉,剛要仔細打量周圍,就被方肆扯下袍子蓋住了她的頭。

“站著別動。”

他聲音裏透著嚴肅,是命令的語氣。

欒芾的身體在頃刻間變得寒冷無比,在被袍子遮住眼睛前,她還是不小心看見了前方的景象:一根手臂粗的木頭貫穿了一個分不出男女的身體,地上分散著斷成幾截的四肢,長長的腸子纏在路邊的雜草上,幾塊分不出哪個部位的肉塊被撓得血肉模糊,一個人頭滾到了他們腳下,原本眼睛的位置只剩下了兩個血窟窿,伸出嘴外的舌頭只剩了後半截。

空氣裏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臭味,陸戈楞了半秒,哀痛地輕喚:“小趙……”

這個人原本是丙隊的一員。

欒芾慢慢恢覆了鎮定,正要摘下袍子,卻被人更往下拉,耳邊是方肆冷然的聲音。

“管好你的手!閉上你的眼睛!”

很快她就知道了原因,前方不遠處響起了野獸的聲音,那是一種準備攻擊的訊號。

“呼嚕——”妖獸的嘯叫一聲比一聲兇狠。

果然,下一刻就聽到妖獸飛奔而來的響動,方肆鎮定地拔出開刃匕首,眼神一利,伏身應戰。

欒芾就真的一動不動,衣角和他相連的緣故,不時被他激烈的動作間一時往左扯,一時往右拉,她的心跳得飛快,很多次都想拉開衣袍看個究竟,但是她再小白也知道很多野獸把對視視為挑釁,妖獸應該也差不離,她怕自己會不小心和妖獸對視進而激怒妖獸,只能忍下所有好奇心。

“嘶——”

聽見他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她連忙小聲問:“你怎麽了?!”

沒有聽到方肆的回答,只聽陸戈著急地說:“糟了!”

忽然,欒芾被一股力量向前拉扯,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被人抱著往下墜落了。

耳旁是“呼呼”的風聲,周圍漆黑一片,也不知道自己要掉往哪裏,濕衣很不舒服的巴在身上,只有緊貼著她的那副軀體傳來宜人的體溫。

這是原著沒有的片段,或者說原著此時著重描寫的是另一頭男女主的經歷,所以欒芾根本不懂自己接下來要遭遇什麽,她忍不住輕喚:“方肆?”

“別怕。”

話音剛落,她的頭被人牢牢按在懷中、身體也被人緊緊箍住,隨著一聲重物墜地的聲響,她恢覆了自由。

欒芾手腳都被震麻了,她痛吟著擡頭,發現周圍亮如白晝,她顧不得其他,連忙從他身上下來,著急地捧著他的臉詢問:“方肆你怎麽樣了?有沒有哪裏受了傷?!”

方肆雙眸緊閉,臉色蒼白,胳膊處有個傷口在淌血,小白蛇也被摔得不省人事,仿若應驗了出發前的那個損卦。

他本領高強,區區一只妖獸不可能讓他受這麽重的傷,她知道,他是為了保護她才沒能發揮真正的實力,掉下這個鬼地方的時候他也有自保能力,但為了救她才充當了人肉臥墊……明明此前某個人還說過如果有什麽事他是不會救她的,可是他所做的事卻和他說過的話截然相反。

這個人,總是說著可惡的話做著可愛的事。

欒芾定了定神,顧不得身體的疼痛,扶起他枕到自己腿上,像是安慰昏迷中的他,也像是在給自己補充勇氣:“沒關系,你救了我,我也會拼了命救你。”

在這個玄學世界裏,方士和普通人堪比雲泥之別,即使她永遠只是個普通人、是隨便一個妖怪都能一指頭摁死的凡人,她也不想永遠做被保護的角色,她也想保護別人,一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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