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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老子想進城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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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風斕幾乎是一夜未眠。

或許是將要獲救的忐忑,或許是擔心山寨的人無辜受連累。

又或許是心態輕松下來後,這才感覺到腹中孩子的存在,讓她總是容易疲憊。

一直到次日清晨,她都沒有醒來。

軒轅玦從床上輕手輕腳地起身,而後將屋子裏的窗簾都拉上。

只要沒有光線的打擾,沈風斕大概還能睡很久。

這些日子以來,她實在是累壞了。

他起身步出了屋子,卻見山寨中的人都朝忠義堂而去,似乎發生了什麽大事。

軒轅玦回身關上了房門,便隨著眾人走去。

“發生什麽事了?”

他隨口問走在自己身旁的一個男子。

那人道:“唉,還不是昨天賣絲織的那個商隊,太狡猾咯!人家官家的隊伍怎麽會搭理他們?昨天那是他們故意放出的謠言!我們的人打聽到了,他們今日才要經過!”

“啊?這也太狡猾了。”

軒轅玦附和了一句,又聽那人抱怨了好幾句。

“就是!賣個絲織的,動這麽多歪心思!人家賣金銀珠寶的,也沒他奸詐!”

那人一邊埋怨,一邊朝忠義堂走。

軒轅玦又道:“那昨日官家的隊伍到底走沒走啊?”

“官家早走了!我們埋伏在山下的兄弟們看了,根本沒看到賣絲織的那些人!這才到前一個村鎮打聽,原來他們故布疑陣,想今天偷偷過咱們的道!”

走了?

難道陳墨沒聯系上陳執軾嗎?

不,不可能。

其中必然有什麽蹊蹺。

他跟著那人進了忠義堂,見大當家他們也都沒好臉色。

“真是奸詐狡猾,他們是把咱們天懸峰,都當成傻子了嗎?竟然敢騙老子,一點江湖道義都沒有!”

難道從天懸峰的地界過去,不用交買路錢的嗎?

真是豈有此理!

大當家氣得跳腳,“老子不稀罕他那點東西了,就沖他跟咱們玩那點鬼心思,咱們也得去把他們的褲子扒光!”

眾人紛紛應和,便是一時都等不及了,點齊了人手就要下山去。

大當家的手在堂中一一點過去,點到軒轅玦頭上的時候,猶豫了一下。

“王公子身子沒好,就別去了罷?對了,你娘子呢?”

軒轅玦朝他一笑,“她昨夜沒有睡好,到現在還沒有起身,想是累了。”

大當家本就不想讓他們倆下山,先前是沈風斕特意來請求,他才勉強答應的。

如今一聽軒轅玦這話,索性道:“那你就在山上照顧你娘子吧,十三大夫,你留下來照看著。其餘的人都跟我下山!”

大當家振臂一呼,追隨者眾。

軒轅玦在喧囂的人群之中,安靜地立著。

他似乎意識到,這個所謂“狡猾”的商隊,有什麽古怪。

陳執軾如果知道他們在山上,是絕不可能就此離開的。

陳墨更不會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唯一的可能便是,這是一個圈套。

陳執軾給天懸峰的山匪們,下的一個圈套。

昨夜,沈風斕暗示他,要把他們真實的想法告訴這些山匪,乃至是他們的真實身份。

她覺得這些人不壞,她不想傷害他們。

軒轅玦覺得這很冒險,可他從來沒有反對過她的決定。

而現在,如果他任由這些人下山,會發生什麽?

看著大當家氣鼓鼓的臉,四娘風韻猶存的鬢發,還戴著沈風斕送給她的發鈿。

是選擇最安全的方式,還是選擇,尊重沈風斕的意願?

“走!”

以大當家為首,眾人齊齊走出忠義堂,朝著通往半山腰的石洞走去。

“慢著!”

身後忽然傳來一道聲音,軒轅玦朝大當家走去。

“我的身體已經恢覆得差不多了,山上有十三大夫照顧我夫人,我跟你們一起下山。”

大當家楞了楞,而後朝他肩膀上,不輕不重地招呼了一圈。

“下山!”

……

從山頂的通道一直朝下走,走到半山腰的石洞,再從那處用藤條爬下去。

軒轅玦拒絕了大當家的好意,沒有讓人用竹籃把他墜下去,而是輕巧地順著藤條滑了下去。

眾人見他在石壁上如履平地,皆十分吃驚。

“王公子,你這身手真行啊,不比我們爬慣了藤條的差!”

軒轅玦要保持紈絝公子的形象,只得笑了笑。

“從前家裏有個護衛,輕功了得。我就跟他學了一點輕身的法門,沒想到在這派上用場了。”

“哎哎,王公子!”

二當家飛快地朝下滑去,那速度恐怕就連陳墨都比不上。

軒轅玦正要開口讚嘆,忽聽得大當家爆喝一聲,“快踩石壁!”

已經快滑到谷底的二當家忽然卡住,掛在了山體突出的一塊巖石上。

“我的親娘咧,王公子,你那什麽輕身法回頭也教教我,我就是吃得胖了點,比你們滑得費勁多了!”

原來他是控制不住掉下去了,而不是身形敏捷。

一旁掛在石壁上的人,見他控制住了身形,都哈哈大笑起來。

“二當家,你再這樣下去可不行啊!要論肉多,我老七第一個服你!”

三當家也笑著揶揄他,“老二,你停什麽停啊?直接下去,我們晚上就有肉餅吃了!”

“呸呸呸!”

二當家憤憤地咒罵。

“你們這起子人嘴臭,想吃老子的肉,先跟老子打一架再說!”

大當家在上頭看著,趁著眾人不註意的時候,抹了一把額上的汗。

他一擡頭,發現軒轅玦看見了他的動作,不免有些訕訕。

“你也別怕,這個藤條還是很安全的,現在山上的兄弟功夫都不差,一般是不死人的。”

一般,的確是不死人的。

偶爾有個別失手死了,那也是很正常的事。

他們身為山匪,本來就是刀尖舔血的人。

不從藤條上摔下去死,也會在劫道的時候被砍死,或者被官兵圍剿殺死……

死是他們逃不過的宿命,眾人早有覺悟,所以面對方才那麽危險的情景,才能開得起玩笑。

軒轅玦朝他點了點頭,而後繼續往山下墜去。

他看得出來,方才大當家是真的害怕,二當家會摔死。

兩人的身手都算好,卻落後於其他人,安靜而緩慢地下墜。

軒轅玦忽然道:“你想一直過這樣的日子嗎?我的意思是,如果能過其他富足的生活,你願意嗎?”

大當家年輕的面容上,露出了些許嘲諷。

“你是京城來的貴公子,你一定以為我們是十惡不赦,才會做山匪吧?”

他一只手抓著藤條,同時用腳把底下的藤條勾了起來,而後伸出了一只手,朝著腳下的十萬大山畫了一個圓。

“你看看,你能看到的地方,這些山民有一個富足的嗎?你們逃出來的那個村子,他們要不是活不下去了,會整個村做山匪去嗎?”

他危險的動作,惹得軒轅玦眉頭一蹙。

“這山裏頭不行,山外頭總是可以的。以你的身手,你可以到城裏開一個鏢局,或者是武行,不愁沒人捧場。你就沒有考慮過嗎?”

“怎麽沒有考慮過?”

大當家嘟囔道:“我大哥的身手比我還好,他當年也是靠著一身蠻勁,就去了縣城給有錢人家當護院。我們十裏八鄉都說,大哥出息了。”

“結果呢?才不到一年,大哥就沒有音訊了。爹娘實在等得著急,就把才十五歲的我趕去城裏打聽情況。我走了整整五天的山路,到了城裏,才知道大哥死了。說了替主人家當了替死鬼,人家嫌路遠,死了都沒給他屍首送回來。”

看起來陽光而明朗的大當家,竟然還有這樣的往事。

這些在山上嬉笑怒罵,插科打諢的人,或許心底裏都有這樣的一段傷。

“再後來,你猜怎麽著?”

大當家說著自己笑了起來,重新雙手抓住藤條,朝著底下墜去。

“怎麽?”

“你可真笨啊,去了可不就要回來麽?我就走了六天的山路回來了。”

去的時候,走了五天的山路。

回來是六天。

像是怕軒轅玦沒聽懂似的,他又補充了一句。

“回來的時候背著我大哥,所以走得慢了些。”

軒轅玦陷入了某種沈思,大當家的聲音又從底下傳來。

“反正從那以後啊,我就再也不想去城裏了!身手好有什麽用?大字不識幾個,城裏人欺負咱呢!哪有占山為王來得痛快?就算我今日被人砍死,至少我痛快了這一輩子!”

他的聲音已經恢覆如常,充滿了樂觀的情緒。

如果說他今日被人砍死,那他最大的遺憾,大概是……今天沒見到沈風斕。

軒轅玦忽然也起了勁,飛快地往下墜去,超過了大當家。

“放心吧,有我在,你今兒死不了。”

他的聲線微微冷冽,帶著一種隱含的得意,惹得大當家一楞。

而後他忽然反應過來,一邊飛快朝下墜去追趕軒轅玦,嘴裏一邊大喊——

“是有我在,你死不了才對!老子可是大當家,要你保護?扯淡!”

一旁的人就見他兩個鬥氣似的,比著誰的速度快。

他們索性看起了熱鬧。

“王公子,快快快!超過大當家!”

“大當家,你的位置要不保了,快啊!”

喝彩聲,風聲,眾人的笑聲。

最後,所有人都平安落了地,朝著山道上趕去。

“王公子,你放風去!”

大當家丟了一把劍給他,“要是有什麽可疑人物,就打個唿哨!”

明明他們得到消息,官家的隊伍已經走了,大當家還讓他去放風。

分明是想照顧他這個傷員。

軒轅玦接了劍,沒說什麽,便朝著山道前頭走去。

而後看見眾人埋伏在了山道兩旁,用樹木和雜草掩飾著身形,趴在地上等著商隊的到來。

按照線報,那個商隊快到了。

不出多時,山道的遠去,果然晃晃悠悠過來了幾輛馬車。

因為馬車走得太快,所以看起來十分不穩當。

坐在馬車上頭看貨的人搖搖晃晃,幾雙眼睛都朝著附近的山林看,顯得畏畏縮縮的。

“大掌櫃,你說那群山匪,真的被咱們騙過去了嗎?”

一個隨車搖擺的夥計,朝前頭一個胖子詢問。

那胖子一雙細細的眼睛,格外精明地朝著四周打量。

“都說天懸峰的山匪厲害,能打就叫厲害了嗎?這年頭沒點腦子,去哪兒都混不開!你瞧瞧,這輕輕松松就被咱們騙了!”

那雙細眼睛露出得意之色,活像只大老鼠。

他得意的聲音被山風刮來,正落入了眾人的耳中。

差點在山壁上出事的二當家,此刻平靜下來反倒心有餘悸,恨不得找點事來轉移註意力。

他便要起身去打那個大掌櫃,被大當家壓住了身形。

“再等等,等他們到咱們正前方。”

對方有馬,若不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讓他們駕馬逃脫就不好了。

二當家只好一屁股又窩了回去。

“大掌櫃說的是,這次全靠大掌櫃機靈,省了一筆過路費。這筆錢少說一二百兩呢,大掌櫃……”

大老鼠痛打了他一下。

“咋,你還想分我的錢?這主意是我的出的,省下的錢當然歸我!做你娘的春夢去吧!”

原來他們是打算悄悄過了天懸峰,到時候拿走東家的銀子,謊稱是交了過路費。

還真是狡猾。

大當家氣哼了一聲。

“就這豬頭豬腦的模樣,還以為自己多聰明,想騙咱們?”

豬頭豬腦四個字,引起了最近身體越來越發福的二當家的敏感。

他連忙挺胸收腹,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大塊頭。

大當家的眼死盯著那個商隊,一手舉在半空中,做最後的準備。

“上!”

那手一揚,眾人飛快地朝著商隊圍上去,車上的夥計和掌櫃嚇得跳車就跑。

才沒跑開兩步,已經被天懸峰的弟兄抓了回來。

就像老鷹抓小雞一樣輕松。

至於跟車的那些護衛,竟然連刀都不敢拔,見著他們沖出來便抱頭投降。

敵眾我寡,就那商隊區區十幾個人,哪裏敵得過?

“大王饒命,大王饒命!我們早就備好過路費孝敬大王了,大王別嫌棄!”

大老鼠方才還一臉得意,這會子又變了一副面孔,卑躬屈膝地討好。

“饒個屁!”

二當家一腳把他踹了個四腳朝天。

“你剛才說我們什麽來著?說我們沒腦子是不是?說我們被你小子騙了,是不是?!”

他這一吼中氣十足,大老鼠連忙抱緊了頭,聲聲哀求。

“那都是小的胡說,小的嘴巴臭!諸位大王就饒了小的吧,人家都說天懸峰的大王是好漢,是不殺人的!”

他倒是有幾分小聰明,知道自己方才的話惹了眾怒,所以拿道義來壓他們。

“胡說八道,誰說我們不殺人了!”

二當家一腳踹在他屁股上。

作為山匪,不殺人這種名聲傳出去,可不是什麽好事。

只會讓別的山頭,覺得他們軟弱可欺。

大當家微微俯下身去,朝大老鼠道:“不招惹我們的人,我們當然不殺。像你這樣背後詆毀我們的,不殺了你,我的兄弟們能服氣嗎?”

大老鼠嚇得連忙爬起來,跪地求饒。

“大王,我交過路費,我交兩倍的過路費!要不你們把這些絲織品都拿走也行,給我們留匹馬回去就行了,大王!”

大當家哈哈大笑。

“東西都在眼前,我想拿什麽不行,憑什麽要聽你的?你敢拿我們當猴耍,就得付出點代價!”

那大老鼠眼見活不成了,竟然擡頭朝天大呼。

“大人啊,快救命啊!再不出來我可就沒命了!”

大當家臉色一變,只見附近的山林中,不知何時埋伏了眾多士兵。

他們聽見呼聲之後飛快上前,那身手靈活的模樣,全然不像是本地的窩囊屯兵。

他忽然反應了過來。

這是京城來的兵!

“不好,有埋伏,快跑!”

他們丟下了商隊,朝著天懸峰的方向跑,卻被一大股兵力擋住了去路。

並非無意,反而像是早就知道,他們會往這邊跑。

這種被敵人牢牢掌握了底細的感覺,是一種從未有過的絕望。

大當家大吼一聲,“殺出重圍去,只要回到山上,他們奈何不了我們!”

這種早有預謀的埋伏,和巨大的人數懸殊,讓他們失去了殊死一搏的能力。

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逃。

只要能逃回山上,他們便有卷土重來的希望。

兩方的人馬立刻交纏到了一處,兵戈之聲錚錚作響,在山谷中回蕩。

……

沈風斕忽然從夢中驚醒,這才發覺,屋子裏一片昏暗。

軒轅玦不知何時,已經起身了。

他怎麽把窗簾都合上了呢?

沈風斕慢慢起身,穿好了衣裳之後,趿著繡鞋打開門。

屋外的陽光格外熱烈,她瞇著眼睛手搭涼棚,擡頭看了一眼太陽的位置。

這個位置,都快到做午飯的時辰了。

沈風斕不禁好笑,懷這一胎她竟懶散成這副模樣,能睡到這個時辰。

她朝著四周一望,那笑意忽然僵在了嘴角。

不對。

這個時間,寨子裏怎麽會這麽安靜?

軒轅玦又去了哪裏?

“你醒啦?”

十三大夫在隔壁的雜物間煎藥,見沈風斕出了房門,笑著和她打招呼。

“你先喝點粥,我給你煎著安胎藥,你吃了飯再喝。”

“安胎藥?”

山上藥品短缺,大家受了傷都舍不得用藥,這安胎藥更是很難才能配出一副來。

十三大夫曾經告訴她,因為藥材不夠,所以不能讓她天天喝安胎藥。

要把藥材留到危急之時。

現在是什麽危機之時?

“是啊。王公子說你昨夜沒睡好,你平常從來不會睡得這麽晚還不起身的。我尋思著怕是你腹中的孩兒不好,所以趕緊給你煎了藥。”

她昨夜的確是沒睡好,可睡到現在的主要原因,分明是軒轅玦把窗簾子合上了。

“十三大夫,那他人呢?大家呢?寨子裏怎麽這麽安靜?”

十三大夫嘿嘿一笑。

“下山做買賣去了。你不知道吧?昨兒那賣絲織品的根本沒走,是誑咱們的。想趁著今天咱們不註意偷偷過路,被咱們的人發現了,大當家帶人揍他們去了!”

沈風斕眉頭微蹙,又問道:“昨日不是說,和官家的隊伍一起走嗎?那官家的隊伍……”

“官家的隊伍是真走了,放心吧,他們不會有事的。”

怎麽可能真走了?

陳執軾如果知道他們在山上,是絕不可能離開的。

“那我相公怎麽也去了?他……他怎麽把我一個人留下了。”

沈風斕覺得事有蹊蹺,想問個明白,又怕引起十三大夫的懷疑。

便略作羞澀的模樣,低著頭笑了笑。

十三大夫果然沒有懷疑,道:“大當家是讓他別去的,讓他在山上照顧你。可他猶豫了好一會兒吧,又說我在這照顧就行了,他下山去幫忙。”

軒轅玦能放心十三大夫在這照顧她,是不是也代表著,他心裏也是信任天懸峰的人的?

如果她猜得沒錯的話,那個說走又沒走的商隊,應該是一個誘餌。

陳執軾他們用商隊做誘餌,是想把天懸峰的人都引下山,控制住他們後救出沈風斕二人。

軒轅玦本不該下山的。

只要待在山上,就能等到結果,等到救援的人。

他卻不顧自己的傷情尚未痊愈,就跟著他們下了山。

也許只是因為,她昨夜一個猶豫的眼神,一個試探性的想法……

她終究是不希望山上的人受傷,而軒轅玦選擇了,成全了她的心願。

“你怎麽了?”

十三大夫見她楞神,便一邊扇著爐火,一邊同她說話。

“我跟你說啊,幾個當家的都商量好了,把我排在我十三前頭,第十二!你是讀過書的人,算賬又好,生得又美。日後咱們再下山擄人啊,只要把你帶去,那些後生還不乖乖跟著咱們走?”

“就同他們說,上了天懸峰,就能娶到這麽美的姑娘呢!那他們一定爭著搶著上來!至於王公子啊,那就看他打得過誰了。咱們天懸峰上,除了我們這等有特殊才能的,其他的全靠打來排名次,沒二話!”

沈風斕在廊下,隨手撿了個馬紮坐下。

天生麗質的美人,就算穿著粗布衣裳,隨意地坐在馬紮上,也顯得極美。

逆著陽光,她的睫翼染上一層金黃。

“十三大夫,我是說,如果。如果我們不想待在山上,想回京城呢?”

十三大夫扇著爐火的手,忽然停了下來。

他正說得津津有味,沒想到沈風斕沒搭他的茬,反而說了這樣的話。

叫他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是,是哦。你們是京城來的,還是有錢有勢的人家。你們還有家人的,我聽你說,你還有一雙龍鳳胎的兒女是吧?”

一向話多到沒人願意聽的十三大夫,忽然講話不利索了起來。

沈風斕輕輕嗯了一聲。

“那也是,我要是你們,我也想回去。誰願意在這窮鄉僻壤當山匪呢……”

他忽然頹然地把扇子一放,嘆了一口氣。

“十三大夫,你說你也曾游歷大江南北,為何最後到這個地方落草呢?”

“我跟你們也差不多,這不游山玩水,游到嶺南這個鬼地方了嗎?以前聽人說,嶺南被定國公治理之後,就再也沒有那麽多山匪了,全他娘是……”

十三大夫也想學著他們的樣子,說句粗話來表達自己的憤懣。

想了想沈風斕肚裏還有個寶寶,還是不要讓寶寶聽見這等有辱斯文的話了。

“定國公治理嶺南是二十年前了,後來那些官員不作為,嶺南又變成了原來的樣子。我當時不知道啊,結果就被擄到天懸峰來了。當然了,當時擄我的不是他們這些人。”

不是大當家這些人,便是老一輩的天懸峰山匪了。

“他們聽說我會看病,就說山上正好缺個大夫,就把我好吃好喝地留下來了。我也想跑啊,我也想回家啊!可我書生一個,手無縛雞之力,怎麽跑得了?”

別說是剛上山哪會兒,就算是現在,十三大夫摸透了天懸峰的地形,也跑不出這個地方。

“你山上來的時候,坐的那個竹籃,記得嗎?那個東西啊,一開始就是給我準備的。天懸峰上,就連女人都彪悍得很,根本用不到那東西。”

沈風斕點了點頭。

看四娘就知道了,以女子之身能居四當家之位,悍勇非常。

原來十三大夫和他們,也算得上是同路人。

沈風斕道:“當初天懸峰的老當家,沒有讓你離開。那現在,大當家大約也不會讓我們離開吧。”

十三大夫從眼底覷了她一眼。

“那……那也不好說。”

他不是大當家,也不能全然猜測到大當家的心思。

唯有一點,全山寨的人都知道,大當家喜歡沈風斕。

與其說是喜歡,準確地說,應該是仰慕。

他從來沒有想殺了軒轅玦,來把沈風斕搶到自己身邊。

只是和她說話會臉紅,對她的意見不自覺地接納。

“你和王公子都是人才,可你們畢竟有那麽好的出身,強把你們扣在山上,大家也不忍的。如果你真的這樣想,等大當家他們回來,你就找他好好談談,我看能行。”

他這話一出口,沈風斕輕輕笑了笑。

“好啦,能行不能行,等他們回來再說。哎,他們怎麽去了這麽久還沒回來啊?”

十三大夫站起來朝外看,一邊招呼沈風斕,“你把藥喝了,我下去看看,他們怎麽還沒回來?”

沈風斕也站了起來。

“十三大夫,你別動。”

他忽然僵直了身子,“咋,咋回事?”

“你後頭有人,我怕嚇著你。”

沈風斕瞧他膽小的模樣,不禁好笑。

“有……有啥人啊?”

沈風斕無奈地朝他身後看去,那裏悄無聲息地站著一個黑衣男子,高大筆直,面無表情。

“陳墨,他只是個大夫,不會武功的。”

陳墨點了點頭,而後身形一閃,將十三大夫敲暈在地。

“娘娘,你沒事吧?”

“沒事,現在山上怎麽樣了?”

看到陳墨的那一瞬間,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殿下和世子已經匯合了,大家都沒事。那些山匪也被我們制服了,殿下吩咐不能傷他們性命。我們是來帶娘娘下山的,即刻便可離開。”

除了在半山腰那個山洞接應的山匪外,山頂上他們都搜查了,只有沈風斕和十三大夫兩人。

沈風斕默默端起藥碗,慢騰騰地喝著。

陳墨抱著劍站在一旁,等她把藥喝完。

那是十三大夫費了好大的勁,才配出來的幾副安胎藥,一大早就蹲在隔壁給她煎藥看爐子。

她不舍得浪費。

“把十三大夫也帶走吧,山上都沒人了,不能只留他一個。”

“是。”

山下的山林中,士兵們看守著被五花大綁起來的山匪們,那個賣絲織的商隊早就離開了。

軒轅玦和陳執軾站在樹下,望著天懸峰的方向,等陳墨把沈風斕平安帶回來。

“我們此番奉了聖旨出行,陳墨和風斕傳回京的訊號,聖上已經看到了。老詹帶著虎騎營的士兵出京,已經把長公主派出的刺客剿殺得差不多了。”

“老詹也來了?”

軒轅玦道:“那些南寧城內那些官員,是長公主買通的不假。但是那些刺客中真正精銳的,並不是長公主的人。”

是誰的人,他們心裏都有數。

陳執軾嘆了一口氣。

“沈風翎至今下落不明,寧王這回是兩手都沒有落空。一邊派人在嶺南暗殺你,一邊還能游刃有餘,把自己的婚事攪黃。”

“什麽?沈風翎不見了?”

軒轅玦眉頭蹙起,“她不是住在晉王府麽?難道寧王的膽子這麽大,敢明目張膽對晉王府出手?”

晉王府守衛森嚴,就是因為如此,沈風斕才會把她安置下來。

而沈風斕離開京城,並沒有帶走原先的防衛,照理來說不應該出問題。

陳執軾提起沈風翎,也是一副諱莫如深的口氣。

“別提這個了,殿下和風斕生死未必,這等小事,還有誰去在意?”

就連聖上和沈太師都不在意,如今京城中所有人的眼光,都聚集在嶺南這片煙瘴之地罷了。

只要軒轅玦能平安回京,一切便會變得不一樣起來。

“如今長公主府已經被查封了,長公主身在宗人府大牢聽候處置。至於寧王那邊……他沒有直接參與任何行動,我們沒有證據。”

軒轅玦冷笑一聲。

“這個替罪羊找得可真好,長公主孤身一人,無夫無子,他竟然也下得去這個手。”

那到底還是他和寧王的,親姑母。

天懸峰的那個方向,忽然走來一隊人。

為首的正是陳墨和沈風斕,二人連忙迎上去。

“風斕,你沒事吧?”

陳執軾見著沈風斕,見她一身粗布麻衣,精神倒還好,這才放心了下來。

“殿下說你又有身孕了?怎麽每次有孕都沒趕上好時候,讓你白白遭罪!”

陳執軾懊惱地拍在樹幹上。

軒轅玦道:“是我,每次都是我連累的你。”

他看著沈風斕,眼底帶著愧疚與懊悔。

沈風斕是為了來救他,才會身懷有孕卻不得休息,還要經受這連番苦難。

他這樣一說,陳執軾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再瞧他們夫妻兩人四目相對,彼此眼中只有對方的模樣,不禁掩口輕咳一聲。

“好了,咱們先回欽州城吧,到城裏安頓下來再說話。”

陳執軾朝身後一揚手,士兵們將那些被捆綁的山匪押了起來。

“等一下。”

軒轅玦出言阻攔。

他走到大當家的身旁,後者用一種敵意的目光盯著他。

一向豪邁開朗,只在沈風斕面前羞澀的大當家,像是忽然變了一個人。

他的眼神中充滿了不信任。

“把他身上的繩索解開,他是山匪,也是我們的朋友。”

“是,殿下。”

身後的士兵替大當家解開繩索,大當家狐疑地看著他。

“你到底是什麽人?”

連定國公的世子,在他面前都要紆尊降貴,他絕不是普通的富貴紈絝子弟。

他忽然想到了什麽,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

“你,你是那個被歹人所害的晉王?”

軒轅玦點了點頭。

“我的傷是你們治好的,斕兒在山上也多蒙你們照顧。世子對你們如此,只是為了以防萬一。”

大當家想起他方才告訴那些士兵,不許傷了他們的性命,面色才好看了起來。

他嘀咕道:“你要走你說一聲,我才不稀罕強留你們……”

而後朝著二當家等人看了一眼,示意軒轅玦把他們都放開。

軒轅玦道:“大當家,你還記得在山壁上,我問你的那個問題嗎?”

大當家楞了楞,回想起他的問題。

“你是,你是說……”

“本王是說,如果你願意過堂堂正正的生活,就隨本王進城。還有你手底下這些兄弟,是要進城過正常人的日子,還是回到山上刀尖舔血——”

他看向那些被捆綁著的山匪們,朝士兵一揮手,示意他們解開繩索。

“你們,自己選。”

二當家等人面面相覷,一時不知如何回答他。

離開天懸峰,進城?

這是他們從前,想都不敢想的問題。

四娘皺眉道:“可是咱們大字不識一個,人窮志短,到了城裏誰看得起我們?”

“可如果我們跟著王……不,跟著晉王殿下進城,一定會出人頭地的!”

二當家看著軒轅玦,充滿了信心。

有人猶豫不定,有人不敢擺脫現狀,有人想跟著他們進城。

一時之間,天懸峰一百多號兄弟,頭一次產生了異心。

“大家相信我們,跟我們走吧。”

沈風斕上前一步出言勸說,給了他們一個鼓勵的眼神。

有了她的話,眾人的意見一下子達成了統一。

“好,去!”

大當家大喝一聲,“老子想進城很久了!”

軒轅玦:“……”

是誰在山壁上說,再也不想進城了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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