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華醫院例行主任會，大外科主任洋洋灑灑長篇大論，陶景很是無聊，偏偏今天來得晚，只剩最後一個座位，正對大主任，不能低頭看手機，也不能像其他坐在後面的人一樣趁機打盹補覺，他只能眼睛聚焦主任，時不時發散周邊。

外四主任高桐明智地坐在大主任身後，占據這塊風水寶地，便可光明正大看手機，只是，高大主任的表情有些古怪，盯著手機嘴角一直保持上揚，眼角眉梢全是喜悅。

反常，太反常了，西華醫院著名的高冷鉆石男，居然對著手機笑？

等到會議結束，陶景截住高桐，高桐剛把手機收到衣兜裏，陶景猛拍他一下：”我特別想知道到底是什麽東西讓你笑得差點出聲？”

高桐眉毛嘴角再次同時上揚，反問：”有嗎？”

“是相當有”高桐步伐未停，陶景只得追上他,“是不是咱那篇文章中了？還是基金委好消息？或者新手術通過了？”隨即自我否定，“不可能，得國家科技大獎都沒笑容的人，不可能為了這點小事笑成這樣”

高桐笑而不答。

兩人前後腳進了外四主任辦公室，高桐把手機放桌上，脫下白大衣，洗手。

手機自動連接上科裏的WIFI，屏幕亮了一下，陶景目光掃過手機，發現新大陸一樣抓起手機，在高桐面前來回晃,”我看你還是招了吧！”

高桐扯下一張檫手紙,“招什麽？”擦幹手，把紙扔出一個準確優美的弧度，正中垃圾桶,伸手便要搶手機，陶景雖沒高桐眼疾手快，奈何早有預備，高桐抓了個空。

陶景按亮屏幕：“她什麽時候回來的？”

“上上周！”

陶景嘖嘖有聲,“難怪，難怪，清臺狂人晚上突然不排手術了，護士們聚在一起說你走在路上也傻笑，我還以為聽錯了……原來是某人的朝思暮想回來了。”

陶景劃開解鎖鍵，果然，不止屏保，主屏，副屏全是她。陶景不住搖頭：“高醫生，你沒救，真的沒救了！”

高桐把手機取過來，又笑起來：”你應該說，我得救了。”

她離開的時候，他便病了，相思沈屙，世間唯有她這一味解藥。

五年了，他以為此生再無緣見她，餘生必在這苦痛之中渾渾噩噩。

要不是陶景臨時有事讓他替三線夜班，要不是急診打印機壞掉，二線發錯會診單，他怎麽會半夜出現在兒科急診？要不是那天一朵高燒，蘇綽急的撞倒了氧氣瓶，他怎麽會在走廊那頭看一眼幾十米外的門口？

一切不可思議，皆可以用緣分未盡來解釋。

他自己也難以置信，堂堂七尺男兒，從不拖泥帶水的外科大夫，馭下嚴厲的行政主任，也會如此兒女情長。

手機屏幕照片是他偷偷拍的，一朵出院那日，他載著母女倆到醫院附近的廣式餐廳吃飯，一朵在院子裏和其他小朋友玩耍，蘇綽站在落地窗前，那樣癡癡地看著窗外，而他癡癡地看著她，終於忍不住掏出手機，忐忐忑忑地拍了一張照，僅僅是側影讓他整個心房被柔美溫暖等美好字眼占據。

他總是說拍一朵，每每手機一偏，便能把她也收入鏡頭，屢試不爽。不過他這點小伎倆居然沒逃過一朵的眼睛，小小的人兒異常善解人意，每次高叔叔要給她拍照，便心領神會地媽媽媽媽叫的又膩又甜，蘇綽總會俯下身，滿是慈愛地看著她。

“我承認蘇綽是個美女，但是高大醫生身邊最不缺的就是美女，上次那個女總不比蘇綽差吧？怎麽你就能苦守寒窯，片葉不沾？”陶景也洗了手，邊套衣服邊問。

高桐已經換回便裝，不理會他，抓起鑰匙準備走人“下下周一我補休，手術後推！”

陶景真正吃了一驚“她才回來你就墮落得連手術都不做了？難怪小溪說她是紅顏禍水！”

話一出口，陶景就後悔了，小溪當年在病房指著蘇綽的鼻子罵，禍水連同狐貍精一齊落入了高桐耳中，當時他氣的沖進病房異常野蠻地把陸小溪趕了出去。

高桐卻不生氣，回頭說：“要是她肯，我寧願她一直禍著我”

陶景不由掉了一地雞皮疙瘩，看了看突然“厚顏無恥”的高主任，開玩笑說：“還好小溪棄暗投明，和我結婚，不然還不和兒外宮微萱一樣得抑郁癥啊！你說那麽多女人為你要死要活，如今你為了她一個魂不守舍，這也算是報應！是不是？”

高桐微微發怔：“報應？是啊，報應，所以我失去了她五年！”

談話已經不能進行下去，陶景不得不轉了個話題： “周一你要幹嘛？”

“周一她們生日！”

繞來繞去，還是繞到蘇綽身上。

蘇綽和一朵是同一天生日，產科二病房頗迷信的護士還曾對著蘇綽的身份證說同一天生日的母女便會命運相連。

一朵五歲，眉眼間卻活脫脫是蘇綽的模樣，母女倆坐在一起，簡直如花照水！

他想著蘇綽小時候也和一朵一樣，便對一朵又多了一份溺愛！至於命運相連，怎麽會？他怎麽會讓一朵成為孤兒？

他會給她一個家庭，讓她和所有孩子一樣幸福快樂地長大。

想到這，心口隱隱作痛，他不會讓蘇綽再經歷生一朵時的生死較量，絕不！

高桐以醫院為家，不到深夜沒怎麽出過醫院，因此沒體會到成都也能堵成車連車。

在這間隙，他便充分利用，思維奔逸地想著他們的過往和未來。

第一次見她，是七年前一個晴朗的不像話的初夏。

他剛要升副高，還是因為年紀輕，要讓給別人而失敗，雖無怨言，卻多少有些不忿，加上剛下24小時手術即被抓到江城做報告還需兼任免費同聲傳譯，他臉色看起來有些陰郁。

出租車不能進A大，下了車沿著梧桐樹遮蔽的路，依著路牌找去會議中心。

梧桐樹投下斑斑駁駁的影子，在這光影中，迎面走來一位掛著工作人員證件的女孩。

皮膚白的像透明的瓷器，頭發卻黑的如月光下的黑珍珠，整個人發著一種讓人極度舒服的氣質。

他第一眼便被她震住，呆了半晌，直到她輕盈地走過來，似乎不確定，猶豫地問道“您是成都來的高教授嗎？”

細細的聲音把他鼓膜穿透，深深烙在大腦皮層，逐漸和他的思維形成一個詞“angel”。

眼前的angel又小心地問了一遍，他說不出話，輕輕點頭。

“您請跟我來！會議中心在這邊！”

那天有兩個姓高的報告者，他沒聽見她問他是來參加企業管理論壇的高教授。於是就鬧了個烏龍。本是他心猿意馬，倒是把她羞的滿臉通紅，道歉後又親自領他去了另外一個會議大廳。他只顧心潮澎湃，她又匆匆趕去校門口接真正的高教授，等他想起問名字，倩影早已消失。

會後，婉拒會議組所有活動，火急火燎趕到企業管理論壇，沒想會議早結束，和會議有關的海報日程都被收拾得幹幹凈凈。樓上樓下找了一圈，就差翻垃圾桶看看是否有印著工作人員名單的廢紙。

他開始對所有A大經濟管理有關聯的事情感興趣，周末便飛到A大，滿校園尋覓那個身影。卻終究一無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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