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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青梅竹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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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青梅竹馬(一)

暮春時節,花團錦簇。車馬自江都而行,所過之處,帶起一路煙塵沸騰。

魏襄撩開車簾,遙望遠處,而此時此刻,他正思念著的那人也在遠處的那一方天地。

稍許時候,魏襄松開了車簾,他低垂下眼眸,看了看自己掌中所握的一支珠釵——這是他離京時,那人匆匆從發上解下,送給他,她紅著眼眸千叮萬囑,要他不要忘記她。

那個時候,她見他翻身上馬,想要上前拽住他的袍子,但糾結良久,終覺不妥,所以才將她的珠釵贈他。希望他好好保管,珠釵天長地久在他身側,就像是她在。

距今一別已有六年,魏襄握緊手中珠釵,回念往事,他心中湧動著難言的情愫。只盼著車馬快一些,再快一些,去到她面前才好。

一行車馬抵達上京時,已是數日後,魏襄一入城,就換了馬匹,向侍從說一聲給父親傳個信,之後魏襄便直奔周國公府前去。

行到中途,傳來一陣異響,魏襄本是要往另一條街道而去,但在側目之時,卻瞥見那輛失控的馬車上的標志,與他的記憶重疊,正是周國公府家的馬車。

魏襄心思一動,折身策馬而去,在那輛馬車翻地傾倒之前,率先跳到了車上。車夫早被震到一旁,捂著胳膊勉勉強強站了起來,又見魏襄來到,這車夫連忙道出一聲:“小心啊。”

魏襄雙手勒住韁繩,過了好一會兒,才使那狂躁不安的馬匹冷靜下來。

待到亂象平定以後,周遭百姓見魏襄挺身而出、制服烈馬,紛紛呼出一聲喝彩。魏襄落下馬車,他立在車門之外,向裏面的人詢問一句:“可有受傷?”

裏面的人一聽到這年輕男子的聲音,便是一楞。周雪韶坐直了身子,過了一會,才溫聲回應,“多謝公子出手相救,不曾受傷。”

聽著她的聲音,魏襄心中一動,他便知曉,會是她。

隔了一會,車馬裏面的人掀開車簾向他望了過去,而魏襄也見到了比舊年更為長開一些的女子的面龐。縱然他曾有千番思量,卻也是如何都想不到如今的她比他想象中的更為好看。

“多謝公子搭救。”周雪韶坐在馬車內,將先前感激的話又重覆了一遍。

也是在這個時候,魏襄才意識到了另一點——她,沒有認出他。

這個念頭油然而生,魏襄怔楞片刻,但見周雪韶眉眼清清泠泠,見他儼然是見一個陌生人的樣子。

魏襄本想提醒她,他為誰,但轉念一想,心中負氣。她緣何認不出他來?為著這個,魏襄閉口不言。

他的視線落在她身上,未過多久,魏襄同她一笑:“舉手之勞,還望周姑娘莫要掛懷。”

雖是心中負氣,但魏襄還是出聲提醒了她。一聲“周姑娘”,總該讓她明白此刻立在她面前的人,是曾與她相熟之人才對。

只是對面的年輕女子卻在聽聞這等稱呼後,面上只有一瞬的詫異,很快她朝他輕輕一笑,“今日公子相助之恩,小女子定當銘記在心。公子既然知曉我是周國公府家的女兒,來日若公子有需要忙的地方,可來尋我。”

她真的,一點都沒認出他來。魏襄的心冷了下去,然而面上卻仍是掛笑的。他輕輕應了一聲“好”,而後望著她與侍女一同下車,返回周國公府。

周雪韶沒有回頭。

魏襄便一直望著她的身影,直至消失。

馬匹有異,現在雖是安定下來,但周雪韶卻還是不敢再坐。索性此處距離周國公府也不算太遠,周雪韶步行回去也是無妨。

只是行到中途,周雪韶頓了頓腳步,望向身旁侍女,說道:“可覺得方才那名男子很是面熟?”

侍女茫然搖頭。

周雪韶雖未得到想要的結果,但心中實則已有思量,她吩咐侍女幾句話,之後才重新動身回到周國公府。

不過那人將自己回來的消息隱藏得極好,任由周雪韶請人出去打聽,都不曾得到回音。無端端的,她也不想親自登門,有關這事只好不了了之。

隔了幾日。

周雪韶與城內幾家女兒去到湖上游玩,江樓風光甚好,她們眺望遠處,只見連綿煙色鉤織成一派江景。

她們笑玩幾許時候,卻不想江樓上又來了客。周雪韶心生不快,只因先前與店老板約定時,便是承包一座江樓,不與外人同觀。如今來有他客,顯然是店家違背先前的約定。

她正想讓侍女出去與來人說明情況,卻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周雪韶微微擡眸,想起上回與這聲音主人相見時的場面。

無論如何,她總歸都不能駁了那人的面子。

周雪韶讓侍女傳話,只說今日由她請客,公子自便就好。另外,她還叮囑侍女莫要向那人透露是她。侍女連連應下,周雪韶跟快聽到開門聲。

侍女也如她所言,不曾提及今日承包江樓的主人是她。按道理來說,他既然是為訪江樓風景而來,在得了應允後,理當離開自便,可他沒有這樣做。

魏襄只道:“既是如此,定是當面感謝小姐才好,不知是否方便?”

侍女支支吾吾,後來念及自家姑娘的態度,還是將拒絕的話說出了口。

魏襄在得了答覆以後,便不再多言了。待到那侍女離開後,魏襄停在房門處,似是要透過這扇房門,望向正置身裏側坐著的那人。

然而終究有物相隔,阻攔了他的視線,叫魏襄不能望見周雪韶的身影。本以為會就此不了了之,哪想到在他離開之前,他聽到裏面傳來了她的聲音。

雖只是一句應答,但那熟悉的語氣和語調卻讓魏襄頓住了腳步。

其實他今日來到這裏,與周雪韶並非只是單純的“有緣”二字。魏襄特意尋人打聽過,才會趕在這時候前往江樓。

所以魏襄心知肚明,這座江樓之內必有周雪韶所在之處。

可雖是如此,魏襄卻還是在聽到他聲音的那一刻,腳底生根,不為其它,只因思念——誰讓他們如今遲遲還未相認?便是如此,縱然在再見面,魏襄心中的惦念之情,更是難以消散。

魏襄在原地停留了很久,才折身離開這一層,去往別的樓層。

侍女回去後,告知周雪韶如此,周雪韶頷首,有意朝門外探去一眼目光,不過門已然被關緊,她也是瞧不見他的。

侍女對她此舉心有不解,趁著旁家姑娘三三兩兩地聚首閑談時,向周雪韶問出了聲,“姑娘,姑娘是一早就知道那位公子是原先救助過我們的人嗎?”

她方才開門瞧見那人時,心裏也是驚了一驚,門外那名男子,分明就是當日周國公府的馬匹受驚之時,對她們出手相救的公子。

周雪韶目光從緊閉房門處轉到她身上,笑而不語,算是默認。見自家姑娘這般態度,侍女更是疑惑,不禁疑惑出聲:“既是那位公子,姑娘為何有意……避而不見?”

周雪韶心中自有一番計量。她不曾與侍女多言,只告訴身旁侍女,“他會再來尋我的。如果他是那個人,他會再來的。”周雪韶重覆說道。

然而侍女尤其不解自家姑娘口中的“那個人”,是誰?

周雪韶無心與侍女解釋太多,後來旁的姑娘話中提起她來,周雪韶笑臉相迎。

“定親?家中尚無安排。”周雪韶聽清她們的話後,微微紅了面頰。她們卻是談得開,向她說起她們的兄長來,都是如何一等一的人物。

只是這一番話方才說罷,另一邊便有拆臺的人——

“宋姑娘將自家兄長誇耀成這般,好似天上有地下無的,我卻是聽家中長輩偶然提起過,宋公子學業不精,可是氣煞了宋家老爺呢。”

“你……”那誇耀自家兄長的宋姑娘,聽聞此言,一下子臉紅起來,方才話中的確多有虛言,卻沒想到會當堂遭人拆穿,一時又氣又羞,然而卻是說不出什麽話來。

周雪韶在旁一見,連忙出言,將話題從這事上轉到別處去。後來幾人重新言笑,周雪韶卻若有所思,視線飄到大開的窗子外面去,見到外界江景,腦海之中若有回憶。

她已過及笄之年,卻仍未定親,甚至連一絲親事的風聲都沒有。而在座諸人,有的比她年紀小的,都有了議親對象。其實家中也有向她言及過這事,但每每都被她搖一搖頭,拖到了下次再談。

她這般做,為的是少時的約定——她曾答應過那個人,等他回來,與他成婚。

至今雖已有六年不曾逢面,但這六年間,兩地雖遠程,卻總歸是做到了書信不斷。

只是一直有聯系是一回事,真正見面,卻是另一回事。

曾幾何時,周雪韶也會想象與他再見面之時,對方該是何等模樣,卻沒想到……想到這裏,她既有無奈,也覺慶幸。

江樓宴散後,各自離去。

周雪韶刻意慢了些許腳步,有心等待那人找上前來。果真,在她不緊不慢品嘗手中糕點時,門外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侍女出去看過後,回來告訴她來者為誰。

“請進。”周雪韶出聲。

而在見到對方時,周雪韶面上故作驚訝,好似是才發覺面前這人便是當日救助她的男子。

“原來是公子,倒是巧的很。”周雪韶同對面的人笑了一笑,“公子請坐。”說話間,周雪韶已取出一個新杯盞,為他添上一杯茶。

魏襄端起茶水,抿了抿唇,放下茶杯後,他望著周雪韶,說了一聲:“不巧。”

因他這兩個字,周雪韶的心開始劈裏啪啦地跳動起來。她期待著,她期待他能夠就此與她袒露身份,讓她知曉,她等的人回來了,他就是她在等的人。為此,周雪韶甚至忘記問他一句,如何不巧。

然而在短暫沈默過後,魏襄卻微笑點頭,“方才瞧見那侍女,覺得面熟,仔細一想,便是當日周姑娘身邊的侍女。所以我才貿然過來,向姑娘討這一杯茶喝。”

魏襄終還是沒有向她直言。

周雪韶心中期待漸漸消淡。

她望著他,明明確定面前人是誰,卻不願輕易開口承認他——

這麽多年過來,難道他不應該主動向她說一聲,他回來了。

除非是她認錯了人,否則他偏是該同她說上這一句。

“上次匆匆一別,還不曾問過公子貴姓。”周雪韶看著魏襄。

魏襄淡聲說道:“免貴姓魏。”

周雪韶又笑:“京中魏姓子弟不多,與我家關系親近的倒是有一家。”

聽她言及此處,魏襄眼波微動,他擡首,望著周雪韶,心裏面期待著,她說出他企盼聽到的話。他想她認出他來,他想她親口喚出他的名字。

周雪韶沈吟片刻,道:“不過那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這樣寥寥一句“過去”,掩蓋了他們舊日時光裏所有的同行與相伴。魏襄心裏一沈,望著她的眼神也越發幽深晦暗起來。

他一聲不吭,而對面的人似乎也不曾覺察到他的異樣,兀自將桌上一只小白碟子推向了他。

“這是這裏的招牌點心,魏公子可嘗一嘗。”周雪韶笑著說道。

隔了一會,魏襄頷首,“多謝周姑娘好意了,我素來是不愛吃甜的……”

“不甜的。”他的話還沒有說話,周雪韶便低著聲音如此說道。

她望著他,眨了眨眼,“不是很甜,真的。”

一瞬間,魏襄心中情愫翻湧沸騰。少時與她相伴為樂,於涼亭歇息,府上下人捧來一盒點心,她拿起其中一枚遞給他的時候,也是這樣說的。

——“昭之哥哥,不甜的,你嘗一嘗吧,真的不是很甜。”

那個時候,魏襄望著她真誠的眼眸,總是不忍拒絕她。因而每每從她手中接過糕點,他都會耐心將那一塊甜津津布滿糖霜的糕點吃下。

吃完之後,再同她笑著道一聲:“嗯。的確好吃。”

然而在她走後,魏襄卻也會在她瞧不見的地方大口大口地喝水,來解一解口中甜膩的滋味。

小女孩少時愛吃甜,吃到那麽些滿是糖霜的糕點,卻還是滿臉真誠地與他說起“不甜”這兩個字。

而今六年以後,同樣一個人向他遞來同樣一塊布滿糖霜的點心,魏襄細細咀嚼半塊,卻不僅沒覺得甜膩,反而感到苦苦的酸澀。

為何……不認他。

良久過後,魏襄同她笑了笑,道:“的確不甜。”

周雪韶不曾多言。

過了一會,她將視線投向窗外,眼前外面天光低沈,她同面前的人笑了一笑過後,緩言輕聲:“天色已晚,這時才與魏公子見面算是不巧了。改日得空,再與公子同賞這山光水色罷。”

她說完話,便起身,向他示意一下,就離開這處。

魏襄只得應聲含笑說,“好。”只是待周雪韶的身影消失,魏襄面上本就勉強浮露的笑意漸漸緩淡,他起身立在江樓之上,望著底下的女子踩上歸家的馬車。

系著銀絲瓔珞的馬車慢慢悠悠地走上歸途,魏襄始終盯著那處。

她為何對他毫無表態?

即便他在她面前有意露臉,她還是沒有認出他來。

魏襄沈默,他收緊了扣在窗柩上的手指。

雖與他說起“改日得空”,但周雪韶與魏襄二人皆心知肚明,這是她的一句客套話。因而時間一久,再未聽聞魏公子的消息,周雪韶也不覺奇怪,只是心中失落之餘更生遲疑——

莫非,那人當真不是與她少時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昭之哥哥?

只是這一念頭剛剛出現,周雪韶便搖了搖頭。怎麽可能?與他相逢雖只有兩面,但第一面瞧見他的身形樣貌,周雪韶就已然瞧出他來,與舊年輪廓甚是相像。

第二面,在江樓之上,他親口說自己姓魏。

這天底下,除了她的昭之哥哥,還有誰人能夠如此一致?

可魏襄卻突然沒了聲響。

另一邊,周雪韶暗中派出去打探雲陽王府的侍人,也傳來消息,說並無雲陽王世子回京的消息。

反覆之下,周雪韶自然心焦急切,她不懂為何魏襄從一開始就不認她,更不懂現在魏襄故意忽視她,是怎樣的心思。

而在她日漸憂心,甚至忍不住想要登門拜訪之際,隔壁景昭侯府傳來了一紙請帖——侯府的永安縣主邀她赴宴。

永安縣主沈知薇之父景昭侯與雲陽王府乃是親兄妹,魏襄自然也就是沈知薇的表兄。想到這層關系,周雪韶心思一動,自然答應入景昭侯府,她更想借這機會向沈知薇探一個究竟。

臨到前往景昭侯府那一日,周雪韶特意備下好些禮物。因魏襄的緣故,她與魏襄這個表妹少時相識,算是手帕交,一入府周雪韶便單獨去見了沈知薇。

本想趁機向她詢問有關魏襄的事情,誰知道有幾人比她還要早來一步,她們早在沈知薇面前占了位置。周雪韶想問沈知薇的那些事情,都在七言八語底下隱沒了聲息。

沈知薇也與她聊起一兩句,不過周雪韶另有心事,並沒有多說什麽話。開宴之前,周雪韶先出去在侯府轉了轉,透透氣。

走在院子外面,她隨意一瞥,便望見一道熟稔的人影。周雪韶楞了楞,而後想也沒想地就跟了上去。

她分明認出那人是先前的魏公子。

而今魏公子竟然會出現在景昭侯府,更讓周雪韶確定他的身份由來。他一定是、一定是昭之。

周雪韶跟上去,卻在走過一個拐角處時,徹底瞧不見了魏襄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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