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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沒見過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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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宛開車到鎮裏都快十一點了。鎮上的街道本就不寬,逢周末街道兩邊更是停滿了車。

現在生活水平越來越高,甭管什麽牌子,基本家戶門口都會停上一輛。汽車在大城市就是人的臉面,小鄉小鎮裏就沒那麽講究。它就是個代步的交通工具,有錢買好的,沒錢三五萬的也大把。

城裏有明確的車位規劃,只要錢燒的,你也可以亂停亂放。可小鎮就是有小鎮的特色,大把四五層樓高的宅子,可家裏至多一個車庫,還都得是近些年建的,十年前建的還沒這種意識,基本都沒車庫。問題就來了?沒車庫現在又有這麽多車停哪呢?就緊貼著自家宅子的墻外停,一般也不會影響過往交通。

如果你開車經過主路,並排五輛都是沒問題的,可仲宛家是在只可並排過兩三輛車的“過道”。類似於成都的巷子,上海的弄堂。叫它胡同吧,它又不夠體面沒法跟京城正兒八經的胡同比,京城的胡同兩邊不是這故居就是那故居,兩邊的宅子屬於國家文化遺產級,你敢拆拆看。

小鎮是什麽環境,所以著實不能叫胡同,只能勉強叫過道。今天周末從城裏回來的人多,兩邊並排停滿了車,仲宛邊往裏開邊想著對面千萬不要過來一輛車,如果開過來,他倆就得倒出去一輛。剛想完,前邊就被一輛水泥攪拌車卡在了那,王爺爺走出來看到是仲宛,笑著招呼道,“宛宛回來了”。仲宛也笑著應聲。

王爺爺說,“你稍等一會兒,這攪拌車馬上就走,五點多就趕早來了,想著趁早忙完給你們騰地。”

仲宛違心應著場面話,“沒事,不急。”其實早已急的滿鍋爬。

仲宛擡頭看了看正在加蓋的樓房,王爺爺拿著鐵鍁活著水泥說,“本來想著要拆遷,誰想沒規劃上,我就想再加蓋一層,到時候不管出租還是孩子們自住都挺好。這不比城裏那金貴的鳥籠強?這好歹還能在院裏撒撒歡。城裏的房子有啥好?”

仲宛笑道,“主要都在那裏工作,沒辦法呀。”

王爺爺較真,“反正我也不懂,建房子不都是鋼筋水泥,青磚白瓷?憑啥城裏的就比咱的貴上幾十倍!”仲宛不想反駁,因為她不會解釋得通,老人家也不會懂。

前幾年鎮裏傳出來要拆遷,有說修高鐵,有說是城裏擴建要開發到這,還有說是政府要在這裏建什麽,研究關於航天領域裏的技術。最離譜的是,說要建研究外星人的基地。

反正鎮上人為了能賠的多,大家都鬧騰著在原來的房屋結構上,能接層的接層,原地基承受不了的就加蓋一層簡易房。工地上蓋來是住人的,這裏蓋來是要賠款的,也不管國家到底賠不賠,蓋完再說。難道就是說小鄉小鎮的人拿不上臺面,貪婪,素質低麽?這話有失偏頗,如果跟城裏的人換置下,他們遇到這情況可能做的並不會比這些小鎮的人更拿上臺面。

現在說起拆遷房誰都恨不得拆到自己家,談起拆二代,大家一邊嗤之以鼻一邊羨慕嫉妒。微博上早些年流傳一個笑話,據說有個鄉鎮聽到風聲說道路兩邊的房子要拆遷,響應城鄉一體化。一個月後上邊領導下來視察,路兩邊的房子都被加蓋了至少兩層,不是實打實蓋的,而是裏面只用梁撐著,外面表象看起來這就是棟完整的樓房。

沒聽到拆遷前,大家都是和和氣氣的,在鎮上屬於一方有難八方支援,最大的樂趣就是聚一塊聊東家長西家短。聽到要拆遷整個風氣就變了,大家心態也不一樣了,開始眼紅那些本來就樓層高的。

人性,是經不起考驗的,不管鄉裏鎮裏,還是市裏省裏。

攪拌車出去了,仲宛也開著車往前走,快到家門口被一輛老年車又給堵上。仲宛鳴笛對方沒反應,無奈下車裏面也沒人,路兩邊都停滿了車也不好掉頭。仲宛的車屁股後頭也緊跟兩輛,進退兩難間,欒江騎著摩托車經過,把摩托車靠邊停下,拍了拍老年車旁邊的宅子。開門走出來位老伯,欒江也不知跟他說了些什麽,老伯搖搖頭,又指著斜對門的那戶人家,欒江跟他打了招呼,微跛著腳去往那戶。

仲宛唏噓,在這裏生活了二十來年,居然沒認出剛開門的老伯是誰,慚愧。

斜對門那戶門開了,欒江跟門裏的人打招呼,張叔探出身子看見仲宛的車,朝著她擺手示意,又連拍欒江的肩,“哎喲,對不住,對不住,妞妞她姥爺的車,光顧著招呼他了,把這車都給忘了!”說完打開自家大院的門,把這老年車給推了進去。

仲宛看著忙活了一身汗的欒江,想著要說點什麽,沒想到人家騎上摩托貼著她車就離開了,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

自欒江從摩托車上下來,眼神都沒跟她對視過,跟路人甲一般。

仲宛懷疑前兩天在她家的可能是鬼。咬著嘴唇踩上油門,超過他呼嘯而過。

仲媽媽拿著把小茴香站在大門外,看到仲宛下車,“你不是早就出門了麽?”

仲宛沒好氣,“下次回來再也不開車了,坐城際公交到鎮口,你騎電瓶車去接我好了,一路上堵死了。”又道,“咱們鎮上交通可比城裏原始多了,要是過不去,站大街吼一聲就行。”

仲宛正要進門,身後仲媽媽嘟囔,“城裏限號肯定會有所緩解,反倒逢周末咱這就跟度假村一樣。”

仲宛一時懵住,趕緊跑出來看自己的車牌號,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它媽的!

驟然想起今天是周末!周末!不限號……!扭頭沖仲媽媽嚷道,“媽你好煩啊,沒事說什麽限號呢,我神經都是崩的!”話落,一道逼近的摩托車聲,欒江把車停在自家門口,翹起他那螳螂腿瀟灑的下來。

仲宛牙根兒癢癢,暫且忘記他剛不鳥自己的樣子,酸裏酸氣道,“不限摩?”

欒江看她一眼不接話,明顯嘴角是抽了下。

仲媽媽拍她腦勺,“真是越長越憨,你以為這是幾環?”隨口招呼欒江,“洗洗手趕緊過來吃飯,你宛宛姐也回來了,你倆好好聊聊。”

欒江點頭“誒”了聲,又全程無視仲宛的存在。

………………

仲宛洗著手小聲嘟囔,“幹嘛叫他吃飯呀!”

仲媽媽拿著搟面杖敲她,“你們都這些年沒見了,你對他還是橫豎挑刺,這頓餃子是特意包給欒江的,你只是稍帶上的,不吃就餓著。”隨手把搟面杖遞給她,“不吃你也得給我搟皮!”

仲宛不忿,“你老撿我毛病,你看見他態度了麽?一點禮貌都沒有,完全把我當空氣!”

仲媽媽懟她,“他對我可有禮貌的很,你拉著個老長臉,對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自己是刺猬看誰都一身刺,人幹嘛受你臉色。”

……………

包好餃子,仲媽媽推仲宛去喊欒江過來吃飯,仲宛扭捏著不去。

仲媽媽說,“你去不去?本來就是我們家虧了人家,態度就要放軟些,我跟你欒姨認識了大半輩子,我還不清楚她什麽性子?她就是外冷心熱死要面子,你只要笑臉迎她,她就不會給你難堪。”

仲宛不上當,反問,“你怎麽不去?”

仲媽媽拉著臉把她推出廚房,懶得理她。

仲宛知趣的解下圍裙,去敲欒家的門。欒爸出來開門看到仲宛打趣道,“喲,宛宛回來了?□□我新聞聯播還常見,這見你一面都得拼運氣!”

仲宛紅著臉道,“哪有啊,我經常回來只是碰見的少。”

仲宛平均一個月也就回來兩次,欒爸爸在單位還沒退休,倆人雖然鄰居也都在城裏工作,可半年碰不上一次,也不是什麽稀罕事。

仲宛小聲問,“欒姨在麽?”

欒爸爸拍下她腦瓜,“她想把你燉了也違法呀!”仲宛吐吐舌尖,跟了進去。

欒媽媽坐在沙發上邊看肥皂劇邊織毛衣,仲宛笑著招呼,“欒姨。”欒媽媽本能的楞了下,反應過來也笑臉相迎。

欒媽媽並不討厭仲宛,相比起自家冤孽,她是及待見仲宛的。如果不是有血緣的羈絆,欒媽媽跟仲媽媽肯定會交換著孩子來撫養。只是欒媽媽看到仲宛會想起另一個冤孽來,所以盡量回避著,能不見就不見。

欒媽媽朝仲宛拍拍身邊的沙發,仲宛坐過去,欒媽媽捏她嬰兒肥的臉笑問,“這是不吃飯故意減肥呢?臉瘦了不少,平日也不常見你回來。”

仲宛在心裏誹謗,咱倆都相互躲著,能碰到才見鬼………

仲宛聽到樓梯動靜,轉頭看到頭發微濕的欒江,穿著件大學時的李維斯白T。休閑隨意的T恤,硬被他撐了起來,隱隱約約還能看到鼓囊囊的胸肌。一雙修長的腿被牛仔褲包裹著,整個人懶散的從樓梯上下來。

小麥色的皮膚,隨時不耐煩的濃眉,眼睛深邃有神且汪,似泰迪。恰到好處的鼻梁,再挺一些或塌一點都沒了那味道。在鼻子跟眼睛的襯托下,唇形就顯得平庸。臉部線條硬朗緊廓,整張臉有點中西合璧,不會顯得違和,反而耐人尋味。

欒江高中時還沒長開,大三時被評為校草,深受大一大二學妹們的追捧,大四的學姐們由於年齡不好下手,但是對他厚愛有加。就連在仲宛的學校也有他的粉絲,仲宛代收情書收的手軟。

一直奇怪,學姐們為什麽對他沒有想法,仲宛這才恍然明白,以前雖帥但是缺一種說不出的味道。現在明白缺了什麽。十九歲的欒江,是淡香撲鼻待釀好的酒,現在的欒江,是年份正好的陳年佳釀,越久越醇。

仲宛心裏“突突突”直跳,這兔崽子真的越長越放肆了。

欒爸爸推推她,驕傲的問,“帥吧?”

仲宛轉頭不在意道,“還行吧。”

欒爸爸不滿她的回答,“這水準都叫還行?你眼睛可都快看直了,我可算弄明白你找不到男朋友的原因,你可別當老姑娘了。”

……………

仲宛誠懇道,“叔叔,有句俚語不知您聽過沒?屎殼郎不嫌他兒臟,刺猬還說他兒光。”

……………

仲宛跟在欒江身後直盯他的腿,欒江突然回頭,“沒見過跛子?”

仲宛喉嚨一緊,“嗯,主要沒見過這麽帥的跛子!”說完邁著大步甩開他,推著家門往裏進,不理會後面的人。

欒江跨進屋,仲媽媽從桶裏撈個西瓜來,遞給仲宛讓她切,又交待她註意火上的鍋,水開了把餃子倒進去,再剝幾掰蒜在蒜臼子裏搗搗,弄點芝麻油陳醋謔拌些蘸醬,把冰箱裏那兩個小菜也給調拌了。

仲宛拿著蒜頭,沒好氣的問,“我是下餃子?切西瓜?調制蘸醬?還是涼拌菜?”

仲媽媽像看白癡似的看她,吼道,“同時都做!”指著她對欒江說,“就是個討債的,誰家願意娶,我白送還倒貼!”

欒江轉頭看仲宛,這是倆人今天第一次對視。

欒江又回頭聽仲媽媽念叨,“這都吃上二十九歲的飯了,馬上小三十了,還打算讓我養活一輩子?”

仲宛在廚房回,“我可沒讓您養活,我都是自力更生,自己養活自己。”探出身子補充道,“媽,我二十七紅包還沒收,你不要逢人就說我小三十了。”

仲媽媽道,“你虛歲就快三十了!”

仲宛反駁,“我不講虛歲,身份證年齡多大歲,我就多大歲。什麽亂七八糟的虛歲。”

仲媽媽朝欒江比劃,“你看,你看,主意大的,就這樣,整天盡跟你耍嘴皮子了。”說完搖搖頭。

欒江看廚房一眼,“仲宛一直很有想法跟主意,說不定是想等到穩定了再告訴您。”

仲宛聽這話像魚刺卡了喉,吐不出來咽不下去,幹刺嗓子,隨口就回,“嗯,等時機到了我就帶回來。”

仲媽媽立刻朝廚房走來,喜上眉梢的問,“談多久了,哪人啊,多大了,你這孩子怎麽能瞞著我,盡看我幹著急!”

仲宛說完就後悔,就知道仲媽媽會蚊子見血似的追問。她把切好的西瓜遞給她含糊道,“北京人,大學同學。”

仲媽媽把西瓜端到欒江面前,繼續追問,“大學同學?那你倆都談了五六年唄?你見過他家人了?”仲宛正走神,壓根沒聽清仲媽媽說的啥,就搪塞的“嗯”了聲。

仲媽媽又追進廚房,自顧自的問,“你倆跑社會這麽久還聊得來,那肯定□□不離十了。找個日子帶回來看看,合適的話你倆這年紀也是時候了,趁著我身子骨還行,搭把手給你們帶帶孩子!”

仲宛聽到孩子就回了神,看著仲媽媽抱怨,“您想什麽呢?八字沒一撇的事。”撈起鍋裏的餃子放盤裏,趕緊走了出來。

仲宛把餃子放到餐桌,沖著沙發上的欒江喊道,“餃子好了。”

欒江滿身倦意的靠在沙發背上,眼睛盯著天花板,鳥都不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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