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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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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回到家,黛玉越發有些怏怏的,同林如海說了一聲,便垂著頭往自己院裏去了。

林如海自去更衣,而後出門應酬不提。

黛玉一進院子,入目便是一盆修剪成花籃樣式的迎春花。

這花兒開的燦爛,雖不至奪目,卻也不容忽視。

“花籃”中幾枝微長花蔓垂下,滿藤的小黃花間或點綴幾片翠綠,有一只小貓蹲在一地落花中正欲伸爪去撈。

有微風吹過,貓耳朵一動,隨即撇開花兒朝院門奔來。

黛玉便停住,原本郁郁的心裏漸漸晴好起來。

待小貓跑到跟前,她笑著自貓腦袋上摘下一朵迎春花。

將花兒捏著花梗轉了轉,又笑瞇瞇的別在了貓耳朵上。

小貓耳朵動了動,接著甩了甩腦袋,那花便又飛落在她腳邊。

黛玉看著這安靜躺在地上的小花,下意識又想起那個溫婉靜默的姑娘。

暗自嘆了口氣,俯身拾起花兒,放進了隨身的荷包裏。

“喵~”

小貓不甘被忽視,蹭了蹭她的裙角。

黛玉揉了揉毛茸茸的小腦袋,“你怎麽有空過來?”

恰逢年節,應酬往來是少不了的。

圓月端著一盤黃澄澄的蜜柑經過,笑道:“是周侍衛送來的,連著那花兒,和這果子一起,一大早就過來了。”

黛玉隨手拿過一枚柑子掰開,清甜的橘子味和著水汽炸開,在陽光下飛揚散開。

“好甜,”黛玉餵了一瓣給小貓,對圓月道,“挑好的給外祖母那裏送些去。”

圓月答應著要去,又被叫住。

“還有多嗎?”

“多著呢,有足足三大簍!”圓月笑道,“姑娘還不知道,哪回王爺送東西過來不是富餘著送,連那小鸚哥的份也有呢。”

黛玉聞言,又餵了小貓一瓣,擰眉猶豫一會兒,道:“那就再備一份給孫家送去。”

圓月一時沒反應過來,“哪個孫家?”

“迎春二姐姐家。”

圓月雖不解,卻不曾多問,答應著便去了。

黛玉摸摸貓腦袋,低聲道:“借你的勢用一用。”

“喵?”

黛玉眨眨眼:“給二姐姐撐撐腰。”

小貓也不知聽沒聽進去,橫豎不在意,甩了甩尾巴,又去她手上咬橘子吃。

迎春在賈家待到天擦黑,來的客人都已回去,才不得不拖著步子告辭。

賈家眾人都知道她的情狀,亦不好挽留,只探春挽著胳膊將人送至二門。

“姐姐如今成了家,從前的性子還是要改一改才好,行動要拿出道理來。做人媳婦,比不得在家做女兒時矜榮。”姐妹倆走在前頭,身後跟著各自的丫頭婆子,探春道,“若還似往日一般性子軟,好說話,只怕要叫欺壓至泥裏了。”

迎春垂首不語,半晌道:“妹妹未出閣,自然不明白,身為女子,哪裏有咱們說話的地方呢。何況,既到了別人家裏,上頭還有婆母、夫君,我只有順服孝敬的理,便是有幾句打罵,也是受得的,斷沒有心懷怨懟,借故生事的道理。”

“再者,身為女子,在家從父,出門從夫,侍奉公婆更是本分所在。我本就理虧,欠了他家的,更該小心謹慎,做小伏低,怎麽能爭辯理論?”

“姐姐怎可有此想法!”探春聽完有些激動道,“姐姐欠了他家什麽,難道是咱們上攆著要進他孫家的門?”

說話間,到了二門處,早有孫家的馬車候在那裏。

迎春忙擺擺手,壓著聲兒道:“三妹妹,快別說了,就到這兒吧!”

探春便是有千般言語,也不好再說什麽,只得無奈送她離開。

隨著馬車晃動,眼看著離孫府越近,迎春只覺壓在心上的石頭越重。

進到內院,迎頭碰上一個打扮的花紅柳綠的妖嬈女子,迎春下意識避讓到一旁。

那女子從旁走過,瞟了她一眼,嗤笑一聲,出門去了。

迎春卻松了一口氣:這女子是孫紹祖從前的上官所贈,深得寵愛,每回見了迎春都要夾槍帶棒譏諷一番。

迎春的性子哪裏招架的住,欲要拿出主母的身份懲治教訓,還不待如何,便要叫孫紹祖斥責辱罵,因此長日下來,已然怕了她。

雖不知今日她為何不曾口出惡言,迎春還是覺得放松了不少,心裏一直壓著的石頭都去了一些。

“姑娘為何要讓她,一個妾罷了,敢叫主母讓路,她也配?”繡橘不忿道。

迎春回身往屋裏走,口中只道:“少生些事罷。”

繡橘在原地跺跺腳,連忙跟上。

“大奶奶回來了!”

一進屋,卻見孫紹祖大步迎上來,面上掛著五分笑意,手中上下拋著一個黃澄澄、圓滾滾的果子。

迎春嚇了一跳,不由瑟縮一下,剎住了步子,站在門邊小心的看著他。

“站著做什麽?快進來呀!”孫紹祖見狀,上前一步,不顧迎春抗拒,大力攥住她的胳膊將人往裏扯了幾步。

迎春身不由己的跟著進到屋裏,叫孫紹祖按著肩膀僵硬的坐下。

孫紹祖站在一旁,邊剝橘子邊道:“大奶奶今日回娘家可是玩痛快了吧?”

“沒有,因著今日客人多,我便留下幫著招待,因此回來晚了……”迎春坐立不安的動了動,不知他是什麽意思,恐他又要發難,連忙解釋。

“我又沒說什麽……”孫紹祖見她神色拘謹不安,暗自皺眉,摘出一瓣橘子餵到她嘴邊,果然見她整個人都忍不住抖了起來。

“吃吧,這可是一等的貢柑,甜著呢。”孫紹祖將那瓣橘子扔進自己嘴裏,又扯了一瓣遞過去,放柔了聲音道,“等閑人家且吃不著呢。”

迎春實在摸不清他的意思,卻也不敢違拗,小心翼翼擡手想接過橘子。

“哎,”孫紹祖卻把手一擡,“就這麽吃。”

他相貌魁梧,身形健壯,天生的惡相,如今乍然作出這幅柔情似水的模樣,便違和的厲害。

迎春越發心中慎得慌,卻也無法,只得小心

吃了。

“怎麽樣,甜吧?”

“甜······”迎春根本沒吃出滋味,只是附和。

孫紹祖便將剩下的橘子塞進她手裏,走到另一邊坐下,又從桌上拿了一個剝開。

“自然是甜的,你多吃幾個,莫要辜負了縣主的一番心意!”

“縣主?”迎春兀自點頭,耳朵裏忽的聽見這兩個字,也顧不得什麽,不由問道。

“可不是!”孫紹祖道,“聽聞縣主娘娘少時是在你家長大的,想必同你關系親近?”

“嗯······”迎春也不知該如何說,只下意識便應下。

孫紹祖咂摸半晌,道:“外頭都說榮安縣主生的極美,又才氣非凡,就像那九天上的仙子下凡,可是真的?”

說完不等迎春開口,便又自顧道:“想來是真的,若非如此,堂堂親王怎至這般?”

說著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說起來,縣主也算是我的妻妹呢,只可惜,咱們成婚倉促,無緣得以一見······”

語氣狎昵,很有些不莊重。

迎春心中厭惡,卻不敢出言斥責,只得作沒聽見。

孫紹祖瞥過去一眼,收了笑,道:“你我夫妻一體,什麽話該說,什麽不該說,你心裏可該有個數!”

原本娶了這個媳婦,是盼著能借她家和貴妃娘娘的勢,可成了親才知道,事情全不是他想象的那樣。

何止國公府日漸沒落,連宮裏的娘娘也並不將她看在眼裏,根本連話也說不上。

孫紹祖算盤成空,還折了五千兩銀子並一些聘禮,而迎春的嫁妝更是中看不中用,他深覺屈辱,滿心覺得被賈家耍了。

又早摸透了迎春的性子,又仗著她沒人撐腰,因此稍不順心便要拿她出氣。

誰想這個懦弱木訥的媳婦竟還有點用處:似乎能借她搭上炙手可熱的榮親王府。

因此,心中一時又是得意又是高興,拿定主意要哄的她替自己辦事。

見迎春垂首不語,有些發怵的樣子,心中暗自得意,哄道:“況且我也沒說什麽,不過咱們夫妻閨房閑話幾句。”

隨即便揭過話頭,又道:“你也是,成親這些日子了,也不知道招待姊妹們來家中玩,豈不失了禮數。”他握著迎春的手,頗善解人意道,“回頭選個好日子,請縣主和家裏的姐姐妹妹都來府上做客,缺什麽便吩咐管家去置辦,切不可怠慢了嬌客!”

迎春心中不願,又不敢違拗,只得小聲道:“姊妹們都有功課,平日裏要上學,林妹妹要備嫁,只怕不能來……”

孫紹祖越發語重心長起來:“你不要糊塗,這麽一門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好親戚,難得又將咱們看在眼裏,平常不多加維系,待來日縣主成了王妃,咱們再巴巴的湊上去,惹人閑言不說,這臨時的佛腳可就未必抱得上了。”

“待我謀得官位,有了差事,給你掙個誥命,你豈不面上有光,回家也能挺直了腰桿?”

“你放心,往後我一定好好待你,咱們夫妻同心,就沒有辦不成的事。”說著捏了捏她的肩膀,道,“我也沒說非得立時請了過來,你自己掂量著辦就是,橫豎莫要疏遠了!”

迎春只得答應下來。

孫紹祖這才滿意了,欲要留宿,嚇得迎春再也顧不得,絞盡腦汁尋了個借口打發了他出去。

待孫紹祖去了姨娘屋裏,迎春坐在桌邊好似打了一場仗般,心神俱疲,隨手將那半個橘子連著皮擱在桌上,兀自坐著出神。

繡橘見狀,收拾了那被攥的不成樣子的果子,抽出隨身帕子與她小心擦幹手上汁水,邊道:“姑娘,林姑娘這是替咱們撐腰呢!”

迎春垂著頭看她給自己擦手,半晌,很不明白似的:“她為何如此?從前我們並不親厚……”

她在家獨善其身已是艱難,過得連黛玉都不如,實在沒有心思同誰交好。

如今嫁了人,便再難保全自身,自己家人尚且不肯施以援手,她又為何要自找麻煩呢?

繡橘道:“好歹相識一場,林姑娘又是心善的,如今見姑娘落了難,自然心中不忍。”

“且如今她身居高位,幫咱們一把豈不是舉手之勞,沒見不過一盤子柑橘,這府裏上下就轉了態度?”

“可是,”迎春想及從前,姊妹間玩鬧也有機鋒,湘雲彼時一貫捧著寶釵,“我並不曾幫過她什麽……”

“何必糾結於此呢,難不成姑娘也聽信了史大姑娘的話,覺得林姑娘愛使小性兒嗎?這可就是沒有的事了,我們做丫頭的都看的分明,哪回不是史大姑娘先找茬使性子,況且如今連她也漸漸明白過來了,沒見也遠了寶姑娘,又同林姑娘親近起來?姑娘可別傻!林姑娘是個聰明人,她知道咱們的處境,看來也並未將那些放在心上的。如今姑娘只記著她待咱們這份心才是!”繡橘道,“實話告訴姑娘吧,從前在家時,那些小丫頭子都想去林姑娘屋裏伺候呢!”

“林姑娘為人大方,又有心思,院裏從來沒有那些子勾心鬥角,拌嘴吵鬧的事兒,又肯護著自己的人,在她房裏當差,最是省心舒坦了,大家一處和樂融融,每天都開開心心的。”

聽聞此言,迎春像是被撥動了哪處心弦,忽的望向繡橘,定定的道:“你們,你和司棋是不是也……你心裏是怪我的吧。”

說著落下兩行淚。

繡橘忙去給她拭淚,又哄道:“姑娘怎麽這般想?林姑娘尚且理解姑娘處境,何況我們兩個自小同姑娘一處長大呢?那事確是司棋做的不好,怪不得姑娘。”

迎春聞言,心裏略略好受了些,又聽繡橘道:“不過,姑娘別嫌我多話,如今咱們正是要用人的時候,這家裏的到底不是一條心,若外頭買去,也不能知根知底。”

說著小心觀察迎春神色,見她聽著,便又道:“不如就把司棋招回來,橫豎姑娘已成了親,她那些事也不算個什麽了。”

見迎春似有意動,忙趁熱打鐵,道:“我聽說她在家過的不好呢……”

迎春眼睛動了動,露出些疑問關懷的意思。

繡橘便將早準備好的一番話通通說了出來。

原來,司棋已找過她幾回了,繡橘想到姑娘在孫家的處境,又因司棋性子潑辣,兩人一拍即合。

只是一直找不到機會提,這會子可算是遇到個好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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