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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心中有情,管他輸贏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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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尷尬。

幾人端起茶盞來,互相看了一眼,最後還是最在意此事的福王妃開了口。

“龍婉啊,論理你如今是長公主,君臣有別,大伯母不該拿長輩的架子同你說話了。”

“大伯母這說的是哪裏話?咱們都是血脈相連的一家人,長輩就是長輩,和身份沒有關系。”

龍婉連忙勸說她,萬不敢當這不敬長輩的罪名。

福王妃聽她這話,心裏才放松了下來。

“那我就多一句嘴,以長輩的身份問你一句。你對這龍申,可有意思?”

她都十三歲了,況且是幼年早慧的人,應該聽得懂她的意思是什麽意思。

龍婉吐了一口氣,朝殿門外看了看。

雲旗還沒來,沒人能給她解圍。

“原來諸位今日是為了這件事來,那龍申吧……我覺得挺好的,挺適合做朋友的。”

聽了她的後半句話,眾人剛歡喜起來的心,一下子又掉了下去。

“僅僅是朋友嗎?就沒有點……別的意思?”

“沒有。”

她的確覺得龍申不錯,可那不代表,她才十三歲就要把自己的終身大事定下來。

與此相比,她更願意幫雲旗理政,更願意參與朝政,甚至是練武,照管兩個弟弟……

反正什麽事,都比成婚有趣。

“可你是個姑娘家,年紀也不小了,總是要成婚的。你是長公主,這駙馬挑選久一些,也是應該的。照我們的意思,是覺得這個龍申不錯。”

這話便是暗示龍婉,可以把龍申這個人選先定下來。

無論家世還是人品,樣貌還是才學,這都是個極好的人選。

且他已經十六歲了,這個年紀要說定親,也可定下來了。

現在不定,等將來被別人定走了,那真是後悔都來不及了。

“舅奶奶,外祖母!”

就在龍婉不知如何接話的時候,一抹明黃色的身影,總算出現在了西言宮的正殿之外。

見到那一襲衣袍的顏色,眾人連忙站了起來,起身福禮。

“諸位快請坐。”

龍婉忙朝他投去求救的目光,雲旗朝她悄悄一點頭。

他也不顧她們的反應,便在龍婉身旁隨意坐下,陶氏等人只得在原位坐下。

“舅奶奶,外祖母,二位伯母。你們的來意朕都知道了,只是婚姻大事,一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今父皇和母後不在京中,龍婉的親事,還是緩一緩吧。”

這倒算是個正經理由。

福王妃面上卻露出了難色。

倘若要等軒轅玦和沈風斕回來,還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龍婉年紀尚小等得起,福昀可等不起了……

陶氏卻笑道:“原來你們是擔心這個,那就不必了。斕姐兒走之前曾經托付了我們,若是遇著合適的,你們自己喜歡的,就可定下來。只是婚禮的話,等他們回來再辦便是了。”

說著看向小陳氏,小陳氏也笑著點頭,表示確有其事。

龍婉痛苦地睜大了眼睛。

原來她早就被沈風斕賣了……

“還有聖上,這皇後的人更是大事。既然你今日在這,不如咱們把皇後的人選也議一議?”

軒轅玦和沈風斕不在,最有權利商議此事的人,便是她們四個了。

雲旗面色一變,沒想到這火又燒到了他的身上。

這種時刻,他只能坑妹妹了……

“那個,朕還有一份緊急的奏折要處理,就先回禦書房了,諸位長輩慢慢談……”

第四卷 番外9 神仙沒有熊孩子

京郊西北面,獵場行宮。

昔年沈風斕就在這裏,得了陳執軾送給自己的明黃裘。

那是聖上親賜,見官大三級。

如今她卻已經貴為太後,那件明黃裘卻還在她的衣櫥最底下,被保存得像是嶄新的一般。

而此處獵場,也被改造一新,成了她和軒轅玦的新居。

一汪平湖如鏡,湖邊南岸坐落著高大的宮殿,層層延伸到山丘之上。

遠遠望去,充滿了層次和精巧的設計感,像是江南水鄉的風格,卻比蘇州園林更加精致。

如意洲旁,煙雨樓上。

身姿曼妙的女子,斜倚在樓上的欄桿旁。

她容貌絕美,穿著一身淡淡水綠色的廣袖宮裝,飄飄似仙。

一旁的長椅上,一只小巧的食盒開著口。

她朝裏頭輕輕一撚,抓起了一小把魚食,向著下方湖中撒去。

湖中五顏六色的錦鯉,嗅著魚食的香氣,成群結隊地向著這處游來。

它們在水面團成一團,時不時還高高躍起,逗得灑魚食的女子咯咯直笑。

忽然,樓中有孩子的腳步聲響起。

啪嗒啪嗒,聽著還不止一個人。

女子回頭看去,只見兩個戴著虎頭帽的小娃娃,一大一小攜手跑來。

大的有六七歲了,小的看起來有三四歲,生得都極其可愛。

“母後!”

兩個孩子撲棱撲棱地跑來,投進她的懷中。

沈風斕一手摟住一個,“小游璃,瓜瓜,你們怎麽都來了,不是在父皇那裏學寫字嗎?”

瓜瓜就是沐風的小名。

據說這個名字是這樣來的。

有一個夏天,沈風斕讓陳墨把冰山上頭鎮的西瓜剖開。

陳墨可以用手直接劈,輕輕松松地,一個大西瓜就一分為二了。

每次都看得幾個孩子大聲稱好。

龍婉嚷嚷著要學,陳墨看著沈風斕的面色,並不敢教她。

當然,最後龍婉還是學會了,這是後話了。

沐風當時還不怎麽會說話,只是盯著西瓜目不轉睛,嘴角口水直流。

誰也沒註意到他,因為他年紀太小還不能吃冰西瓜。

眾人正吃著,忽然聽到沐風咿咿呀呀起來。

她正好奇地擡頭,聽到沐風小嘴一張,吐出兩個清晰的字,“瓜瓜,瓜瓜……”

沈風斕差點沒吐血。

別人家的孩子一出生,先學會的都是叫娘叫爹。

她這個傻兒子倒好,繼承了小游璃的吃貨屬性,竟然先學了叫西瓜。

要說起來,她當初一直以為,雲旗才是個吃貨。

不想雲旗長大後穩重了許多,他為人又謙和,喜歡把好吃的都讓給弟弟妹妹。

都說外甥像舅,旁人都說雲旗的性子像沈風樓。

對此,沈風斕很是滿意。

可沐風叫西瓜這事……

她當即不樂意了,抓著浣葛等人查問,到底是誰教沐風叫瓜瓜的。

眾人都是一臉無辜。

誰沒事教小王爺這個啊?

這不吃飽了撐的麽!

沈風斕把這事告訴軒轅玦,軒轅玦最後得出了結論。

“這可能是娘胎裏就學會的,怪不得奴才們。”

沈風斕懷他的時候,那西瓜可沒少吃。

再說了,別人家的孩子也不見得,沈風斕生了四個其中兩個半是吃貨。

這多多少少說明,娘胎是有吃貨潛質的。

沈風斕從前在晉王府的時候,那也是一日宵夜不斷的……

被軒轅玦這麽一說,她瞬間氣餒,自暴自棄道:“既然如此,沐風的小名兒就叫瓜瓜罷,也算不辜負那麽多被我吃掉的西瓜。”

軒轅玦一臉無奈地揉揉她的頭。

“這個瓜有傻的意思,不太好吧?”

於是兩人商量了半天,從瓜瓜商量到西西,最後還是決定叫瓜瓜。

順嘴。

沐風奶聲奶氣道:“父皇說不學啦,母後偷懶,自己把孩子撇下玩去了,讓我們學得辛苦。”

童言無忌,說起話來老實得很,沈風斕瞬間有些面紅。

可是當著孩子的面,她怎麽能露怯呢?

她立刻正經了起來,想了一套說辭來教訓沐風。

“我這怎麽是偷懶呢?你來瞧瞧!”

說著朝著欄桿底下的湖面指去,游璃和沐風好奇地爬上來。

沐風年紀尚小,爬得有些艱難。

游璃倒是輕輕松松上去了,看著沐風還在掙紮的模樣,小屁股一撅一撅的。

他便伸手幫沐風擡了擡屁股,好不容易把他弄了上來。

沈風斕掩嘴偷笑。

兩個孩子卻沒註意到,而是專心致志地朝底下看去。

只見清澈見底的湖水之中,有許多錦鯉游來游去,五顏六色交織如虹。

沈風斕道:“你們用過早膳了,魚兒還沒有呢。我這是在餵它們吃飯,這能叫偷懶嗎?”

沐風見著這些小東西,便顧不得旁的了,堅定地點了點頭。

“魚兒要是不吃飯就餓壞了,娘親餵的對。”

小游璃畢竟大他幾歲,沒那麽好糊弄,聽罷狐疑地看向沈風斕。

“為什麽母後都不餵我們吃飯,卻要餵這些小魚……”

緊接著,樓梯上的腳步又慢慢靠近。

軒轅玦從底下走上來,正好聽見了沐風的話。

他連忙道:“你們說什麽?朕明明是說,母後辛苦了,咱們帶著吃食來看母後。”

一聽見吃食,沈風斕探出了頭,也顧不上指責他在孩子面前編排自己的事了。

“什麽好吃的?”

軒轅玦在她身旁坐下,一擺手,宮女送上來食盒,整齊地擺在石桌上。

“喏,這是蕭太醫新研制出來的藥膳糕。”

一聽見藥膳兩個字,沈風斕下意識朝後躲。

“大熱天的,以為能吃到什麽呢!竟然是藥膳。蕭太醫真是越來越壞了,他就是故意的!”

她氣哼哼地別過臉,根本不看食盒裏頭。

軒轅玦見狀不禁一笑,自顧自地拈起一塊,又分做兩半餵給兩個孩子。

“好不好吃?”

“好吃呀!”

兩個孩子童聲稚氣,沈風斕只以為他們是給軒轅玦做說客的,並沒有在意。

沒一會兒,看見沐風舔了舔手指,可憐巴巴地睜著大眼睛看著軒轅玦。

她心中一動。

除非是特別好吃的東西,否則沐風不會隨便賣萌的。

這一點,隨了小游璃。

她忍不住朝桌上一看,只見所謂的藥膳糕盛在小碟子裏,顏色金黃發亮。

看起來有些像是山楂糕,或者是金桔糕之類的。

最特別的是,底下還鋪著一層碎冰,將糕點鎮得冰涼可口。

藥膳糕還能冰著吃?

她不禁好奇,拈起一塊來送進口中,瞬間眼前一亮。

蕭太醫這個太醫不想幹了,想去當禦廚?

這樣好吃的糕點,難為他是怎麽做出來的。

她不禁好奇問軒轅玦,“這怎麽會是藥膳?我一點都吃不出來,倒像是果子做的。蕭太醫竟然有這一手!”

“是藥膳。”

軒轅玦給她一一細數,“這裏頭有紫蘇,砂仁,桑寄生……”

沈風斕對中藥不太了解,知道軒轅玦精通得很,便聽著他說。

越聽越覺得不對。

這些個中藥,好像都是健胃消食的啊……

她不禁看向小游璃和沐風,忍不住想笑。

他們的父皇也真是用心良苦。

沈風斕近來和這兩個小吃貨待久了,不知不覺也吃得多了,正好需要消化消化。

軒轅玦揉著她的臉,兩人面朝湖面,盡觀湖光山色。

這裏是獵場行宮,是軒轅玦命人花了兩年的時間,才基本修建齊全的。

這幾年來,他們周游四海,最後還是決定回到京城。

這裏有他們的親人和孩子,皇位已經給了雲旗,沈風斕又不喜住在宮中。

他們索性在獵場,修建了一座行宮來居住。

此地到了夏日十分涼爽,小游璃和沐風便成日跟著他們在此處,龍婉也時常過來。

只有雲旗身負重任,不能輕易走動,委屈得不行。

他們兩便也時常回宮探望雲旗。

在這個行宮裏,沒有宮中的規矩,沒有京中那些人事。

沈風斕顯得自在許多,有時睡到日上三竿,軒轅玦也由著她來。

他自己也放棄了在京中的習慣,有時會陪沈風斕一起睡遲,兩個人才慢慢地起身。

這裏沒有皇權的束縛,沒有權位的爭奪。

一切都顯得十分恬淡寧靜。

兩人總是在行宮之中,手牽著手慢慢去看風景。

每一座山,每一片湖,都是軒轅玦精心命人設計的。

“你看那片湖,從前只有現在的一半大。現在拓展開來後,是不是好看許多?”

軒轅玦指著它旁邊的一片湖,“從前就像那個一樣,小小圓圓的,一點特色都沒有。”

他得意地輕哼一聲。

沈風斕:“……”

軒轅玦給她鑿了一個心形的湖,還命名為觀斕湖,這是在朝她要表揚呢!

當年晉王府的天斕居,如今的觀斕湖……

觀的不是波瀾壯闊,而是她沈風斕罷了。

可是沈風斕老大不樂意了。

“你取名就不能有特色一點嘛,把我的名字放在裏頭,別人一聽就知道怎麽回事了。”

多叫人不好意思。

不過要細說起來,當年晉王府的天斕居,她起初還不明白。

時日漸漸長久了,才知道原來他在那個時候,便已經鐘情於她了。

軒轅玦反倒很坦然,“帝後和睦,恩愛非常。這是好事,有什麽見不得人的?”

好事?

她怎麽覺得,她會被後世傳為禍國妖妃之類的來著?

“你看那座亭子……”

軒轅玦又開始講了起來,就好像一草一木,都是他親手建造出來的一樣。

沈風斕不用聽後文就知道了。

這個亭子,一定叫觀瀾亭。

“你怎麽不幹脆把獵場行宮的名字,直接改成觀瀾宮?”

軒轅玦沈思了片刻。

“好主意!”

一家四口在煙雨樓上賞景,兩個孩子對餵魚樂此不疲,一直朝湖中投魚食。

而軒轅玦對餵沈風斕,也是樂此不疲。

眼看大半碟子的藥膳糕,都落進了沈風斕的口中,她鼓著臉搖頭。

“不吃了,再吃就該起雙下巴了。”

這是給兩個孩子消食用的,怎麽倒成了她的零食了?

她用力地低下頭,使勁壓著下巴,用手拎起薄薄的一層肉給他看。

日子安逸幸福,自然心寬體胖。

沈風斕覺得自己胖了些,軒轅玦卻不肯承認。

她問兩個孩子,兩個孩子也跟他一個口徑。

“什麽雙下巴?你這個下巴尖得瓜子兒似的,還不多給朕吃一些。”

眼看拒絕不了,她索性來了個有來有往,在軒轅玦捏起糕點餵她的時候,她就反餵回去。

兩人一分擔,一碟子的藥膳糕很快就見底了。

沐風在旁邊看著,委屈得幾乎哭了起來。

“父皇偏心,母後偏心!你們自己吃,都不給我……”

沈風斕連忙安慰,“給給給,剩下的全給你吃,好不好?”

她再朝碟子裏一看,潔白無瑕的甜白瓷,幹幹凈凈。

那些藥膳糕,早就在她和軒轅玦你一塊我一塊中吃完了。

沐風踮起腳朝桌上一看,小嘴一扁。

“父皇最疼母後,母後最疼父皇。瓜瓜沒人疼,瓜瓜沒人愛……”

說得就像唱戲似的,一套一套的。

沈風斕聽得苦笑不得,連忙摟著他安慰。

“這是誰和瓜瓜說的,母後最疼瓜瓜了,才不是最疼父皇呢!”

沐風破涕為笑,高興得歡呼不已。

“真的嗎?母後?”

“真的,比真金還真呢!”

而在他身旁,一大一小兩個男子,聽了這話都盯著她看。

“母後,那我呢?”

游璃委屈地撅起嘴,小臉肉呼呼的,就像個小包子一樣。

軒轅玦則挑眉看著她。

“你再說一遍,你最疼誰,最愛誰?”

沈風斕:“……”

他跟孩子吃哪門子的醋?

兩個孩子委屈巴巴地看著沈風斕,非要她說出個答案不可。

她有四個孩子,還有軒轅玦這個醋壇子,這叫她怎麽回答才好?

軒轅玦輕哼一聲。

“明兒你們就回京去吧,讓雲旗和龍婉教你們讀書寫字。”

這是趕人的意思了。

游璃和沐風眼疾手快,一左一右地抓住了沈風斕的衣角,一副打死不肯離開的模樣。

“可是哥哥和姐姐說了,他們趕明兒也要過來。”

“以後都不許你們過來了。”

軒轅玦像拎小雞崽似的,把他們兩個一手一個地拎了起來。

“這裏是父皇和母後的地方,二人世界,懂不懂?”

這個詞兒還是沈風斕教給他的,他覺得很是貼切。

“二人世界就是……就我們夫妻兩,神仙眷侶,神仙是沒有熊孩子的。”

第四卷 番外10 此情,永不傾頹

許多年之後。

滄海桑田,歲月如梭,昔年人事皆非。

那是一個天高氣爽的秋日,黃昏的歸鴉在樹梢仿徨。

一騎,兩人。

駿馬之上,曾是大周帝後的二人,已不覆當年模樣。

唯有目光之中對彼此的依戀,數十年未曾改變。

馬蹄緩緩朝山上行去。

四周樹叢越加繁密,眼前的山壁高聳入雲。

女子仰著頭朝上首望去,山巔雲霧繚繞。

盤山小徑曲曲折折,猶如一條臥龍盤在山間,氣勢恢宏。

遠看盤小徑窄小異常,真正到了跟前,並不算小。

一匹馬能夠輕易地走上去,就是坡度太斜。

她恍惚憶起昔年。

那時她還不會騎馬,也極少和他同乘一騎,看到這狹隘的盤山小徑,嚇得脊背僵直。

他便用手捂住她的眼睛,還說——

“怕就不要看,到了我叫你。”

又說“一會兒下山你若害怕,抱著我不撒手便是。”

沈風斕恍惚便笑了起來。

“現在還怕嗎?”

都過去二十年了,他們游歷大江南北,去過不少名山大川。

這區區京郊一座野上的小路,怕是難不倒她了。

果然,沈風斕輕輕一笑。

“不怕。”

不是因為去過的地方多,所以不再害怕。

而是因為,有他的地方,她便心安。

過了半山腰,馬蹄轉過一道山口,眼前豁然開朗。

熟悉的石門就在眼前。

在兩座山峰之巔,其上雲霧繚繞,神秘莫測。

透過那道石門望向後頭的天空,直叫人以為,這是通往天宮的大門。

一切還和二十年前一樣。

她還記得,那時他說過的話。

“這兩座山本就是相連的,不知道為什麽,其下的土石都被風化,成了一座空谷。只有上頭這道石門還連接著,始終沒有被風化斷裂。”

那時沈風斕說的是——

“這道石門並非永遠不會斷裂,只是風化得慢一些罷了。早晚有一日,它也會像底下的山石一樣化成粉末。”

沒想到二十年後再見,這石門果然還完好如初。

“這……怎麽可能呢?”

她轉頭去看身後的人,那人低聲一笑,不發一言。

只是手上一用勁,驅策著馬到更近的位置。

兩人下馬朝著那石門走去。

昔年這石門尚算堅固的時候,軒轅玦在上頭抱著她轉圈,她都嚇得不行。

而今度過幾十個春秋,沈風斕更不敢上前一步了。

軒轅玦卻滿不在意,要踩上那道石門的時候,衣角忽然被她拉住。

“這石門看起來沒有風化得太嚴重,可說不準內在已經散碎成砂了,還是別上去了。”

底下就是萬丈深淵,這若是一不小心石門斷裂,便是萬劫不覆。

“不會的。”

他柔聲安慰,自己上了那道石門。

沈風斕邊也跟在他的身後上去,若是有個萬一,至少兩個人還能在一處。

這一上去,她很快發現了什麽異樣。

為何眼前的石門,真正踩上去了,發覺比二十年前更堅固許多?

且寬度似乎還隱隱增加了些許……

這種風蝕產生的景觀,只會隨著日久天長,腐蝕得越來越脆弱。

哪有反倒變堅固了的道理?

沈風斕不由好奇,慢慢地蹲下了身,仔細觀察石門的變化。

這一看,果然發現了端倪。

原本和山壁一體的石門,邊緣卻出現了不同質地的碎塊,還有塗抹修補的痕跡。

有人在刻意修補這道石門,讓它無法被風化侵蝕!

除了軒轅玦,不會有誰再做這樣的事了。

沈風斕忽然笑了出來。

怪不得他執意要帶自己來這裏。

來之前,他說要給她一個驚喜,到了這山腳下才發現原來是這個。

她便不想上去。

最美好的時光停留在了那年,人還是當年的人,物卻未必是當年的物了。

何必自尋煩惱?

原來這石門他一直命人小心修補維護,不讓它被風化成碎石,讓它經年永存。

這份心思,讓她眼底生出一池春水。

萬般柔情。

“我曾經許諾過,讓這道石門永不風化。正如你我的情意,滄海桑田,歷久彌深。”

這是他的諾言,也是他們感情的見證。

而今,他果真用歲月的流逝,證明了他的一心。

兩人攜手,慢慢地在石門上坐了下來。

紅霞漫天,秋意微涼。

往年這樣的天氣,他們不知還流連在哪處名山大川。

或是在天之南,或是在海之北。

唯一相同的是,雲旗那幾個孩子,還有沈風樓和陳執軾等人,必定會給他們寄去書信。

今年他們回到京城之中,卻沒有告訴任何人。

兩人獨自在這山上,靜靜地享受彼此依賴的時光,空氣格外甜美。

她略一偏頭,便倚在他的肩上。

“走過了那麽多地方,最後還是覺得,京城是最好的地方。”

盡管這裏有太多戀棧權位,勾心鬥角,陰謀算計。

可這裏,也是她遇見他的地方。

那一年,沈太師的壽宴,賓客紛至沓來。

一杯被事先動了手腳的酒,傳到了他的手中。

彼時,他年少意氣風發,驕傲到沒有想到,自己會成為旁人算計的棋子。

而她則被眾人簇擁其中,紛紛敬酒奉承。

那原是一個好日子。

身為太師府的嫡出千金,她慶幸自己穿越的好運氣。

一時疏忽,便飲下了一杯烈酒。

而後神志不清的兩人,進了桐醴院的同一間屋子。

從此,一生宿命羈絆。

剪不斷,理還亂。

“你知道,這世間有多少陰差陽錯嗎?”

她微微擡手,在自己的角度裏看,像是手捧一片彩霞於掌心。

軒轅玦微微低下臉來看她。

“倘若當初,沈風斕沒有意外失足,在太師府中掉進水裏……”

那就不會讓她來到這個世界,也不會有這一生的經歷。

“沈風斕?”

他有些訝異地重覆了一邊。

她就是沈風斕。

可為何她提起這個名字,像是在提旁人。

她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這件事若告訴他,也不知以他的性格,會不會相信?

“你會相信,其實除了這個世界之外,還有未來的世界嗎?那個世界和這個世界,同時存在,甚至相互交錯。”

“未來的世界?”

“是啊。”

她把腿懸在空中,一晃一晃的,仍似少女模樣。

“也不知道我們的故事記在史冊之中,未來的人們會不會看到,會不會感動或歡喜。”

“你此刻歡喜麽?”

沈風斕一楞,仰頭看他。

“自然歡喜。”

軒轅玦從袖中掏出匕首,拔開了刀鞘。

“與其在青史留名,我倒更加希望,把名字留在這裏。”

他的手偏了個角度,匕首的刀鋒在那被精心維護的石門上比劃了一下。

倘若這道石門,千百年繼續維護修補下去,或許真的不會被徹底風化斷裂。

她笑著點了點頭,眸中似水的柔情,全都落在他的身上。

“刻你我的名諱,若是將來被百姓看到了,必定嚇到了,只刻一個字便可。”

他們畢竟曾是帝後,當今聖上的生父和生母。

匕首幹脆地落下,一個玦字,並一個斕字。

這是他命人修補的石門,卻沒有一碑半字來記錄,自己刻上名字倒很應景。

沈風斕在他刻好之後,又順著那個斕字的最後一鉤,把兩人的名字框在了一處。

那框起來的形狀,上頭兩瓣圓圓的,底下卻是尖尖的。

像一個發育不良的桃子。

“好啦。”

沈風斕歡歡喜喜地拉他起來。

“等再過二十年,你我都成了白發蒼蒼的老人,再來此處看看今日刻下的名字。”

兩人,一騎。

沿著原路慢慢下了山。

“如果相愛的兩人在這道石門上許諾,就能恩愛永不移,像這永不會被風化的石門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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