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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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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營菜館是件很具體,很瑣碎的事。要應酬食客,經營人脈。要食材新鮮,研發新菜。從包廂擺放的花藝,到廚房的蔥姜蒜,細枝末節,都是仲宛一手監督操辦。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在各種瑣事的□□下,仲宛終於崩潰了。

仲宛高估了自己,她厭倦了每天站在廚房裏,跟個爺們一樣揮著大鍋炒,也膩味透了身上的油煙味。偶爾燒個菜那是興趣,可真把興趣變成職業,她就不幹了。

後來,經過一個老食客的推薦,仲宛也嘗了張師傅的菜,就拋棄職業操守,想把張師傅給挖過來。

當時張師傅在一個至少配得起祖上傳下來榮譽的酒店當中廚,裏面有一位來自意大利的西廚。張師傅總看不慣對方趾高氣昂的態度,感覺自己被壓了一頭。張師傅本就脾氣燥,心氣也高,被人捧慣了,老想著跟那西廚比劃兩下。倆人鬧了諸多不愉快,經理也老勸張師傅大度點。越勸張師傅越不服,越不服就越憋屈,家裏條件又不允許他甩手走人。

仲宛從食客嘴裏得知了這事,就打聽到張師傅的家,帶著禮物拜訪了他。又給張嬸帶了一些靠譜的民間偏方,連著去了三次,才說明了目的。

張師傅聽後說要好好考慮,他不能吃著碗裏,看著鍋裏的,找到下家就把老東家給踹了,畢竟他跟西廚是個人恩怨,酒店本身沒有對不起他,他過不去心裏那道坎。仲宛當下應承,就算沒緣分,當是一場忘年交,如果張師傅有合適的人也可以推薦給她。

張師傅看仲宛年紀雖小,但心胸豁達,說話辦事張弛有度,對她印象極好。只是他先跟那酒店有約,道義上也說不過,不好無端跳槽,隨即答應仲宛,給她找位廚藝品性都不錯的師傅。

哪知,隔天酒店就把他給解雇了。原是這酒店瞞著他在找中廚,找到後就把他給踹了。張師傅倒也不覺得氣憤,認為時機正好,說明他跟那丫頭有緣分,隨即就給仲宛打了電話,把自己被解聘的事給說了。

仲宛明白張師傅是個能撐起角的人,掛完電話就直奔他家,薪酬比那酒店多了一半。福利待遇都相當優厚。張師傅看到合約連連推辭,工錢太高了,比同行高出不少。

仲宛笑道 ,“這是您該得的,您在那酒店廚房人手多,吃西餐的占一半,您不會太累,我這呢,重擔可都在您身上,全指望您呢,您要是方便也可以帶個用的順手的小徒,他能幫您分擔些。”

仲宛說的確是實話,一方面也是廟小,怕迎不下。索性在薪資上下功夫,張師傅家庭狀況清晰明了,他就缺錢。張師傅也不再推辭,帶了個小徒侯峰過來,算是穩住了角,仲宛也脫離了後廚。

………………

仲宛被蘇敏一臉八卦的拉到前臺,張溪端出切好的西瓜放到張師傅桌前,也湊熱鬧的圍過來,倆人的眼神閃著不容忽視的光,“那軍哥哥真是你弟弟?”

仲宛點頭認真道,“嗯,是我隔壁家弟弟,從穿開襠褲,就跟在我屁股後面跑。”

…………

蘇敏換了個角度,“你倆有奸情麽?”

仲宛一臉誠懇,“什麽叫奸情?你們對奸情的定義是什麽?”

張溪抓住核心,“你倆有沒談過戀愛,牽過手,打過啵,睡過覺!”

仲宛想了想,“他當兵走的時候剛過完十九,我都快二十三了!我們中間四年沒見過。”

蘇敏又一針見血,“我沒問你倆年齡差,你正面回答溪溪的問題!”

仲宛考慮了一下,“你問的範疇太廣,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蘇敏一張求教,“此話怎講?”

仲宛一本正經,“什麽叫談戀愛,牽手?打波?睡覺?是我倆兩廂情願,還是單相思?牽手是怎麽個牽法?我倆從小就牽手,打啵小時候就有了,睡覺也是,他十歲還跟我睡過一床,你們說的這些行為是有意識還是無意識?是怎麽個程度才算……”

“停停…停停停…打住”張溪跟蘇敏一臉懵逼的擺手打斷。

張溪揉著耳朵,“你怎麽比我爺爺還爺爺?我們就問一句啥關系,你就給我扯了這麽遠,饒了這麽大個圈子,我不打聽了,行吧。”說完,轉身就往張師傅旁邊拿西瓜吃。

……………

蘇敏瞇眼看她,“我是小瞧你了呀,真是厲害死了,有奸情就有奸情,心虛就承認,幹嘛開著火車頭咣嘰…咣嘰…咣嘰的往前開,欲蓋彌彰懂不懂!”話落,也轉身過去吃西瓜。

………………

仲宛看她們啃西瓜的背影,低聲呢喃,“我也不知道我倆算不算奸情。”

蘇敏是仲宛的高中同學,倆人關系在班裏一般,大三時懷孕,休學結婚生子。仲宛開菜館的第二年,就在網上廣撒網式的發布了招聘信息,聘請位能管理前臺的一把手。

當時蘇敏的女兒不過兩歲,她剛離婚,又急需一份穩定收入,在網上看到招聘後,降低了標準給仲宛打電話。

倆人見面初,就相互認出了對方。經過一陣深聊,很多想法不謀而合,脾氣也對,蘇敏隔天就過來上了班。在這兩年多裏,蘇敏跟仲宛越相處越對勁,蘇敏業務能力老練,遇到仲宛不想應對的食客,蘇敏對這些疑難雜癥處理的得心應手。

倆人的關系從同學,工作夥伴,演變成閨蜜。不管閑時怎麽鬧,面對工作倆人都一本正經。

張溪是張師傅的孫女,連著三年暑假在這勤工儉學,今年大學畢業,暫時在這邊幫忙邊找工作。張溪跟她倆處的像朋友似閨蜜,平時打打鬧鬧,工作上眼睛非常透亮,該圓滑的時候圓滑,該實在的時候實在,看人下碟。

仲宛喜歡她,是因她懂分寸,知進退。張溪心中有把尺子,就算耍滑頭也是坦坦蕩蕩的耍,不惹人厭,目前的夢想是賺錢給張師傅買塊地,張師傅的心病,就是死後化灰裝進盒子裏,他若有囫圇進墳墓的能力,絕不化成灰,如果沒能力也就聽天由命。

……………

臨傍晚,仲宛燒了兩個清淡的菜,熬了小米粥,裝進飯盒打算帶回四合院。

蘇敏打趣,“喲,夠賢惠呀!”

仲宛不接她這茬,自顧自的說,“周末把女兒帶來,好久沒見了,有點想她。”

蘇敏想了想,“明天就周末,可也是最忙的時候,來了盡添亂,下次找機……。”

仲宛打斷,“明天盡管帶來,不用你管,我負責陪她玩。”

蘇敏沖她翻了個白眼,“這可是你說的,不要學上次,為了你的口腹之欲打著我們的旗號,拎了兜什麽懷舊零食回來,也不知哪個黑作坊的,鬧了兩天的肚子。”

……………

仲宛拎著飯盒進家門,躡手躡腳的進臥室,看著依然熟睡的欒江,額頭鼻尖有些許的汗,把搭在他身上的空調被往下拉了拉,看了眼手表,睡了近七個鐘,又輕關上門退了出來。

院裏悶熱,傳統的四合院就這點不好,夏天住起來並不舒適,四周圍的跟鐵桶似的,一絲絲的風都吹不進來。怪不得清帝夏天要避暑。說是不舒適,但仲宛還是喜歡住這裏。可以打理些花花草草,春秋冬天躺在搖椅裏曬曬太陽,夏夜也是有機會納個涼的。同樣都是火柴盒,比起商品住宅樓,這個已經是極好的了。好歹這個火柴盒還能拉出來,那個連拉都拉不出來。

若站在高處眺望,這樣的建築鱗次櫛比。

現在這處宅子,是她小姑夫十幾年前置辦的,內裏外都翻修過兩次,地理位置算是好的。當時買的多少錢不知,現在這寸土寸金的地,少說也要大八位數,重點還不是隨便就能買,屬於有錢都不定買的著。

她小姑跟姑父幾年前去了國外,就把這處宅子交給仲媽媽打理著。四年前開菜館,她小姑夫就讓她搬進來照看,仲宛要給房租,小姑夫如何也不收,說仲宛住進來好歹有點人氣,長期不住死氣沈沈,會敗落的厲害。

仲宛搬了把搖椅躺在院子裏,悶熱的環境有利於思考,這是仲宛總結出來的經驗。

聽著蟬鳴,看著夜空,記憶回到了十年前。

十年前剛過十七歲,那時上高二,本來上學就比同齡人晚,小學又留了級。上高二時,過完十三的欒江就已經上高一了,倆人還是同校。欒江從小就特聰明,七歲進小學,跳了一級,不到十一上的初中,本來還想往上跳,被他爸媽壓制住沒讓。認為還是讓他跟同齡人呆一起更有利身心健康。

自此她的噩夢就開始了。

欒江平日由奶奶照料,他爸媽沒那閑工夫管他,夫妻倆天天忙的跟個陀螺似的。高中他們住校,每周五欒江放學就自覺站在她教室門口等她,有時隔三差五的也會來找她一塊食堂吃飯,雖說他年齡小,在班裏並沒有顯得不合群,人緣混的還算不差。

仲宛被父母跟欒奶奶時時叮囑,要照顧好欒江,不能讓他被同學欺負,周末要一塊坐車回來。仲宛曾一度很煩欒江,煩到不能看見他。

欒江在她們那片就是標準的“別人家的孩子”。只要有孩子的家庭肯定要拿來跟他比較,仲宛當然也沒逃過這個命運。在學校裏同學們打趣她,在家裏父母不放過她,每每周末燒好吃的,仲爺爺就站在院裏扯著嗓子喊欒江。

仲宛看到他就躲,欒江也不追,就站在原地耷拉個腦袋,慢慢轉身往回走,仲宛絕對會內疚的跑著追過去。

高中時期,正值情竇初開的年齡。她也會收到情書,跟同學小聲討論學校哪個男生長得帥,哪個籃球打的炫酷。欒江上高二時個頭蹭蹭往上長,仲宛莫名就會想起小學的一篇課文“拔苗助長”。

欒江高二就已經一米七八了,高一還是一米七。仲宛至今也不過一米六七。欒江估計都快一米八五了。

高三時,仲宛也寫了封情書,拿著礦泉水站在操場上,盯著八班的班長打籃球。結束後欒江跟班長一塊擦著汗走過來,仲宛手裏只有一瓶水,毫不猶豫的遞給了班長,還殷勤的把蓋子給擰開,春心蕩漾的看著班長。

欒江把籃球用力的朝球筐一擲,袖子擦了把汗,撿起校服就離開。三天後,仲媽媽在欒江的口裏“無意”聽到,仲宛遞情書這回事。晚上到家就被父母堵住,不反對她早戀,但必須得是高考結束,拿到滿意的大學錄取通知後。

打這以後,仲宛就跟欒江的梁子結下了。

欒江對她的態度急轉直下,行為越來越惡劣,經常惡趣味的捉弄她。高二的欒江不顧家人勸阻參加了高考,倆人分數整整差了三十分,雖然都在北京,一個是一流大學,一個是……。前者是欒江,後者是仲宛,欒江再也不是那個耷拉著腦袋,裝可憐的小男孩了。

仲宛正走著神兒,胳膊被蚊子狠狠叮了口。一巴掌下去,半個手掌都是蚊子血。背上的衣服又被汗浸透,脖子上也是粘糊糊。仲宛看向胳膊上的兩個包跟血跡,起身拿了換洗衣服去衛生間。

沖完涼出來看了眼時間,快九點了。欒江一點左右睡著的,考慮要不要把他叫醒?轉身就去隔壁的廂房,把床上稍微整理了下,鋪上套新床品,打開空調調好了溫度,走了出來。

打開院裏的燈,拿著滅蚊劑掃射了一圈,自己身上也塗了花露水,又給四周的花花草草澆了遍水,決定回臥室叫欒江起來吃飯。

仲宛打開床頭燈,欒江眉頭緊擰,額頭密布著汗,五官痛苦的蹙成一團,緊握拳頭的手,一下下的捶著大腿,身體左右的掙紮著。

仲宛嚇的輕拍他臉,“江江?江江你醒醒,我是宛宛,宛宛啊”

欒江突然睜開了眼,迅速防備的半坐起來,茫然的瞳孔逐漸聚焦,眼神瞬間鋒利起來,像正午的太陽反射在刀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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