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嘉知道姑姑去見了姑父一趟, 本來想約姑姑見一面, 卻聽母親說姑姑那天回去後就生了病, 在家休養，不見任何人。

他本想再跟姑姑多問關於10年前那件案子的事，但他最後還是選擇暫且擱下, 再者他也搜集到一些資料, 也大概厘清整件事的緣由，雖說投資失敗的事對他們而言是家常便飯, 但與家醜有關自然就會被壓下來。

他的舅舅, 就是當年那位包庇教授好友偽造、抄襲論文的人, 身為國家級的研究員, 他辜負了國家重托，更讓信任他的家人蒙羞, 最後舅舅選擇自殺這麽一個最不負責任的做法, 而舅媽據說是因為太傷心，過了一年多也因病去世了。

他現在才知道是因為這件事，所以父母急急忙忙的要出國避風頭，把自己托付給當時還不算核心團隊的姑姑跟姑父，也導致了他與父母之間關系長久的疏離。

原來他6歲到7歲的這兩年, 發生過這麽多事。

那周愷言呢？父母雙亡後他是怎麽生活的？

這件事他不敢當面去問周愷言, 因此私下委托老黃幫他調查, 很快就有了消息。

“你表弟的撫養權後來掛在周家人那，但實際上出錢養他的人是你爸媽，從他念書到後來出國讀研, 直到後來他工作才停止。他幾乎不提他父母，唯一一次訪談被問，也只是說父母很早就過世了。”老黃說。“我記得你表弟是非常推崇你的，你跟他不也很常接觸嗎？我以為你才是最清楚的人。”

“我自己都不關心父母了，又怎麽會主動問別人父母？”秦嘉喝了一口酒，淡然自嘲。“他在我面前沒有任何異狀，我不知道他對我到底是什麽想法，他父親是辜負了信任，嚴格說來是對不起我們家，但我們也因此害他失去父母，所以周愷言忍受我的脾氣，是真的因為兄弟情深，還是因為我父母養育他而不得不忍受我，我拿捏不準這件事。”

“所以你怕了，不敢問？”

秦嘉一口喝完威士忌，蹙眉不語。

“你與其坐在這裏喝悶酒，不如跟你老婆討論一下？”

“她最近身體不好，我不想拿這種事煩她。”

“你成天愁眉苦臉又不跟她講，她說不定才更擔心你，而且你也知道薄嵐的性子，你跟她講或許不會是負擔，恐怕問題能解決，因為你老婆不就出了名的會解決問題嗎？這有比你被綁架的時候她扛你公司還困難嗎？”

秦嘉放下杯子，從口袋掏出幾張紙鈔，淡淡一笑：“謝了。”說完就轉身往門口走，碰巧還見到剛進門的班玨，兩人互拍了一下肩膀，才又各自分開。

班玨一坐到吧臺前，老黃就邀功似地說：“我剛剛幫大老板解決了問題，我覺得我這兒不叫做酒吧，還可以兼職當心理醫院。”

“你解決什麽問題？”

老黃把事情說了，班玨聽完後一臉淡漠，老黃立刻不服氣地說：“你這什麽臉？”

“你只是把問題推給薄嵐而已，你這充其量叫做一樓咨詢臺，幫忙打電話給三樓醫生而已，而且最後患者還不是在你這解決問題，自己還得轉院想辦法。”

“……你今天得結清酒錢了！”居然不給面子！

“我給你解答，讓你腦子清醒點，還沒跟你收費呢。”某位大塊頭自顧自地開了瓶酒，慢條斯理地喝著。

“……”損友！損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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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嵐出院後幾天，秦嘉就帶她去了趟監管所與蕭衍見面，班玨見到他們的時候，忍不住調侃：“不得不說，他得罪挺多人，我這裏收到的會客申請比其他人還多。”

“艾希莉怎麽樣了？我出院前梅勒先生專程過來一趟探望我，還跟我道歉。”薄嵐隨口一問。

“艾希莉被遣返了，她跟梅勒之間確實有很大問題，梅勒花花公子的個性讓她沒安全感，艾希莉懷孕後她丈夫不聞不問，她本來身體就不好，懷孕初期孩子就沒保住，不過她怪罪在丈夫身上，由於為了挽回男人的心，她配合男人特殊的性癖好才會導致流產。”班玨輕描淡寫地說。“總之梅勒依舊混在女人堆裏，艾希莉最後也包養男人，艾希莉得到女配角獎的那一天，她丈夫在慶功宴上說溜嘴她包養小白臉，那陣子鬧挺大，當然是花了很多錢才壓下來，梅勒後來又因為公司鬥爭關系被打壓，轉而想靠妻子的知名度混口飯吃，這舉動卻讓艾希莉更難堪了，又加上梅勒酒後會打人，艾希莉會有今天的狀況，也是長久累積下來的痛苦。”

“挺覆雜，也很現實。”薄嵐深深吸氣。

兩人進了會客室，班玨也陪同進入，很快的警察把蕭衍帶進來，他整個人憔悴許多，雙鬢都冒出了白發。

班玨靠在角落的墻邊，三人坐定，蕭衍的表情有些恍惚，直到秦嘉敲了敲桌面，他才回神。

“你姑姑最近好嗎？”

秦嘉沒料到蕭衍第一句話就問起姑姑，沈默幾秒才答：“身體有些不舒服，在家裏休養。”

“最近天氣換季，她會過敏，你再多註意註意她的身體，讓她別再打著赤腳家裏走，地上冷……”

薄嵐望著對面的長輩，說著突然就哽咽了。

秦嘉垂下眸，抿緊唇。

“我想……姑姑一定會希望您是當面跟她說這些。”好半晌，薄嵐緩緩開口。

“不可能了，我早就知道自己沒有退路，一旦做了，我就明白與秦敏俐的關系必定得犧牲，我愛她，與我恨秦家這兩件事是沖突的，但我選擇了後者，我妄想要是贏了這局，秦敏俐也會體諒我，可事實證明我是不自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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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你輸在哪裏嗎？”秦嘉終於開口，語氣沈冷。“姑姑是家裏最支持你的人，但你傷了她，是你自己讓處境更加艱難，而你救了我，我一直是家族裏最保護你的人，等我完全接下家族族長的位置，那些對你的瘋言瘋語，我一定替你擺平，但你卻反其道而行，利用我跟姑姑對你的信任跟包容，你厭惡家族某些人詆毀你、利用你，可最後你也成為了跟他們一樣的人。”

蕭衍低頭沒有說話，雙拳握緊。

“我來這裏，只是想聽你親口承認一件事。”秦嘉沈聲又道。“我綁架的真相。”

蕭衍沒有立刻回答，秦嘉湊近他，冷語：“回答我！”

“阿嘉，有些事你就當作是我做的吧。”姑父的語氣有些疲憊。“問到底了，也只徒增煩惱。”

“我只要你的實話，什麽叫做當作是你做？這種不準確的說詞，對我沒用。”

蕭衍擡頭看著秦嘉，微微搖頭嘆氣。

“是我策劃的，我把你的消息賣給一些人，你是嘉格生技最大的股東，也是藥劑合法的持有者，你在地下市場裏的價值一直都挺高，我就只是把跟你過去的那些人給打點了，讓你有落單的空窗期，墨西哥那種地方本來治安就不好，你若出事也不一定連想得到什麽。”蕭衍慢慢地說。“我這安排聽起來很簡單，而且非常順利，甚至是我所有計劃裏進展最好的。”

聽到蕭衍意有所指的解釋，他不耐煩地蹙眉：“你想說什麽？”

“黑幫的人脈，你覺得會是我自己找來的嗎？我一個入贅進去的窮駙馬爺，認識的所有人跟資源，主要來源都是你家，所以你不妨想想，我做的這些事，整個布局的過程，是不是有人早知道卻知情不報？又或者是故意讓我這麽做？”

秦嘉蹙緊眉頭，蕭衍這番話把對象說得太明顯，明顯到他憤怒地發抖。

“你想說的那個人，是我爸？”

“我不清楚是誰，我只是想告訴你，我一直用你家的資源，就算過程中我吸收了一部份，但是綁你這個未來主子，你覺得我有這能耐能只手遮天嗎？你覺得那些混道上的人有對我忠心到這程度？”

秦嘉緊緊抿唇，怒視蕭衍許久，正打算開口時，女人伸手輕輕地握住他的拳頭，他轉頭看著她，見她平靜地說：“姑父，我能插句話嗎？”

蕭衍頓了一下，點了頭。

“秦嘉剛剛說了，您輸的原因是因為傷了信任的人，但依我來看，我認為您是輸在太貶低自己的能力，您往往都先看不起自己，表現出來的不是謙虛，而是自卑，這樣的能量是會影響旁人的，所以您過得不好，其實不能都算在旁人身上，所謂的吸引力法則，好的會吸引好的，相反壞的也是，您本身就有不好的磁場，又怎麽能奢求有好的事情找您呢？”

在角落的班玨突然不合時宜地笑了一聲，隨後走到秦嘉身邊拍拍他：“我先出去，給你建議，讓你老婆說話就行。”

秦嘉疑惑地看著好友走出會客室，轉頭望著薄嵐幾秒，原本憤怒的情緒也因為看著她，稍稍減了幾分。

“薄總，在這裏你就不用跟我這老頭搬這麽多社交辭令了，您有話就直說吧。”

薄嵐淡淡地笑了一下，隨即冷了表情，目光犀利地望著蕭衍：“對你用這樣的語氣，是看在秦嘉還喊你一聲姑父，我希望你省省那些迂回的汙蔑，你用他們家獎學金讀的書，就只學會了信口開河跟造謠是非？那你對不起的不只是秦家人，還有那些教你的老師。”

她的這番話不帶任何臟字，卻讓秦嘉覺得氣勢萬千，他看到姑父的笑臉一下就僵了。

“實話告訴你，在你綁架我的時候，在車上我就已經猜到密碼了，但我卻認為你不配知道。”

蕭衍蹙眉，激動想站起來的同時就被後面的警察給壓下來。

“密碼是什麽？”

“你試過了誰？姑姑？秦嘉？還有呢？”

“還有老徐自己，連他女兒都試上了……這些都他在意的人，可……”

“徐醫師留給我跟以真的信裏面，其實主要都是在懺悔過錯，他把以真托付給我，也讓以真完全繼承了徐家剩下的財產，兩封信裏頭除了我們各自的姓名，另一個最常被提及的名字，是你。”薄嵐平靜說道。“你試過你自己了嗎？”

蕭衍錯愕地看著薄嵐，身體忍不住發抖。

“你跟徐醫師之間有沒有什麽暗號？”

“沒……倒是他這人很會記得人生日，我只想得到我的生日……”

會客室外的監控室，班玨聽到了這段對話，轉頭就讓探員把箱子給拿過來，再找出蕭衍的基本資料，輸入了號碼，箱子的卡扣便彈開了。

“打開了。”班玨的聲音從擴音器裏傳進會客室。“裏面是一封信。”

蕭衍難掩激動地發抖，大口的喘氣。

“可笑嗎？到頭來你卻不知道，徐醫師最看重的朋友是你，這最後的密碼，可能是徐醫師想跟你賭一次，也是他對你們這段友誼最好的回應，可恰恰也讓你成了最可悲的人。”

蕭衍垂下頭，近乎崩潰地用頭敲著桌子，從無聲的哽咽到崩潰哭吼，讓眾人無奈並沈默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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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路上，薄嵐見秦嘉反常安靜，她伸手摸摸他的臉頰，輕聲問：“想什麽呢？”

“我父親與黑道的關系，那天回家我看到了，我在想他是不是真的知道什麽。”秦嘉微微闔上眼，徐徐吐氣。“姑父的一切確實都承襲我家，所以他這麽大動作的策劃，我父親應該不會不知……”

他話還沒說完，薄嵐就用手捂住他的嘴，他詫異地看她，就見她表情異常嚴肅。

“秦嘉，我現在嚴正告訴你，把你對我的那些細心跟謹慎拿出來好好想你姑父的話，這麽沒根據的挑撥離間你聽不出來？我剛拐著彎罵人，班玨跟你姑父都聽懂了，你怎麽現在都還沒反應過來？”

“我只聽懂班玨讓我別說話，聽老婆說。”他趁機親了一下她的手心，她縮回手，瞪了他一眼。“老婆，能不能給我解釋？”

薄嵐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先撇開你姑父那邊，就說你爸，你是秦家直系的獨子吧？就算你跟你父母的感情不深，家大業大的，你爸會蠢到拿自己的後代開玩笑？是多不孝要讓嫡系斷子絕孫？再來他假如是真的要考驗你，也不會用這種方式，他要真知道你姑父這計劃還默許，我只想到他是為了你姑姑考慮，但最後是我上位，我當時跟你還沒關系呢，他見到集團被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外人給接了，你姑姑當時又不成氣候，他還不趕緊把你給放回來？會讓你真的在外面玩3個月嗎？這完全不符合邏輯吧？”

秦嘉見薄嵐說得又急又快，忍不住笑出聲，點頭。

“所以我才會酸你姑父太謙虛，然後又婉轉說他是自卑，實際上明明就你姑父自己搞鬼，還硬要拖你爸下水，那心態就是他在裏頭不好過，也要讓你們一起難過，要不是看到他後面有警察，我真想站起來打他！”

秦嘉大手一攬把女人抱住，一邊笑一邊哄：“知道了，別生氣。”

“氣死我了！”

“現在還有點時間，帶你去游樂園？”他看到她鼓起的腮幫子，戳了一下。

懷中的女人一秒擡頭，眨眨眼：“真的嗎？”

“真的。”

“那我能玩雲霄飛車嗎？”

“速度像旋轉木馬的那種，我同意。”

“……那多不好玩。”

“你怎麽這麽難哄？”他失笑。

“看人啊。”

“那你還要不要去游樂園？”

“去啊。”她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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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又這麽好哄了？”他莞爾。

“看人啊。”她主動親了他一下。

──只要與你有關，我能為了你嚴以律人，寬以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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