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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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飛鳥站在夜晚的街道上, 深呼吸了一口清潤空氣, 感覺整個人都舒服了。她看了眼不遠處的便利店，見人還沒有出來, 便繼續在馬路邊來回溜達著。
“怎麽下來了？”
宋飛鳥聽見聲音回過頭, 路炎川迎面走來過來, 皺眉道：“不是說好了在車裏等我嗎？”
“透透氣。”宋飛鳥說著避開他的目光，裝作低頭去看他手裏的袋子。
這細微的動作完全是無意識的, 路炎川看在眼底，心底微微一沈。
不對勁, 非常不對勁。最近這段時間宋飛鳥總是顯得很沒精神，不是因為感冒，而是能看得出來有心事，好幾次對著他欲言又止，眸光閃爍，態度說不出的別扭。
然後路炎川就明白了，這個不對勁是因為他。他知道想和宋飛鳥恢覆到以往的相處模式需要時間, 但真正感受到這種生分, 心裏還是說不出的晦澀。
宋飛鳥沒有感覺到氣氛的微妙變化, 有點意外地指了指袋子裏露出的一角, 說：“你還買了冰淇淋呀。”
“嗯。”路炎川換了邊拎袋子，不讓她夠著：“這冰的玩意兒要吃也上車去吃，感冒還沒好全。”
因要避人耳目, 兩人離開A大的時候已經很晚了。路炎川不準備大過年的再出門了, 想起家裏缺了些調料, 就隨便找了家便利店進去。路過冰櫃的時候，鬼使神差地拿了幾盒冰淇淋。
不僅如此，在之前開口問宋飛鳥想吃什麽的時候，第一反應也是當初她在跟自己電話裏講得那些。
明明過了那麽久，卻仍舊清晰地浮現在腦海裏，就像是要把那個時候答應的，卻欠下的債全部補上一樣。
宋飛鳥應了一聲，一步三回頭地跟著他向停在路邊的車子走去。路炎川註意到她一直朝著身後某個方向猛盯著瞧，便也往後看了眼。
是一家花花綠綠的電玩城，門店還挺大，在這一條過年氣氛濃烈的街上看起來突兀又莫名地很接地氣。
路炎川停下：“想去玩嗎？”
宋飛鳥搖搖頭，往前沒走幾步，就被原地站著沒動的路炎川拉了回去，“我想玩。”
“…什麽？”
他擡起手替宋飛鳥帶好口罩，又把她的毛線帽往下拉了拉，務必把臉遮擋地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眼睛才收手。
整理妥當後，路炎川揚了揚眉，朝她伸出一只手：“不知是否有幸請我們小鳥賞個臉，和我約個會？”
宋飛鳥心中一動，對上他那雙在夜色的浸潤裏格外熠熠的眼眸，緩緩點了一下頭，握住了。
說真的宋飛鳥從來沒去過電玩城。小時候沒人帶她去，長大後有偶像包袱，有一次她突然想玩得不行意圖拽姚若魚陪她一起去，可惜姚若魚嫌太low太智障了死活不肯，而其他成員她更不好意思開口，只好無限期拖延。
估計也沒有多少人會在過年前大晚上的跑來打電玩，店裏臨近打烊，只有一個女店員捧著手機在津津有味地在看視頻，視線都沒往旁邊分出半厘，這倒是方便了兩人放開來玩。
路炎川原本以為宋飛鳥心心念念是想要去抓娃娃什麽的，小姑娘好像都喜歡玩這個，然而宋飛鳥表示那個公司裏面有，她沒事經常抓來玩，然後就躍躍欲試地徑直跑到了另一個機器前面。
路炎川跟了過去，擡眼一看——拳王爭霸，最強大力士就是你！
“…”
宋飛鳥帶上比她臉還大的拳擊手套，試著揮了揮，下一秒直接把過大的手套給甩飛了出去。
路炎川笑了半天，宋飛鳥扁著嘴撿回來，這回把兩只手都一股腦塞了進去，變成了天馬流星錘，終於像了那麽回事。
“這個一直想玩來著，看起來就非常解壓。”宋飛鳥說著看了一眼前臺的方向，務必保證沒人看見。
路炎川也不出聲，主要是不忍打擊她，饒有興致地在旁邊看著。心想就她那點小鳥力氣，估計能亮一下就不錯了。
宋飛鳥目測了一下距離，先是往後退了幾步，然後“嘿”了一聲，沖上去對準位置一拳頭砸下去。
只見紅色的燈嗖得一路飆到了最頂端，機器突然霹靂啪啦響起了一陣音樂聲，繼而嘩啦啦吐出來一連串游戲票。
“…”路炎川看著那個爆表的最高分，楞了一下，隨即笑得不行。
要死，怎麽這麽可愛。
“耶——”宋飛鳥不知道自己戳中了路炎川奇怪的萌點，原地蹦了起來，得意地沖著他喊：“快看，我是不是很厲害！”
路炎川看著她眼眸發亮的模樣，實在忍不住把人拉到跟前一陣揉搓，由衷道：“誇你，小鳥就是厲害。”
跟著宋飛鳥簡直玩瘋了，砸完拳頭去敲鼓，敲完鼓去打槍，額頭上都微微出了一層薄汗，生龍活虎的樣子比喝姜湯管用多了。
路炎川跟在她旁邊，除了雙人的游戲他陪同上場，其餘時間完美履行了投幣的職責。
他蹲在地上，看著鋪滿了一地的游戲票，嘖嘖感慨道：“本來還想表現一下，誰知道竟然是拿錯劇本了。小鳥，我還在這兒呢，給點面子成嗎。”
宋飛鳥側目：“沒有啊，路教授，你玩賭博機玩得很厲害呀，十賭十輸你居然還能贏欸，游戲幣都花不完了。”
路炎川立即擺出一張教授臉，正色道：“這玩意是個深坑，好孩子千萬不能碰。”
“…”
“還玩嗎？”路炎川指指前面：“要不算一下有多少張，去那邊看看有什麽能換的東西？”
於是兩人拿著能把人從上到下捆成好幾圈的游戲票去了前臺，宋飛鳥避免跟人有眼神接觸，捂著圍巾直接兌去了換禮物的地方，擡眼瞅著。
路炎川屈指敲了敲臺面：“勞煩，計下數。”
那店員對著手機屁股都沒挪一下，不情不願道：“等等，正看到江嶼出場呢！”
路炎川瞥了眼，只見她看的正好是Music Live的直播，江嶼出場的時候鏡頭給了觀眾席一個鏡頭，見證了他的超高人氣。
他收回目光：“行了，你看吧，我自己來。”
店員這才擡了擡頭，見對方是個帥哥態度多少好了點，不過當她看見地上那一大堆雪片似的游戲票時又無語了。
“共19588積分。”七八分鐘後，店員對這大年小夜像是來踢館的兩人多看了幾眼，不，是多瞪了幾眼，“要換什麽？”
“要那個。”宋飛鳥早就看好了，指了指架子上某兩只黃黃的鸚鵡兄弟。
“就知道你要這個。”路炎川從店員手裏接過公仔，把外面的塑料袋扯了，然後塞給她：“畢竟同類嘛。”
宋飛鳥胳膊圈著兩只醜萌的鸚鵡，顯得很高興，剛剛那點喪喪的小情緒煙消雲散。
兩人走出電玩城，倒影在澄黃路燈的照應下拉長。
宋飛鳥突然說：“小火哥哥，我17歲生日那會兒不是辦了場生日會嗎？”
宋飛鳥提起這件事的時候神色如常，路炎川的臉色卻立馬淡了下來，那段空白的時間對他來說何嘗不是往心口紮刀。
“當時阿燦他們來看我，扛了一只比這個要大些的兔子來，說是你送給我的。我一看就知道他們是騙我的。”
“為什麽？”
“嗯？很明顯啊，你的話，要送也只會送我小鳥呀，比如這個。”宋飛鳥眼睛裏看上去星星點點：“謝謝，我很喜歡。”
路炎川唇角牽出抹笑，握著宋飛鳥的手緊了緊。
兩人一路往回走，宋飛鳥不像之前那樣沈默低落，對著路炎川也總算不別扭了，笑眼彎彎地和他說著話。一直走到便利店附近，宋飛鳥腳步忽得頓了頓，擡頭朝著馬路對過看去。
對面購物中心的室外LED大屏上，同樣正在放著Music Live的直播。剛好下半場開始，第一個上場的正是Feeyu。
宋飛鳥不參加年末演出的消息早就在官網上放了出來，但這會兒屏幕下方的滾動留言裏還是有很多人不停地問小鳥怎麽不在。
一首歌唱完後，主持人拉過姚若魚采訪，代表粉絲心聲再次問到了宋飛鳥的動向，姚若魚便笑著回答說飛鳥近期在休整中，等年後會就會恢覆正常活動。
主持人邊聽邊點頭，笑容燦爛地朝鏡頭道：小鳥快回來，粉絲們都盼著看你呢。
宋飛鳥從停下來就一直擡頭看著屏幕，看樣子她似乎在笑，但只有她自己清楚剛剛才雀躍起來的心情又往下倏得一落，還沒來得及捋清的心事重新浮了上來。
“小鳥。”
宋飛鳥回過神來，迎上路炎川微蹙的眉眼，呵出一口白氣道：“唔，沒什麽，只是這種感覺挺新奇的，難得一次作為觀眾看著若魚她們。不行，等會兒回去我要重新再看一遍。”
路炎川也跟她一起看著大屏幕：“這種感覺我倒是經常感同身受。”
“嗯？”宋飛鳥一下沒反應過來，又聽他淡淡開口：“盼著看你。我每次也是在電視前面等著你出現的，那段時間你們出的單曲，我看得都會跳了。”
腦補了一下那個畫面，宋飛鳥撲哧笑出了聲，笑完又突然有點心酸。她故作嚴肅道：“我不信，我要看。”
“好啊。”路炎川挑挑眉，利索答應了：“你生日的時候跳給你看。”
回到車裏，宋飛鳥的情緒已然平覆了，心想算了不管了，那些煩人的事情就先放一放吧，先把好日子過起來吧。
路炎川卻沒有發動車子，手指搭在方向盤上敲了敲，毫無征兆地說：“小鳥，我是不是給你壓力了？”
宋飛鳥系安全帶的動作一頓，倏得看向他。
路炎川半張臉都隱在了陰影裏，只能看見側臉挺直的鼻梁和削薄的唇。
他說得很慢，像是很難說出口一樣，“…你是不是不想看見我？或者厭煩了？如果你覺得討厭了，麻煩了，直接說，不用勉強自己繼續應付我。”
“不是的。”宋飛鳥握緊了手，立刻道：“和你根本沒關系，完全是我自己的原因。”
“果然是在躲著我。”路炎川扯了扯嘴角：“抱歉…的確是我逼得你太緊了。”
宋飛鳥咬唇，一時間又急又懊惱，整個人重新陷入了混亂裏。
那天姚若魚的話像是一盆冷水澆了下來，讓她被沖昏的頭腦一下子警醒了。
作為一個偶像是不能放任自己談戀愛的。就像這次，如果不是誘惑力太大實在舍不得拒絕，她其實根本不應該和路炎川一起回去過年的。
這算是怎麽回事，同居？
之前那一次還能甩鍋給喝醉了沒辦法，這回可是清醒的不能再清醒了。
路炎川原本的存在感就極強，尤其是在他把話全部挑明之後，更是不給她半點逃避的餘地。從最初見他的詫異驚喜中回過神來，在戀愛這方面白紙一張、還有大半年才堪堪滿20歲的少女都懵了。
宋飛鳥每天都在糾結到底要怎麽做才是最妥當，心裏一團亂麻。
退圈？不行，還不是時候，她也不可能如此草率行事。何況為了一個人而放棄自己的事業，這樣的感情太沈重壓抑了。路炎川面上不會表現出分毫，可時間長了呢？一定會有壓力的吧。
那就這麽不管不顧的先談起戀愛來再說嗎？也不行，她不是一個人，曝光就曝光了，她還有整個Feeyu，如今這對她而言一樣無比重要。
除此之外，公司那邊也是個問題，托尼現在給她時間不會多說什麽，但並不代表她可以得寸進尺放任自己這樣不負責任下去。
所以，宋飛鳥既沒有辦法對路炎川作出回應，更做不到心安理得的接受他對她的好。無論怎麽做她都萬分愧疚，哪一邊都覺得對不起。
如此懷著這種煎熬的心情，宋飛鳥整個人都不對勁起來，以至於現在連年都過不好，根本不知道接下來應該怎麽辦。
宋飛鳥在座位上沈默半晌，組織了一下語言，遲疑道：“小火哥哥，我可能…”
“你要拒絕我？”路炎川突然問。
宋飛鳥一楞，下意識地搖頭。
“那是有別的什麽喜歡的人了？”
“沒有——！”
路炎川靠回椅背上，看起來松了一口氣，“這樣就夠了。小鳥，你不需要給我任何回應。”
“…不是的，不是這麽說的，我——”宋飛鳥一個勁地搖頭，一時半會兒不知道怎麽說才能表達清楚。
路炎川半句也沒有催她，就這麽靜靜看著她，終於等到她自己說了出來：“我覺得現在這個狀態，自己就像個渣男一樣，特別渣，很討人厭。”
“…你怎麽會這麽想？”路炎川愕然，對於這話簡直哭笑不得，“來來來，請我們史詩級可愛的小鳥來渣我，只要你不拒絕我，隨便渣，躺平了讓你渣。”
宋飛鳥瞪著他，眼眶都有些紅了，不知是氣的還是什麽。
路炎川嘆了口氣，掰過她的下巴說：“小鳥，你一個人在那裏糾結什麽呢？不管你心裏怎麽想，做偶像也好，不做也好，還是去做別的任何事情，你的未來有無限可能，但這個可能裏，一定有我。”
…
你的未來有無限可能。
你的未來一定有我。
宋飛鳥從小到大聽過各種各樣的讚美，我喜歡你我愛你這種告白聽多了就跟平時吃飯一樣，從來沒有哪句話能讓她像此時此刻這樣，心跳地飛快。
“可我——”
“沒有可是。”路炎川說：“除非你討厭我，拒絕我了，不然這輩子你都甩不掉我的，時間在我這裏根本不是問題。小鳥，你要是當一輩子的偶像，那我就追一輩子的星，好嗎？”
半晌，宋飛鳥蚊子似的嗡嗡了一聲：“不好。誰會當一輩子的偶像。”
“不好？怎麽，難道你還想去找別人？”話音才落，車門就卡噠一聲落了鎖。路炎川微笑著看她：“小鳥，你會選我的吧？”
宋飛鳥還沒從各種情緒中抽身，一時間無言以對地看著他。
路炎川見好就收，收起一身咄咄逼人的模樣：“之前是我太過了，沒把握好分寸，以後會盡量克制住的。”
他似回想起什麽，眼底眸光閃爍：“小鳥，你這樣就很好，不要因為我做出任何退讓。當然如果你優先考慮我我會很高興，不過作為粉絲，我期待看到舞臺上的你。你站在臺上的樣子，真的漂亮極了。”
“那我也不要你為了我耽誤你的事業。”宋飛鳥突然說。
路炎川微微一怔：“嗯？”
“小火哥哥，你不是我的保姆，不用一直圍著我轉的，又是到A大來做教授又是做電視劇的顧問什麽的…總之，你該怎麽樣就怎麽樣，不要因為我做出犧牲，也不要因為不告而別三年就愧疚的時刻要待在我身邊彌補，其他事情就拋在一邊不管不顧了。誰也不欠誰的，相互扯後腿這種事情，我不要。”
這也是橫在宋飛鳥心裏的一根刺，隱隱地壓在心上，一直擔驚受怕著。就像她的母親一樣，當時為了生下她而耽誤了自己的事業，做出了犧牲，相信那時候的她也不曾後悔過吧，結果現在呢？
談情說愛過後，只剩下各種心不甘情不願的怨懟。只是想一想這有可能會出現的畫面，宋飛鳥就都覺得太難過了，難過的喘不過氣。
路炎川根本沒想到她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忽然意識到三年不見，宋飛鳥不再是小時候那只嚶嚶唧唧跟在他身後的幼鳥了；也不再是當初用冷淡和硬殼把自己圈起來保護的小鳥了。
她一直是個很有主見非常聰明的女孩，現在思考問題更為全面成熟了。
路炎川突然一陣萬幸，又是一陣心疼。
萬幸的是幸好現在宋飛鳥把這些話都講了出來，心疼的是她心裏居然藏著這些話。
之前發生的各種事情到底在她心裏留下了各種陰影，一定非常沒有安全感吧。而也正是這些經歷，讓她一直在成長。
“好，那我們一起努力好嗎。”路炎川握上她的手，捏了又捏，隨後很小心的收攏在掌心裏：“….小鳥，我只希望你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我永遠都是你的後盾。”
宋飛鳥點點頭，終於笑了起來：“嗯。”
路炎川看著她，忍了又忍，實在克制不住一把把人抱進懷裏，圈緊了道：“…我真的是，都不知道該怎麽喜歡你才好。”
所有的顧慮終於說開，路炎川回來已然有段時間，但直到此時此刻才真正有種塵埃落地的感覺。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能患得患失到這個地步，心裏一塊石頭才落了地，心率還有些不齊。
旁邊的宋飛鳥看起來似乎也終於變得安穩不少，正伸長了手努力去夠後座上的冰淇淋。
路炎川忽得又想起剛剛宋飛鳥說自己是渣男的那副畫面，一邊開車一邊忍著笑說：“哎，都是我不好，把我們小鳥嚇成這樣。”
宋飛鳥終於摸到了冰冰涼涼的盒子，迫不及待地揣進懷裏。
路炎川繼續笑著：“我又不是讓你明天就嫁給我。”
宋飛鳥撕開冰淇淋上面的一層裏，挖了一口在嘴裏，甜絲絲地化開。草莓味兒的。
她叼著勺子沒說話，過了一會兒，突然轉向路炎川：“小火哥哥。”
“嗯？”
“等我不做偶像了，就嫁給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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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下來了？”
宋飛鳥聽見聲音回過頭, 路炎川迎面走來過來, 皺眉道：“不是說好了在車裏等我嗎？”
“透透氣。”宋飛鳥說著避開他的目光，裝作低頭去看他手裏的袋子。
這細微的動作完全是無意識的, 路炎川看在眼底，心底微微一沈。
不對勁, 非常不對勁。最近這段時間宋飛鳥總是顯得很沒精神，不是因為感冒，而是能看得出來有心事，好幾次對著他欲言又止，眸光閃爍，態度說不出的別扭。
然後路炎川就明白了，這個不對勁是因為他。他知道想和宋飛鳥恢覆到以往的相處模式需要時間, 但真正感受到這種生分, 心裏還是說不出的晦澀。
宋飛鳥沒有感覺到氣氛的微妙變化, 有點意外地指了指袋子裏露出的一角, 說：“你還買了冰淇淋呀。”
“嗯。”路炎川換了邊拎袋子，不讓她夠著：“這冰的玩意兒要吃也上車去吃，感冒還沒好全。”
因要避人耳目, 兩人離開A大的時候已經很晚了。路炎川不準備大過年的再出門了, 想起家裏缺了些調料, 就隨便找了家便利店進去。路過冰櫃的時候，鬼使神差地拿了幾盒冰淇淋。
不僅如此，在之前開口問宋飛鳥想吃什麽的時候，第一反應也是當初她在跟自己電話裏講得那些。
明明過了那麽久，卻仍舊清晰地浮現在腦海裏，就像是要把那個時候答應的，卻欠下的債全部補上一樣。
宋飛鳥應了一聲，一步三回頭地跟著他向停在路邊的車子走去。路炎川註意到她一直朝著身後某個方向猛盯著瞧，便也往後看了眼。
是一家花花綠綠的電玩城，門店還挺大，在這一條過年氣氛濃烈的街上看起來突兀又莫名地很接地氣。
路炎川停下：“想去玩嗎？”
宋飛鳥搖搖頭，往前沒走幾步，就被原地站著沒動的路炎川拉了回去，“我想玩。”
“…什麽？”
他擡起手替宋飛鳥帶好口罩，又把她的毛線帽往下拉了拉，務必把臉遮擋地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眼睛才收手。
整理妥當後，路炎川揚了揚眉，朝她伸出一只手：“不知是否有幸請我們小鳥賞個臉，和我約個會？”
宋飛鳥心中一動，對上他那雙在夜色的浸潤裏格外熠熠的眼眸，緩緩點了一下頭，握住了。
說真的宋飛鳥從來沒去過電玩城。小時候沒人帶她去，長大後有偶像包袱，有一次她突然想玩得不行意圖拽姚若魚陪她一起去，可惜姚若魚嫌太low太智障了死活不肯，而其他成員她更不好意思開口，只好無限期拖延。
估計也沒有多少人會在過年前大晚上的跑來打電玩，店裏臨近打烊，只有一個女店員捧著手機在津津有味地在看視頻，視線都沒往旁邊分出半厘，這倒是方便了兩人放開來玩。
路炎川原本以為宋飛鳥心心念念是想要去抓娃娃什麽的，小姑娘好像都喜歡玩這個，然而宋飛鳥表示那個公司裏面有，她沒事經常抓來玩，然後就躍躍欲試地徑直跑到了另一個機器前面。
路炎川跟了過去，擡眼一看——拳王爭霸，最強大力士就是你！
“…”
宋飛鳥帶上比她臉還大的拳擊手套，試著揮了揮，下一秒直接把過大的手套給甩飛了出去。
路炎川笑了半天，宋飛鳥扁著嘴撿回來，這回把兩只手都一股腦塞了進去，變成了天馬流星錘，終於像了那麽回事。
“這個一直想玩來著，看起來就非常解壓。”宋飛鳥說著看了一眼前臺的方向，務必保證沒人看見。
路炎川也不出聲，主要是不忍打擊她，饒有興致地在旁邊看著。心想就她那點小鳥力氣，估計能亮一下就不錯了。
宋飛鳥目測了一下距離，先是往後退了幾步，然後“嘿”了一聲，沖上去對準位置一拳頭砸下去。
只見紅色的燈嗖得一路飆到了最頂端，機器突然霹靂啪啦響起了一陣音樂聲，繼而嘩啦啦吐出來一連串游戲票。
“…”路炎川看著那個爆表的最高分，楞了一下，隨即笑得不行。
要死，怎麽這麽可愛。
“耶——”宋飛鳥不知道自己戳中了路炎川奇怪的萌點，原地蹦了起來，得意地沖著他喊：“快看，我是不是很厲害！”
路炎川看著她眼眸發亮的模樣，實在忍不住把人拉到跟前一陣揉搓，由衷道：“誇你，小鳥就是厲害。”
跟著宋飛鳥簡直玩瘋了，砸完拳頭去敲鼓，敲完鼓去打槍，額頭上都微微出了一層薄汗，生龍活虎的樣子比喝姜湯管用多了。
路炎川跟在她旁邊，除了雙人的游戲他陪同上場，其餘時間完美履行了投幣的職責。
他蹲在地上，看著鋪滿了一地的游戲票，嘖嘖感慨道：“本來還想表現一下，誰知道竟然是拿錯劇本了。小鳥，我還在這兒呢，給點面子成嗎。”
宋飛鳥側目：“沒有啊，路教授，你玩賭博機玩得很厲害呀，十賭十輸你居然還能贏欸，游戲幣都花不完了。”
路炎川立即擺出一張教授臉，正色道：“這玩意是個深坑，好孩子千萬不能碰。”
“…”
“還玩嗎？”路炎川指指前面：“要不算一下有多少張，去那邊看看有什麽能換的東西？”
於是兩人拿著能把人從上到下捆成好幾圈的游戲票去了前臺，宋飛鳥避免跟人有眼神接觸，捂著圍巾直接兌去了換禮物的地方，擡眼瞅著。
路炎川屈指敲了敲臺面：“勞煩，計下數。”
那店員對著手機屁股都沒挪一下，不情不願道：“等等，正看到江嶼出場呢！”
路炎川瞥了眼，只見她看的正好是Music Live的直播，江嶼出場的時候鏡頭給了觀眾席一個鏡頭，見證了他的超高人氣。
他收回目光：“行了，你看吧，我自己來。”
店員這才擡了擡頭，見對方是個帥哥態度多少好了點，不過當她看見地上那一大堆雪片似的游戲票時又無語了。
“共19588積分。”七八分鐘後，店員對這大年小夜像是來踢館的兩人多看了幾眼，不，是多瞪了幾眼，“要換什麽？”
“要那個。”宋飛鳥早就看好了，指了指架子上某兩只黃黃的鸚鵡兄弟。
“就知道你要這個。”路炎川從店員手裏接過公仔，把外面的塑料袋扯了，然後塞給她：“畢竟同類嘛。”
宋飛鳥胳膊圈著兩只醜萌的鸚鵡，顯得很高興，剛剛那點喪喪的小情緒煙消雲散。
兩人走出電玩城，倒影在澄黃路燈的照應下拉長。
宋飛鳥突然說：“小火哥哥，我17歲生日那會兒不是辦了場生日會嗎？”
宋飛鳥提起這件事的時候神色如常，路炎川的臉色卻立馬淡了下來，那段空白的時間對他來說何嘗不是往心口紮刀。
“當時阿燦他們來看我，扛了一只比這個要大些的兔子來，說是你送給我的。我一看就知道他們是騙我的。”
“為什麽？”
“嗯？很明顯啊，你的話，要送也只會送我小鳥呀，比如這個。”宋飛鳥眼睛裏看上去星星點點：“謝謝，我很喜歡。”
路炎川唇角牽出抹笑，握著宋飛鳥的手緊了緊。
兩人一路往回走，宋飛鳥不像之前那樣沈默低落，對著路炎川也總算不別扭了，笑眼彎彎地和他說著話。一直走到便利店附近，宋飛鳥腳步忽得頓了頓，擡頭朝著馬路對過看去。
對面購物中心的室外LED大屏上，同樣正在放著Music Live的直播。剛好下半場開始，第一個上場的正是Feeyu。
宋飛鳥不參加年末演出的消息早就在官網上放了出來，但這會兒屏幕下方的滾動留言裏還是有很多人不停地問小鳥怎麽不在。
一首歌唱完後，主持人拉過姚若魚采訪，代表粉絲心聲再次問到了宋飛鳥的動向，姚若魚便笑著回答說飛鳥近期在休整中，等年後會就會恢覆正常活動。
主持人邊聽邊點頭，笑容燦爛地朝鏡頭道：小鳥快回來，粉絲們都盼著看你呢。
宋飛鳥從停下來就一直擡頭看著屏幕，看樣子她似乎在笑，但只有她自己清楚剛剛才雀躍起來的心情又往下倏得一落，還沒來得及捋清的心事重新浮了上來。
“小鳥。”
宋飛鳥回過神來，迎上路炎川微蹙的眉眼，呵出一口白氣道：“唔，沒什麽，只是這種感覺挺新奇的，難得一次作為觀眾看著若魚她們。不行，等會兒回去我要重新再看一遍。”
路炎川也跟她一起看著大屏幕：“這種感覺我倒是經常感同身受。”
“嗯？”宋飛鳥一下沒反應過來，又聽他淡淡開口：“盼著看你。我每次也是在電視前面等著你出現的，那段時間你們出的單曲，我看得都會跳了。”
腦補了一下那個畫面，宋飛鳥撲哧笑出了聲，笑完又突然有點心酸。她故作嚴肅道：“我不信，我要看。”
“好啊。”路炎川挑挑眉，利索答應了：“你生日的時候跳給你看。”
回到車裏，宋飛鳥的情緒已然平覆了，心想算了不管了，那些煩人的事情就先放一放吧，先把好日子過起來吧。
路炎川卻沒有發動車子，手指搭在方向盤上敲了敲，毫無征兆地說：“小鳥，我是不是給你壓力了？”
宋飛鳥系安全帶的動作一頓，倏得看向他。
路炎川半張臉都隱在了陰影裏，只能看見側臉挺直的鼻梁和削薄的唇。
他說得很慢，像是很難說出口一樣，“…你是不是不想看見我？或者厭煩了？如果你覺得討厭了，麻煩了，直接說，不用勉強自己繼續應付我。”
“不是的。”宋飛鳥握緊了手，立刻道：“和你根本沒關系，完全是我自己的原因。”
“果然是在躲著我。”路炎川扯了扯嘴角：“抱歉…的確是我逼得你太緊了。”
宋飛鳥咬唇，一時間又急又懊惱，整個人重新陷入了混亂裏。
那天姚若魚的話像是一盆冷水澆了下來，讓她被沖昏的頭腦一下子警醒了。
作為一個偶像是不能放任自己談戀愛的。就像這次，如果不是誘惑力太大實在舍不得拒絕，她其實根本不應該和路炎川一起回去過年的。
這算是怎麽回事，同居？
之前那一次還能甩鍋給喝醉了沒辦法，這回可是清醒的不能再清醒了。
路炎川原本的存在感就極強，尤其是在他把話全部挑明之後，更是不給她半點逃避的餘地。從最初見他的詫異驚喜中回過神來，在戀愛這方面白紙一張、還有大半年才堪堪滿20歲的少女都懵了。
宋飛鳥每天都在糾結到底要怎麽做才是最妥當，心裏一團亂麻。
退圈？不行，還不是時候，她也不可能如此草率行事。何況為了一個人而放棄自己的事業，這樣的感情太沈重壓抑了。路炎川面上不會表現出分毫，可時間長了呢？一定會有壓力的吧。
那就這麽不管不顧的先談起戀愛來再說嗎？也不行，她不是一個人，曝光就曝光了，她還有整個Feeyu，如今這對她而言一樣無比重要。
除此之外，公司那邊也是個問題，托尼現在給她時間不會多說什麽，但並不代表她可以得寸進尺放任自己這樣不負責任下去。
所以，宋飛鳥既沒有辦法對路炎川作出回應，更做不到心安理得的接受他對她的好。無論怎麽做她都萬分愧疚，哪一邊都覺得對不起。
如此懷著這種煎熬的心情，宋飛鳥整個人都不對勁起來，以至於現在連年都過不好，根本不知道接下來應該怎麽辦。
宋飛鳥在座位上沈默半晌，組織了一下語言，遲疑道：“小火哥哥，我可能…”
“你要拒絕我？”路炎川突然問。
宋飛鳥一楞，下意識地搖頭。
“那是有別的什麽喜歡的人了？”
“沒有——！”
路炎川靠回椅背上，看起來松了一口氣，“這樣就夠了。小鳥，你不需要給我任何回應。”
“…不是的，不是這麽說的，我——”宋飛鳥一個勁地搖頭，一時半會兒不知道怎麽說才能表達清楚。
路炎川半句也沒有催她，就這麽靜靜看著她，終於等到她自己說了出來：“我覺得現在這個狀態，自己就像個渣男一樣，特別渣，很討人厭。”
“…你怎麽會這麽想？”路炎川愕然，對於這話簡直哭笑不得，“來來來，請我們史詩級可愛的小鳥來渣我，只要你不拒絕我，隨便渣，躺平了讓你渣。”
宋飛鳥瞪著他，眼眶都有些紅了，不知是氣的還是什麽。
路炎川嘆了口氣，掰過她的下巴說：“小鳥，你一個人在那裏糾結什麽呢？不管你心裏怎麽想，做偶像也好，不做也好，還是去做別的任何事情，你的未來有無限可能，但這個可能裏，一定有我。”
…
你的未來有無限可能。
你的未來一定有我。
宋飛鳥從小到大聽過各種各樣的讚美，我喜歡你我愛你這種告白聽多了就跟平時吃飯一樣，從來沒有哪句話能讓她像此時此刻這樣，心跳地飛快。
“可我——”
“沒有可是。”路炎川說：“除非你討厭我，拒絕我了，不然這輩子你都甩不掉我的，時間在我這裏根本不是問題。小鳥，你要是當一輩子的偶像，那我就追一輩子的星，好嗎？”
半晌，宋飛鳥蚊子似的嗡嗡了一聲：“不好。誰會當一輩子的偶像。”
“不好？怎麽，難道你還想去找別人？”話音才落，車門就卡噠一聲落了鎖。路炎川微笑著看她：“小鳥，你會選我的吧？”
宋飛鳥還沒從各種情緒中抽身，一時間無言以對地看著他。
路炎川見好就收，收起一身咄咄逼人的模樣：“之前是我太過了，沒把握好分寸，以後會盡量克制住的。”
他似回想起什麽，眼底眸光閃爍：“小鳥，你這樣就很好，不要因為我做出任何退讓。當然如果你優先考慮我我會很高興，不過作為粉絲，我期待看到舞臺上的你。你站在臺上的樣子，真的漂亮極了。”
“那我也不要你為了我耽誤你的事業。”宋飛鳥突然說。
路炎川微微一怔：“嗯？”
“小火哥哥，你不是我的保姆，不用一直圍著我轉的，又是到A大來做教授又是做電視劇的顧問什麽的…總之，你該怎麽樣就怎麽樣，不要因為我做出犧牲，也不要因為不告而別三年就愧疚的時刻要待在我身邊彌補，其他事情就拋在一邊不管不顧了。誰也不欠誰的，相互扯後腿這種事情，我不要。”
這也是橫在宋飛鳥心裏的一根刺，隱隱地壓在心上，一直擔驚受怕著。就像她的母親一樣，當時為了生下她而耽誤了自己的事業，做出了犧牲，相信那時候的她也不曾後悔過吧，結果現在呢？
談情說愛過後，只剩下各種心不甘情不願的怨懟。只是想一想這有可能會出現的畫面，宋飛鳥就都覺得太難過了，難過的喘不過氣。
路炎川根本沒想到她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忽然意識到三年不見，宋飛鳥不再是小時候那只嚶嚶唧唧跟在他身後的幼鳥了；也不再是當初用冷淡和硬殼把自己圈起來保護的小鳥了。
她一直是個很有主見非常聰明的女孩，現在思考問題更為全面成熟了。
路炎川突然一陣萬幸，又是一陣心疼。
萬幸的是幸好現在宋飛鳥把這些話都講了出來，心疼的是她心裏居然藏著這些話。
之前發生的各種事情到底在她心裏留下了各種陰影，一定非常沒有安全感吧。而也正是這些經歷，讓她一直在成長。
“好，那我們一起努力好嗎。”路炎川握上她的手，捏了又捏，隨後很小心的收攏在掌心裏：“….小鳥，我只希望你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我永遠都是你的後盾。”
宋飛鳥點點頭，終於笑了起來：“嗯。”
路炎川看著她，忍了又忍，實在克制不住一把把人抱進懷裏，圈緊了道：“…我真的是，都不知道該怎麽喜歡你才好。”
所有的顧慮終於說開，路炎川回來已然有段時間，但直到此時此刻才真正有種塵埃落地的感覺。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能患得患失到這個地步，心裏一塊石頭才落了地，心率還有些不齊。
旁邊的宋飛鳥看起來似乎也終於變得安穩不少，正伸長了手努力去夠後座上的冰淇淋。
路炎川忽得又想起剛剛宋飛鳥說自己是渣男的那副畫面，一邊開車一邊忍著笑說：“哎，都是我不好，把我們小鳥嚇成這樣。”
宋飛鳥終於摸到了冰冰涼涼的盒子，迫不及待地揣進懷裏。
路炎川繼續笑著：“我又不是讓你明天就嫁給我。”
宋飛鳥撕開冰淇淋上面的一層裏，挖了一口在嘴裏，甜絲絲地化開。草莓味兒的。
她叼著勺子沒說話，過了一會兒，突然轉向路炎川：“小火哥哥。”
“嗯？”
“等我不做偶像了，就嫁給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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